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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 人 行 易
——《周易治要》①修身主体研究

2016-03-16

甘肃理论学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圣人天地

秦 芳

(中共中央党校 哲学教研部,北京 100091)

圣 人 行 易
——《周易治要》①修身主体研究

秦 芳

(中共中央党校 哲学教研部,北京 100091)

《周易治要》居《群书治要》之首,其修身思想通过圣人行易为榜样而展现。首先,“极深研几”是圣人修身的心法,从心念善恶毫端予以觉察、控制,保持心念纯善则言语行为自然不邪,此其修身简易之道。其次,“崇德广业”是圣人修身的一种境遇实现,以至德而处尊位,内圣足以外王,以致德化百姓、天下太平,此其修身变易之道。第三,“久于其道”是圣人修身的本质属性,圣人之修身为常道,如天地恒久不变,不会因为境遇顺逆发生变化,此其修身不易之道。总之,圣人由天象而深察自然规律、人性本质,进而正心以修善一身,以一身善德随着境遇感化一家、一国,乃至天下。

圣人;周易治要;修身;极深研几;崇德广业;久于其道

一、引言

圣人行仪自古为后人榜样,学者反身自修亦成圣贤君子,王者推行圣道而化天下皆成圣贤君子,典籍所载此类如浩瀚汪洋。《群书治要》节选精要,上下一贯、前后照应、自成一体,而《周易治要》列于群书之首,“首出庶物”[1]1为群书纲领,核心指导思想在于开示天道规律教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以修善一身,以一身善德感化一家、一国,乃至天下。《周易治要》所示修一身之德而化成天下之德的意蕴十分明显,而其中圣人的榜样力量最为突出,也就是于变易无穷的人事现象中,按照恒长不易的规律为人处事,“自昭明德”[1]6而“化成天下”[1]5。

“圣,通也”[2]597,圣人德佩乾坤,生养民命,育化民德,能“通天下之志”[1]3;以阳德位尊九五,以权位宝器利益万民。施仁履义,代天行化,是为实行易道者,以显明德之明。“易”有简易、变易、不易三义,易道无形而见于日用云为之中,圣人行易亦有三义:简易心法、变易之道、不易定力。

二、修身简易之道:极深研几

圣人“极深而研几”[1]13能够由变易无穷的现象中看到恒久不易的规律实质,把握心念几微的善恶变化,则其修身为善极其易简。《系辞》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1]11,“赜”为“幽深难见”[3]1188。天下幽隐深藏难以得见的东西是万物之理,“天下之啧,万物之初也”[4]566,“啧”即“赜”,“万物之初”在人即言人性。圣人“极深而研几”见到人性,于是“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1]11,以卦象展示其本如朗朗乾坤,纯净无邪。乾坤阴阳变化如神,“知几其神乎”[1]14,“几”是“动之微”[1]15。人性无思无为,本来不易,也可变易,人心一动则有两仪,即善恶;两仪成四象,有善中之善,善中之恶,恶中之善,恶中之恶;四象成八卦,善恶再次参伍错综;八卦相叠成六十四卦,包罗万象,于是善恶之数无量无边、纵横交错,如一石投入水中,激起千层波浪。三百八十四爻,每一爻就是一个善恶取向、指导言行,除非寂然不动,无论取向何方都有善恶掺杂,于是吉凶悔吝随之而来。言为心声,行为心迹,做成事业。在位圣人非究竟心念细微善恶之端不出言行事。因为“言出乎身,加乎民”[1]12,一言既出则天下受令,“行发乎迩,见乎远”,天下仰之而效法从事,所以善恶之微不可不辨。“明出地上,晋,君子以自昭明德。”[1]6明德本明,可以通晓万物之情,但为物欲遮蔽,所以隐秘难见。而圣人见到其与天地同辉,遂能顺天行道自然昭显,而无故意修为的痕迹,身心与天地融为一体,不修而心念言行自然皆正,德福相随。

(一)心念正

圣人明辨善恶的几微差别,以天地无私光明之德立心行事,利人无穷。如处乾元九五尊位,知谦退而不傲亢,如尧舜禅位让于贤德;国家存而防危亡,战战兢兢,临渊履薄,文王事殷内明外顺,所以中正不倾,“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1]2。“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1]4,天地运行但是规律不变,所以日月升落可循,四时变化有常,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圣人同样顺时而动,春则衣青食麦、亲率播种、养幼存孤、聘士礼贤以启发生机,夏则衣朱食菽、行赏封侯、勉农耕作、均琴调竽、不斩不伐以助长正气,秋则衣白食麻、厉兵征暴、戮罪断刑、百官收敛务蓄菜积聚,冬则衣黑食黍、赏死恤孤、固疆守国、考功行罪务保藏元气。“大礼与天地同节”[5]1474,圣人行大礼即施天地生生之德,四时之务井然有序,人民安居乐业,所以“刑罚清而民服”[1]4。“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天时变换而四时如期而至,年复一年始终如一,所以养育万物成材;圣人心念中正而观天下,看到众人多不知明德而浑浑噩噩、熙熙攘攘,因而设立教育启蒙明德,如伏羲画卦、神农兴耕,教人生存、育人慧命;黄帝始垂衣裳制礼、尧舜制琴瑟作善乐,而民俗美善、人心醇化;文武尊师三公、世子受教三孤,而百姓效法、五伦率正,均以至诚感人而天下归服。“天地感而万物化生”[1]6,阴阳二气交感则云行雨施、万物化生,圣人礼贤下士、至诚待人,如周公一饭三吐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圣人以天地之心感,生民以同心而应。《史记·周本纪第四》记载:“西伯曰文王……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6]209百善孝为先,而文王不独亲亲,还善养长者,非有广博天德做不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圣人行出天心,自然一身行道而天下归心。

(二)言语正

言为心声,又为祸福之门,圣人言辞寡而行笃敬。“鸣鹤在阴,其子和之。吾有好爵,吾与尔糜之”[1]11,圣人得一善言贤士,则虚心听教,以爵位尊之。如禹闻昌言而拜,听到皋陶的高见感叹“俞”并进一步详问“如何”,所以皋陶益之以“行有九德”提出察人任能的方法。[1]20禹“敏给克勤”[6]84,舜帝让他讲话时,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想着每天勤勉工作;皋陶进而追问禹是怎样工作的,他才将自己治水的经历、体验讲出来。《史记·夏本纪第二》记载:“禹曰:‘鸿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皆服于水。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檋,行山刊木。与益予众庶稻、鲜食。以决九川致四海,浚畎浍致之川。与稷予众难得之食。食少,调有余补不足,徙居。众民乃定,万国为治。’”[6]121

禹看到鸿水包围高山、淹没丘陵,黎民百姓流离失所、生命难保,于是行遍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等九州疏导鸿水,“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6]85,凭借准绳、规矩和四时季节的规律“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6]87,为实施大型工程“劳身焦思”[6]85,终于在与各诸侯国的百官百姓通力合作下取得“九州攸同,四奥既居”[6]114的治理,同时将天子之德推行天下,使舜的“声教讫于四海”[6]115。功绩如此卓著,连舜帝都称叹“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1]19是禹的功劳,禹却对自己的功劳轻描淡写、寥寥数言。寡言而慎行,功劳让与别人去说,自己保持平常心态,甚至因为明了功劳依靠众人得成而更加谦卑,不敢独享盛名。简练的言语与显著的功绩相称,表现出禹不争功劳的品德,不矜而天下莫与其争能,不伐而天下莫与其争功,不标榜炫耀自己的成就,却踏实认真地为天下福祉工作,是“厚之至”[1]12的谦德,这是天地无私的仁爱之心,能够真正造福百姓,“劳谦君子,万民服也”[1]4,所以舜帝将帝位禅让给禹。

(三)行为正

行为心迹,在位圣人明了自己的身行影响深远,非于极深研几处纯净纯善不足为万民所睹。“藉用白茅,无咎”[1]12,孔子谓之“慎之至”。苟且之人安放东西,随便一放便以为稳妥了。谨慎之人则认为不妥,比如身坐于地,如果没有草席,凉气就会深入身体,久而必伤;足履于地,不穿鞋就容易受伤害。而放置东西时会想到衬垫白茅,虽然很薄,但是干净、防潮,用途很大,这是一种慎重的态度。平日小事都如此谨慎,那么但凡大事一定会尽心尽力,所以不会出现过咎。圣人正是从小处留意,所以大事可以无有过咎。[7]376所谓“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1]12。“不伐”则不自夸,“不德”则不自矜,虽然功德卓著,但不自以为是,这样的气度识量非圣人不能为。[7]377大禹治水九州,然而不伐不德,所以德佩九五,可受舜帝禅让。凡人稍有成绩或高于他人之处难免心生骄慢,邪态自然流露,而圣人可以洞观心念动微之处,“知微知彰”[1]15,保持自心中正不偏,自然防患于未然。

圣人行易,以极深研几为心要,心念端正而言行皆顺天道,能于隐微之处加以约束自身,随心中矩,崇德可配天地,如同天地化身,堪称人间楷模。正如《礼记·礼运》所言:“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5]929

三、修身变易之道:崇德广业

圣人行易,随时变易德行的隐现,于屯难之时经纶造始,委曲求全,得以开创天地;家人正位,以孝悌家风,醇化风俗,民皆礼让;于否世俭约德行,逆来顺受,默修心性,等待天时人和而革去否闭、鼎成通泰。

(一)处屯建侯

“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1]2,圣人处于草创之世,心系天下苍生,筚路蓝缕,开创天地。

周朝的先祖弃在帝尧时为农师,教百姓稼穑而“天下得其利”[6]200,被封号“后稷”,在尧舜禹时期都有出色的功绩。其子不窋继承父业,但是因夏末时期不务农耕而失官,夏政衰而逃亡戎狄一带。至不窋之孙公刘,复修先祖之业,“务农耕,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虚积,民赖其庆”[6]202,周家政治德业由此兴起,公刘之子庆节在豳地建国都。传至古公亶父时,曾让国于熏育戎狄反得百姓追随。《史记·周本纪第四》记载:

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熏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于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乐之,颂其德。[6]204

“云雷,屯”[1]2,熏育戎狄欲攻国取民,而民怒欲战,犹如天地间乌云密布、雷声滚滚、郁积不明、充满郁闷,这是“屯”的状态。处屯之时,古公“元亨”[7]40先正己身,考虑到战争势必两败俱伤,有悖天地生生之德,于是事事相与、处处相让,只为保民平安,甚至选择弃国以“利贞”,避免战事之殇,以身行教导百姓“勿用有攸往”,不要与熏育戎狄正面冲突、针锋相对。结果,其仁德更加远播,得到他国归附,此时“利建侯”,于是重新建制、设官理民、改变风俗,云消雷息而天地清明。古公屯时行易道而使周朝德政为人民拥戴,奠定周人享朝八百载之根基。

(二)家人正位

“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1]7圣人修身正己、敦伦尽分,而通过家庭人伦关系而一家严整,得到诸侯万民的仰赖和效法,能使天下安定。

古公自身有德而能为家人楷模,孝悌传家尽显厚德,所以众人追随。人伦始于夫妇,古公“正位乎外”,广施普惠,受人尊重;其妻太姜“正位乎内”,善教子而“贞顺率导,靡有过失”[8]14,善相夫而“太王谋事迁徙,必与太姜”。二人育有三子:太伯、虞仲、季历,耳濡目染父母的端正品行、相敬如宾,父子两代之间自然有慈有孝,一家和乐融融、德行相彰。季历之妻太任亦有婆母之德,“端一诚庄,惟德之行”,身怀昌(即文王)的时候“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能以胎教”。因为太任身心端正,又不沾染恶色淫声,常自谦虚敛己,所以生子亦端正,“有圣瑞”[6]207。古公寄予厚望:“我世当有兴者,其在昌乎?”但是当时按照长幼之序,古公不能传位给季历。太伯和虞仲体察到父亲的心思,为了能让季历继位兴周,二人“文身断发,以让季历”[6]208,季历于是继位。周家二兄让弟、成全父愿,孝悌传家,令人佩服。后来季历又传位于昌,即西伯。西伯遵祖业、则祖法,“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1]55,善行广闻于诸侯。比如虞芮两地有人争讼,不能决断,要去西伯那里评理,结果到了周地看到民俗尚礼让,马上反观自省:“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衹取辱耳。”[6]212西伯秉承祖德,不仅妻贤子孝,民俗大化,就连邻国的争执都能够平息,这是一身之德在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君臣(上下级)等人际关系中产生的变化作用。

圣人行“家人”道,由夫义妇随变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而后长幼有序,足以化民人为家人,家人礼让化成民风,足以感化邻国,以礼相让化解争讼、人心平和,进而足以安定天下。

(三)俭德避难

圣人行易并非常显德行,如处于否闭世道,则俭约其德以避险难。“天地不交,否”[1]3,阴阳二气不相交时为秋季,阳气上升,阴气下降,气渐肃杀,万物收敛。而否世“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君臣不能合力为民,而是自享荣华,不闻百姓疾苦,两极严重分化,纵有贤良义士也不得用谏,甚至遭难。所以圣明之人应时收敛锋芒,以俭德等待时机。“俭”为“约”[3]44,本义是自我约束、不放纵。所谓“俭德”,不仅就用度财物而言,还包括身行、言语,甚至名望等,都要俭到不能再俭,只能隐没行事,不可张扬。[7]87

商纣之时便是否闭不通的乱世。西伯昌“乃阴修德行善”[6]212,默默行善,不以彰显名望、获得利益为目的,是“以俭德避难,不可荣以禄”[1]3。商纣恃才傲物、刚愎自用,废典忘祖、荒淫滥刑的程度令人发指。当时虽有西伯昌、九侯、鄂侯等圣贤之人为三公,可是纣王非但不能尊重求教,反而妄害贤良。九侯将女儿送给纣做妃子,但是纣怒其不喜淫,反将其父女残杀;鄂侯强力谏诤,触怒纣王,竟被做成肉干;西伯昌听说后不禁暗自嗟叹,却被崇侯虎告诘而遭囚羑里。纣不仅疏远君子,还亲比小人,任用“善谀好利”的费中为政,而“殷人弗亲”;又用“善毁谗”的恶来,结果诸侯因此越来越疏远殷朝。[6]185正所谓“小人道长,君子道消”[1]2,世道否闭困厄如此,不能不暂避一时,退而从长计议。西伯善德早已远播,感得太颠、闳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归附;后来虽囚羑里,但是依旧反躬修己,“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6]216,潜心研究上古圣人留下的教诲,默默积植德行;被赦免后还献出洛西以劝谏纣王废除炮烙的刑罚,又征伐犬戎、密须、耆等好战之国而以武止戈,深得人心,诸侯渐渐“多叛纣而往归西伯”[6]187,为武王伐纣的天时到来提供“人和”的准备。

“时止则止,时行则行”[1]8,顺时而动,德行隐现自如,是圣人行易的大智慧,唯有极深研几的功夫才能做到不露痕迹地相时而动。

(四)革否鼎泰

圣人于否世顺应天时民意而兴义师革命,养贤以佐助护佑百姓,终得否极泰来。商纣否世为人厌弃,周武王率师东伐至孟津,有八百诸侯叛商奔周,希望武王伐纣,而武王认为天命未至,也就是商朝气数未尽。等到微子弃商,纣又剖比干、囚箕子,甚至其太师、少师皆投奔周,于是武王发兵战纣王于牧野,“纣师皆倒兵以战,武王遂入斩纣”[1]242,一举成功。商朝否极所以人心涣散、重兵倒戈,正如“泽中有火”[1]8,其君民成不相兼容的态势,武王顺势“革去故”,以少数人的同心同德夺取了商朝政权,所谓“顺乎天而应乎人”;然后“鼎成新”,武王释放箕子,追封比干墓,表彰商容之闾,保留纣子武庚、禄父在朝歌祭祀祖先,散发鹿台财物、巨桥粟谷以赈济百姓,“圣人养贤以及万民”[1]5。革道完成后,武王又“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墟;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6]238。战争是为了和平,暴主既除就宜休养生息。“君子豹变”[1]8,武王一反纣王腐朽暴虐政治,而行仁德养民的王道,圣王仁君即位取代暴君“以财成天地之道”[1]3,所以“小人革面”[1]8,万民臣服,变面顺上,上下交心而通泰承平。

圣人德崇如天,所行之处无不暗合易道之妙、诸卦之德,“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1]2“有德此有人”[5]2252,贤士同德首先与圣人相感相应,“有人此有土”,身修家齐而后感召民人,建国设侯,久久积德,余庆所以足以庇荫后代,润泽万民,以一身之德变易转化为一家之德、一国之德、天下之德,所谓“盛德大业至矣哉”[1]11。

四、修身不易之道:久于其道

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天下没有一件事是恒久不变的,不变的只有天地四时运转不息,所谓“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1]6天地有恒德,所以万物有恒用,“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人的局限性在于寿命不能无限,但是人的无限性可以通过一代代继承人承传道统得以实现。圣人正是“久于其道”,继承古圣先王的修身之道而进德修业,得以家齐、国治,而“天下化成”。

(一)恒以立方

“雷风,恒。”雷风皆是动荡不安的事物,然而恰恰在这动荡不定的状况下,圣人得以彰显其“立不易方”的恒久定力。“方”为“道”[3]430,也就是前人探索出来的行事的常理常法,这是天地间不变的规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舍弃,人才能立定脚跟,如大舜“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1]17。立身行道经常会有各种境遇考验意志和对于道路前景的信心。武王伐纣得天下后夜不能寐,思考的是如何继承周朝先祖之德,代替天地保民安民。初获天下,武王虽然怀柔殷朝子嗣,将他们安置在故地安息生养,但是难免其不存逆反之心,这种隐患如同雷雨形成前的寂静,随时可能爆发。这也只是各种不安定因素之一,其余如殷朝留下“麋鹿在牧,蜚鸿满野”[6]237的狼藉如何整理,诸侯关系如何稳定,周朝事业如何继承发展,等等问题同时存在。武王把自己的决心告诉其弟周公:“日夜劳来定我西土,我维显服,及徳方明。”[6]238武王应对措施依旧是顺承祖先仁德,而且是进一步扩充德行,更加兢兢业业、安民纳士、推行德教,总而言之恒守祖道。周朝以德开国,自后稷、公刘,至古公、文王,辈辈恒守养民惠民之德,修利民安民之业,武王对于这条道路深信不疑。

(二)前成后继

恒不止在一人,而在世世代代后继有人。“其人存,则其政举”[5]2012,武王过世后,周公继承了其兄遗志,同样以恒道辅佐幼主成王。周公曾跟太公望、召公奭说过:“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武王蚤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6]2613为了继承祖宗的德业,周公承受着“不利于成王”的流言操持国政。理政初期,周公首先为成王扫除了管蔡等人伙同淮夷的造反,然后集合殷民于卫地,封康叔为君,封微子为宋国诸侯以维持对殷商祖先的祭奠,最后平定淮夷活动的地区,为成王的政治树立起威信,使得天下诸侯继续归服于周。七年后待成王成人,周公便还政,“北面就臣位,匑匑如畏然”。恒行之道在于继承余烈并使之稳定发展,而不在于是否在君位、掌政权。成王年少时周公辅政掌权,秉持祖辈一贯的作风弘传周家德业;成王长大有能力执政时,周公退居臣位,同样以辅佐成王完成继承政统为主要目标。只要保证周家德业后继有人,如周公这般圣人并不在乎名位如何,而常以天地正道、祖先德行训诫成王恒守祖道,甚至不惜性命、不畏毁谤,在成王患病时祈祷自咎“奸神命者乃旦也”[6]2618,至诚恳求以自己的性命保全国君的健康,以保周朝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安定和平。周公至死效忠于成王,临终遗言:“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6]2624足见其赤诚恳切。周公去世后,天降异象,“暴风雷雨,禾尽偃,大木尽拔”[6]2625,成王立刻率众臣检点反省,发现周公之前为救武王而愿以身代死的祷文,终于冰释前嫌,明了周公一片赤诚,从而更加顺奉周公之德,也就是全然继承祖宗德行。父行子效,成王的风范同样为康王继承,所以有“成康盛世”的“天下安宁,刑错四十余年不用”[6]248。

圣人行易,恒于道而不拘于形,处于顺逆境遇、高下之位,皆能以德相配,方令德业推广。

五、结束语

圣人行易,修善一身而天下大化,有其易简心法、变易之道和不易定力。心为一身之本,圣人首先极深研几而修心,心正则身行言动皆正,易简至极;其次若遇尊位则可实现德行推广,足以令天下大化,一身之德变易乾坤而天下之人普周变易,或为贤人君子,或为良民善类,是为崇德广业的理想境遇;最重要的是圣人修身不为名位所驱,所以能够久于其道,不被顺逆境遇所转,定心不变,立身为人伦之轴,不易其道而轮转不息。

[1] [唐]魏征,褚亮,虞世南,萧德言.群书治要(校订本)[M].北京:中国书店,2014.

[2] [汉]许慎.说文解字[Z].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3] [清]张玉书,陈廷敬.康熙字典[Z].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

[4] [清]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5] [汉]郑玄注,[唐]孔颖达正义.礼记正义[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6] [汉]司马迁著,韩兆琦译注.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2.

[7] [清]刘思白.周易话解[M].上海:三联书店,2015.

[8] 张涛.列女传译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0.

[责任编辑:张林祥]

2016-10-07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群书治要政治伦理思想研究”(13BZX070)的阶段性成果。

秦芳(1986—),山东济南人,中共中央党校2014级伦理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传统伦理思想。

B221

A

1003-4307(2016)06-0110-05

① 贞观初年,唐太宗命魏征等人精选晋代以前典籍中有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史实、论著等,集成《群书治要》,以供贞观君臣资政为用。《周易治要》位列其首,主要以王弼、韩康伯的《周易注》为底本。本文以中国书店2014年版《群书治要(校订本)》中的《周易》为文本,称之《周易治要》以别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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