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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沙一世界 一花一天堂
——论虚构世界的大小

2016-04-12周志高

社科纵横 2016年4期
关键词:异质虚构世界

周志高

(九江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西  九江 332005;江西师范大学叙事学研究中心  江西  南昌 330027)

·文学研究·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论虚构世界的大小

周志高

(九江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西九江332005;江西师范大学叙事学研究中心江西南昌330027)

文本是虚构世界的物质载体,是实在有形的,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但是,文本中的虚构世界却并非如文本本身一样真实地存在,它是主观抽象的,是话语的表征和想象力的产物。读者只有在阅读文本之后才能感觉到虚构世界的存在,而虚构世界是模糊的、无形的,读者只有根据逻辑规律和可能世界的标准,依靠想象、推理来判断虚构世界的大小。虚构世界的大小与文本篇幅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文本篇幅并非判断虚构世界大小的金科玉律,更多的是要依靠文本信息“读出”虚构世界的大小。虚构世界可以分为同质世界与异质世界两种,对于同质的虚构世界而言,由于依据的参照系统是相对固定的,判断其中的虚构世界的大小比判断异质的虚构世界的大小要简单些。由于叙述中的虚构世界的有限性,读者“读出”的世界往往比文本呈现的世界要大。

虚构世界大小同质异质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掌中有无限,须臾见永恒。”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的长诗《天真的预言》中的第一个诗节。这位远在万里之遥的英伦岛国诗人如同一位道行高深的佛家大师一样给我们透露了世界的“小”和“大”、“短暂”和“永恒”之间的玄机,颠覆了我们日常对事物、世界大小的看法。佛家认为沙粒微尘虽小,却可从中见出三千大世界,现代科学将这种观点称为宇宙全息论;佛家认为每个人可以修出百千万个化身,现代科学技术已经可以用人的DNA克隆出百千万个自我,为这一佛理做出了现代阐释与证明;最有趣的是科学对物体的最基本组成物质的认识,曾经认为它是分子,而随着科学的进一步发展后来又认为是原子,再后来又认为是夸克等等,这就说明对于世界的认识,即使现代最先进、尖端的科学也是难以穷尽和彻底的,而佛家早在两千多年前,乃至更早的无量光年前就认为“万物无自性、无本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自《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说明了世界存在的根本。佛教和现代科学殊路而同向,向我们揭示现实世界的本相。一颗沙粒微尘居然可以见出三千大世界,而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向内而言不断地细化、微化,由原子变为、质子、中子、夸克,向外而言不断地扩大、蔓延,由地球扩展到太阳系、银河系乃至无边无垠、仍然不断扩大的宇宙。“小中见大、大亦可小”,现实世界的大小、规模尚且如此难以确定,何况虚构世界呢?

既然称为虚构世界,世界就有大小之分。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判断虚构世界的大小呢?虚构世界是文本指涉出来一种世界,因此,判断虚构世界的大小可以依据文本信息和文本大小,也就是文本中描述的或容易推导出的虚构事态。虚构世界的大小与其中的人物和事件的数量以及时空幅度有密切的关系。叙述中卷入的人物、事件越多,时空幅度越大,虚构世界就显得越大;反之,叙述中卷入的人物、事件越少,时空幅度越小,虚构世界就显得越小。可以说,“叙述决定了虚构世界的大小”。[1](P28)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展示的世界何其的宏伟壮阔!神、人共同参与的特洛伊战争持续十年之久,将读者的目光带到了天上的神仙世界与地上血流成河的惨烈战争。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以万丈雄心来展现世间生活的种种场景,描述广阔、丰富的宇宙。莫泊桑的《羊脂球》、《项链》,契诃夫的《变色龙》、《套中人》,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警察与赞美诗》,鲁迅的《故乡》、《阿Q正传》、《伤逝》,这些短篇小说则不仅文本篇幅短小,所涉及人物与事件通常比较少,叙述的是生活中的微小片断,而且所展示的世界也比长篇小说中的小得多,有的仅仅是世间的一个小小的场景。所以说,文本的幅度与其所投射的虚构世界的大小具有很大的关系,这就是“长篇小说为什么‘长’?短篇小说为什么‘短’?”的主要原因吧。

虚构世界的大小由叙述决定,在文本中再现。但文本的幅度并不是决定虚构世界大小的金科玉律,虚构世界的大小还取决于读者具有洞察力的感知,在“阅读中的想象、推理与判断”。读者对文本中的虚构世界的想象、推理与判断绝非漫无边际的,而是根据叙述信息,“以其心目中的可能世界作为参照系统,营造虚构的世界”[1](P29)。我们不能因为文本的幅度而对虚构世界的大小产生偏见,文本的呈现受制于作者对所叙述故事的扩充或浓缩,作者可以将一个短篇小说的篇幅扩充为长篇,也可以将一个长篇小说的篇幅浓缩为短篇。虚构世界的大小关键在于读者以其心中的可能世界为参照系统从文本中读出。叶圣陶先生的童谣诗《小小的船》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但它给我们呈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世界。叙述者“我”将悬挂在浩瀚夜空中的一弯明月比作一艘小船,想象自己“坐在”月亮之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闪闪发亮的星星和蔚蓝的天空。该诗的文本篇幅很小,它给我们呈现的却是一个无边的美丽夜空,激发了多少少年儿童对夜空的无限遐想。这种文本维度与虚构世界大小的对比何其强烈!同样,美国意象派诗人艾兹拉·庞德的短诗《在一个地铁站》造成的文本篇幅与虚构世界大小的对比也十分强烈,其中的世界更需要读者认真领会才能读出。麦克卢汉在论及媒介时,将媒介分为“热媒介”和“冷媒介”,热媒介由于提供丰富的信息,因而对读者/观众的卷入程度低;而“冷媒介”由于提供的信息量少,因而对读者/观众的卷入程度高,需要读者/观众付出更多的思维关注。[2](P35-47)文字文本属于冷媒介,而文本信息量少的文字文本更是“冷”之又“冷”,因而具有强力的“迷思”。该诗只有短短的两行: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诗的意象鲜明而意义却十分隐晦,意象的抽象、浓缩与文本的短小增强了叙述张力,延长了读者的审美时间,增加了理解的难度。读者只有通过对意象的细细解读才能判定其中虚构世界的大小。诗作的优美之处在于它的情、意交融产生的审美效果。克罗齐说过,“没有意象的情感是盲目的情感,没有情感的意象是空洞的意象。”[3](P35)读者可以从该诗虚实形象的对照、互映来激发想象力,探索诗意的本质。这两句诗看似毫无联系,实际上是对照互映的,要通过“文本间性”才能获得对它准确的把握。如果在第二句诗前面加上“犹如”、“好像”之类的词语,读者就能将第一句诗理解为本体、第二句诗理解为喻体。喻体是本体意义的修辞性表达,因此第二句诗所造成的意象就非常重要了。花瓣可以喻指一切美好的东西,从这两句诗的文本间性我们看出此处喻指美丽容颜。中国文学中用花来喻指美人、美颜的叙述更多,诸如“人面桃花”、“闭月羞花”、“花容月貌”等等。黑色枝条喻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平庸凡常、粗鄙丑陋之辈。但是,该诗若仅表达对美与丑的爱憎倾向、好恶态度,则未免显得肤浅,毕竟趋美弃丑乃人之常情。该诗持久的魅力所在是以抽象的意象符号携带了丰富的感知意义,召唤接收者的深度思考与理解。韶华易逝,美人迟暮,犹如美丽的面孔幽灵般显现又消失一样,现实生活中的美好事物和美好感觉稍纵即逝,留给人们嗟叹与惆怅;犹如美景只显现给留心体察的人们一样,现实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事物需要人们用心去发现;正如花瓣长在粗鄙丑陋的枝条上一样,现实生活中的美与丑、善与恶何尝不是对比鲜明却彼此依存、正畸相生呢?花瓣给人优美、典雅、芬芳、亲和之感,湿漉漉的黑色枝条给人丑陋、卑贱、平淡、厌烦之感。两种符号携带的各种相关感知激发了读者对其命意的探究。这恰如现代社会给人的强烈感觉冲击,欣喜与失落在瞬间交替。“一个地铁站”是一个特殊的社会环境,其意象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缩影,诗人庞德以高度提炼、概括的“美”、“丑”意象对照来指涉现代社会,表现他对现代社会的直觉感受。由一个地铁站中的意象联想到整个现代社会,考验的是读者对诗句的充分理解和丰富的想象力,这也是该诗难于理解的主要原因。

虚构叙述在不同程度上“锚定”现实世界,从而与现实世界保持不同的距离,建构不同的虚构世界。读者不可能抛开文本叙述随意去重构虚构世界。不同的叙述模式对读者的阅读投入和理解能力会有不同的要求,与现实世界“锚定”系数大的虚构叙述对读者重新建构其中的虚构世界来说要容易得多,而与现实世界“锚定”系数小的虚构叙述对读者重新建构其中的虚构世界来说就更困难些。但不论哪种叙述,都需要读者依据特定文本的叙述信息进行能动的反应,根据叙述中提供的建构虚构世界的逻辑规律和“可能”的标准来确定虚构世界的大小。

当适用的逻辑规律与可能的标准相同时,不同的虚构世界之间的大小是可以进行比较的。当读者读到柳宗元的《江雪》和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时,一般会以现实世界的时—空维度作为参照系统来想象、比较这两幅画面。柳宗元的《江雪》是一首五言绝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诗的前两句对营造其中的虚构世界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千山”、“万径”是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延绵不断的山脉、纵横交错的道路成了架构这个世界的主要元素;“鸟飞”和“人踪”赋予了静态画面一种动感,更将读者的想象投射到远方,读者的目光似乎跟着鸟儿的翅膀将世界的边界投射到了天边;“绝”和“灭”在此是指对“行动”的否定,更加突出了这个偌大的世界的空旷。后两句的“孤舟”、“独钓”、“蓑笠翁”以渺小的实物反衬出世界的广阔寂寥。《清明上河图》是一幅长卷画作,宽25.2厘米,长525厘米,绢本设色,采用散点透视构图法绘制。它是一幅完整的画作,但是从整个画面的框架来看,全图可以“区隔”为三个部分,展开图,首先看到的是汴京郊外的景物;中段主要描绘的是上土桥及大汴河两岸的繁忙景象;后段则描绘了汴京市区的繁华喧闹的街景。该图生动地反映了中国12世纪北宋时期汴京的城市面貌和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从文本幅度来看,《清明上河图》的文本要比《江雪》的文本大得多,不仅卷长525厘米,而且画面的内容非常丰富,清明上河图有城廓、河流、桥梁、船只、房屋、树木、人物、车辆马匹等等,坐落有致,疏密有序。但就其所投射的虚构世界的大小来看,只是社会稳定、经济繁荣的汴京城,这比《江雪》中“千山”、“万径”所投射的世界就要小得多。

虚构世界根据逻辑规律可以分为可能与不可能两种世界类型,也可以根据物理规律分成单个域或多个域。马提纳兹·伯纳蒂借用哈特曼划分真实世界的层级模式将虚构世界分为物质层、有机层、思维层和精神层。这些从不同视角对世界的分类有利于深化对虚构世界的认识,但对于认识不同世界的大小规模、特别是用来指导如何比较不同世界之间的大小方面不能发挥很理想的理论效用。斯蒂芬·科尔纳提出的将可能世界分为同质世界和异质世界的观点更有指导意义。[4]同质世界共享相同的范畴结构,它们会受同样的自然或超自然规律所制约。异质世界具有不同的范畴结构,它们由两个明显的分隔的区域组成:自然与超自然范围或者世俗与神圣的空间。[5](P104-106)

同质世界可以是一个单独的区域;也可以是两个以上的独立的区域,这些区域之间的关系是连续的或是离散的。在单一的同质世界或连续的同质世界里,由于“文本现实世界”[6](P24)处于同样的时空维度,个体可以自由地穿行于其间,个体之间亦可互动交流,世界的大小规模就比较容易估算,只要依据叙述中人物的行动轨迹就能获知世界的大致轮廓。在《德伯家的苔丝》中,读者可以根据苔丝在文本现实世界中的“行走”轨迹,从布蕾谷到新“本家”亚雷·德伯维尔的府上、富润谷、棱窟槐、直到阳光海滨城市沙堡读出世界的大小规模。同质、连续的世界是现实主义小说建构虚构世界的主要方式,通过叙述的铺展,文本现实世界的时空获得拉伸延长,同时拉伸延长的时空可以更好地承载叙述,使叙述获得充分展现。离散的同质世界是指世界的各个区域遵循的是相同的逻辑规律但离散的,离散就是不连续,分散、隔离的意思。文本现实世界的各个区域之间相对隔绝开来,它们通常没有时空或因果上的联系。对于已知的这个世界来说,被隔绝的那个世界是一个隐秘的世界,它们之间“发着亮光的那道通达之门”几乎是关闭的,只有独特的个体在机缘巧合之下的跨世界旅行才能到达那个隐秘的世界,使它进入到读者的视野之中。对它的叙述可以增强故事的“叙述性”、突出故事的主题,也改变了世界的规模。《格列佛游记》中格列佛在几次特殊的奇遇中一次次地进入另一个世界,极大地拓展了虚构世界的规模。

异质世界也分为连续的或离散的。连续的异质世界中的二元世界之间具有较强的关系链因,连续的异质世界由不对称的“权力关系”和“通达关系”所支配:“自然世界处于超自然世界的监管之下,超自然世界的居民可以物质形体或特殊伪装通达到自然世界;自然世界的人类居民相对于他们的超自然之神来说显得软弱无力,并且无法通达到伊甸园般的栖息地。”[7]连续的异质世界中的二元世界具有较强的联系,通达性基本上是单向的,超自然世界与自然世界之间构成一种上下层的关系,超自然世界可以发挥对自然世界的极大影响力,超自然世界与自然世界会发生重叠现象。《荷马史诗》中由于三位女神的争强好胜,为了获得“金苹果”而导致特洛伊战争的十年浩劫,在战争中神仙的力量时常参与其中。《西游记》中神仙总会在需要的时候降临凡间,使超自然世界获得了如自然世界般的现实存在感,读者不会觉得超自然世界是虚无飘渺的。世界的规模获得放大。

离散的异质世界中的二元世界之间的关系是平行的,分散的、隔离的。它们之间因为因果关系或叙述关系而获得某种联系。当叙述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之后,先前所叙述的那个世界基本上就从叙述中退场,后来出场的世界成了文本中的主要叙述世界。可以说,先前叙述的那个世界是为后来出场的世界做铺垫,说明原因,甚至起到“元故事”的作用。两个平行世界之间似乎有一个神秘的“通道”,使“人物”得以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瑞恩称这种叙事为“虫洞叙事”,特殊的跨世界旅行者如穿越时空隧道一样,得以从一个世界被转运到另一个世界。[8](P657)在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漫游奇境》中小女孩爱丽丝在梦中跟着一只会说话的白兔的脚步来到一个奇幻的世界,开启了一段奇幻之旅。在此,“入梦”只是叙述的需要,充当了“虫洞”功能,爱丽丝从现实世界进入奇幻世界并没有因果关系。而在《水浒传》中,超自然世界与自然世界之间具有因果关系。妖魔世界的“叙事元始”对后面叙述的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将的世界提供了起源。之后,妖魔世界退出叙述,后来出现的世界成为叙述的主体。在离散的异质世界里,对后来出现的世界的叙述是叙事的主体部分,读者主要根据叙事的主体部分重建世界的大小,但又感觉还有一重世界存在,不同的逻辑规律与可能的标准同时存在于异质世界,因此在这种情形下,建构世界的规模大小就更加困难。

虚构世界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种可能世界,甚至将版图“侵入”不可能的世界。因此,仅从时空角度难以理解某些虚构的世界。试问,我们怎样从时空角度理解博尔赫斯《阿莱夫》中的世界呢?这里的世界完全打破了部分与整体的包含关系,空间之间的关系出来了如叙述中的“回旋跨层”[9](P283)现象,A空间包含B空间,同时B空间又包含A空间:

阿莱夫的直径也许比一英寸稍多,但是大千世界全在其中,真真实实而且毫无缩减。其中每一物体(如,镜面)都是无限的,因为我从世界的每一个角度清楚地观察它们。我看见浩瀚的海洋,我看见破晓和黄昏……我从每一个角度每一个方位看阿莱夫,在阿莱夫中我看见地球,在地球中又有阿莱夫,在阿莱夫中又有地球。

这里展示的世界是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完全突破了现实世界中逻辑规律的矛盾律和排中律。对于阿莱夫这个神秘的物体,任何语言对它的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它不属于现今任何存在意义上的“存在”,就连在文本中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博尔赫斯也表示用语言描述这个世界时的绝望。这样的世界在中国的宗教思想中却不少见。如前面所述,佛教中有“微尘亦有三千大世界”的说法。道教洞穴信仰中的“壶”和“洞穴”的世界也是一个超越现实世界时空概念的世界,有着特殊的时空系统,可以随意地伸缩时间和空间。“壶中天”是“重复套匣”式结构,即壶中天还有“壶”,跳进去之后还有壶中天,而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壶中世界的一角,壶中世界又被包裹在另一个壶中世界里,可以不断地循环往复,令人目眩地展现了空间的相对性。[10](P182)在《西游记》中这样的例子虽不能说俯拾皆是,却也并不少见。黄河水伯的宝物白玉盂儿精美小巧,平日被藏于衣袖之中,却能装下整条黄河之水(第五十一回);观音菩萨手中托着的一个小小净瓶竟能“盛下一海之水”;在第三十三回“外道迷本性,元神助本心”中,孙悟空用一个一尺七寸长的大紫金红葫芦玩起了“装天”的把戏,骗过金角大王、银角大王手下的两个小妖精细鬼和伶俐虫,获取宝贝紫金红葫芦和羊脂玉净瓶。这些“壶中天”空间的神奇特异,颠覆了常规的空间概念,极大地考验着读者的想象力,许多读者也许只能茫然喟叹。

总的来说,虚构世界的大小是模糊的、相对的,读者重建的虚构世界通常比文本叙述所再现的世界要大。故事可以延续,但叙述文本有限,作者在创作时必然有所取舍,叙述什么,不叙述什么,这些与叙述文类、作者的取向、作品风格、不同时期的文化等因素有关。多勒策尔依据“饱和功能”来判断虚构世界的大小,“将叙述的清晰质地、模糊质地和零质地称为文本密度,将文本密度投射到虚构世界的饱和度:清晰质地建构确定域,模糊质地建构不确定域,零质地建构空白。”[11](P182)这种观点与中国学者傅修延的观点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叙述像是一束强光,照亮着虚构的世界的某些部分,无论叙述有多长,它照亮的都只能是部分而不可能是全体。读者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些照亮的部分,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未被照亮的部分,由是他感觉到了虚构的世界的规模。”[1](P31)读者通过对虚构世界“未被照亮的部分”或“空白”的填补、想象、推理会大大地扩大虚构世界的大小规模。

[1]傅修延.讲故事的奥秘——文学叙述学[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3.

[2]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3]张秉真.克罗齐艺术直觉辨析[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1992(3):32-37.

[4]Stephen K..orner.“Individuals in Possible Worlds,”In Logic and Ontology,(ed.)M.K.Munitz.NewYork:N.Y University Press,1973.

[5]张新军.可能世界叙事学[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1.

[6]Marie-Laure Ryan.Possible Worlds,Artificial Intelligence,and Narrative Theory[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1.

[7]Lubomir Dolezel Kafka’s Fictional World,Canadian Review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 11.1(1984):61-83.

[8]Marie-Laure Ryan.From Parallel University to Possible Worlds:OntologicalPluralism inPhysics,Narratologyand Narrative.Poetics Today 27.4(2006):657.

[9]赵毅衡.广义叙述学[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3.

[10]连振娟.《西游记》与道教生命文化——以《西游记》中的“洞穴”为视角[J].江西社会科学,2010(12):179-183.

[11]LubomirDolezel.Heterocosmica:FictionandPossible Worlds.Baltimore and 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8.

I04

A

1007-9106(2016)04-0118-05

*本文为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课题“叙事中的故事与世界研究”(编号:WGW1418);九江学院校级重点课题“可能世界与虚构叙事研究”(2014SKZD003)的研究成果之一。
*

周志高,九江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江西师范大学叙事学研究中心成员,研究方向为叙事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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