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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帝的宠儿》论西方现代艺术家的异化问题

2015-08-15韩淑帆

绥化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萨利埃里罗森

韩淑帆

(河南大学地方戏研究所 河南开封 475000)

一、《上帝的宠儿》时代与社会背景分析

首先,在进行论述之前,要确定的第一点就是,《上帝的宠儿》作者彼得·谢弗对莫扎特的描写并非是基于历史,而是基于现代西方社会,彼得·谢弗一贯的手法是利用各种不同的体裁反映其所处时代“人”的问题,具有对当代社会进行强力反思的思想内涵。在其前期的作品《伊库斯》《太阳王的猎队》中这些思想都显露无疑。因此《上帝的宠儿》故事背景虽为18世纪,在进行批评时却应视其背景为现代西方社会。

在西方现代社会,由于经济水平的发展和社会福利制度的完善,一个人无论天才与否,无论个性是否强烈,社会都给予基本的生存条件,即社会的发展保证了人的基本生存权,这是资本主义社会不断发展的结果。但拥有了生存权不代表人得到尊重,这依然是一种单向度的社会。“马尔库塞认为,单向度的社会中的单向度人具有单向度的思想,他们的思想受到严重压制或压抑。”[1]在现代发达工业社会中,想要得到更好的生存条件,就应使自己的思想、言论与行为与主流社会相适应。然而,如果一个社会是开放性社会,那么每个人所拥有的生存权并不是以排斥个性化,保持顺向性为前提。作者创作时间为1977年,欧洲已处于发达工业时代,其福利社会基本成型,中产阶级成为社会主流。但这种社会同时也是一种单向度社会,人们的生活虽有了基本保障,但社会对人本质的异化依然在继续。在当时,主流中产阶级社会对朋克文化等个性化非主流依然保持排斥。莫扎特身上的一些特征,如个性化的生活方式、玩世不恭、浪荡,其实是作者所处时代年轻人的特征。正是在此种背景下作者创造出来莫扎特的艺术形象。因此,剧本中的莫扎特并非历史中的莫扎特,而是现代社会个性化艺术家的代表。剧本中的莫扎特如20世纪70年代那些崇尚个性化、要求独立自由、具有“反社会”倾向的西方“嬉皮士”青年一样,遭到了社会和社会中的“他人”两方面的排挤,这种排挤是资本主义社会运行的必然结果。

二、“莫扎特”遭遇的社会异化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大众为拥有更多的物质财富即更多的占有“物”而努力生活,这种努力同时也在不断创造着不属于自己的“物”,艺术家创造艺术品是为了上层人的需要,因此艺术家的艺术创作成为了异己化存在,是艺术家用以交换物质财富的外部手段;在此前提下,人与人之的关系尤其是同一类型从业者之间的关系从社会合作关系异化为了相互排斥的对立竞争关系。西方近现代文明的一个特点是部分性包容,即各种矛盾对立的相对缓和。文中萨利埃里为行业协会工作,努力提高艺术家待遇,为退休艺术家发放退休金做出努力,并得到上层人士的赞许,实际上就是社会矛盾缓和的表现。然而,对作者笔下的莫扎特来说,这种矛盾的缓和性便是允许其在社会中利用自己的才能创造艺术作品生存下去。但由于异化依然存在,西方社会依然是单向度社会。如果莫扎特想要实现其价值必须将其能力外化为产品且以满足上层阶级的需要为目的,而不是依照自己意愿发挥本质力量进行艺术创造。这实际是社会对个人进行能动性异化,能动性在这里表现为主动尝试性接收个莫扎特性化带来的能力(虽然这种尝试性依然是失败的,后文将会进行论述),并排斥莫扎特与社会相异的个性化部分。其本质是将人异化为为社会生产产品的机器。在此种社会现象下首先异化的便是作为人的个体,“异化使人本身,使他的活动技能,使他的生命力同人相异化,也就使类同人相异化。”[2](P5)马克思这里的异化是针对抽象的社会活动而言:个体化情况下,人类的个性化与差异性是天生存在的,消除莫扎特身上个性化的东西,使他变为社会存在中艺术领域的一个标准件。去除人的差异化的行动,将会造成天生的个性化存在与后天的标准化社会需求相悖逆,将自我本能与生产创作活动相分离,从而导致个人异化。莫扎特只有完成异化,保留才能才可以成为优秀标准件,如无法完成这个过程,则社会及社会主体将自发的对其进行惩罚性排斥。剧本中,造成莫扎特悲剧的首要原因虽具体表现在不同的个体对他个性化的排斥,但抽象来看则是主流社会对其个性化的排斥,即社会的自发性惩罚。剧中的惩罚者,作为艺术界的控制着和社会上层的代表:萨利埃里、施特拉克伯爵、罗森贝格伯爵,以及作为抽象大众的代表“风言”“风语”,均在莫扎特表现出无法纠正的个性化倾向后对其偏离社会主流的趋势进行排斥。我们以第一幕第九场为典型例子,来说明这一情况,这一幕的前因是莫扎特的反传统剧作《后宫诱逃》演出后遭到艺术届排斥,因而无法找到工作:

莫扎特: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我在这个城里呆了七个月竟找不到一个工作……像歌咏团指挥波诺那样一文不值的意大利佬手中!

莫扎特:还有宫廷乐师萨利埃里!

……

莫扎特:狗屎!(对风言和风语)狗屎都不如!

(他尖叫起来。风言和风雨向萨利埃里点头示意)

莫扎特在这里表现了对社会主流艺术及艺术界的不满,作为抽象维也纳人代表的风言风语,在莫扎特表示出对萨利埃里作品的不满后,已经用行动倒向了萨利埃里为代表的社会主流当中。作为艺术界的代表施特拉克则首先对莫扎特的这种倾向进行纠正

施特拉克:行了吧!你正在他家里呢?

施特拉克:对不起我听不得这话。

……

施特拉克:为了你好,你今晚最好还是离开这里。最后将其排斥

施特拉克:(怒)莫扎特

……

施特拉克:(施特拉克面色冷峻,厌恶的端详了他一下)

而作为皇家歌剧院的指挥,罗森贝格伯爵,亦对莫扎特表示除了排斥:

(莫扎特伸出手,罗森贝格不接)

莫扎特:这是你应该受到的礼遇。您的手,…请…(突然抬高嗓门)您的手!

(指挥吃惊地勉强伸出手来。莫扎特忘记了自己的所在,双膝跪下,吻他的手。)

莫扎特:(乞求似的)给我一个职务吧,爵爷。

罗森贝格:这不在我的权限之中。

……[3](P204)

在这一段中,几个人物对莫扎特的态度,或间离,或冷淡,或直接用语言斥责,总之都将莫扎特排斥于自己的群体之外,而莫扎特这么有才能的人七个月未找到工作更是说明,他已被社会所排斥。因此,可以看出这种排斥具有社会整体性,排挤莫扎特的力量,不仅仅是一个个社会中的个体,而是联合起来作为整体出现的。

同时,虽然现代西方社会可以主动尝试接收个性化的天才,但是天才的能力的发挥也可能因个性化所提供的能力与单向性社会的需求不符,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异化相互倾轧而无法得到发挥。这里所说的第一点与上文所讲的排斥性惩罚有所区别。这里的才能无法发挥,表现在与个性化作品无法受到主流艺术界认同。在第一幕第八场中《后宫诱逃》首次上演,这虽然是一部优秀作品,但在演出之后,依然受到上层的“意见”,如果说在此时,这种不认同还只是一种“意见”的话,那么在后文第二幕第五场在排练其剧作《费加罗》时罗森贝格作为上层艺术界的代表给予莫扎特的则是直接的攻击:

罗森贝格:这已经构成了叛逆思想。新娘利用她的婚礼舞蹈打掩护,把一封幽会的信传给另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一位贵族。

莫扎特:不管怎样,它已经通过了,先生。

罗森贝格:舞蹈没有通过,先生,以后也不会通过。

莫扎特:(抑制着自己)不过,指挥先生,如果它是故事情节的一个部分,皇上是不会组织跳舞场面的。他那样规定是为了防止像法国歌剧那样插入荒唐无聊的芭蕾舞。所以那样规定是非常正确的。

罗森贝格(提高嗓音)莫扎特先生,诠释圣旨不是你的事情。你只能服从圣旨。

(他捏住犯讳的几页纸。)

莫扎特:您要干什么?……您要干什么?……阁下!……罗森贝格:撕去绝不应该写进去的东西。

(在一片可怕的沉寂中,罗森贝格扯下了那几页纸。莫扎特眼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舞台后部,萨利埃里和施特拉克在黑暗处一起目睹了这一情景。)[3](p250-251)

撕剧本是最直接的攻击,这甚至到达了人身攻击的程度,虽然该行动由罗森伯格完成,但舞台后部黑暗中的萨利埃里和施特拉克则代表了撕剧本行动的背后力量,即莫扎特的个性化剧本是被整个主流艺术界排斥了。这就说明,能力被接受的前提是:自我能力必须与自我本身相异化使之以社会的需要为向度,而不是以自我的表达为向度。作为才能外化的产物,艺术作品必须符合社会主流意见,即社会统治者意见。

三、“莫扎特”遭遇的人与人关系的异化

另一方面,莫扎特无法被社会接受也源于西方社会中人与人之间遭到异化的关系。“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对立。”[2](P57)分别表现在两方面:第一,艺术从业者之间的关系异化;第二,艺术的创作者与艺术的欣赏者之间的关系异化。在这个剧本中,第一点表现尤为明显。水平不同的艺术从业者之间关系从相互进行学习、共同进行艺术创造,异化为相互倾轧,较低水平的创作者对较高水平的创作者进行排斥。作为全剧的主要矛盾:莫扎特与萨利埃里,两人同为艺术工作者,萨利埃里虽艺术创造能力低于莫扎特,但处于艺术界的高层,热心于改变退休艺术家的福利保障事业,他们将艺术作为一种生活手段,依靠服务于贵族,为贵族提供精神享受来生存并实现自我价值,正如剧本中萨利埃里所说:“在你们出世后,你们将会得知,我们这些罗可可派的、以及我们之前的巴洛克派的乐人绝对不比仆人强多少:也是垂首听命于贵人的奴隶。”[3](P168)艺术创作对艺术创作者来说本质上是一种劳动,且他们的劳动是异化的,“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一种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所需要的一种手段。”[2](P55)因此从个人能力上来说,异化的艺术从业者,由于他们从事异己的创作活动,他们的本质力量必然得不到完全发挥,而莫扎特则不同,他的艺术创作是为了自己的心灵表达,而不是为上层人士提供娱乐。所以作为一个没有遭到异化的人,莫扎特更利于发挥自己的本质力量,因此其作品具有更高的艺术价值。但由第二点,即艺术创作者与艺术欣赏着之间的关系异化,两者的关系由从发挥本质力量创造与按照内心需求进行艺术欣赏的关系异化为艺术商品制造与按照流行进行跟风消费的关系。作为创作者的莫扎特由于不符合市场的需求,即贵族们对艺术的要求,莫扎特便被市场所边缘化了,也正因为如此,现代西方社会中,社会市场对个体个性化带来的能力的吸收也在莫扎特这里失效了。

“在当代工业社会中,人们在表面上看似舒服的生活中不自觉地接受和屈从于社会制度的控制和操纵,以致心理和本能受到压抑,而商品拜物教的盛行又使人沦为商品的奴隶。”[1]也正因为如此,由于艺术成为了异己化的东西,是一种商品,那么建立行业协会作为一种维护具有共同利益者共同利益的手段,必然会出现在艺术领域。萨利埃里的音乐家协会所起的并非是爱好者协会的作用,其实质是一种行业协会,他们维护的是才能平庸的作曲家及所创造的保守古典主义风格艺术产品的利益。因此,一旦出现对其产品造成威胁的更优良的产品,则如同市场经济中其它行业领域发生的劣币驱逐良币现象一样,行业协会及其代表,为了自己占有的利益会将优秀的商品及他们的创作者驱逐出市场。这便是人与人的倾轧在艺术界的出现的原因,而作为拥有可以提供更优秀作品的莫扎特,则必然成为被其它同行业者驱逐,倾轧的目标。在这个层次上,萨利埃里与莫扎特都是商品的创造者,同时,本身也都被异化为了的商品,因而,他们之间的冲突竞争,这种良币驱逐劣币现象的出现,在本质上与市场经济中的“液晶电视与等离子电视”的竞争、“蓝光光碟与HD-DVD”的冲突毫无差别。可见,此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被异化为了商品之间的关系。

所以综上所述,这里便显示出了:第一,单向度的社会从根本上来说是同人的本质力量所矛盾的,第二,单向度社会中的异化劳动必然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倾轧,劣币驱逐良币,莫扎特就是这两方面的牺牲品。第一点在上文已经进行了论述,而第二点,实际上即是异化了的艺术创作者对非异化艺术家的倾轧。

四、对莫扎特命运的思考

莫扎特的悲剧无论是作为个人被社会排挤的悲剧,还是作为一名艺术家遭到同行业者排斥、倾轧的悲剧。其根本原因都在于现代西方社会对人的异化与压迫。作者彼得?谢弗从人本主义的角度提出了“莫扎特”的命运问题。然而这种社会对人的异化问题,以及社会中人与人关系异化的问题不仅仅存在于西方社会,甚至也是当下处于市场经济中的中国社会也面临的问题,许多以艺术工作者是为了市场需求,为了物质需要进行创作,而不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艺术理想,一些真正视艺术为生命的艺术家却遭到社会排斥。一个社会如果想成为更具有包容性、开放性的社会、更人性化的社会,那么该如何解决或者至少如何缓和这些问题却是留给西方、甚至是当下中国社会共同进行思考的。

[1]孙丽,孙大为.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J].广西社会科学,2008(6).

[2]马克思.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英]彼得·谢弗.上帝的宠儿[A].外国当代剧作选2[C].一匡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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