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川端康成作品中的“物哀”情结

2016-03-18郭丽英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物哀

摘 要:作为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的美学大师,川端康成用唯美、抒情的笔调为我们构建出了一个“美的世界”,其作品中弥漫着浓浓“物哀”的凄美情调。本论文分别通过对《伊豆的舞女》中对人的感动、《雪国》中对事的感叹、《古都》中对物的感慨这三个方面的解读,来探寻和阐释川端康成作品中所展现的“物哀”情结。

关键词:“物哀” 对人的感动 对事的感叹 对物的感慨

“物哀”是日本文学中所特有的美学观念,也是日本民族特有的审美意识的体现。“物哀”的最原始含义只关注人面对万物时所流露出的哀怨成分,含义还很狭窄。平安朝时期,紫式部把“物哀”这种直观情绪明确为观照性感动,对“物哀”所做的解释不再仅仅是悲哀之类的措辞,它还承载了哀怜、同情、赞赏、感动、壮美等含义,源此,“物哀”的内涵得以充盈起来。但几经继承和发展,关于“物哀”的含义,始终是众说纷纭。

但在划分“物哀”层次上人们的观点却较为一致,即“物哀”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对人的感动,主要包含男女恋情的哀感;第二层是对人生世相的感动,包含人情世态;第三层是对自然美的心动。川端康成的某些作品就很恰到好处地体现了这三个层次:成名作《伊豆的舞女》中“我”与薰子的朦胧的爱情可以说是对“物哀”第一个层次的阐释,巅峰之作《雪国》中岛村、驹子、叶子的三角关系,以及这种畸形关系所维系的活动场所暗含作者对人情的感叹,名作《古都》中自然景物的描绘可以说是对“物哀”第三层次的解说。

一、《伊豆的舞女》中对人的感动

川端康成继承了紫式部对于“物哀”含义的扩充部分,即“物哀”还包含着对于人的感动,尤其是对男女恋情的感动。因此在“物哀”式的审美意识观照下,川端康成笔下的爱情同样也笼罩在悲哀的氛围中,巧妙地用爱情的不完满来凸显爱情的美好,呈现给读者的恰是以悲为美式的爱情。爱与悲似一对孪生姐妹,如影随形,可以说是爱情在淡淡的悲情之中渐渐地得以升华,悲情又无意中沉淀于人物之间含蓄的爱情美之中。

《伊豆的舞女》讲述了高中生“我”与舞女薰子之间朦胧青涩的爱情故事,然而作者并没有单单将笔尖搁置于人物刻画上,而是通过对人物细节的恰到好处的描写来展示两人爱情的悲与美。“我就近跟舞女相对而坐,慌张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支香烟。”{1}在心爱的人面前,“我”表现出来的只有“慌张”没有言语,舞女此时也同样没有言语,只是体贴地把烟灰碟推到了“我”面前,对于此举“我”仍然没有说话。作者几笔简单的勾画就使初恋时的那种青涩跃然纸上。很多时候,坠入爱河的双方其实不需要语言的参与来表达对彼此的情意,需要的只是彼此间心与心的依偎与沟通,其最佳状态便是“无声胜有声”。最后出于对舞女的恋慕,“我”再也按捺不住那颗急切想要见到她的心情,从这种急切中我们可以体会到邂逅初恋时的那种怦然心动和由此而来的焦灼。

爱情的美好在于恋爱双方的“互动”;同样的,舞女对于“我”也充满了喜爱之情。文中字里行间不断地向我们传达出来这种朦胧的爱意;女孩子愈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愈娇羞,甚至会显得举止笨拙。

“我”与薰子只是通过拘谨的交往来进行情感上的交流,彼此没有摊牌,没有甜言蜜语,更不存在卿卿我我。我们扮演的都是“哑巴”的角色,但又相互爱慕。这就使得我们的爱情甜蜜中夹杂着微微的苦涩,美好中渗透着丝丝悲哀。

在等级森严的国度里,薰子巡回艺人的身份,又使我们的恋情负担着沉痛的悲哀。舞女始终与“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缩短距离是因为她还不太确信这种关系,拉开距离是因为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种爱慕;她的爱情始终处在朦胧当中。不幸的是,身份上的悬殊,使她从未向“我”传达藏在心底的爱,对“我”关怀有加却又从不吐露心声,这种淡淡的哀愁正是“物哀”情感特征的表现。同样的,“我”也没有采取行动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一直在观察她。她那双娇媚的闪动着的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也优美得无以复加。她笑起来像一朵鲜花。”{2}“我”与舞女之间的这种青涩朦胧,美得让人心疼。

但我们之间的爱情犹如昙花一现。迫于现实的压力,“我”只能把这爱恋掩藏于心底,不得不放弃纯洁的薰子,匆匆邂逅,匆匆分离,留给人们的是无奈和哀伤,作者更是给分离的结局披上了纯情与哀伤的外衣。这种美感也正是“物哀”文化的魅力:优雅别致。懵懂的恋情在读者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涤荡人的心灵深处,感动于男女间爱情中蕴含的悲情的同时,又沉湎于悲情中孕育的爱情,这正是对“物哀”第一层次的恰当体现。

二、《雪国》中对事的感叹

“物哀”的第二个层次便是对人生世相的感动,包含人情世态,即对事的感叹。川端康成的巅峰之作《雪国》的字里行间透露着人生的忧愁,如青烟屡屡挥之不去。然而对于人生的哀愁恰是与日本“物哀”文化内涵相契合的,这种哀愁里时常蕴含着纤细的诗意。

女主人公驹子,与川端康成一贯塑造的其他女性形象一样,是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远离大都市的一个山村艺伎。最初她是以一个纯洁的女子身份亮相于《雪国》的,但她与岛村却是以艺伎与客人的尴尬身份邂逅的,这就无名地增添了哀的情愫。生活并没有眷恋这如水一样的女子,使她不断遭受苦难的折磨与贫困的考验。即便如此,她依然渴望爱情的到来,她越真诚地追求正常的生活,她的人生就越显得悲哀。本以为岛村的出现可以让她的生活出现不同的色调,但不幸的是,岛村的出现又带给她无尽的痛苦。这恰巧与“物哀”文化中凸显哀愁、怜悯、孤寂的情感倾向是一致的。

岛村一直想摆脱世俗的缠绕而逃到雪国,但是驹子越是想在他身上寻找真正的爱情,他就会越发觉得自己再次陷入了世俗的泥潭,所以他俩之间的爱情注定不会长久,渐渐双方感到了一种无法调和的哀愁,顺势岛村移情于叶子,继续寻找人生的美好理想。在岛村眼里叶子是美的化身,然而完美在现实中是徒劳的,于是作者对叶子的死作了虚幻化的处理,让叶子死于一场大火之中;意在用叶子的死来讲述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美,存在的都是不完美的。现实中美之不存在何尝又不是一种人生的悲哀。三个人、三种人生,勾勒出了世间的人生百态。以此作为参照物,我们就可以体验到雪国中乃至世间的人情世故、世态炎凉。

三、《古都》中对物的感慨

日本文学向来有崇尚自然美的传统,作家们热爱自然,歌唱自然,并深深地陶醉于自然美中,川端康成很好地继承了这一传统。他把自己对大自然的感受方式倾注到自然美景中,通过主人公的心绪来感受自然,使他们的心灵与自然融为一体,从而形成主客观之间的感应关系。

《古都》中川端康成以京都为原点,以春夏秋冬四季的变化为纵轴,以花草树木等自然景物为横轴,展现了孪生姐妹千重子与苗子的悲欢离合。他笔下的古都风物极具色彩感和四季感,这首先为作家对于自然美的感动渲染了艺术氛围,其次也可以使自然美更好地体现人物的内心思绪。这同样也是日本式“物哀”。

作者将春日景象巧妙地捕捉到笔下,细致地勾勒出一派春意盎然的绿肥红瘦,松树“青翠”、“绿水”悠悠、“红花”簇簇,红花与绿叶的搭配最是鲜艳明丽。川端康成通过颜色搭配勾起读者对色彩的偏爱,从而完美地通过艳丽的色彩把自然的美展现出来。此外,他还将这些景物赋予了灵性,与主人公的心境完美相映,例如盛开的樱花烘托了千重子内心纯洁的真善美,她对养父母的关爱就如同春天里的自然美景一样,让人感动。物与人相得益彰,相互感应。

《古都》中的所流露出的四季感更是明显。四季美景的变换正好映射了千重子的情感历程以及她与妹妹苗子相遇又离别的命运。在“春花”这一章中,开着花的紫花地丁、长满了青苔的枫树、成群的小蝴蝶等自然景色映入了千重子的眼帘,绚丽的春景图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春的气息、春的脚步。千重子内心的美好与她眼中的春景交相辉映,高度契合。千重子与苗子最后相逢时,绚烂的夏季如期而至。姐妹俩由分离到相逢整个过程都伴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进行,夏季的到来宣告了姐妹俩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同样富有灵性的秋景也因姐妹团聚而让人备感爽洁。接着,作者又把姐妹俩的分离场面设置在了细雪飘洒的清晨,霏霏细雪仿佛因为姐妹俩的分离而备感伤心,特地赶来为她们送行。自然在川端康成笔下幻化成了一个个富有灵性的小精灵,承载着人物的绵绵思绪。

诚然,《伊豆的舞女》《雪国》《古都》三个作品中所体现的“物哀”之美并不是孤立的,不是说“物哀”的三个层次分别孤立地体现在三个作品的字里行间,不是说《伊豆的舞女》中只涵盖“物哀”的第一层次,《雪国》单展示了“物哀”的人情世态,《古都》仅呈现“物哀”的第三层次;“物哀”的三个层次是一个整体,不同程度地隐含在三个作品中。本论文也只是为了更好地阐述川端康成作品中所体现的“物哀”情结,才以这种抓重点的方式,即用三个作品与“物哀”三层次分别对照的方式展示出来。

①② 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小说选》,叶渭渠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0页,第45页。

参考文献:

[1] 张石.川端康成与东方古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2] 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小说选[M].叶渭渠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3] 叶渭渠.日本文学之美[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4] 叶渭渠,唐月梅.川端康成集[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00.

作 者:郭丽英,辽宁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 辑:张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

猜你喜欢

物哀
浅析日本文学中的“物哀”
俳句里的物之哀
以悲为美
浅论日本文学中的“物哀”倾向
浅谈《雪国》中的物哀美
日本动漫的未来想象与“物哀”美学
动画作品中地域文化和审美意识的传播价值分析
“丑”的元素在动画形象中的体现
浅析和服图案中的自然崇拜
《伊豆的舞女》中的“物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