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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怀抱几曾开?

2016-01-25王强山

书屋 2016年1期
关键词:郭嵩焘会试道光

王强山

“湘阴三郭”是晚清以来对郭嵩焘及其胞弟郭崑焘和郭崙焘的称呼。曾国藩曾对这兄弟三人有一句酷评:“湘阴三郭,论学则一二三,论才则三二一。”胡林翼也有过类似的看法,他曾对郭嵩焘笑称:“君家兄弟,后者累而上,若汲长孺(汲黯)之积薪也。”意指老二崑焘之才干优于老大嵩焘,老三崙焘又优于老二崑焘。曾、胡的评价基本上符合实际。郭嵩焘长于学,为著述之才,留下了大量经学、史学及其他著作,是学问家与思想家。虽然郭嵩焘勇于任事,但他性格耿直,不谙于官场之道,为官处处扞格,以至于多次引退。郭崑焘与郭崙焘的学问不如长兄,但其行政能力、办事才干十分优秀,在湘军与太平军长期作战的过程,兄弟二人实际上支撑湘省十余年,成为湘军后方的顶梁柱。然而一旦湘军与太平军战争结束,兄弟二人均功成身退,未曾显达,所以在历史上其知名度与影响力远逊于长兄郭嵩焘。

同胞三兄弟都是重要的历史人物,这本身就是值得研究的现象,而且兄弟三人都有进取之志,又常怀退敛之心,他们似乎又有相似的心路历程。

历史上兄弟三人并称的似不多见。“三曹”是曹操与曹丕、曹植父子,“三苏”是苏洵与苏轼、苏辙父子。“公安三袁”指出生于湖北公安县的袁宗道、袁宏道和袁中道三位文学家兄弟,“湘阴三郭”庶几近之。兄弟三人都成为历史上的杰出人物,探究他们的成长道路,不能不追溯其家世渊源与家庭教育。

郭家本为湘阴巨富,郭嵩焘说其曾祖父望湖公“善居积,富甲一邑,亦乐施与。沉厚敏捷,才气沛然有余”。祖父辈兄弟六人中有一人为内阁中书兼协办侍读,四人为县学廪生或生员。他们都是颇有学问和个性的人物,或仗义疏财,济人之急,或精于事理,兼综博览,对其子孙有过不同程度的影响。郭嵩焘的继祖父郭世遵为县学廪生,临终前向其兄弟吟诗:“天既促我命,脉脉语不得,死者安足悲,生者各努力”,勉励其努力向学。

郭氏兄弟的父辈也大多有学问,有见识,他们对兄弟三人的成长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叔父郭徵畴,字西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举人。此人“勤敏精锐,遇事应机立断,厘剔积弊,维持大体,略无引避”。伯父郭家陶,字钧台,贡生。他“沉练精敏,通知人情,而斩然一出于正。主持公事,务规久远”。

郭另有一伯父郭家骥,字兰友,候选布政司,“少负才气,纵横捭阖,诙奇自喜。晚乃折节为端谨,杜门不通宾客。而上自生民利病,国家制度律令,下至市场贵贱,言之历历不爽”。其经世致用的思想显然影响了郭氏兄弟。

郭氏兄弟的父亲郭家彪(1794—1850),字春坊,秀才出身,且精通医理,是郭氏兄弟的启蒙老师。郭家彪信奉道家的处世哲学,对此,曾国藩在《湘阴郭府君暨张安人墓志铭》中有一段描述:“生而温约夷愉,与人无竞。不苟为和翕,亦不为介介卓异之行。卒然投之事变,若不克辨其是非曲直也者。及夫群疑动劫劫,徐出一言折之,关开节解,风生冰释。虽强辩者,常默然而内诎也。”父亲的为人处世之道想必会在儿子身上产生一定的影响。

郭氏兄弟的母亲张氏出生名门,系长沙张鹏振之女。张振鹏,字励吾,嘉庆十八年(1813)优贡,以擅长书法闻名于世,与贺长龄、邓显鹤相友善。三郭的母亲亦通诗书,也是兄弟三人的启蒙老师,且生性克己奉人,对兄弟三人性格的形成有直接影响。

郭嵩燾(1818—1891),字伯琛,号筠仙,或署云仙。从少年时代开始,郭嵩焘就确立了以科举进取功名的理想,虽非顺利,却始终没有放弃。

道光十五年(1835)郭嵩焘中秀才,第二年求学于岳麓书院。在求学于岳麓书院期间与曾国藩、刘蓉、江忠源以及罗泽南等成为莫逆之交。道光十七年(1837)郭嵩焘乡试中举,年十九周岁。这年冬天,即赴京参加会试。可见郭在科举仕途的起步阶段还是相当顺利的,但从参加会试到最终中进士却遭遇了较大的曲折。从道光十八年(1838)首次参加会试到道光二十七年(1847)第四次会试得中进士,经历了整整十年。

大多数举子经过多次会试落第后,一般会选择放弃,比如左宗棠,道光十二年(1832)中举,此后六年内三次会试不第,遂不再参加。

郭嵩焘参加会试的十年正碰上了他人生中的双重忧患,第一重忧患是有关个人和家庭的。郭家自曾祖以来,本为巨富,但自从“道光辛卯(1831)以后,连年大潦,所受皆围业也,坐是益困于水”。郭家收入来源主要为田租,而湘阴连年水灾,郭家租入锐减,家道遂中落。

郭嵩焘四次赴京会试,其家庭经济负担更趋沉重。每次落第,他只能以更加发奋攻读来应对。为了摆脱经济困境,他只好在会试之余去替人教馆或充当幕僚。郭嵩焘曾于道光二十年(1840)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任浙江学政罗文俊幕僚,道光二十三年(1843)在湖南辰州(今沅陵)教馆,道光二十六年(1846)赴江西吉安府,充知府陈源兖幕僚。

郭嵩焘的第二重忧患来自于国家与民族。道光二十年(1840)鸦片战争爆发,中国开始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鸦片战争期间,郭正好在浙江学政幕府,他耳闻目睹英军的船坚炮利和绿营、八旗军的不堪一击,开始萌生对国事民瘼的忧虑。

这双重的忧患既是压力又是动力。一方面复兴家业需要作为长兄的郭嵩焘成为顶梁柱;另一方面要实现“治国平天下”之志,也需要他会试及第。因此,科举的道路虽然曲折艰难,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相比之下,仲弟崑焘两次会试落第之后即告放弃。而季弟崙焘虽博洽多通,却未曾进学,而一直致力于经世之学。

当然,与科举考试相比,郭嵩焘的仕宦之路更显艰难曲折。

道光二十七年(1847)进士及第以后,郭嵩焘入翰林院,似乎仕途前景一片光明。但不久母亲、父亲先后病逝,不能进京参加翰林院散馆,谋派差事,直到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围攻长沙前,郭嵩焘一直在湘阴居丧。

咸丰二年郭嵩焘力劝左宗棠、曾国藩出山,之后与曾国藩等筹建湘军。直到咸丰七年(1857),郭嵩焘的主要职责是帮助湘军筹饷,但朝廷并未授予其官职,实际上是充当曾国藩的幕僚。

从咸丰七年底起郭开始任职翰林院,入值南书房,帮办僧格林沁军务,到受命清查山东沿海税务,前后只有三年时间。山东之行遭构陷,使郭嵩焘受到进入官场以来的第一次重大打击。虽然返京后仍入值南书房,但已萌生退敛之志,遂于咸丰十年(1860)三月具折请病假回籍,在家乡闲居两年之久。这是郭氏官场生涯的第一次起落。

同治元年(1862)四月李鸿章署理江苏巡抚,即向朝廷奏请擢授郭嵩焘江苏司道实缺。五月一日,诏授郭苏松粮道,任职八个月后朝廷改任郭两淮盐运使。两个月后的同治二年(1863)六月,朝廷命郭嵩焘署理广东巡抚。到同治五年(1866)五月交印,实际署理广东巡抚两年零七个月。郭氏这段任职苏、粤的官场生源前后不到四年即告结束。

郭交卸广东巡抚之职后,朝廷复授其两淮盐运使,虽是降职,却是肥差,但郭退隐之心已决,遂乞病开缺回籍。这是郭氏官场生涯的第二次进退。

从同治五年(1866)决计引退,到同治十三年(1874)被重新起用,郭嵩焘在湘近十年之久,其间掌教城南书院,主修《湖南通志》,潜心治学著述,卓有所成。

同治十三年(1874)日本进犯台湾,朝廷需要重新起用一些懂洋务的人才,而郭嵩焘被李鸿章称许为“精通洋务第一人”。六月初八日,诏命郭嵩焘入京陛见,六月二十五日,郭得此诏命。次日,赴友人宴。同席者年龄合计五百三十岁,以郭最小。一友人引《孟子》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另一友人指着郭说:“奉上谕进京,君当应之。”郭即补引《孟子》下文:“其间必有名世者。”郭的补引,一方面说明他政治上的谨慎与敏感,绝不敢以“王者兴”来开玩笑;另一方面,又表明他虽闲居十年,但入世之心并未泯灭。《孟子》文中的“名世者”,即“命世之才”,郭历来是以此自负的。第二次引退后,郭曾经宣称“不复乐为世用”,但当朝廷急需用人,郭没有太多迟疑,即于十月底兼程北上,十二月底抵达京师。

光绪元年(1875)二月,郭嵩焘得旨简放福建按察使,七月诏命开缺,并任命为出使英国钦差大臣。十一月,又命郭署兵部左侍郎,并在总理衙门行走。光绪二年(1876)十月,郭嵩焘毅然以六旬之年、老病之躯出使英国,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任驻英公使。但是如同国内仕途不畅一样,郭使英期间也是多方掣肘,矛盾重重。光绪五年(1879)三月郭自英、法返上海后抵湘。尽管朝廷和总理衙门一再催其北上任职,但这次郭退隐之心已决,从此以后在湘赋闲十二年,直到光绪十七年(1891)病逝。

郭嵩焘不到三十岁即中进士,步入仕途,到七十三岁去世,做官时间不到十五年,中经三次进退。而正是由于长期的赋闲,才能有时间和精力潜心治学,留下大量的著述。2013年湖南岳麓书社出版了《郭嵩焘全集》,计十五册,八百余万言。

郭嵩焘有四子(刚基、幼嶷、焯莹、立瑛)。长子郭刚基(1849—1869),字绍筠,秀才出身,为曾国藩女婿。刚基擅诗词古文及骈偶,工篆隶,旁及书画,其七言律诗有杜牧之风,不幸年二十即英年早逝,著有《食笋斋遗稿》二卷、《食笋斋三体书》等。三子郭焯莹(1872—1928),字子燮,尝从王先谦游,曾讲学湖南高等学堂(湖南大学前身),著有《楚辞集解》、《读骚大例》等。

郭崑焘(1823—1882),字仲毅,号意城,晚自号樗叟。郭崑焘幼时也如乃兄一样聪颖过人。三岁时母亲张氏教其识字,七岁能作文。崑焘比长兄嵩焘小五岁,十二岁即与乃兄同补县学生员(秀才),后就读岳麓书院。道光二十四年(1844)乡试中举。次年随长兄嵩焘入京参加恩科会试,兄弟二人俱不第。道光二十七年(1847)兄弟两人再次入京会试,嵩焘得中二甲三十九名,赐进士出身。崑焘再次落第,从此不再入京会试,专心讲求经世之学。

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围攻长沙。湖南巡抚张亮基礼聘左宗棠与郭崑焘入幕,左主军政,郭掌机要文字兼筹军饷。张亮基升任署理湖广总督,郭与左亦随之至武昌。张巡抚对郭、左二人十分信赖与倚重,以至于言听计从。不久,张亮基调任山东巡抚,郭与左遂返湘入巡抚骆秉章幕,郭仍掌巡抚机要文字及筹饷事宜。为了筹集军饷,郭崑焘力排众议,在湘省首办厘捐。据李元度《郭君墓志铭》记载:“(郭)仿刘晏(唐代名相)引用士人法,明定规则,使商情不至壅阏,而侵牟之技亦无所施,行之十数年,卒夷‘大难’(指平定太平天国)。至今湖南各局流弊视他省独少,君之力也。”

咸丰十年(1860),左宗棠奉命帮办江南军务,组建“楚军”,入浙平叛。“于是湖南军政,君一人专任十余年”(李元度语)。咸丰十一年(1861),骆秉章升任四川总督,继任湘省巡抚毛鸿宾、恽世临及李瀚章等仍十分倚重郭崑焘。据李元度《郭君墓志铭》记载:“(毛、恽、李)并倚君如右臂,君亦壹意以通下情,布公道为先务……君先后佐诸公,久于其位。其时,援军四出,东则江、皖、浙、闽,南则两粤,西则黔、滇、蜀,而曾文正东征之师,亦倚湖南为根本。列服安危利病及地勢险夷,将帅贤否,君皆往来心目中,算无遗策,用能以一隅力支大局,天下阴被其赐而不知。”李元度所论实道出了湖南在平定太平天国过程中的大后方地位,而湘省在左宗棠离开之后,作为幕僚长的郭崑焘实居枢纽之作用。同治三年(1864)湘军攻破南京后,郭又筹饷白银数百万两,使曾国藩、国荃兄弟得以还清欠饷,遣散军队。之后,郭崑焘便功成身退。三年后,刘崐接替李瀚章任湖南巡抚。时湘西“苗人”叛乱,刘崐强请崑焘出山,“苗乱”平,即辞归。期间曾国藩多次请郭崑焘从征平“捻乱”,均遭谢绝。

十余年间,郭崑焘以经世之学成就一番事功,朝廷曾授予其国子监助教,晋内阁中书,加五品衔,后累晋四品京堂,加三品顶戴。

郭崑焘留有不少著述,主要有四种。其一为《云卧山庄诗集》八卷,卷前有张启鹏序:“君雅不欲以诗名,而其为诗,兼备众体,出入东坡、放翁、遗山,直跻唐贤之室,其必传于后无疑也。”其二为《云卧山尺牍》八卷,郭在《自序》中称这些信函“非独以见区区精神运量之所存,异日谈数年中事或亦有所考证焉”。其三为《云卧山庄别集》五卷,其四为《云卧山庄家训》二卷。《家训》多从郭崑焘一生治学从政的亲身经历中来,不乏真知灼见,为崑焘病逝后其子郭庆藩编辑刊刻。

郭庆藩(1844—1896),字孟纯,号子静。受其父影响,庆藩亦精通经世之学,以军功在江、浙两地任道员、知府,曾主持修浚京杭运河扬州段。郭庆藩是大学问家,著述颇丰,主要著作有《说文经字考辨证》、《说文经字正谊》等十七卷,《合校方言》、《庄子集释》、《泊然庵文集》、《梅花书屋诗集》等四十六卷。其中《庄子集释》是清代《庄子》考释学中最杰出的著作,王先谦作序,光绪二十年(1894)刊印。

郭崙焘(1827—1880),字和叔,号志城,郭嵩焘季弟,因伯父郭家暾无嗣,以崙焘为继。郭崙焘与两位兄长一样,自幼聪颖,率真耿直,博学多才,然不喜试帖之文,而有志经世之学。从太平天国起事到被平定十余年间,和仲兄郭崑焘一样,历任湖南巡抚都以之为左膀右臂。

道光二十六年(1846)郭嵩焘偕同郭崙焘、曾国荃赴吉安府充当知府陈源兖幕僚。郭崙焘时年十九岁,这是他首次离湘外出开阔眼界,但其才干很快得到众人的认可。

郭崙焘任职湖南巡抚幕府十余年,主要工作是帮办财政,曾主持岳州厘务,并整顿岳州救生局。李元度说郭“任榷税助饷事凡十余年,所至必推求实际,厘剔弊端,而务曲体人情,故汔无怨者”。

郭崙焘早年亦胸怀大志,渴望建功立业。咸丰五年(1855)郭任职岳州,重阳节这天登上岳阳楼,触景生情,写下《九日登岳阳楼同丁稚璜太守作》。该诗格调高远,直追唐宋诸贤。诗云:

九流争赴水萦蟠,汇得平湖八百宽。

天迥鱼龙噓月上,秋高鹰隼傍霄抟。

楼台遗迹留丹火,江汉回波散翠澜。

几处溪山存旧物,哀歌拔剑倚栏看。

咸丰五年正值太平军势力最盛之时,岳州经此兵燹,满目疮痍。诗人哀歌登楼,拔剑倚栏,只见近处的楼台已成遗迹,远处的溪山仅存旧物。但年轻的诗人登高远眺,“九流争赴”、“八百湖宽”的浩渺境域仍收眼底,仿佛自己置身鱼跃龙嘘、鹰隼搏击的奋斗空间。然而几年之后,郭崙焘即萌退志。曾国藩、胡林翼及李鸿章等向有知人识人之名声,他们都对郭崙焘十分欣赏,并一致认为其经世之才超过其两位兄长,因而多次招其入幕幫办军务,郭均辞不就,不肯离开湖南。郭向他们解释说:“某以病躯,出而随俗,苟且任事,则负初心。若事事求实际,则精力稍欠一分,功效即亏欠一分,国与民交承其敝,故不为也。或乃指为高尚为怀,岂可知我哉?”郭崙焘与仲兄崑焘能得到当世如曾国藩、胡林翼及李鸿章等重要人物推崇,可见其才干出众,要想仕途显达并非难事。但他们不愿追求过多的功业,也许与长兄郭嵩焘前两次被贬黜有关;加之多年身处湖南官场中心,他们得以看透官场之险恶、人事之复杂。以他们兄弟率真耿直的本性,勇于任事,只会多方掣肘,“出而随俗,苟且任事,则负初心”。因此对于郭崙焘而言,体弱多病是托辞,退敛之志是实情,太平天国一旦平定,即告退隐。

郭崙焘工于诗及古文辞,著述有光绪十年刊本的《萝华山馆遗集》。后人中杰出的有孙郭德垂(1896—1980),民国时期著名的化学教育家;曾孙郭道晖(1928—〓),当代最负盛名的法学家和法治思想家之一。

郭嵩焘自驻英、法公使任上引退返湘后不久,季弟崙焘和仲弟崑焘于光绪六年(1880)和光绪八年(1882)先后谢世,郭嵩焘十分悲痛。悲痛之余,他对自家兄弟三人作了一番比较:

顾念吾兄弟三人,皆稍能读书求有用之学。吾性卞急,于时多忤。意城(崑焘)稍能通方矣,而怀敛退之心,履贞介之节,终不肯一自试其用。君(崙焘)独以才自喜,乐以其心与力推而致之于人,而亦终身望见仕宦戛戛然去之。其施也不遐,其欲以公之人,终亦阏而不流。情性固然耶?无亦有不达其志而因以自沮耶?当同治之初,天下蒸蒸向治,道固昌矣。君于是时,亦思奋而求效。夫君子之于世,固求有以自达。折冲尊俎与其效命疆场,等耳。不能达而强之政,既从政矣,而固多方遏抑之,使不得达,君子诚惧乎此也。《诗》曰:“终其永怀,又窘多雨。”君惟知之,而终不以一试,其斯可与言《诗》矣乎!

郭嵩焘一方面感叹其两位兄弟的命运,另一方面也是夫子自道。郭氏三兄弟遭逢乱世,又都满腹经纶,极具才华与眼光,本应该都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然兄弟三人都是性情中人,率真笃直,不愿在多方遏抑下蝇营狗苟。崑焘、崙焘二人早将世事洞穿,而嵩焘在多次打击下,用世之心难泯,报国之志未灭,左冲右突后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郭嵩焘临终前不久曾作《戏书小像》诗两首,诗云:

傲慢疏慵不失真,惟余老态托传神。

流传万代千龄后,定识人间有此人。

世人欲杀定为才,迂拙频遭反噬来。

学问半通官半显,一生怀抱几曾开。

郭嵩焘用两首小诗生动形象地概括了自己的一生,虽然一生怀抱无从施展,但自己留给世人的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论和思想,终究被历史证明属于远见卓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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