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民

费拉拉公爵阿方索·埃斯特和他的妻子，著名的卢克雷齐娅·博尔吉亚想要定制一幅画表达世间的快乐，宴饮和情感，他们找到了绘画大师，威尼斯绘画派的创立人乔瓦尼·贝利尼，虽然如今他的名气被他的学生提香超过，但是当时的他名声正隆，贝利尼尤其擅长画圣母、圣徒和教皇的画像。83岁的他，接受订单之后，选择了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阳具崇拜的故事《众神的盛宴》，这个低俗故事讲的是，生殖神普里阿普斯试图强奸熟睡的宁芙，却因森林之神之神西勒诺斯的驴大叫，坏了好事。在画中，贝利尼淡化了色欲之火，故事的色情意味非常微妙，需要细心寻找。

奥维德非常喜欢普里阿普斯和驴子的故事，他在著作中讲了两次，一次是在《岁时记》（按月记载罗马的宗教节日、传说、历史事件、风俗等等）中，一次是在他的神话故事《变形记》中。两次讲述的细节有所不同，嘉宾名单有所变化，但主题结构是一样的，故事背景也没变，发生在春夏之间，不过，两次讲述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在《變形记》中，侧重于讲述仙女洛提丝，为了躲避普里阿普斯的疯狂追求，请求众神把她变成了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花。

《众神的盛宴》是文艺复兴时期很流行的题材，与贝利尼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乔凡尼·博西格诺曾把《变形记》翻译成了意大利语，书中配有插图，不知名画家为此书所做的插图是很粗俗的，强调了故事淫荡的一面。画面的左边是身份不明的客人，其中一个男人掀起了一个女人的裙子。画面的中心是拴在树上的西勒诺斯的驴，它已经开始大叫起来。仙女洛提丝被吓坏了，而普里阿普斯的下体在衣服下明显凸显起来。

贝利尼的画面是静态的，他选择的那一刻，不是令人兴奋的普里阿普斯醉酒行动的时刻，却是普里阿普斯掀起仙女的衣服和驴的叫声把众神从他们的昏昏欲睡中惊醒之前的时刻。贝利尼选择了戏剧性高潮到来之前的平静前夕。

画中的人物除了森林之神西勒诺斯（带着他的驴子），生殖神普里阿普斯，代表贞洁的洛提丝之外，还有戴着葡萄叶花冠的酒神巴库斯，他是个小孩子的形象;森林和田野之神，戴著一顶松针叶头冠的西尔维纳斯 ;一只鹰陪着众神之父朱庇特;珀耳塞福涅拿着木瓜，在古代这种水果与婚姻相关;吹着牧羊人之笛的潘神;海神波塞冬坐在他的三叉戟旁边;戴着小麦花环的谷物女神;太阳和艺术之神阿波罗，戴着桂冠，拿着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弦乐器，而不是传统的七弦琴。

有趣的是，服侍众神进餐的侍从手里拿着中国的青花瓷大碗和浅碟。盛放鲜果的大碗也是青花瓷。1497年达伽马自葡萄牙出发，展开他绕过非洲前往印度的划时代之旅，葡萄牙王曼努埃尔一世千叮万嘱，交代他务必带回两样西方最渴求的物事：一是香料，二是瓷器。接下来三个世纪之间，中国瓷销往欧洲的数量直逼三亿件之巨。但是16世纪之前，鲜有中国瓷器现身欧洲，屈指可数的几件珍品受到物主高度爱惜，用贵重金属镶边或加座保护珍藏，并在器面铭记家族徽号表示身份。中古时代的欧洲只有黄褐单调的陶器，对洁白光亮的中国瓷不免又爱又羡。这幅画创作于1514到1529年之间，看来贝利尼选择这种珍贵的物品，作为只有神才能使用的器物。

众神在盛宴上吃了什么，贝利尼的画中并没有描绘，我们能看到的只有水果，不过在《艺术家的餐桌：著名大厨受美国国家美术馆的藏品启发而创作的食谱》一书中，意大利厨师劳伦莎·德梅迪西，受此画启发，设计的食谱是，金枪鱼慕丝;拌酸甜巧克力酱的野猪肉;蜜汁小洋葱配葡萄干和加香料的奶油煎饼卷。你也可以照样享受一下众神之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