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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名县官阿里巴巴培训记

2016-03-23王海璐

华声 2016年4期
关键词:明水县长阿里巴巴

王海璐

浙江杭州桐庐党校,大约50平方米的教室内,40多位县级官员围绕着6张桌子坐成6个小组。教室上方有一条红色绸布横幅“热烈庆祝淘宝大学县长电商研修班隆重开班”。老师讲到兴头上,在窗边立着的白板上写完字后,会冲回讲台中央,这时字就会投影到他们脸上。对戴黑框眼镜的电商服务商老总莫问剑来说,字有时候还会投到脑门上,因为这位研修班资深老师留着光头。除他之外,这个讲台上还站过阿里巴巴总裁金建杭或其他阿里高管。

2014年12月至今,淘宝大学陆续培训了1000多位县级干部。考虑到学员的特殊性,“县长班”把教室和食宿都安排在党校,以便符合中央对干部的八项规定。这样既不违反纪律,党校也乐意提供资源。除此之外,安排在党校还让县长们在心理上感觉更加接近了。“党校姓党,比较适合培训像我们这样的领导干部。”黑龙江明水县县长洪非说。阿里巴巴面向县长推出电子商务培训课程“县长电商研修班”后,洪非是第一期学员。

换换脑子

为了让课堂更加活跃,破除官场上的一些习惯,县长班在第一堂课安排了“破冰”的环节。即讲笑话、组织游戏,调动课堂情绪和气氛,让领导们放下架子,虚心学东西。

“县长这个群体比较特殊,都是政府官员嘛,可能刚开始心态会不一样,会端着。”县长班班主任张蕾说。她负责给班里的学员分组。每个小组五六人,为了加强交流,分组有个规则:同一县域的学员不能坐一起,同一级别的学员也要分开坐。

分好组之后,学员们会先在组内自由交流。通常会交换名片,互相称呼“县长”、“主任”。这时候,张蕾会善意地提醒:“大家到了这里都是来学习的,还是互相称呼同学吧。”

接下来是选组长,定组名、口号。选组长前,张蕾每次都会特别强调,大家“不要拘泥于级别”。否则,她最后都会发现,每个小组推选出来的组长一定是组里官职最大的那个人。而学员起的组名和口号一般会带着很浓烈的时代和区域特色。来自昆仑山的县域取名“昆仑派”、“猎鹰队”,来自陕西的取名“星火队”。口号有的重情怀,比如“漫漫丝绸路,悠悠大漠情”,有的注重朗朗上口,比如“铁队,铁队,钢铁之队”。更多的小组还是习惯以“八个大字”的形式为小组命名,比如“团结协作,携手共进”。如果组长是女性,组名和口号上就会体现出明显的女性特质。比如“春桃队”、“一枝花队”、“雪莲队”等。

讨论发言的环节,张蕾也总结出一条规律,县长们大多数不愿意主动开口,但只要点名发言,每个人站起来后都很善于总结,口才特别好。

相对于授课老师,学员们对班主任往往会表现出更多的亲近。不少县长对互联网很陌生,通常需要张蕾来帮他们解决使用通讯软件、下载支付宝或网购等一些最最基本的问题。

对一些互联网零基础的县域官员而言,县长班的课程类似于围绕电子商务的全方位“换脑子”。从宏观层面的电子商务整体发展状况、如何利用电商带动各县的经济发展,到微观层面的县域电商的顶层设计,通常,老师都会结合案例,提出一些问题与建议。

县长班经常会邀请已经“毕业”的学员回来分享实践经验。除了早期学员的现身说法,县长班的课程还有实地考察。安排学员乘坐中巴车,到桐庐的电商产业园以及农村淘宝点,并请阿里巴巴的物流、金融服务等部门与各县对接资源。

在县长班授课的老师讲课风格也各有特色,洪非最欣赏莫问剑的“犀利”。讲到官场上的分工时,莫问剑劈头盖脸地对眼前的县官们说,“(很多)所谓的一把手工程,就是县长把活儿往副县长那儿一扔,副县长往局长那儿一扔,局长又扔给下面的科员,实际上真正的落地很少。”洪非心里想,这位老师说话实在、“一针见血”。

对于第一期县长班,淘宝大学校长陈庆探印象深刻。第一期县长班更类似一个“共创会”,双方都在试探和磨合。阿里派出了包括总裁金建杭在内的“豪华团队”,学员中也有80%是县长、副县长。在县长班之前,他们参加过的培训普遍是组织部门要求的、或是政府部门联合社会组织邀请的。一家民营企业为政府官员做培训,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陈庆探担心,“县长们是否接受演讲的主题和形式,当时害怕他们会不会睡着了,当中会溜走了,不想干了”。

观察过这些县长们的反应后,他心里踏实了许多。“没想到现在县长班类似于政府学习互联网的一个标配了。”陈庆探分析,“这些人都是政府里面的精英,能到县长这个级别不容易。他们都有思路,唯独从思路到出路的转化过程,需要一点点经验。”

心照不宣

江苏丰县来参加培训班的不是县长,而是县委副书记梁伟。在他看来,县长们来参加县长班是各取所需。“阿里是一个企业,我现在需要(跟)他们合作,我来了,就像去招商引资,奔着资源去的。不是说县长放下身价了”。

贵州习水县副县长苟明利说,因为没有被省商务厅评选为电子商务示范县,习水错过了国家级拨款1850万元和省级的1000万元资金。2015年,财政部为扶植农村电子商务的发展,为全国200个电子商务示范县提供了20亿元专项基金。来参加县长班的县域,一大半是已经拿了钱在想着怎么花,还有一部分则指望着做出成绩,争取下一年能够入围。

习水县属于后者。这个人口只有72万的县域境内流淌着世界一类水体,山坡上长着10万亩生产茅台的有机红高粱,但却是国家级贫困县。1969年出生的苟明利是县长班里少见的女学员。到培训班报到前,苟明利就想好了,此行务必要通过县长班和阿里巴巴建立联系,力争以较少的投入推动习水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成为贵州省电子商务的第一方试验田。陈庆探说,很多报名县长班的县长怀着跟苟明利相似的目的。

从县长们的热情中,陈庆探感受到了这种明显的趋势。“他们雄心壮志,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而成为模范所需要的资源、方法和人才,他们试图通过县长班找到解决办法,有的县长甚至试图从淘宝大学“挖人”。

在课上听完莫问剑分享吉林省通榆县的案例后,洪非当场举手提问:“我们的县域和通榆接近,您有没有信心做我们的服务商?”这不像是提问,更像是一种表白和邀约。

课程结束后,洪非还邀请住在同一家酒店的莫问剑来自己的房间“喝茶”。晚上8点多,一下课,洪非就和同行的县电商办主任急急忙忙赶回酒店,简单收拾下屋子,沏上茶,等着莫问剑登门。

三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围着一张小圆桌推心置腹地聊了1个多小时。莫问剑用自己当年为吉林省通榆合作的案例激励洪非:“通榆模式”摸索了将近1年半,现在有了前面的经验,明水如果能用半年超越通榆,就算是做成了。

虽然后来双方没能合作,但洪非后来奔着这个目标,明水就真的用半年赶上了通榆。这得益于他们的动作迅速。还在县长班培训期间,洪非就开始部署明水的电商工作。课程结束第二天,他打电话让副县长把部门和乡镇的领导都带到杭州,考察桐庐的电商产业园和农村淘宝点,参观阿里巴巴的西溪园区。明水县党政领导13人,有8人来县长班学习过。“大家都知道阿里巴巴,正在炒着马云上市,几万亿,非常向往”。

这种迫切的愿望,也让一些县长在课堂上按捺不住。梁伟记得,半年前参加阿里县长班时,中科院教授以浙江丽水县为案例启发农村电商发展的思路,坐在教室中部的一位县长突然开口说:你干脆列一个表格,告诉我们从哪儿入手,我回去照办就行了。

梁伟说,自己来参加县长班的目的和大部分学员有所不同。丰县从2014年初开始萌发电子商务的雏形,政府因势利导,本地电商已经起步。带着1年的实践经验来上课,梁伟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服务商,另一方面也是冲着和阿里建立联系。他猜测,不少人来的目的应该跟自己大同小异,大家都是“别有用心”,又都“心照不宣”。

学成归来

苟明利从县长班“毕业”后,习水县县长陈钊立马就代表县里和阿里巴巴签订了农村淘宝的合作协议,决心在习水发展电子商务。“毕业”的第二天,苟明利在县里组织了一次“千人启动大会”。主要目的是誓师。“我们底气很足,一定要干,即使失败了也不怕”。

县里的会议室只能容纳科局一级官员,她让乡镇、村领导班子在镇里开电视电话会。每个镇长都要签“责任状”,把电子商务当做“政治任务”来布置。

“实际上就是和老百姓宣传电商的好处,让他们能够接受在网上买东西,不仅便宜,而且是正品。”她解释。大大小小开了几十次会,先和县里的领导班子开,再和镇长统一开,镇长再回去和村长、支书开。

在给镇长们“换脑子”的同时,苟明利也在不断给自己“换脑子”。每次出差在机场候机,书店门口摆着一大摞讲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的书,苟明利会一本一本翻看,买一些回去读。除了在本县开动员会,苟明利还邀请县长班的老师来习水给官员们“换脑子”,让他们“强行触网”。

如今,在习水县的市集和乡村,有关电商的宣传随处可见。田野间的土砖楼上歪歪斜斜刷着“生活要想好,赶紧上淘宝”等标语,农贸市场则挂着“城内东西太贵,农村淘宝实惠”等红色横幅。

洪非则把在县长班课堂上学习到的理论在明水实践后,对一些理论做出修改,消化为本地特色的新方法论,然后带到县长班,与其他学员分享。从学生到老师,洪非留意到角色转换带来的微妙变化。讲台下有的县域比明水发达,有的比明水有背景。每次开场前,洪非都会先说:“明水是欠发达地区,财政收入跟在座的很多县比不了,更多的我们是学生。电子商务我们先走了一步,进行了一些探讨,我也不是讲课,是一种分享。”

在洪非看来,身在仕途,官场礼仪是需要注意的。自己和学员同为县长,他是不方便“教育”他们的。在县长班上完课后,一些县长曾邀请他去本地演讲。洪非不会亲自去,会让副县长或县电商办主任代表他去。“县里的课不好讲。我也是县长,我怎么讲,讲好了人说比我们县长强,讲不好了,(还)不如我们县长呢。”他说。

在各县热火朝天发展电子商务时,梁伟看到了一些“虚火”。他认为,现在已经过了县长热衷于参加各种论坛、会议、联盟的时候,应该要静下心来做事。表面的浮躁在互联网经济时代很快就会被试验出来,本地电商如果在启动之后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也只能热闹一段时间。

从县长班毕业后,梁伟反倒有意识地与“母校”阿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说,丰县发展电子商务,除了和阿里巴巴合作,还跟京东、苏宁及一些本地化的平台都有合作。

“电子商务是一个开放的平台,过度集中会造成垄断,创新就会遭到抑制。”梁伟说,他们想在丰县营造一个开放的环境。

意识到开放的环境需要白纸黑字的契约保证,梁伟从一开始就有所准备。他在去县长班前,已经和阿里巴巴的代表坐在了谈判桌前,梁伟没有谈用地规模或是补贴,只提了一点要求,“在合约里加入一条不排他条款”。

对方迟迟不表态,梁伟随口说了一句:“你阿里都没有这个自信?还搞什么搞。现在谁能跟你竞争,谁能搞过你?”代表叹了口气,表示同意,没有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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