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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摄影人:用影像留住乡愁

2015-05-30许亚薇

农村农业农民·A版 2015年5期
关键词:成武县王勇布景

许亚薇

老一代照相师傅身背外拍机、背景布,骑着自行车在乡间穿行的形象,早已成为20世纪下半叶乡村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一座座村庄隐没于城市,转瞬间变身高楼大厦的营盘,人们甚至来不及记录下乡村变迁的过程。

自2011年开始,摄影家王勇用三年的时间走访了豫鲁苏皖四省交界处23个县的24位照相师傅,完成了《村里来了照相的》一书。王勇试图透过照相师傅的回忆,唤醒人们的乡村记忆。

书里试图留住的,正是现实里不可逆转远去的。一笔笔绘制的布景、神态炯炯的仿真动物成为博物馆里的玩意,曾经风光的照相师傅,只剩下一小部分仍在坚持,大多身在底层,只求生计。

“生意被抢走了”

一位照相师傅,三两个修片徒弟,一台便携照相机,几十张背景画布,为数不多的服装道具,再加上一辆自行车,这是20世纪下半叶乡村照相馆的标准配置。

在王勇走访的24位照相师傅中,有一位来自山东省菏泽市成武县。如今,62岁的宋爱民和老伴依旧在艰难地维持着成武县文亭照相馆。算上在国营照相馆的经历,宋爱民已经拍了39年照片。

20世纪80年代末,宋爱民离开了由原成武县商业局管理的国营东方红照相馆。出于对照相这一活计的热爱,宋爱民没有选择去“赚钱更多”的银行工作。1989年,在夫妻两人的张罗下,成武县文亭照相馆静悄悄地开张了。后来,宋爱民也收过几个徒弟,“他们学会了,就自己干了,都走了”。

39年来,年年下乡拍照,宋爱民的脚步遍布成武县的绝大多数乡镇和村庄。著名纪实摄影家晋永权曾说,这些生活在县城乡镇里的照相师傅,当年身背外拍机、背景布,骑着自行车在乡间穿行的形象,早已成为20世纪下半叶乡村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

与大多数乡村照相师傅一样,宋爱民印象深刻的故事都发生在“走村”照相的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无数“走村”故事连缀在一起,活脱脱就是变迁中的乡村。

宋爱民“走村”,拍得最多的是全家福、毕业合影以及各式各样的证件照。过去照相师傅少,一个县也没有几个,每到春节都是宋爱民最忙的时候。算下来,宋爱民已经有39年没有在家过春节了,“连中午在家吃一顿团圆饭都没有过”。

过去一到春节,穿新衣戴新帽,见了亲戚朋友就想一起拍个照片留念,现在,人人都可以用手机和相机拍照。原本稀罕的照相师傅不再是神秘的存在。

王勇走访的23个县的24位照相师傅,有的已经退休,有的已经转行,有的还在维持着有些陈旧落后的乡村照相馆。在王勇看来,这些照相师傅的境遇大抵相同,原本风光无限,如今生存在社会底层,只求维持生计。

在今天,除了给老年人拍证件照,到乡下“走村”给学生拍照片,设备陈旧、技术落后的乡村照相馆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乡村照相馆隐没和衰落,乡村照相师傅消失和沉寂,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记忆却和师傅们拍下的照片一起留存下来。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院长杨小彦曾说,正是照相馆塑造了乡愁,然后保存了乡愁,让乡愁成为现代中国的一个情感记忆。

消失的手绘布景和仿真动物

照相业不会衰落,照相馆也不会衰败。但是,随着照相业的发展,那些只属于过去的道具和技术却永远留在了过去。与其他行业一样,对速度和效率的追求彻底打击了手工生产,机器代替手工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

20世纪80年代,在手艺人李新昌的带动下,菏泽曹县安才楼成为全国著名的乡村照相馆布景生产地。与现在讲究实景拍摄或者立体布景不同,20世纪下半叶,无论城市还是农村,照相馆里用的都是手绘布景。那时候,安才楼的布景发往全国各地的农村,不说近处的安徽、江苏等省,最远的销往了新疆。

如今一走进曹县安才楼,首先听到的是吱吱的机器响声,那是来自日本的喷绘机器发出的声音。现在,安才楼的生意依旧没有离开影楼和照相馆,原本制作手绘布景的人家跟随时代的脚步,开始制作喷绘布景和实景,在北京、上海、广州、郑州、济南等城市,安才楼的年轻人开起了照相馆布景店。现在,村子里留下的大都是看机器的老一辈,年轻人大多走出村庄联系业务。

安才楼的手绘布景所剩无几,王勇花了不少钱在安才楼购买了150余幅大小不一的手绘布景,这些都是机器大生产迅速降临、手绘布景来不及销售所剩下的。亭台、花卉、公园、大厦,这些布景有的色彩艳丽,保存完好,依旧可以使用,但是更多的已经被时光侵蚀。

现在再来看这些乡村手绘布景,也依旧保留着深深的时代印记。2014年9月的山西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王勇没有展出一张照片,而是选了5幅保存完好的布景挂上墙。“当时现场人山人海,抢着在布景前拍照。”连王勇都没想到,自己的“装置展”可以吸引这么多人的注意。中年人和老年人一下子回忆起生活过的乡村,站在布景前摆出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姿势;而年轻人怀着好奇心,试图复制和回归那个已经逝去的时代。

画国画出身的李新昌对画了近20年的布景有很深的感情,他用文艺的语言表达了自己对手绘布景的留恋:她像风吹遍中华大地,又像雨滋润这片沃土,像花点缀这个时代,像叶映衬精彩的瞬间。她有无穷的魅力,随着摄影师的镜头将你载入梦幻般境界,使之梦想天成,美梦成真。

与手绘布景一起消失的,还有照相馆里常用的仿真动物。在追求真实场景的今天,照相馆里的仿真动物已经难觅踪影。流动照相馆的范杰是少数还在使用仿真动物的照相师傅,范杰说,逛庙会的年轻人更愿意跟孔雀和老虎合影,而狮子、熊猫之类的鲜有人问津。

一笔笔绘制的布景、神态炯炯的仿真动物,这些照相装置慢慢被时代淘汰了。但是,就是这些照相装置,曾经给人们带来无穷的心理慰藉,站在这些装置前拍照留念的瞬间,或心情澎湃,或平和喜乐,留下的照片都已经成为不能忘却的记忆。

一个时代远去了

除了回不去的青春,照片所保存的,还有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家庭历史和家族故事。从探究乡村照相师傅和照相馆的故事开始,王勇有了收集老照片的爱好,那些照片里的人王勇都不认识,但翻看着那些从老乡手中甚至从旧货市场淘到的老照片,王勇感叹道:“照片其实就是逝去的乡村记忆。”

在老照相师傅的眼里,无论城市化走到哪一步,变化最大的都是村子里的人。

在王勇访谈的24位乡村照相师傅中,菏泽甄城的范杰最年轻。2001年中专毕业后,范杰没有从事所学的造酒,而是经营起庙会流动照相馆。范杰虽然年纪不大,却生活在改革开放后发展最快的年代,对整个社会的变化体会颇深。在范杰看来,现在的农村人,无论是在生活上、穿衣打扮上、思想上都有很大的变化。“人的服装、表情都变了。总的来说生活条件好了。”

这些改变大多是去城市里打工带来的。在王勇所探访的豫鲁苏皖四省交界处,村子里少见年轻人的身影,除了年轻人到外地打工,有的一家三代人都离开家乡外出谋生,不少村庄因此变成“空心村”,没了人气。

但是,逢年过节,村子里又会热闹起来,年轻人带着城里人的“习气”回到家乡。每年过年时候的河南永城,在芒砀山古庙会上,从城里回来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嬉笑打闹。与从前“白天机器人,晚上木头人”的老一辈打工者不同,新一代农民工的生活丰富多彩,他们希望永远离开家乡,留在城里。

菏泽单县的白新春子承父业维持着白家照相馆,白家照相馆也成了当地唯一从解放前一直开到现在的照相铺子。回头看那些留下了的老照片,仿佛置身时光机器。

“那时候,回力鞋、老板裤多时髦啊!”王勇感叹道。在20世纪90年代初白家照相馆给年轻人拍的一张合影里,三个留着三七分“富城头”的青年脚蹬回力鞋,身穿老板裤,每个人的一只脚同步向一侧伸出,照片最右边的青年上身穿一件牛仔服,右手叉腰,露出了腰间的军装裤腰带。在三个追求时髦和新潮的青年背后,不是高楼大厦,而是绿油油的麦田。今天,照片里三个青年的真实身份已无从考证,但这张略微泛黄的照片呈现的,是一个时代的痕迹。

正如上海美术馆原学术部主任、蓝空间艺术馆馆长肖小兰所说,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中国照相馆留下的影像仍旧是今天了解中国人传统的珍贵视觉文本。照相馆镜头前人们的一招一式,显示传统对他们的影响不亚于时代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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