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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来一挥百纸尽 点画信手烦推求

2015-08-25

名家名作 2015年3期
关键词:高洪波书法作品汪曾祺

伍 剑

兴来一挥百纸尽 点画信手烦推求

伍 剑

兴来一挥百纸尽,骏马倏忽踏九州。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

这是苏东坡论书法的一首诗,也是中国作协常务副主席高洪波最为推崇的一首诗,他常说,字如其人。一个人的字不仅能彰显一个人的个性,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和内涵。

文学和书法的结合是文化的传承

“王羲之书法的士人之气;颜真卿书法的悲壮之气;苏东坡书法的豪放之气;赵佶书法的贵族之气;徐渭书法的狂狷之气;董其昌书法的天真之气;赵孟頫书法的中和之气;黄山谷书法的书卷之气;怀素书法的奔放之气;钟繇书法的离古之气……中国书法的发展一直与文人墨客水乳交融密不可分。”

“书法一旦与文学相结合,它就成为作家内在精神的表达,体现出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强烈的人文精神。”

“纸寿千年,是文明和文化的载体,没有它,光是电脑上的文字,可能一个病毒就什么都没留下。你面对着古人留下来的这些书画,感觉跟古人突然晤面一样,那种气息,可以穿越千年。”

夏日,在头顶覆盖着绿荫,脚下溢出芳香的山道上,洪波先生兴趣盎然地给我说这番话。

我和洪波先生有两次主要的交往,一次是去年神农架七天的笔会,今年又有幸在恩施笔会上和洪波先生在恩施相处六天,七天加六日,我几乎每日都和洪波先生在一起谈文论书,每每聆听到洪波先生对书法的心得,心里感到极大的乐趣。在此之间,洪波先生还给我题写了:“长剑善舞”几个字,这几字源于“长袖善舞”,形容舞蹈演员因为袖子长,有利于起舞。而洪波先生给我题写“长剑善舞”。我猜想:一是我名为伍剑;二是洪波先生曾经说,伍剑之剑善舞也。我知道洪波先生的意思,他的一句“长剑善舞”,充分体现洪波先生的借古喻今的文化涵养。

《清人定庵句》高洪波/作

《命中当有三千贯 不向人间使小钱》高洪波/作

“书法比常习之,一日不习自知,两日不习友知,三日不习他人知。”洪波先生不仅这样说,他很早就开始做了。新浪网的记者在一篇文章中曾这样描述:前两天,我们网站去采访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高洪波,洪波是大忙人,兼任作协创联部主任和《诗刊》主编等社会职务。我们一进他办公室的门,便见到他正和人谈话。我们只好坐在一旁候着。听口音,来的人是外地的;听内容,是向洪波约稿。洪波一边热情地和约稿的人聊着,一边向我们作手式,表示抱歉。过了好半天,外地来约稿的人起身走了。我们刚拉开要采访的架子,又有外地来的人找洪波;还有机关的人插进来请示、汇报工作……咳,一个名作家在作协当个书记真不容易!多方的应酬,烦杂的事务概括成一个字“忙”!

洪波先生真的是忙,然而他坚持练习书法没有间断过,洪波先生最高兴的事情就是静下来练字,会坐下读帖。他有一本明版的《宝晋斋法帖》,还有一套《三希堂法帖》,都是心爱之物,他在工作写作之余把王羲之《兰亭序》通临一遍,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也是洪波先生常常习之帖。

“很久养成的习惯,不练字手痒。”洪波先生真正爱上书法是从部队开始的,1971年,洪波先生应征入伍成为一名驻守云南边疆的普通士兵, 青春的激情点燃了文学的火炬,如此同时,洪波先生发表了他的第一首诗《号兵之歌》,十年军旅生涯,一首首抒发战士情怀的诗篇,一篇篇描绘边陲军营内外的散文,构筑了高洪波早期的文学世界,也导致他在书法上的爱好,因为,军营的生活常常需要书写标语,作为军营里的才子,自然每当有什么活动,他就提上一个小桶,拿上刷子在路边潇洒挥舞,引得百姓围观,齐声赞叹部队里真有人才。

长久养成的习惯,洪波先生只要遇见写得好的书法作品,他就会驻脚停下来,对着字在手掌心上默默比划一番,直到有了体会他才会重新举步,高兴的时候洪波先生更会铺纸提笔信手写下一些作品。这些看似信手拈来的书法作品,实则势形巧密,遒媚劲健。如“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龙跳天门,虎卧凰阁”。

几次目睹洪波先生写字,发现洪波先生很少写前人的句子,提笔前常常凝思一阵,直到文思泉涌时,他才激情挥毫,笔端之下那一行行的字迹已经不是前人的笔意,而是内心世界的表达。这就是文气、才气、心灵之气。古之真正优秀的书法家王羲之、苏东坡、欧阳修等的作品无不如此,所以才能成为人类精神的升华与满足。

武汉市作协主席董宏猷先生曾回忆他年轻时候和洪波先生一次参加庐山笔会的情景,那时洪波先生和董宏猷先生都年轻,一次酒后,洪波先生大呼铺纸写字,于是大家找来纸笔,洪波先生当即一挥而就,满纸斑斓,笔走游龙,其字“便觉酒气拂拂,从十指间出也”。当即董宏猷、曹文轩等大呼好字。洪波先生却说了两个字:“书法。”

书法和字的区别是什么?其实,古代毛笔书写就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书写功能,另一种就是艺术功能。书写工整容易让人辨认的字,为了阅读的需要,相当于今天的电脑打字,还有一种就是艺术家把自己的情绪、思想、文化融入其中创造出一种审美来。洪波先生一贯认为,自己的书法是作品,不是简简单单的字。

《清慎勤》(右图)高洪波/作

书法就是自然的书写

2013年11月,“高洪波书法作品展”在河北文学馆开幕,此次展览共展出洪波先生书法精品60余幅。其书法本色自然,挥洒有度,给人一种浑莽大气的艺术美感。

《无邪》高洪波/作

洪波先生最心仪的是汪曾祺书法,那种钦佩是由衷的、自然的、审美的,是文人的惺惺相惜。他的书房就是汪曾祺题的字,叫“避斎”。其观汪曾祺先生的书法作品,是“平平淡淡的”。“平平淡淡”四个字是一位书法家在问汪曾祺先生对书画的追求时,汪老回答的一句话。汪曾祺老先生不仅在创作上追求平淡,他人生也是平淡,终身一布衣,而洪波先生享受部级待遇,他内心涌动着的居然是对汪式淡定清闲的向往。

洪波先生解释平淡之说:“平淡即为自然而书写。”洪波先生曾提到汪老在中国美术馆看齐白石画展和李可染大师对话的故事。当时汪曾祺老先生和李可染大师,在一幅《荔枝图》前站住,李可染大师对汪老说:“这张画我是看着他画的。荔枝是红的,忽然画了两颗黑的。真是神来之笔!”洪波先生引用这个故事,就是在说明创作过程中的随意性。洪波先生在和我谈到书法创作时说:“书法是一种高度兴奋的精神劳动,需要机遇。形象随时都有,一把抓住,却是瞬息间事。心手俱到,纸墨相生,只有做到心手纸墨相融的创作状态,才能创作出艺术精品。”

我非常同意洪波先生的随意性,因为书法是看起来是写在了宣纸上,但必须心手俱到,纸墨相生,才能让人叹为观止。

我读过汪曾祺先生的一篇《自得其乐》的文章,文章中说:“我也是画花卉的。我很喜欢徐青藤、陈白阳,喜欢李复堂,但受他们的影响不大。我的画不中不西,不今不古,真正是‘写意’,带有很大的随意性。”

汪老还在文章中说:“我的字照说是有些基本功的。当然从描红模子开始。大字写《圭峰碑》,小字写《闲邪公家传》……读颜真卿的《祭侄文》,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颜字……我现在写的字有点《张猛龙》的底子、米字的意思,还加上一点乱七八糟的影响,形成我自己的那么一种体……”汪老似乎还是在讲随意性,其实不然,“中国画只要书法底子就行,而书法必须要临帖,非童子功不可,而真正书法作品是既有古人,又无古人,才能形成自己的风格,这样有自己风格的书法作品才有价值。”所以,我理解汪老的“随意”,不是一般人理解的“随便”,而是在充分掌握书写的技巧后,而融入自己的的思想和理解的自然书写而成的作品。

洪波先生的字也是如此,读洪波先生的字,很难说像谁似谁,但似乎又能从很多的帖中能找到影子,这与洪波先生长期研读、摹写《三希堂法帖》有关,《三希堂法帖》是一本收录魏晋以来书法家名家、名迹的字帖。可以说《三希堂法帖》融历代名家字迹,而洪波先生的书法作品看似提笔自然随意,实则是融百家之笔,写自己之意。

前不久在恩施观洪波先生写“茶禅一味”四个字,笔意似二王,又似米芾,还有“祭侄帖”的味道,但笔法上却明显有着魏碑的古拙,还有张迁碑的内紧外松的结构。再看什么也不像,就是高体字,随意之作的高体字。洪波先生说:“书法是最讲究的,这种讲究就是自然而书,不是随意乱写。”

拒绝传统,就是自断根脉

夏日的恩施,群山莽莽,奇石突露,溪水潺潺……山间的草木特别茂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的,老榆树枝繁叶茂,以及“绿叶扶果果更红”的红豆杉,最让洪波先生兴趣盎然的是有古植物“活化石”之称的珙桐树。因为珙桐树俗称鸽子树,而洪波先生有一本书《鸽子树的传说》。

《诗酒文饭度流年》高洪波/作

就在鸽子树下,浓浓的绿阴遮蔽着我们。洪波先生由鸽子树说到文化传承,他说:珙桐树是远古时期的物种,今天我们还能见到是三生有幸,物种生生不息的世代演繁是一种传承,文化更需要我们后人去传承。对文化的传承就需要我们对传统文化敬畏,就是我们不可能逆历史潮流而动,回到手写笔抄的字纸生活中,但同时,最好能打通、对接,能把传统的一些好的东西留存下来。说到这儿,洪波先生似乎陷入回忆中,他无比深情地说:“当我看胡适、郭沫若他们的字,仿佛就看到他们当时的写作状态,以及一瞬间的情绪,物和精神能共存。”走到景区门前,摊上摆放着各种传统的工艺品,还有一些仿古画,洪波先生又感慨地说起:“其实一方沉甸甸的砚台,一幅古旧的字画,现在都成了家传的宝物。比如《富春山居图》,如果没有这么一件承载了太多苦难的画作的合璧,两岸的对接不会这么快而有意义。看到这些字画,你的感动能深入骨髓。”

“书法是中华民族最值得骄傲的艺术。”洪波先生接着又讲了一个故事:当年毕加索见到中国人写书法,从此对中国书法顶礼膜拜,毕加索曾经也对张大千说过,如果他在中国,他不会学中国画,但一定要学习中国的书法。这不仅说明了书法的文化价值,还有书法的艺术价值。“年轻作家,我建议他们多接触传统的书写工具。如果彻底拒绝传统,无疑是自断根脉。现在世界潮流都有对中华文化的认可,那种来自远古的深厚的文化,能够滋养你,让你受益无穷。不要到了中老年后再后悔。”洪波先生说这话时,也有很多年轻作家在一旁,我想,他不仅是对我说的,更是对年轻作家说的。

也许这样会难为了一些作家,特别是年轻作家。其实,作文与书法,历来彼此灌养,同源同道。古时哪一个文人不是书法家,哪一个书法家又不是文人呢?作家没有理由拒绝或远离书法。其实,当代的作家书法也颇显文人的亮色。有位著名的收藏家在我家里看到洪波先生的书法作品,说:“作家的书法有作家的味道,有作家的深邃,有作家的灵动。看作家的书法和纯粹的书法家不一样,他们一肚子墨水,天南海北无所不知,他们的文学功底都蕴藏和浸透于汉字的间架结构之中,细腻、委婉、生动、灵性、隽永,每一笔都是一段鲜活的故事,每一章都是一个深刻的哲理,每一幅都有发人深省的启示。”

这位收藏家的话,也是对洪波先生书法的最好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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