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

唐中宗李显曾经两度担任唐朝皇帝。第一次在位36天，旋即被废为庐陵王;第二次是在武则天退位后再度登基，名副其实做了6年皇帝。虽说他无所作为，但还是有所为，只是这些所为，基本属于乱作为。主要表现在徇私封官方面，短短数年违规“斜封”官员成千上万，以至于给自身与国家带来诸多祸患。

为身边女人批发官帽

一般人看来，古代帝王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想给谁封官，就给谁封官。其实并不尽然，因为唐代制度比较健全，所有重大事项必须按规则与程序办理，并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就官员任用而言，文官由吏部铨选，武官由兵部铨选，提名上报中书省，中书省草拟文书，送皇帝批阅裁定，经门下省审核副署，方可生效;门下省认为不妥，有权否决，驳回再拟。也就是说，官员任免权其实取决于中书门下两省长官（宰相）。唐代沿用了隋代创立的科举制度，官员的选用必须具备相应的任职条件，讲究选贤任能、论功行赏。

唐中宗任用官员，并非出于公心，而是徇于私情。他心知肚明，被他提拔的官员大多不符合当时的干部政策或任职条件，而中书门下二省的宰臣有制度意识，原则性强，加上他本人缺乏武则天那样的绝对权威，难以通过正常程序任命那些官员。所以，他采用变通手法，不经过二省而私自封官。由于底气不足，他所装置诏敕的封袋，不敢按常规格式封发，而改用斜封;书写“敕”字，也不敢用朱笔，而改用墨笔。当时，人们称之为“斜封墨敕”，所任命的官员叫做“斜封官”。据史料记载，唐中宗仅通过吏部员外郎李朝隐一人暗箱操作，就破格提拔“斜封官”1400余人。

刨根问底，唐中宗究竟为谁而徇私封官呢？

具体地说，主要是为了他身边的三个女人，皇后韦氏、安乐公主、昭容上官婉儿。

韦氏是李显元配夫人，李显幽禁于均州、房州期间，她一直陪伴着，两人患难与共，感情甚笃。武则天曾派使者前往探视，李显惊惶失措要自杀，幸亏韦氏劝慰，情绪才得以稳定。李显当时就对韦氏发誓：“将来有幸重见天日，一定会让你随心所欲，不受任何限制。”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再做皇帝，他就听任韦氏弄权，无论韦氏要给谁封官，他都一概答应;不仅如此，哪怕韦氏给他戴绿帽子，他也睁一眼闭一眼，充耳不闻。

安乐公主是李显与韦氏的小女儿，出生于李显流放房州途中，姿色美艳，聪明伶俐。李显与韦氏对她十分宠爱，自幼听其所欲，无不允许，故而养成骄横脾气。中宗复位后，她恃宠骄恣，穷奢极欲，大兴土木，花钱如流水。她把卖官鬻爵作为敛财的渠道，大肆收受贿赂;随着胆子渐大，后来她竟私自起草任命官职的制敕呈送中宗，中宗不分青红皂白，欣然提笔签字，一批批“斜封官”就这样轻易出炉。数年间，她跃升为官帽“批发商”，史书称“宰相以下多出其门”。

上官婉儿曾是武则天身边红人，掌管宫中制诰多年，有“巾帼宰相”之称。中宗欣赏她的才华，仍以她为心腹，加封昭容，让她以皇妃的身份执掌机要文书，权势益重。只要打通上官婉儿这一环节，就能获得一官半职;崔湜容仪俊美，与上官婉儿“拍拖”之后，居然被提升为中书侍郎兼知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宰相）。

除了上述三人，还可以列出一串名字，如韦后妹郕国夫人，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第五英儿、陇西夫人赵氏，甚至包括上官婉儿母亲郑氏。这些女人，都与中宗沾亲带故，只要向其中某人行贿30万，就可以成为“斜封官”，享受唐朝国家干部待遇。

要官？要命！

毫无疑义，唐中宗违规任用官员，在当时就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也给自身和国家带来极大祸患。就他自身而言，由于听任妻女卖官鬻爵，不断滋长她们的权欲与野心。尝到弄权的甜头后，韦氏和安乐公主的权欲急剧膨胀，不满足于借中宗名义封官，而是要直接走上前臺，仿效武则天掌握最高权力。中宗绝未料想到，他所宠爱的妻女，不仅向他要官，而且向他要命。

中宗去世之后，李隆基发动政变，韦氏、安乐公主、上官婉儿均被诛杀，唐睿宗李旦即位。对于睿宗来说，前任所遗留的“斜封官”，无疑是非常烫手的“山芋”，让他左右为难。起初，睿宗采纳姚崇等人的建议，将所有斜封官全部撤职，致使那些官员牢骚满腹，怨言沸腾。于是有些大臣向睿宗进言：鉴于被解职官员心生怨恨，可能引发事变，为了安定团结起见，宜将斜封官妥善处理，一部分下岗分流，一部分量材叙用。

睿宗也认为，兄长前头做好人，自己后头做恶人，确实不太妥当，故而同意重新安置。但是，由于姚崇、宋璟被罢免，执掌两省的宰相韦安石、李日知徇私枉法，败坏纲纪，使得善于投机的斜封官大都官复原职。为此，又有大臣上疏指出：“斜封官皆因仆妾汲引，岂出孝和之意！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称明。一旦忽尽收叙，善恶不定，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这个遗留问题，使睿宗感到无所适从，压力很大。面对各种压力，睿宗最终选择了退却，让儿子李隆基坐上皇位，自己做逍遥的太上皇，至于斜封官等麻烦事，任凭儿子消化处理。

实际上，对于那些斜封官来说，虽然花钱获得一官半职，最终可能得不偿失。因为当时主流社会看重正途出身、正规任命的官员，而斜封官压根儿被人看不起，人格尊严自然低人一等;再者，随着最高领导人变换，干部政策也会随之改变，他们随时面临着被精简分流的危险，即便朝廷容许重新叙用，也得拿出干货展现才能，要么就跑关系走后门，还得破费钱财，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