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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扬中华文化 涵养世道人心

2015-10-25◎蔡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5年5期

◎蔡 毅

作家与作品

弘扬中华文化 涵养世道人心

◎蔡 毅

主持人语:古代中国曾经长期称雄世界。近代以来,由于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全面衰落而饱受欺辱。因此如何在大力发展经济建设的同时,弘扬中华文化涵养世道人心,让每个人的梦想都能通过努力逐步实现,就是从中央到地方的努力方向和共同心愿。本期刊登的几篇文章,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对中华文化的复兴、中国梦的实现进行了个人富有创见性的阐释论证,值得一读。(蔡毅)

展读张文勋先生赠我的新书《俪语文言》,我的心颇为激动、欣喜加紧张,大异于常。这一是先生对我厚爱,将那么沉甸厚重之书送我,并嘱我写点介绍文字,信任与寄望是非常明显的;二是此书乃绢函线装书,精致典雅,少见之漂亮,令人一见便想揽入怀中占为己有;三是内中的文章全用古语文言、骈俪赋体写就,对现今人的阅读是种考验。因此我的阅读既心存感佩,又唯恐自己学力浅陋,辜负或读不懂内容。但凝神专注读进去,一种久违的像在拜读古文、观赏文物的惬意感就弥漫支配了我。

全书四卷,第一册碑文赋颂,第二三册序跋点评,第四册诗论绝句,繁体大字竖排,翻看十分舒服。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袁行霈题词:“有懿文德”,高度赞扬此书之美好文德。

“碑文赋颂”收录先生从1989年起至2004年写的17篇碑记,4篇赋及一篇文库缘起。时移世易,在新文化运动摧枯拉朽,古文古诗词遭废黜百年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能用文言写辞赋碑铭了。识读尚且不易,更何况用它们来描绘记叙科学馆、图书馆、校医院、真庆观、护国桥、忠爱坊、五华山、翠湖洱海乃至云南省,那是需要大视野、大胸襟和大手笔的。除了像文勋先生这样文坛硕儒饱学之士,那是谁也不敢轻易染翰操觚,自讨苦吃的。文勋先生面对盛情之请、友人相邀,无论是古迹新建、博物馆高古楼,一一欣然作颂。信笔书来,记其真,绘其实,述缘起,寄厚望。既展吾滇史遗迹,传播先贤之高风,又弘扬传统文化,涵养世道人心,并专供刻石铭文,垂范后学,昭示来者,使观光朝觐者,有文可读,有书可赏。他不单是喜爱古文古诗,勤于笔耕,更是出于对传统文化传承的深切关注,是热心在做公益事业啊!因此才会对之倾心尽力,大书特书。

颂赞碑铭,既铺采俪文,刻画形象,复写实追虚,体物写志。如《重修护国桥碑记》,仅用“夫护国之役,滇中首倡,义旗高擎,海内翕然从之,近随远应,袁逆覆亡,共和再造。得民心,顺民意,关盛衰之运,扼兴亡之机,炳耀千秋,功悬日月,其可贵者,以边陲一隅之地而敢为天下先也。”便将云南1915年兴义师讨袁护国之丰功伟绩记叙展现。全文不足四百字,却将一场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护国战争,加今日护国桥重修,焕发新姿、再现真容,增古城之异彩,播滇云之文明的历史意义讲得一清二楚,实属不易。在《玉溪九龙池碑记》,文勋先生除赞美祖国山水之美是“秉气各异,阴阳刚柔,天赋使然”外,又强调任何的天然之美,无论是三山五岳之嵯峨磅礴,大江大海之汹涌澎湃,西湖之秀色可餐,石林之神奇诡异,虽天造地设,但仍须配以人文,“非人文不能彰其神韵,非睿智不能识其面目。其所以能名扬天下者,乃天人合一之奇功,物我齐观之妙趣也。”用这番精妙议论开头,引出滇中名胜九龙池,就能先声夺人,让游客牢记奇峰叠岩、古木参天之下喷涌不息九龙池,“澄潭足以洗心,天光堪可悦性”之佳境。《高古楼赋》中,“一登斯楼,恍如平步青云,极目云天,襟怀广宇,神驰域表,气象万千。置身于天人之际,游心乎八极之外,飘飘乎已物我两忘矣。飞阁凌霄,展南天之胜概;铁马流韵,发怀古之幽思。抱常守真,涵天地之正气;开物成务,存太极之箐华。蔽日浮云散尽,流金玉宇澄清;望银河兮渺渺,思碧落兮茫茫。九天揽月,不负凌云之志;霄汉浮槎,恒存摘桂之心……承千载之古韵,启百代之新风。”这番成双成对之骈文俪语,让我们想到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的岳阳楼,层楼耸翠飞阁流丹之腾王阁,同时亦为诗人之远见卓识、凌云抱负和壮阔胸襟深深感染。它立意高远,“丽词雅义,符采相胜”,抒发的是鉴古观今,盛世欢乐之情,赞颂的是“熙熙庶物,工商荟萃,郁郁人文,俊才云蒸,复以小康之世,人人心乐而声泰;大化之时,户户结彩而张灯。百里平畴,共享丰收之乐;舞榭歌坛,不绝弦歌之声。”比之范仲淹的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王勃之叹老嗟卑怀才不遇,情绪高昂情调欢快得多,毕竟时代和境遇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序跋点评”是文勋先生的文学评论、诗词书画评论和序跋类文章。在众多的序跋点评中,先生强调的是“情性论”,即诗与性情紧密相连,“人之情性,有真有伪,其情性真者,融小我于家国,献生命于人民,则其悲欢荣辱之情,无不关乎世运;其喜笑怒骂,吟风弄月,无不与时代命脉汲汲相关。”因此无论何种诗体,都须独抒性情,感发由衷,以诚实、诚恳、诚心诚意之态度而作,切忌矫揉造作、无病呻吟,更不能假人假语,欺世盗名。他明确主张:诗词之用,小则赏心悦目怡养情性,大则利国利民,有益世道人心。因此写诗论诗,都应以诗人之眼光体察世界,透视人生,“透过主观之感悟,熔铸于至情至性之中,绝假纯真,方能发而为诗歌,形之于意境。”此类主张,与中国数千年之诗教里外贯通一脉相承,知之不难,难的是贯彻落实。因之文勋先生专就替《白水斎诗钞》写序时谈“诗之难易辨”,分析写诗之难在于:一、直言会犯上,危言则耸听,妄言欺世,伪言媚俗,它们都有违风雅大道;二、诗词之格律、体式、对偶在约束人,使创作者难逾雷池;三、景外之景,象外之象,趣味余味境界之类若有若无的东西更难把握。为此他主张:“诗之难易,一见功夫,二见性灵。功夫一到,妙悟天开;性灵独抒,神韵自具。无不可企及之难,亦无唾手可得之易。”就是叫人要从下苦功和培养性灵两方面努力,千万别想偷奸耍滑,走歪门邪道。本着这类通明理论去研读别人之作品,他并不费力就能看清它们的深浅优劣、得失所在。譬如他从段跃庆君的诗集中挑出“三分春意含梅萼,一抹青痕上柳梢”、“月影风声常入梦,花姿雪韵总牵情”,从黎明诗集中拈出“登楼日自身边出,杖策云从脚下生”、“云开画阁图中见,客满楼船镜里行”之类佳句,就颇能体现诗人之才力与功夫并具,因此有意趣横生、境界浑成之诗作诞生。先生在读黄惠焜君诗钞时,为其洋溢之才学识力而拍案惊奇,盛赞其“才气盛而胆识具,根柢厚而阅世深”,既能博论宏裁,又能吟咏情性,既有赤子之真淳,又有志士之胸襟,既有哲学家之深邃,又有史学家之厚重,写出独具面目、出神入化之诗,那就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之事了。这高度赞誉体现了先生作为评论家之明察眼光和知人论世的本领。

值得一提的是,先生与时任云南省委书记的令狐安有诗艺切磋、书信往来之谊,他在为其《情系彩云南》诗集作序时提出:“诗不因位尊而益价,论不因人微而言轻”的观点,提出诗品、人品、官品三者当融为一体的想法。并对令狐君“对是非则泾渭分明,见善则喜由肺腑,遇恶则嫉恶如仇。故其诗多警示讽谕之作,时闻鞭笞伐挞之声。” 赞许肯定褒扬有加。专门拈出其《中秋》:“车水马龙礼物来,中秋月饼竟成灾。高官小院门庭阻,大款青楼酒宴开。”和《赧颜》“大盗移民加拿大,奸贼落户美利坚。千夫皆指国人骂,我亦赧颜做此官。”来证明其对贪官污吏骄奢淫逸者的痛斥。反之则用《访贫有感》:“茅顶泥墙旧板床,面青肌瘦破衣裳。春城一席红楼宴,深山十载贫家粮。”达到两极对比,鞭辟入里震撼人心的强烈艺术效果。且谆谆告诫官员“志以淡泊明,节从肥甘丧”之至理明言。这便将一个清正廉洁、不同流俗之官员的形象彰显无遗,达到不论是诗人还是评论家都心系民众之苦乐,情注家国之盛衰,共同为民众鼓与呼的良好效果。盛赞之余,先生也不忘诚恳指出,令狐君诗也非都好,仍存在“仓促成篇、韵律失调者时有之,而铺陈之长调,亦稍显冗赘”之毛病,使这篇序成为最好之诗评文论。在为另一官员的《云根诗词》读后著文时,先生明确提出:“诗之为道,当以真善美求之。所谓真者,情真、理真、景真、事真,即所谓绝假纯真者也。所谓善者,利国利民、利人利群,即所谓公而忘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者也。所谓美者,性情美、意境美、音乐美者也。”因此,凡作诗填词,力求性情真,韵味醇,意境美,文字雅,而力避事理堆砌,口号标语、寻章摘句。具体到官员,则应“为官者常怀济世之志,恒存利民之心,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以此种情志寄诸吟咏,则其诗之品格,未读而知其大概矣!”这类观点,态度鲜明立场坚定,上承中国文化优秀传统,下启无数后来学子,值得我们反复涵咏,学习记取。

“诗论绝句”是用诗来论艺谈诗,褒贬臧否,品评说理。它由“凤樵诗论绝句”五十首和“题品司空图《诗品》”两部分组成。以绝句形式论诗,大约最早从杜甫《戏为六绝句》开始,其后有李义山、苏东坡、戴复古、元好问、王士祯、袁枚、赵翼等诗家陆续有作品问世。但大多数诗人写得并不太多,元好问有30首,袁枚有38首,而文勋先生写了50首,用力最勤,数量恐怕是创纪录最大的。从《诗经》论述开始,一直到后来的《沧浪诗话》、参禅悟道,涉及诗词曲赋,神思意象、格律功夫、人情物理,几乎等于是一部诗歌创作论,是创作经验之总结,或者说是个人的诗论史、诗论总纲,涉及众多诗歌理论问题。这些绝句强调血泪真情、诗情画意、心画心声、妙悟天开、天真慧眼、朴素无华、幽微入神,主张“诗本心声贵在真”,“迸发心声便是诗”,“诗成气骨自铮铮”。“天道无私随性适,诗人有愤任眉横”。语言明快通俗,格律求其自然,有绵长之诗思、深邃之寄托和古色古香之淳味,体现出诗论家的友善、宽容与真淳,无艰涩怪异、刻意卖弄之毛病。看得出来,先生作诗论文,不满足于“感”,而潜心于“悟”,不满足于对事物和生活现象直接的描摹勾勒,而注重对其核心本质的挖掘及对真理的探索发现。令我想到清代张问陶《论诗十二绝句》中的“胸中成见尽消除,一气如云自卷舒。写出此身真阅历,强于饤饾古人书。”“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消除成见,退尽名心,直指人心人性,写真性情、真阅历、真见识,便能舒卷自如,天簌自鸣,自由地徜徉于古今诗文,论道于经史之域,养气炼神情思独运,写出好诗。

最后部分的“题品司空图《诗品》”,乃因唐末诗人司空图之《二十四诗品》写作时以诗论诗,多隐喻多意象,少说理少直陈,深奥含蓄迷离恍惚。问世千余年来,众说纷纭,缺乏确解。先生认定《诗品》乃意境美学、风格美学或称诗美学,于是以自己之领悟,重作阐释,想发挥其内在精神,以图能悟其默会意象之表,存其灵动想象之空间。这是另辟蹊径的探索,是感发由衷之书写,得耶失耶,都须承担风险,是非常考验勇气、学识与智慧的。从目前先生的探索来看,有我注六经,别具一格;化繁为简,踏坎坷为平坦,走出一条新路子,堪可玩味之收获。如“豪放”,司空图的“豪放”因用四言古文写就,引经据典,比物取象,因此含浑多义难读难解。先生则用自己的认识理解将其化解为“情满四海,气贯九州。纵横捭阖,浩荡天风。此豪放之意象也。赞曰:浩气长存唱大风,海天无际荡心胸。豪情弥满知真力,放眼星河大化中。”这就抓住原文精义将其用相对平实、通俗的语言推出,帮助更多的现代人都能明白读懂。用文浅义深、俗而不俚的语词将《诗品》转换,把多种风格意象说清做实,非阅历深,见闻广,细心体察,骋情展义,是根本无法做到更不用说做好的。目前先生的“品读”使我们增加了一份既文辞雅润、又情致盎然的文本,让有心者更易把握中国古代文论之精髓,其探幽发微之妙,功莫大焉。

“望之若旧,忽焉若新;望之若秋,忽焉若春;望之若华丽,忽焉若朴素。”这是我仿别人语句而自撰的一点感受。阅读文勋先生的《俪语文言》,我始终有这种兼而有之,难以分剖的感觉。因为从形式上来说,线装书,古文体当然是“旧”体、旧东西,但它写于当今时代,讲述的是新事、新现象、新问题,它就必然有新内容、新见解和新特色。古今新旧永远都是需要人们不断面对不断破解沟通的问题,如何站在超越时空的制高点上,“不薄今人爱古人”?如何打通古今新旧,融贯文史,更好地接续中华文脉?如何让俪语文言承载更多的时代信息,让古文古诗仍然能滋育现代人的身心灵魂,使当今的读者喜爱书本喜爱阅读,用古今中外人类创造积累的所有知识丰富滋养自己?是现今亟待解决的一个极大课题。文勋先生早在1985年写的自勉诗中就表示:“得失成亏我自知,虚名有愧暮年时。迷津未改春风志,歧路还吟红烛诗。造化多情甘雨骤,耕耘无憾夕阳迟。生平不羡麒麟阁,愿作春蚕永吐丝。”从那时到现在,先生的写作没有枯窘疲乏的痕迹,依然在生机勃勃的不绝喷涌,有灵魂之光洋溢,透露出写作和思考的愉悦。他是一生都在埋头耕耘、教书育人、钻研学问、探寻人类文化发展的轨迹和规律,尝试做古今新旧跨界互联的工作,并将自己的思考、收获与体会写入诗和诗论中。因此我们可以去他的诗和诗论中去求解,去寻觅他理想的诗化人生。最后,我想用他书中的两句诗来做结:“宇宙为心天地阔,死生蝶化古今同”,“大道恒存周复始,歌诗万世德充符”。

(作者系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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