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旭

(1.阜阳师范学院信息工程学院，安徽 阜阳 236041;2.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院，天津 300071)

马克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发达工业社会的“单向度”，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单向理论。马克库塞的这一理论对当今我国今天的文化建设不无意义和价值。

一、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控制:单向度的社会和单向度的人

作为社会批判理论的代表人物，马尔库塞认为持续不断的社会批判机制是人类社会不断进步的动力。但是，在马尔库塞看来，“发达工业社会却使批判面临一种被剥夺基础的状况。技术的进步扩展到整个统治和协调制度，创造出种种生活 (和权力)形式，这些生活形式似乎调和着反对这一制度的各种势力，并击败和据斥以摆脱劳役和统治、获得自由的历史前景的名义而提出的所有抗议”［1］(P3)。因此，发达工业社会已成为没有反对派“单向度社会”，生活在其中的人已成为单向度的人，即生活在极权主义社会中丧失了社会批判性和社会超越性的人。

(一)单向度的社会:社会控制的新形式

马尔库塞，“思想、言论和信仰自由，正如它们曾经促进和保护的自由企业一样，本质上是一种批判性概念，是更有生产效率和更合理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用以取代已过时的文化的观念”［1］(P30)，但在发达工业社会它们却正在丧失其传统的理论基础和内容，个人独立思考、意志自由和政治反对权等基本的批判功能逐渐被剥夺。发达工业社会通过有效的技术手段，以及大众传媒传达的物质主义需要、企业生产和提供的令人着迷的商品和服务，使个人和生产者、整个社会愉快地保持持续且高度的一致，使人们醉心于社会灌输的非真实的需要，而忘却了要求自由的真实需要。“小轿车、高清晰度的传真装置、错层式的家庭住宅以及厨房设备成了人们生活的灵魂。”［1］(P9)“这是一种好的生活方式，一种比以前好得多得多的生活方式;但作为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它阻碍着质的变化。由此便出现了一种单向度的思想和行为模式，在这一模式中，凡是其内容超越了已确立的话语和行为领域的观念、愿望和目标，不是受到排斥就是沦入已确立的话语和行为领域。”［1］(P9)

(二)单向度的政治:政治领域的封闭

马尔库塞认为，发达工业社会在政治上是极权主义的，因为它成功地实现了政治对立面的一体化，消除了政治派别的根本对峙。在技术进步和国际共产主义的双重影响下，西方发达国家以前存在的社会冲突得到了缓和与解决，“萧条得到控制，冲突得到稳定”。技术进步及其影响使作为资本主义社会否定力量的工人阶级的社会地位和政治态度也发生了根本变化。机械化和自动化代表的技术进步不断降低在劳动中所耗费体力的数量和强度，提高劳动速度和生产效率，同时也控制了作为机器操作者的工人，它使工人们相互隔离，却与自动化的机器的联系更加紧密，使工人日益纳入受到管理的人们所组成的技术共同体。机械化和自动化不仅支配工人的身体，还支配其大脑和灵魂。机械化和自动化使工人的结构和生活状况发生了变化，越来越多的“蓝领”向“白领”转化，“工人和老板享受同样的电视节目并漫游同样的游乐胜地”，“打字员打扮得同雇主的女儿一样漂亮”。在此基础上，工人的政治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工人和工厂形成了更为紧密的依存关系，工人似乎不再与工厂主和已确立的社会相对应。

(三)单向度的文化:压抑性的俗化意识

在马尔库塞看来，发达工业社会基于技术进步一体化，表现在文化领域，就是日益突出的与大众文化相关联的“俗化趋势”。在大众文化出现之前，居主导地位的是“高层文化”。高层文化在功能和时间意义上是封建文化，它局限于少数享有特权的人，但高层文化是一种否定性的文化，它总是与社会现实相矛盾，展现对未来的理想。在发达工业社会，技术进步使“高层文化”失去了合法性，而以理性物质化为基本特征的大众文化却占据了统治地位。“人们所赞美的自主性人格、人道主义以及带有悲剧色彩和浪漫色彩的爱情，似乎都是发展的落后阶段才具有的理想。正在发生的不是高层文化向大众文化的堕落，而是高层文化被现实所拒斥。”［1］(P46)“当竞选领袖和政治家在电视、电台和舞台上说出自由、完善这些伟大字眼的时候，这些字眼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声音，它们只有在宣传、商业、训练和消遣中才能获得意义。”［1］(P53)这个文化的俗化趋势在艺术领域也得到了渗透。马尔库塞认为，艺术是社会发展的一种否定性力量。艺术异化作为对社会异化现象的艺术表达，是对社会存在的有意识超越，艺术异化传统形象与社会格格不入，是其拥有真理的标志。但是，在发达工业社会，艺术为商品所侵蚀，异己的和正在异化的艺术作品变成了大众所熟悉并乐于接受的商品和服务，“艺术远离社会、冒犯社会、指控社会的特征已被消除”［1］(P53)。

(四)单向度的语言:语言的封闭

马尔库塞认为，发达工业社会的单向度还表现为语言领域的封闭性和压制性。马尔库塞发现，作为连接社会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中介”的语言，无论词汇还是句式，其表达都具有操作主义的特征，即概念的含义等同于相应的一系列操作行为。发达工业社会涌现的一些单词和词组都具有命令、组织和引导人们行为的功能;在商业领域中，宣传语句具有突出的诱导性，既是“恐吓”又是“祝福”，使整个交流具有“催眠的特征”;政治和商业宣传中的人格化语言，使人们之间的关系染上虚拟的亲昵色彩，促进了个人对自己、对他人和对社会的认同。发达工业社会语言的控制功能还表现在，通过语言技术手段的“转译”，可以有效解决现实中的矛盾。马尔库塞列举了罗特利斯伯格和迪克森《管理与工人》中一个生动的例子。有工人抱怨“工资太低”，而“太低”显然是一种抽象的规定。管理者通过语言操作技术手段对其语言进行“转译”发现，该工人之所以抱怨工资太低，是因为他妻子生病了，但该工人工资的收入不足以应付他眼下的负担。这样，只需要对该工人眼下给予一定的照顾就能解决问题，而无须增加工人的工资。

二、单向度社会的替代性选择:超越性谋划

在深入分析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控制的基础上，马尔库塞提出了他自己的“超越性谋划”，为单向度社会做出了“替代性选择”。

(一)哲学要做出“历史承诺”

马尔库塞注重哲学在历史发展中的先导作用。他认为，单向度社会的思想基础是单向度的现代哲学。现代哲学是古代形式逻辑演化的结果，它抛弃了源于柏拉图的辩证逻辑的否定性和革命性品性。在马尔库塞看来，柏拉图的辩证逻辑从事物的内在矛盾出发，把本质和现象、“是”和“应当”之间的紧张关系作为事物的本原的存在结构，是一种“双向度”的思维模式。而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形式逻辑则不同。在形式逻辑中，“思想对它的对象漠不关心”，用普遍主义的态度对待个体，消融个体，统治个体。在形式逻辑的思维过程中，“人不得不创造脱离实际矛盾的理论和谐，不得不清除思想矛盾，不得不在社会和自然的复杂过程中把可同一的和可替换的个体视为实际的存在”［1］(P110)。现代逻辑尽管和古代逻辑有很大的区别，但它建立在形式逻辑的基础上，仍然坚持形式逻辑的思维原则和思维方法。这是单向度社会所赖以存在的哲学基础。因此，突破单向度社会，必须反对形式逻辑所代表的普遍主义倾向，反对普遍概念的含混、模糊和形而上学特征，坚持具体性和生动性，摒弃科学主义、实证主义和操作主义的形式逻辑做法，重性找回辩证逻辑的优良传统。

(二)改造具有工具理性倾向的人类理性

在马尔库塞看来，建立在技术进步基础的上科学哲学，本质上是一种操作主义。科学哲学的实证主义，在同种种形而上学的斗争中，日益削弱主客体之间的紧张关系，逐渐把人的价值排除在外，把现实与人的目的分离开来，把真与善、科学与伦理分离开来，科学沦为社会控制和统治形式的技术学，理性沦为工具理性。针对技术异化导致的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极端分化，马尔库塞“提出对理性的改造问题，呼唤一种新的理性的产生。这种新的理性的基本要点是在技术理性之中纳入价值要素，并使之成为理性的灵魂”［2］(P172)。马尔库塞还认为，在理性中，艺术将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科学和艺术的结合是使工具理性转向价值理性，实现技术理性、科学理性同价值理性和艺术理性高度统一的重要手段和路径。

(三)语焉不详的实现社会变革的主体

哲学要做出“历史承诺”，哲学家要承担相应的主体责任，但哲学如何引导人们开展对社会的批判，马尔库塞对此并没有深入论述。由于马尔库塞认为发达工业社会的工人阶级的地位和政治态度，在技术进步条件下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工人阶级已经丧失了对资产阶级和整个社会批判的勇气和能力，已经成为“单向度的人”，他对工人阶级失去了信心。马克库塞认为，青年学生、流浪汉、失业者，即那些对发达工业社会“不抱希望的人”，由于居于社会的边缘而有幸未被控制，他们有可能实现社会的突破。但对这些社会的否定力量，马克库塞没抱多大的希望。马尔库塞对发达工业社会未来能否摆脱单向度的局面充满了疑惑。

三、单向度理论的当代意义和价值

马尔库塞单向度理论存在明显的局限性;其哲学基础是“否定的辩证法”，而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辩证法;单向度理论没有深入到发达工业社会的经济基础。马尔库塞没有意识到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统治的根源是资本统治，没有意识到当代资本主义的社会问题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和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但是，单向度理论作为马克思异化理论在当代的深化和延续，在今天仍然具有不可否定的意义和价值。

(一)单向度理论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有助于我们对当代资本主义矛盾的深入理解，从而进一步坚定科学社会主义的信念

科学社会主义的信念源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和现实性。当前，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新情况和新变化，使不少人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已经落后于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现实，对解决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的问题已失去意义和价值。社会主义国家学者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多被视为意识形态的偏见而遭到排斥。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尤其是法兰克福学派，坚持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这一马克思主义终极目标，继承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理论品质，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部，沿着马克思开辟的劳动异化理论路径，对当代资本主义开展了深入的社会批判。这些批判表明，资本主义的深层矛盾并没有消除，有时甚至被激化，只是有了新的表现形式和爆发路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对于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具有不可否定的历史适用性。

(二)单向度理论社会批判方法的启示是，哲学仍然是开展意识形态批判的重要手段

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从根本上是一种文化的批判。而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在对发达工业社会的批判过程中，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政治现象和社会生活现象入手，但未停留于政治现象和社会生活现象，而是以此为中介，转入对技术统治的哲学基础开展批判。马尔库塞对未来社会的思考和谋划，对单向度社会做出的替代性选择，从根本上也是基于哲学思维的转变。尽管马尔库塞对发达社会的哲学批判和哲学转变并不一定都是科学而有效的，但这正是单向度社会批判理论的价值和生命力所在。马克思认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居于社会意识的最深层，一定的哲学思想是一定的社会意识形态的理论根基。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马克思恩格斯正是创立了新的哲学世界观，才实现了空想社会主义向科学社会主义的转变。在当今的社会实践中，社会发展的多元化趋势和复杂局面造成了意识形态斗争的艰巨性。而开展社会意识形态批判，最有效和最根本的工具仍然是哲学的批判。

(三)单向度理论对发达工业社会物化意识的揭示表明，开展对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的批判十分必要

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是发达工业社会的必然产物。马尔库塞揭示的西方发达国家的技术统治现象、物化意识，随着我国商品经济的日益发展和西方文化的渗透，不断滋生并日趋严重。拜金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盛行，而传统不保、道德失范、信仰缺失等，都物化现象的表现和结果。异化和物化现象是现代工业文明的副产品，它不但严重消解人的主体性，不利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格格不入。，而且是腐败、堕落等社会丑恶现象的思想根源，不利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健康、持续发展。因此，加强人文建设，张扬理想信念，控制工具理性，重申价值理性和艺术理性，是当前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内容和任务。

［1］［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衣俊卿．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