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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尤利西斯》看英雄本色

2016-02-01张瀚文

中国民族博览 2016年5期
关键词:尤利西斯英雄

张瀚文

(甘肃省兰州市兰州交通大学文学与国际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从《尤利西斯》看英雄本色

张瀚文

(甘肃省兰州市兰州交通大学文学与国际汉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摘要】通过对《尤利西斯》中主要男性人物进行分析,探讨作品中人物的“英雄特性”,以此进一步探寻作品中英雄人物的深度意义,获得对蕴藏在人类文化深处的人类灵魂的认识。

【关键词】英雄;英雄生存模式

一、《尤利西斯》与英雄概说

《尤利西斯》是20世纪初欧美杰出的现代主义意识流长篇小说。小说塑造的布鲁姆、斯蒂芬等人形象鲜明。乔伊斯塑造奥德修斯等的理由是20世纪初人们不再相信传统意义的上帝与诸神,而罹难于现实的人类仍需要被拯救,因而必须诞生时代性英雄。

二、西方文学作品中的英雄及英雄形象

(一)布鲁姆:奥德修斯人文精神的完善

布鲁姆出身卑微工作平凡,膝下无子又遭红杏出墙。他对妻子的关爱不必言说,小说第四章讲“它们懂我们说的话,比我们懂它们的多”,这是布鲁姆在观察猫后得到的结论,可见他尊重每一个生命、每一个灵魂。第八章他对代答勒斯妻子的被迫多产、皮尤福依的三天难产的怜悯“这可受罪了”以及“朦胧入睡法”的设想,都见其对生命与女性的尊重和爱。“倒不如把钱花在为活人办点慈善事业上更明智哩。”表明他关心普通大众的生活,有社会责任感与道德意识,能够清醒地辨认出宗教骗局。这也与斯蒂芬的精神上有共鸣。布鲁姆与玛莎的通信、对妓女以及海边姑娘的幻想,是在自己的婚姻失败时渴望得到异性的爱慕,从而重新获得男人的情感与人格上的被认可。

奥德修斯集伟大、智慧、勇敢、忠诚、正直的特征,有神助之爱之,成功得无可挑剔。布鲁姆又给原来的奥德赛增加了血肉情感,不再战无不败,却又可亲可近,这是对奥德修斯人格的完善。

(二)斯蒂芬:显性的忒勒马克斯,隐性的哈姆莱特

斯蒂芬与忒勒马克思前人已做详较,此处谈后者。严格来说,斯蒂芬与哈姆莱特较无相关。哈姆莱特亦是西方文学作品的悲剧式英雄。他没有寻父,而在寻仇;他被剥夺了本应有的权利、家庭,是一个宁可死去也要为失去的一切找回答案的英雄。生存还是毁灭?——他最后的死宣告他寻找的是答案、交代。

《尤利西斯》小说中引用了大量的《哈姆莱特》中的台词。第八章中“哈姆莱特,我是你父亲的阴魂/被判决若干时在地面上游荡”。

斯蒂芬作为小说中的知识青年,对于人们盲从教会的苦闷与寻找精神上的父亲,是作者刻画的青年人在缺失信仰的社会中彷徨、苦苦寻找答案的形象。

“斯蒂芬伸直脖子,指着镜子辛酸地说:‘一面仆人用的破镜子,这就是爱尔兰艺术的象征’。”认为爱尔兰艺术如破镜子般不堪、最终被废弃,显示了青年关心社会关注民族文化的担当意识,这种悲剧意识与哈姆莱特在装疯时看弑父戏剧有异曲同工之妙。

作者如是描写斯蒂芬与穆力根关于母亲死后的一次见面的争吵:“斯蒂芬捂着那句话在他的心灵上留下的伤口,冷冷地说:‘我并不是考虑你对我母亲的侮辱’,”——“ 对我的侮辱”。可见,斯蒂芬方面坚持着自己对真理的执着,一方面也苦于现实的无奈。这种复杂、矛盾的心理状态与哈姆莱特放弃杀死叔父的机会的心理较为相似。

“一个有天才的人是不会失策的,他的差错正通向新发现的门户,这也是他自愿。”斯蒂芬认为《李尔王》中“她”的死是是在她出生六七十年之后,她给他生儿育女,陪伴他度过余生。这与约翰·埃格林顿所认为的“莎士比亚是一步失策,然后尽其所能地用最好、最快的办法脱离了它。”这里的“最好、最快的方法”无疑是指死亡。此处作者又写了一段关于斯蒂芬的内心独白——“我独自哭泣”。再一次地表现斯蒂芬即使再让他选择,他还是内心坚持不进行祈祷,但同时他的善心又被母亲死时的绝望所围困,自己陷入无奈的两难境地。所以谈及母亲的死,无论是谁的母亲,他都会很敏感地联想到自身,不断地伤心无奈。他便具有和哈姆莱特一样的纠结不清的苦恼:一方面渴望改变现状,为父报仇,一方面自己又被纠缠在自己与母亲及叔父的错综关系里面难以下手。

斯蒂芬在海滩上思考生命“我也在罪孽黑暗中被孕育,由他们制成而非生成一个眼睛与我相同的男人,而另一个则是和我相得益彰……这就是圣父圣子一体性所在的神圣实体了”这都体现了他对自我人格的思考、对命运发展的探索,这是与处于纠结中的哈姆莱特寻找“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的答案有相通之处。在第十五章中作者写斯蒂芬与母亲的亡魂对话,暗藏着哈姆莱特的灵魂和思考生命的方式。

(三)壮鹿马利根与西西弗

壮鹿马利根的身上典型地流淌着西西弗的血液。

因被天神处罚要永远地、并且没有任何希望地重复往山顶滚石的动作。在诸多人心里,西西弗是极其可怜、无聊、荒谬的。但也是一个具有“荒谬”人性的英雄。壮鹿马利根亦如此。

《尤里西斯》开篇描写马利根“仪表堂堂,结实丰满”作者对他进行了外貌、动作、语言的描写,用“庄严、肃穆”来形容他,这些就具备了与西西弗一样机智聪明、热情活泼的性格特点。接着又描写马利根“布道”,从其言语见其表面自娱自乐、诙谐。

书中作者通过对马利根神态的描写也向读者展现了其善于言谈、富于变化、粗犷狂放的秉性。他给斯蒂芬起外号“金赤”,和斯蒂芬说话更是一语多腔。第一章中马利根刮胡子时与斯蒂芬的对话中,先有“回到营房去,他厉声说”,却马上又开始虔诚“布道”,然后又“精神抖擞地大声说”,在发现自己没有手帕后又“瓮声瓮气地嚷”,用完斯蒂芬的手帕后,他“柔声”地称斯蒂芬小狗,并要给斯蒂芬几块鼻涕布。着实荒诞,明明缺手帕的是自己。当他意识到自己言语过失又“亲切地”说斯蒂芬“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有骨气”。这些与西西弗在第一次被判入地狱欺骗冥后时的“诡诈”实为相似。马力根言语暗喻性极强,第一章和第九章中马利根出现的次数最多,他的言语引用作品或是名人话语分别有48 和38处。《圣经》及宗教祷文引用最多;叶芝、惠特曼、阿诺德等诗人的诗句;《暴风雨》、《麦克白》和《哈姆雷特》等戏剧中人物的对白,以及关于王尔德的《意图》和《奥义书》等书中一些哲学观点的引用,此外还有对当时名人海军统帅纳尓逊等的话语引用,以此暗讽世风。

其实马利根是有理想的,当他面对都柏林爱尔兰文化与异族文化互相排斥、缺乏发展出路时,主张推动爱尔兰文化的希腊化。但这在都柏林是更难行得通的。这番主张连斯蒂芬都觉得有些难度,可见其理想的荒诞性。

三、《尤利西斯》中的古典式英雄与“拜伦式”英雄的结合

传统西方文学塑造出奥德赛、阿基琉斯和阿伽门农等古典式英雄作为西方人的精神楷模深入人心。到近现代“拜伦式”英雄更加真实地表现出人类成长历程中的性格特征与人性需求。

“拜伦式英雄”是个人主义反叛者,才能出众,反抗国家强权、社会秩序和宗教道德而无明确斗争目的;追求个人自由却孤芳自赏,斗争总以失败告终。

《尤利西斯》中的青年,斯蒂芬与马利根就是更为典型的既具有古典式英雄的特征,又具有拜伦式英雄的特征。他们有先进思想而被大多数人所不容。第六章中代答勒斯辱骂马利根,憎恨他“带坏”了儿子,也不待见儿子。斯蒂芬与马利根作为当时的知识青年,极具才华。在第一章、第九章、第十五章等他们探讨诗歌、哲学以及对民族文化的主张等都表现出博学多才的特征。

内心具有反抗、孤傲而又浪漫的特征。斯蒂芬面对母亲临死时的要求坚持自我主张,反对跟风于教会神学。在被称是“杰菲特寻父”后,小说对斯蒂芬漫步海滩的叙写,以及他对爱尔兰民族文化发展的淡然态度、截然不同于马利根企图“希腊化”的主张,都表现出他内心的孤傲。而他对小学生的鼓励教育、对给他力量、支持他前进的父亲的渴求,都是他作为真实人的追求美好的真实性格。

马利根也在其话语中展现了他的反抗性,只是因性格不同,他的意志的表达往往是通过调侃与戏谑。而他的玩笑又是很富有浪漫主义特征的。贯穿小说始终的,有斯蒂芬对虚伪的宗教神学的反抗、马利根等青年对社会文化企图改变的欲求,但他们缺乏明确的斗争对象,抑或缺乏足够的力量来与敌对势力抗衡。他们的斗争或许不是以失败告终,或许是不了了之,如小说最后对于母亲的死与斯蒂芬自身的关系又能得出什么结果呢?或许是以自己的内心得到充实来作为最后的惨淡收尾。马利根这样的不满于现实渴望有一番作为的热血青年最终惨淡收场,也是很遗憾的悲剧。这两个代表性青年通过反映自我更反映出了人类命运的悲剧性。正是古典式英雄成长、发现自我个性、企图主宰自我命运的个体表现,而这恰趋于拜伦式英雄。

四、英雄的生存模式

假设《尤利西斯》是作者企图在20世纪初的现代社会中塑造新一轮的英雄,那么他们又符合了自古以来的英雄的生存模式。于是可追溯出这些英雄的共同的生存模式。

(一)天降大任于斯人

首先,这些能够成为英雄或是拥有英雄情操的人是和普通人一样,处于蒙昧状态的。他们关心自己的物质生活与身心需求。如海子所说“砍柴、喂马,关心粮食和蔬菜”。神话中的奥德赛起初就是无忧而权力至高的国王;小说中的布鲁姆是一个平淡安然的工薪阶级、斯蒂芬与马利根亦是刚步入社会的知识青年,这在当时都是社会中的大群体,不足为奇。

但不同的是,这些人身上隐藏着先贤时期的灵魂基因,一种集体无意识——关注人类命运的走向、守卫人类的灵魂。他们因各种遭遇辗转被动或主动承担起改变现状的使命:奥德修斯肩负着结束特洛伊战争、重整家乡的使命;布鲁姆肩负着重新关注民族发展、提高女性平等意识的使命;而斯蒂芬、马利根年轻一派肩负着从苦难中寻找自我、寻找文明发展之路的使命。

(二)为使命而“漂泊”

不论中西方的现实或文学作品,自古英雄都是要经历漫长漂泊才能被称为英雄。漂泊即是人物的受难期与英雄塑造期,英雄为完成使命而漂泊。孔子漂泊数年,最终其思想主张成熟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千年不衰;但丁的《神曲》,经历地狱、炼狱及天堂,促使人们自我发现与觉醒,为文艺复兴唱响了基调。奥德修斯的受难期即是他十年的海上漂泊。这种苦难的历程是被他人谈论时的英雄的体现。斯帝芬与布鲁姆的思想的游走也正是一种灵魂的漂泊,他们被“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困乏其身、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三)反抗性

“士可杀不可辱”,是对英雄的宁死不屈反抗性的高歌。当肩负着重大使命而在受苦受难的英雄,其信念往往与所受磨难成正比。最鲜明的如斯蒂芬与母亲亡灵对话时的话语,他做出了最后的、最坚决的反抗。正是由于他反抗到底了,最终才找到了精神上的父亲。而换作马力根,面对母亲死前的要求,他是不会拒绝的——对现实的屈服。马力根不完全是正面人物,也恰因为他过于圆滑、不够全力以赴地坚持自己的主张,因而他多次与他人的谈笑风生,也是掩盖追求理想的荒诞虚无。

(四)悲剧性

悲剧性需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传统的命运悲剧,在古典式英雄与拜伦式英雄的身上都有;另一种是英雄回归平凡、回归现实后适应生存的悲剧性。

命运的悲剧性在俄狄普斯、西西弗身上实为明显,永远在反抗却永远逃不出命运的手心。如果按照亚里士多德“悲剧是对一定长度的情节的模仿”进行分析,奥德修斯的一生正是悲剧,史诗中的他始终处于斗争之中:为战胜与人斗,为归乡与神斗,为私有财产与抢夺者斗。而所有斗争解决之后史诗也旋即结束。

布鲁姆与斯蒂芬的悲剧在于他们如何适应社会的生存、在不合时宜、不合群的状态下安身立命。这表现在布鲁姆对母性的尊重与对犹太文化的认同而被人嘲笑、排挤;斯蒂芬明显地反对神学也被看为异类。这些人的思想高度与卑微处境成反比,这是悲剧。

(五)回归现实

《尤利西斯》展现的是活在俗世中的英雄的生活,也就是英雄回归现实。乔依斯通过这部小说告诉大众:再平凡卑微的生活与处境,都要保持高风亮节的英雄本色,这样的人生不平庸。

萨特在《文字生涯》中讲述自己童年时渴望成为英雄拯救人类,但是当他发现现实难以改变,于是转变方式——为理想而写作“我决心为上帝写作,目的在于解救同胞”。真正拥有英雄本色的人,不论处境如何让他失望,他都不会彻底绝望,而会继续为目标坚持。

《尤利西斯》是作者对19世纪末以来,人类历史现代化进程中人心发展变化的思考,并为处于彷徨、失望、痛苦中的人做出了选择与解答。敢于坚守信念、不忘初心的人,是在所有善心、勇敢的心被物质社会杀害时坚持到最后的而保卫住灵魂、从而获胜的英雄。

千百年来,英雄本色不变,永远流淌在人类灵魂的深处。

参考文献:

[1]金堤译.尤利西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97.

[2]萧乾,文洁若译.尤利西斯[M].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

[3]章影光译.尤利西斯[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

[4]荷马著,陈中梅译.奥德赛[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5]阿尔贝·加缪著,沈志明译.西西弗神话[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6]让·保尔·萨特著,沈志明译.文字生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中图分类号】G645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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