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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教材关于词和字的错误认知产生的理论分析

2016-03-15彭泽润王梦梦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关键词:语素部件汉语

彭泽润,王梦梦(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语言学教材关于词和字的错误认知产生的理论分析

彭泽润,王梦梦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1)

摘要:词是语言的基本单位,是语言体系中最小又自由的形式和内容结合的实体单位;字是文字的基本单位,是书面语形式的文字体系中最小又自由的视觉形式单位。在书面语中,英语的“词”和汉语的“字”是最直观的单位,容易被错误对接,这是导致词和字的认知错觉的根本原因。

关键词:词;字;语素;部件;英语;汉语

“词”是语言系统中最小又自由的基本单位;“字”是文字系统中最小又自由的基本单位。文字是书面语的形式。这些基本的概念及其理论关系,仍然存在很多模糊甚至错误的认识。我们已经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当代语言学》发表论文,从认知语言学、汉语学术界的普通语言学和外语学术界的普通语言学3个领域选择代表性教材,对字和词及其相关问题的认识错觉的具体现象做过批评性评论[1]。下面我们进一步从理论上分析产生这些认知错觉的根源以及解决问题的科学途径。文中*表示后面的公式不成立。

一、词和字概念比较中的直觉错位

导致对词和字的认知产生错觉的根本原因,是认知直觉上缺乏科学对称,就是在以下这个正确的对比关系中出现了错位:

【英语的词(认识明确)=汉语的词(认识不明确)】—→

【英语的字(认识不明确)=汉语的字(认识明确)】

人们经常拿世界强势语言英语跟自己的语言比较。我们知道英语书面语在历史上也是没有词的界线的,书写一个句子的全部字母连接在一起,类似现在用汉字书写的汉语书面语。但是,后来英语采用词式文本,在词之间留下空格的习惯已经有将近2 000年了[2]。这样,人们在不了解历史的情况下,误以为英语书面语天生是区分词的,英语的词是天然形成的。

相反,汉语自从有文字3 000多年以来,一直坚持着字式文本格式,也就是说一个句子不管有几个词,把记录词的全部字连接在一起按照均匀的距离排列。因此,人们本能地认为汉语的基本单位是字,汉语的字是天然形成的。这样,人们就自然而然地把两种语言在直觉上最容易认知的单位错误地连接到一起了:

*【英语的词=汉语的字】

上面这个公式从理论上来说明明不正确,但是在事实上,人们几乎都这么处理。为什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国的书面语一直停留在文言文中,就是长期以来模仿早期书面语,而不顾汉语口语本身的变化。早期汉语的1个词主要是用1个音节表达,用1个字记录,例如“学而时习之”。于是形成这样的错误的认识格局:

*【词=音节=字】

本来词是语言中最小又自由的单位,音节是语音(语言听觉形式)中最小又自由的单位,字是文字(语言视觉形式)中最小又自由的单位,从属不同的系统,共性都是最小又自由的单位。可是由于在文言文中这3个单位基本重合,人们也就懒得去区分,把它们都叫做字,例如:“写毛笔字”(这里的字是真正的“字”),“字正腔圆”(这里的字是“音节”),“康熙字典”(这里的字是“词”)。

但是,到了现代汉语中,词、音节、字并非一一对应了,“学而时习之”变成了“学习而且经常复习它”。如果把语素的概念也考虑进来,比较“学而时习之——学习而且经常复习它”,会出现词、语素、音节、字在对应上的不一致关系:

【5个词=5个语素=5个音节=5个字】—→【5个词≠9个语素=9个音节=9个字】

很明显词和记录它的字在数量上已经严重不吻合。因此,我们不能再把词叫做字,更加不能在分析语言的时候,混淆词和字两个不同的概念。

不仅书写方式的习惯,使我们很容易把英语最容易感知的书面上的词和汉语最容易感知的字混淆起来,而且由于汉语采用语素文字,更加容易让人觉得字就是词。汉语书面语中的字从古代到现代都基本上记录一个语素,无论这个语素在古代基本上跟词重合,还是在现代很多已经是不成词的语素了,不跟词重合了。语素是最小的声音和意义结合的单位,跟词一样有意义。何况即使在现代汉语中还有不少字单独可以记录一个词,例如“人、山、水……”。因此,从跟意义的联系上来看,人们就觉得汉语的语素就是词,记录语素的字当然就跟英语的词在一个概念逻辑平台上。如果我们根据这个思维来反推,比较“英语的‘A’——汉语的‘一’”就会发现:

【1个词=1个语素=1个音节=1个字】

也就是说,英语中也有这4个单位完全重合的现象。不能因为它们在数量或者长度上完全重合,就随便忽视它们的不同内涵,从而混淆使用这些概念。根据这样的对比分析,我们怎么可以相信:英语的字母跟汉字的部件或者笔画对应呢?这个错误结论产生的根源,主要还是前面提到的错误根源:

*【英语的词=汉语的字】

二、词的构造和字的构造比较中的缺位和错位

从词和字的结构来看,同样存在直觉上的错位甚至存在个别概念的缺位。因此,字的构造和词的构造比较中的缺位和错位,是认知错觉的延伸和扩散。下面我们来看这种缺位和错位关系:

【英语词的构造(词根和词缀明确)=汉语词的构造(词根和词缀不明确)】—→

【英语字的构造(不明白没有结构问题)=汉语字的构造(明白有象形、指事、会意、形声等原理)】[3]

在这里明显有一个概念缺位的问题。英语等语言用的音素字数量很少,例如拉丁字母只有26个。由于字的总数少,区分这些字的形体结构也就很简单,用简单的笔画直接构成字。它没有必要用复杂的结构通过中间单位部件的方式产生不同的字形来区分。这是语言经济原则决定的。因此,音素字(字母)本来就没有多少结构原理要说。

但是,有人反过来,从汉字出发,由于无法在英语等语言的文字中找到“部件”单位,所以把汉字分析中出现的“部件”概念强行嫁接到英语词的结构中,跟构成词的要素错误对应起来。因为这些认知行为本来建立在英语的词等于汉语的字的基础上。于是,两个语素构成词等于两个部件构成字,出现下面的错误类比:

*【炉=火+户】=【fireplace=fire+place】

这个公式看起来很对称很科学。其实是错误的。“炉”只是一个字,在现代汉语中这个字只是记录一个不成词的语素,只有说成“炉子”“火炉”才是词。因此,“炉”作为语言单位只是一个语素,语素本来是最小的语言单位,没有结构问题。“炉=火+户”只是对记录这个语素的字做视觉形体的分析。

“fireplace=fire+place”看起来也是做视觉形体的分析,但是它在语素层面确实可以分解成两个语素,是一个词,是两个词根语素复合构成的合成词。

如果一定要在词的构造和字的构造之间寻找相似关系,那么也是可行的。但是不能混淆两个系列的概念。例如可以做以下的类比分析。

第一,根据词和字结构要素的多少类比:【单纯词,复合词】—→【独体字,合体字】

第二,根据词和字的结构要素的主次类比:

【词根合成,词缀派生】—→【字根合成,字根派生】第三,根据词和字的要素的结构关系类比:

【主谓合成(口红,sunrise);述宾合成(司机,picpocket);定中合成(红旗,handbook),状中合成(飞快,downfall);派生合成(读者,worker)】—→

【形旁加形旁合成(休);形旁加声旁合成(清);声旁加形旁合成(邱);派生合成(本)】

三、科学认知词和字的概念体系

要科学认知词和字的概念体系,只有把它们放在整个语言体系的科学位置上,才是解决认知错觉的出路。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口语是思维的编码,书面语是口语的编码。文字只是语音的转换,是语言从听觉形式转换到视觉形式。因此,只有口语词才是词的根本实体,文字只是书面词的直观形式,是语言的外层形式。我们不能混淆它们有本质不同的结构层次。

词、音节、字分别是语言、语音、文字不同体系中备用的基本单位,因为它们是各自系统中最小又具有线性自由的单位。“自由”是“最小”的前提。为什么基本单位的“自由”还必须是“线性”前提中的自由?因为线条性是语言的基本性质,是语言顺应时间编码和解码的必然过程。从自由角度来看,如果说音节和字是语言在形式上的自由,那么词也可以说是在内容上的自由。

语言是形式和内容结合的符号实体系统,所以语言的基本单位词在线性自由方面必须有意义内容。例如在现代汉语中,“学习”是词,其中拆分出来的“习”,虽然更加小,但是不自由,因为它只有词法上的语素意义,没有句法结构中的单独的动词意义了,只有整体或者单独使用的“学”才有句法意义。英语的“learning(名词:学习,学问)”是词,其中拆分出来的“ing”,虽然更小,但是不自由,因为它只有词法上的语素意义,没有句法结构中的单独的名词意义,只有整体或者单独使用的“learn(动词:学习)”才有句法意义。

词如果继续拆分是语素,而不是文字层面的字或者字母。现在基础教育中流行的语文术语“字”经常是代替“语素”或者是跟“语素”混合在一起的概念,例如错误地认为是“字”构成词,出现“用下面字组词”的题目,其实字只是记录词的。

音节是单纯的听觉形式,分析的时候不需要考虑是否有意义内容。因此,音节的拆分也只是从听觉形式进行,这样得到的最小单位叫做音素。中间可能出现音素组这样的中层语音单位,例如汉语的复韵母,英语的复辅音、复元音。

字是单纯的视觉形式,分析的时候不需要考虑是否有口语的意义内容,也不需要考虑是否有口语的语音形式。因此,字的拆分也只是从视觉形式上进行,这样得到的最小单位叫做形素(笔画)。中间可能出现形素组(部件)这样的中层文字单位,例如汉字的形旁、声旁,朝鲜语文字中对应音素的形体。音素文字由于字的数量非常少,不需要做部件合成和拆分的分析。这正如中国区域大人口多,所以行政区划形成“国家—省(市,自治区)—市(地区)—县(市,区)—乡(镇,街道)—村—组”这样7级,然而日本只需要形成“国家—县(都,道,府)—市(町,村,郡,支厅)”这样3级。由于行政层次少,所以日本的一级分支(县级)行政单位比中国一级分支(省级)单位还多。

同时字在记录口语单位的过程中,可以对词这个基本单位通过空格的方式做特别处理,实行词式书写。早期的文字,无论是不是音素文字都是没有这样处理的,都是字(字母)按照语音展现的时间顺序连续排列,实行字式书写。但是,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也有一些音素文字采用音节式书写,例如苗语和越南语的文字等。

另外,从形式和内容结合的单位来看,词向前进入动态中,可以单独或者合作构成句子这个动态交际中的最小单位。词向后从原料上分解,还可以分解出具有构成词义理据的最小单位,就是语素。例如“行走”这个词可以分解出与词义有关的两个语素,不过“行”这个古代汉语的词,只有在南方方言例如粤语中还可以单独做词用,北京话等北方话说“走”,但是不能单独说跟“走”意义相同的“行”,所以只能把“行走”捆绑使用。类似的北京话的单纯词和南方方言或者古代汉语的单纯词捆绑形成的复合词还有“使用”“寻找”“夜晚”“看见”“道路”“脸面”“中午”等。

《语言理论》教材的语言系统结构图表明确而直观地展示了词和字的相同和不同的地位及特点①,对于帮助人们正确理解语言中各级单位之间的关系和厘清词与字的认知有重要的作用。

注释:

①参见彭泽润、李葆嘉主编《语言理论》,中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

参考文献:

[1]彭泽润,邱盼盼,曹家鹏.词和字的可比性及对相关问题的认知错觉——认知语言学要遵循认知逻辑[J].北京:当代语言学,2014 (1):62-71.

[2]彭泽润.词和词式书写研究——中国语言规划新前景[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3]彭泽润,蒋文华.形声字不是意音文字——部件和字的相关理论问题[J].湖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6):122-125.

(责任编辑:刘英玲)

作者简介:彭泽润,男,湖南衡山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副会长,研究方向为语言理论。

基金项目: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语言发展规划研究”(15CGA008)。

收稿日期:2015-10-19

中图分类号:H0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9014(2016)01-012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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