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伟章

不该发生的故事

◆ 华伟章

她走进咖啡馆的时候，发现临窗那张桌子空着，感觉像是为自己预留的。她径直走过去，把手中那束玫瑰放在桌子上，矜持地坐下来。咖啡馆灯光柔和，温馨浪漫。她记得第一次和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她点了两杯咖啡。其实，她并不喜欢喝这种舶来品，更多的是感受这种氛围。她想他也不习惯喝这种东西。服务生端来热咖啡，一杯放在她面前，另一杯放在她对面。她说了声谢谢！服务生职业性地一笑，转身离去。

咖啡馆生意很好，大多数是年轻人。灯影里，有人举止有些暧昧，但是并不显得猥琐。她从纸盒里拿出方糖，在自己杯子里放入两块，又在他杯子里放了两块，用小勺子轻轻地搅动。空气中弥漫着咖啡浓郁的香味。这是她今天晚上想要的氛围。那个男的映入了她的眼帘。他打扮得体，坐在斜对面那张桌子，像是在等待自己女友。她突发好奇地猜想，他的女友会是怎样—个人呢？她脑海里浮起第一次见面，他坐在对面座位等待自己。这一刻，她感到了作为女性的优越性。他显得拘谨，有些手足无措，喝了口咖啡，皱起双眉，显出尴尬神情。她觉得他的样子很滑稽。她拿起一块方糖放入咖啡。他跟着在咖啡里放入方糖，掩饰地用小勺在杯子里搅动。她相信他至少是个本分的男人。

窗外霓虹灯闪烁，车辆亮着灯光划过，形成流动的风景。她下意识又瞥了一眼那个男的。他掏出手机正在打电话，脸上显出局促与无奈。她萌生恻隐之心。她知道自己不会再享受这种待遇，两个人决定结婚，白头皆老，这种游戏会变得幼稚而显得苍白。她沉思着，瞧着窗外。她想起结婚，眼睛里有了泪水。

她举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像在回味咖啡滋味。三月初的天气，还有一丝冷意。傍晚时分，正是下班一刻，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那个交警容貌端正，手势标准，正在繁忙路段执勤疏导交通，有不少司机向交警投来注目礼。路面有些堵，一辆宝马在路口直行道伺机左转，交警立即上前阻止，纠正违章变道，要求驾驶员直行。司机辩解着，情绪有些激动，突然引擎轰鸣，车辆急速左转，交警被车辆撞击，拖行一段距离，摔倒在地面上。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震颤了下，时间定格在十七时零三分。许多市民在路口点亮烛光，照亮了摆满鲜花的绿化带。那名交警二十八岁，还有一个月举行婚礼。结婚、年轻生命、因公殉职，这些因素揉和在一起格外动人心弦。她的心紧缩了。她想有些事情，原本不该发生的，但依然发生了。

她偷偷抹去眼眶里的泪水。邻桌传来对话声，那个男的长得其貌不扬；女的比他小好几岁。女的在说，刚认识的时候，你怎么承诺的？你就是个十足的骗子！感情能当饭吃，你没房没车，想和我结婚——痴心妄想！男的尴尬，无奈样子；女的似乎显得更加委屈。

她看见了那个女的姗姗来迟，走到等待的男的边上坐下。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他至少等待了二十分钟。她转过脸去瞧着窗外，S市的夜就像浸润在霓虹光怪陆离的灯影里，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令人有种穿越时空感觉。她不知道等待的男女会发生什么故事；她有点同情那对争吵的男女，或者说是怜悯？她不知道他们最终是否会步入婚姻殿堂，就像自己最初和他认识并不知道最终结果。大学的一个同学第一次介绍他，她只是抱着随意的态度去见面。她对他没有特别好或不好的印象。他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人，甚至让人感到有点木讷，接触以后才逐渐了解，他是个很聪明认真的人，只是不善言谈，很细小的举止都能感悟到一种细腻。她记得，一次上班路上，不小心扭伤了脚，他知道后尽量抽空，无微不至关心照顾她。他是一点点渗透进她心里的。她像熟悉这座城市一样熟悉了他。她和他相处的日子很幸福，充满了甜蜜与憧憬。她和他认识三年多，像半程马拉松赛跑。她物质上没有太多要求，他也一样，只是想快乐地跑到终点。他俩原来准备去年结婚，由于他工作太忙，她同意推迟婚礼。恋爱的日子像沉淀下来，马拉松赛跑还在继续，并且终于要抵达终点。她很想回到和他恋爱，刻骨铭心，幸福渗入骨髓的日子。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即将告别的人生中，这段愉悦的日子，这段跑过的路程，这段路途的风景，感到多少有点留恋与伤感。

夜深了。她发现那个等待的男的和女的已经走了，邻桌争吵的男的和女的准备起身离去，咖啡馆里年轻人已经逐渐稀少。她想爱情其实没有定律，没有哪一种观念对与否，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找幸福，不同的境遇与不同的时点，会有不同的感悟和追求。她瞧着摆放在桌上的那束玫瑰，和桌子对面的那杯咖啡，感觉那个空位有他的存在。她有点恍惚。她想，他怎么还没有到？他今晚还会来吗？忽然，她想起那个傍晚不该发生的事情，想起今天是自己和他结婚的日子。她喝完咖啡，再也遏止不住内心的激动，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 图/鲁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