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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巴黎相信爱情

2015-06-10欧阳海燕

妇女之友 2015年1期
关键词:伊凡安德烈叶子

欧阳海燕

在一次朋友的婚礼上,叶子遇见了从前曾和妈妈交往过的一个中国阿姨,让她了解了妈妈当年在法国打工的艰辛和她对自己时时刻刻的爱,她觉得,自己离妈妈不远了。

第四章  诞生日

1.记忆里的妈妈

叶子头很痛,一直痛。

这痛苦就像是清楚的延续,如同噩梦的后遗症那样,随风而至,即使在睡眠中也不放过她。

“叶子,我相信你是坚强的。”一双温暖厚实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他的手掌心里。

“许多个夜晚,母亲总是安详地坐在那里,手里织着给我的毛衣。只有一个夜里,那天是父亲的忌日,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我光着脚,循着声音走去,发现那是母亲房间里传出来的,一声声压抑的哭泣。我想走近那扇门,却像魔怔了,怎么也走不过去,犹豫着,徘徊着,最终只能蹲在墙脚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是睡了一觉之后,我什么都忘了,我不记得母亲哭泣,因为在我眼前,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是母亲的笑容掩盖了她的痛苦,也让我在成长的岁月里淡化失去父亲的悲伤。父亲走后,母亲从未带男人回来。那时,我还小,还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可现在当我明白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心真痛!那时她才三十多岁,她的身边应该有爱她的男人!可是她没有,她只有我。只有我……”

她在说,她一直在说。他强忍着泪,轻轻地安慰。

“叶子,你母亲有你,是很幸福的!”

“安德烈,我现在才知道,这些年母亲心里有多痛!我记得,有一次,家里漏雨,在收拾屋里时,我们翻出了父亲的衣物,父亲的东西母亲一件也没丢掉。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就这样对面坐着,默默地整理父亲的遗物。突然,母亲很大声地对我说:你爸爸是我选的!她说话向来是柔声细语的。我问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找比自己小的男人。母亲说,女人总是比男人寿命长,男人走了,留下女人孤零零的,多痛苦,我就是不想死在自己男人后头,找个年纪小的,或许我们就可以一起走在黄泉路上。母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是你爸爸还是走在我前头。这也许就是我的命吧。好在,他把你留给了我。”

“叶子,你母亲是幸运的,因为她装着所有的爱,所以她做每件事情都会感到幸福!”

安德烈抚摸着叶子的头发,“叶子,生活使我懂得,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没有人能让时光停下来,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她一动不动地俯在他怀里。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头发上。

“我们会找回幸福的,”安德烈说,“叶子,我感觉到了。”

她才从他的肩上抬起头,看到桌上的药和针筒,她有些恍惚:“我病了么?”

“没什么,只是睡得久了点。”他吻了吻她的额,笑着站起来,“你还太虚弱,得好好吃点东西。看看,我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安德烈端来热腾腾的一碗粥。

“白米粥?!”叶子诧异。在法国这种在中国最普通平常不过的食物根本绝迹。“在市场问一个中国女人,她说中国人都喜欢喝粥,而且热乎乎的粥喝下去,有助于恢复体力。这是按她教的方法煮的,快尝尝,我煮的中国不中国?”

安德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包榨菜,打开放在粥里,对叶子说:“那中国女人还说,中国人吃粥喜欢就着泡菜。对不对?”

“你呀,现在都快成了半个中国通了。”

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为了你,我愿意变成整个中国通。”

叶子要下床洗碗,被安德烈拦住,“下床太猛你会头晕,快躺下,这里一切有我。”他又回头对伊凡说,“好好守着叶子。”

叶子小声问伊凡:“伊凡,我睡了多久?”

“你睡两天了,都不醒,我都快急死了。爸爸请来医生,开了药,还给你打了针。我和爸爸这两天都没回家,嘘,爸爸不让我告诉你。”

“哦哦,我想我是丢了魂吧!”叶子恍然。

“没事儿,有人会帮你捡回来的。”伊凡脆生生地说。

“谁帮我捡回来?”

“我爸爸呀!我丢的东西全都是他找回来的。”

叶子不觉抬起头望向安德烈,他站在那儿,静静在看着她,眼里是晶莹的光。

2.痛苦即幸福

晚上,叶子坚持要安德烈和伊凡一起回家。

“你刚好,一个人能行吗?”安德烈不放心。

“我全好啦!”叶子说着,做了个伸展运动,“看,我多有劲。明天就可以去上學。”

安德烈笑了笑,没有再坚持,又叮咛了几句,和她吻别。望着父子俩走远,叶子提起外套,冲出门,向地铁站跑去。她必须去找阿芰。通往真相的门打开,迈进门去仍需要足够的勇气。

几天不见,阿芰也像大病了一场,明显苍老了许多,头发里的灰色也开始泛白。

叶子最终还是沿着阿芰的讲述,走进母亲生活的真实。2003年6月的一天上午,阿芰和母亲像往常一样在餐馆厨房收拾碗碟,准备马上开门营业。老板发现当天的生菜不够,临时叫母亲去附近的市场买几棵生菜回来。母亲刚出门,十几辆大小警车呼啸而至,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要他们一个个出示证件。一个警察还拿枪指着老板,要他拿出餐馆账本报税单。当时,阿芰在厨房里打扫卫生,听到警车呼啸早已吓得直哆嗦,不知往哪里躲。恰在那时,有个工友拖着个大垃圾筒从她身边走过,她急中生智,打开盖子就跳了进去,工友见状,又往里面倒了两袋子垃圾把她严严实实地埋住。当时她只有恐惧,只求不被抓走,什么恶臭什么肮脏都顾不上。警察还有劳工税务部门的人,在店里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把店里几个没有证件的工友全都拷走。事后,老板收齐了他们的证件送到警察局,人才被放出来。但有一个没有身份的洗碗工却再也没有回来。等待他可能就是被返遣。

自那次惊吓后,差不多一个月,阿芰成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更不用说打工了。是母亲默默地维持着她的生活。母亲虽然逃过了那场劫难,但餐馆老板经历了被枪指着的经历后,也不敢再雇佣没有身份的黑工。母亲只能去找点临时工干干,今天在这个餐馆洗碗,明天去那家看孩子。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阿芰不忍心拖累母亲,做了暗娼。

阿芰说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做的第一笔生意,阿芰揣着那两百欧元,拖着母亲去了一家好馆子,美美地撮了一顿,她还要了一瓶好酒,一个劲地与母亲干杯。阿芰说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看她的眼神,是心疼是痛苦是无奈是悯惜,没有一点点瞧不起。母亲什么也没说,仍旧像往常一样陪她吃陪她喝。就凭母亲这一点,阿芰记得她一辈子。

没想到,被同屋告到房东那里,房东下了逐客令。就这样,与母亲分开了。临走时,母亲把那件红风衣送给了她。

有一次她路过那里,望着那幢楼好久,终于下决心上去了,却被告之,母亲搬家了。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美丽城的不期而遇,那已是2003年年底了。母親见到阿芰显然很高兴,对阿芰说她已改行做保姆,并找到个好雇主,不仅活儿轻松,工资也高,不过她有可能会随那家人到外省去。当时阿芰急着去与一个客人约会,来不及与她多讲,匆匆记下母亲的电话号码。可等她想到要给母亲打电话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小纸条。她懊恼了好久。此后的几年里,她再也没有见到母亲,也没有母亲的消息。

3.完美的一天

父亲的去世,曾一度给叶子带来了可怕的寂寞凄凉。母亲平静对她说:“当你感到悲哀痛苦时,最好是去学些什么东西。学习会使你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母亲的这句话,她一直没忘,这些年一直陪伴着她。星期六,叶子仍天不亮就起了床,往窗前一坐,便忘了时间。一直到阳光射进屋里,眼前书本上的字也开始浮游模糊起来,她才疲倦地揉揉双眼,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望出窗外,看见一辆汽车停了下来。一部BMW大轿车,银灰色的车身闪闪发光,停在她卑微的家门外,似乎不太搭调。就在一低头的刹那,她瞥见从里车出来酷毙的身影。007,邦德!?

她又揉了揉眼睛,是他,安德烈!

高大英俊的安德烈正一步步向这边走来。阳光下,他栗色的头发在闪烁;还有那一身笔挺考究的黑西服,让叶子有些诧异。

听到敲门声,她飞快跑过去打开门,往他身后瞧了瞧。

“连伊凡都不带,去相亲呀?”

他笑起来,有点腼腆。拉起她的手,急切地说:“走,跟我走——”她简直被他拉着飞了起来,不由分说把她塞进车里。

“喂,要绑票也得找个有钱人啦——”

刚坐定,冷不丁背后一阵“汪汪”狗叫。叶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伊凡抱着小男孩躲在后面。

安德烈像变魔术似的捧出一束鲜花,递到叶子面前。

安德烈深情地看了她一眼,仅这一眼足以让她心花怒放,她笑着把脸埋进鲜花里。安德烈回头对伊凡说:“儿子,坐好,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了!”

车奔驰起来,伊凡和小男孩兴奋地表演起二重唱。叶子快乐得也恨不得跟着他们唱起来。管它去哪里!她只要和他再一起,哪怕浪迹天涯。

车驶出巴黎,楼房大厦渐渐远去,而更广阔的绿色已来到他们身边。

车刚在城堡前停下,立即有一老一少两个侍者迎上来,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走在他身旁,叶子第一次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早知道他带她来这种地方,说什么也要换身衣服啊。

“嘘——什么也不要问!”安德烈笑着吻了吻她,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叶子站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呆。管它呢,既来之,则安之。灰姑娘也是她妈手心里的宝。我也一样!她忽然笑了起来。

走进浴室,那里有一个蓝色的浴缸。她放了满满一缸水,脱光衣服,滑进水中。她调的水很烫。她偏爱烫烫的水,它可以刺激着她的皮肤,舒展她的神经。她伸开四肢,在浴池里写了个大字,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好久没有这样轻松啦,天就是塌下来,也要好好享受这一刻。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似乎听到有敲门声,她侧耳听了听,又像没有。她迟疑地披上浴袍,去开门。门外没有人,门把上挂着一个纸袋。她取下纸袋,关上门。会是什么呢?打开纸袋。天啦,她惊呆了,里面竟是一双红色镶钻高跟鞋和一件香奈尔同色曳地长裙。她一下子想起,安德烈穿得是一套黑西服,红色正与他相配呀!莫非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她迫不及待地脱下浴袍,换上裙子和鞋。裙子和鞋简直都是量身定制的,非常合身合脚。但是,他怎么知道她的尺码?!

她把长发挽了起来,露出颀长的脖子。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那个面色潮红,眼睛发亮的少女真的是自己吗?她哪里是什么灰姑娘,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公主。叶子有点不敢确认。

走下楼梯时,餐厅里已经高朋满座,人声笑语不绝于耳,还有盘碟清脆的碰撞声。她的出现,使所有声音猛然间有一个小小中断。等候在楼梯下两个小提琴手,微笑地迎上去,一左一右护拥着她,奏响了旋律。

这是叶子很喜欢的法国歌手Calogero的歌《完美的一天》。

他就在通道的那一端,用她一直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就像她梦中的一样,一个少女时期就埋藏在心里的甜美的梦。不,比梦更完美。

“亲爱的,你真美。”他吻她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伊凡也像傻了似的,一直张着嘴昂着头望着她。

“你们在搞什么鬼?”太震撼了。叶子几乎想不出第二句话来。

安德烈和伊凡互相望了一眼,笑了。侍者推来了餐车给他们上菜,酒保送来美酒,当安德烈举起杯子时说:“为我们的叶子干杯!”叶子的手颤得几乎端不住酒杯。安德烈从桌子那头伸过手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伊凡也伸出小手,抓住了她另一手。她慢慢平静下来。上甜点的时候,推来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上面赫然写着:叶子,生日快乐!爱你的伊凡和安德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三个小提琴手围住了她,奏响生日快乐歌。

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从她眼眶一泻千里。安德烈走过来,缓缓把她拥进怀里,接着伊凡也走过来,紧紧地抱住她。

“真是个孩子,再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安德烈这么一说,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是我的生日?”

“今天是4月29日。”伊凡抢着回答。

4月29日,可不是她的生日!她真是晕了头,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叶子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这么快活,这么骄傲,这么幸福。蛋糕吃不完,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回了房间,就像捧着自己的幸福。

一缕洁白的月光洒在阳台上,她走过去。一转身,看见那一泓银色的海水,静静地任月光爱抚。没有波浪会使这梦之水粼粼荡漾,也不见云块被西风吹来,遮掩这清朗的夜空。

安德烈走过来,用一条毛毯把她裹住。她就这样依偎着他,久久的。夜是如此静谧。

“嗯,请医生的时候翻出了你的护照。对不起。”

她转过身,把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哦,安德烈,是我应该感谢你,谢谢你和伊凡给了我一个终生难忘的生日。你知道吗,自从和母亲分开,我就再也没有过生日。我今天太高兴了,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叶子心跳得难以承受,她激动得浑身打战,竭力控制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是的,她内心一直有一种不明的期盼,可在这一刻,这期盼如此鲜明,如此清晰!

她爱他,她要他——

“叶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刻,我都是快乐幸福的。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以来没有领略这种滋味啦。伊凡说的没错,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她突然说:“可是,这得花多少钱呀……”

“我的小傻瓜,钱不该是你操心的事?亲爱的,我们有的是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在她手中。

她望着他,突然失声叫起来,“天啦,这真是你赚的!安德烈,你又替人画图纸啦?!”

叶子知道,安德烈赚钱的方式,除了帮人修房子,还有一项就是替人捉刀,帮一些无才干的法国设计师设计图纸。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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