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珍

从小到大，全家人盖的棉被，都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挑选最好的棉花，雪白而松软。这件事，母亲最拿手。

每年秋天，母亲都要去乡下转转。买最好的棉花，然后坐长途车返回。我说，不用那么麻烦，城里有现成的棉被，买来就能盖。母亲说，现成的棉被，哪有我亲手缝的好？

确实，母亲缝制的棉被，厚实、温暖、柔软。盖着这样的被子入睡，连梦境都温馨。

长大了，成家了，母亲再缝棉被时，总会这样说一句：“过来，我教你缝棉被。”我说：“还用学？我早就看会了。”母亲叹一口氣，就什么也不说了。

时光如流，母亲渐渐老去。有一天，她依旧拿来了棉花、被里和被面，却并没有照例把棉被缝好。母亲对我说：“我老了，缝不动了。这床棉被，你自己来吧！”

母亲的话，我并没放在心上。反正家里有被子盖，不着急缝新的。没想到，没过几天，儿子带朋友来家里玩到深夜，只得留宿。可家里的棉被是有数的，多一床也没有。我只好把被子让给儿子的朋友，我自己动手现缝一床被子。

我像母亲那样，先铺好被里，再把棉花平展展地铺在上面，然后铺上被面，开始缝制。

奇怪了，以前每每看母亲谈笑风生间飞针走线，是那么的驾轻就熟，举重若轻。可那针线一旦到了自己手里，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一不小心，针尖扎了手。我“哎哟”一声惊叫，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坐在床边发起呆来。

我终于知道，缝一床棉被，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儿。

夜深了，我静静地，继续拿起针线，定定神，耐心地缝起来。针脚越来越密，越来越平顺。此刻我才深切意识到，母亲的爱，原来就体现在这一针一针缝制棉被的过程中。

两小时后，我终于缝好一床棉被。当棉被盖在身上，我决定，明天去给母亲缝被子。

第二天，我赶到母亲家，发现母亲正在缝被子——原来，母亲担心有一天她不在了，我还不会缝棉被。所以才说自己老了缝不动了，要我练习缝被子。接过母亲手中的针线，我一针一针缝起了棉被。看着我熟练的动作，母亲的眼神，从惊讶渐渐转为欣赏，最后变成了欣慰……我知道，她终于放了心。有一天，即使她不在了，再寒冷的冬天，我也有棉被暖身，不会冻着凉着。

我也暗下决心，一定要教会儿子缝被子。我要让母亲的心意，代代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