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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开门!

2015-05-19张亚丽

南方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稿费

张亚丽

这是命令,还是请求?也许与昆虫相关。

“苍蝇虽小是块肉”,引用此话起因于《南风窗》前总编。半月前,我看凤凰视频,朱学东先生与诗人野夫交谈媒体与写作者的生存状况,言网络对纸媒的冲击。2008年,他主动辞职离开总编岗位回到北京,在上任《中国周刊》总编辑之前,有一段闲置时间调整自己,放松身心会朋友,静心读书,后来提笔写稿。这样的日子变长就不妙,他发现靠写稿维持生存难行。当谈到有多少人能靠稿费生存时,野夫说有千人。朱先生说没那么多,有一回我走路去邮局取稿费,一点点。苍蝇虽小是块肉。当我听到堂堂总编说此话,还真不是滋味。此话闹心,我转述别人时苦笑,感时叹世,文人尴尬。野夫说写诗不能活命,起初10年搞出版维持生计,后来追账令人头痛,因而放弃。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文化人与八〇后韩寒郭敬明的处境不同。为什么后者,是市场成功者。难道师叔辈分的学养不够,没思想深度,写得太浅么。事实恰好相反,市场经济与作者思想关联不大。走没走市场路线,才是关键所在。

深圳处于市场经济的前哨。我作为媒体人,僭越岗位不计生路数次辞职离开报刊,回到写作中来。原因在于我想生活在创作天地,做感兴趣的事。创作是天马行空,一个人的工厂。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首先,你写什么与世界发生关系,写出来与编者发生关系,最后与读者发生关系。市场决定你有无价值,利益太薄,商家不干。盈亏直接与你的作品有关,谁赶冒险与市场较劲儿,谁就是傻B!

我发现自己迎合不了市场,不能违心写不喜欢的文章。江山代代换姓氏,唯有文章千古事。怎能随便为稿费乱码字,再说文字垃圾与世界无益,我浪费生命于心不爽。有此心境,并不等于别人买账。我要求越高,看书越多越不能轻松下笔,总发现前人写过这个话题比我高明,没有超越还写什么。我发稿不多,想比写多,看比动手多,因而连年歉收。深圳生活着一批靠写稿生存的年轻人,有人提醒多弄几个笔名,现在报刊多用稿量大,东方不亮西方亮。一稿百发,每月收入几千块生存不成问题。但是此行为,于我还成问题。我怕乱写败坏文笔与文风,人矮下去,回头再想提起来也许成为烂泥。那些卖春的女子们,起初哪个愿以肉体作价。她们湿过鞋,脸就不要了。行有行规,文有文质,人有人品,事有世道。游戏规则,不可冒犯。

我的创作之路怎能一马平川。写诗久了,染一身习气,数十年不改初衷,与世格格不入。我撞南墙回头也行,可我还是一路到底。人生是面壁与撞壁交替,可见一个人的禀性难移。鲁迅曾说“文章憎命达”,当年怎么也不触骨,没人生体验,自然不深刻。几次三番经历报刊倒闭,并非我不想做,是无法回避市场残酷。后来有人请再次出山,我却无法接受市场的品位,便忍痛割爱放弃副总编职位,回到小天地自误自乐。我站着倒着与别人无关,在自家屋顶下老子说了算。凭一杆笔打天下,败也服气。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一介女书生,骨头却硬邦邦。城市是别人的,我属于四面墙,愿为边缘人。

我的创作与生存处境正是朱学东先生的体验。

哪料他面对受众道一句更惊人的话:“我希望我老婆能养我!”她的太太在京城开茶行,生意红火。我想从文难,从人更难。你得有心胸,有咽下白眼的肚量。我想朱先生幽默,饱读诗书,非池中物。人家随意闲话,人脉广,朋友多,哪会靠老婆养活。

我在深圳生活20年,著作有《卡雅诗选》、《深圳花腔》和小说集《生命门》等。花开了,果有了,钱少少。我创作的长篇小说《美人靠》,一直没落果,也就颗粒无收。虽说高报酬写稿之事有过数回,曾接过宝安人民公园的活儿,吴君女士推荐,在此谢过。这种活时间紧,通知两位作家实地考察正在筹建的公园,隔天下午交稿。我们到场,公园满目荒凉,东坑西坡,推土机正在施工,远处尘土飞扬。红土印满车辙,花纹爽眼。亭子是和尚头,等人题词写诗。通灵宝石在大门口空白,入门影壁也白,等佳人装饰。当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我辈何从。深圳速度,谁敢抗命。我们得按文体作文:骈体千言,艳词千言,说明文千言。还有楹联、诗词、歌赋。那可要真功夫,开不得玩笑。本来三千言,也无难处,难在文体与时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就挥手大作吧。一夜无眠,写到天亮完成两千言,因高度用脑到清晨恶心想吐,双腿发胀,还得硬撑着。司机打电话约四点半取稿,到下午五时,交稿接钱。我拿一信封钱,发誓再不接这种活儿,急稿索命。至今,我没再去那个公园,也不知那些文辞的用场。多年后,我知道“枪手”,写来有些可笑。

我性情散淡,不熬夜写稿。市作协时不时有写作任务,稿费不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小渔镇在改革之初,曾接收两万工程兵集体转业开拓深圳,多年后要写40万言书。作协秘书长赵婧与我联系,隔天有位张氏打电话,两个月40万言,我不是孙悟空。他说为你派一位录入员,我言得签合同,给一部分订金。他说有人写七万,一分稿费没有。我听此人混混口气,不懂规矩,拒绝此事。给秘书长写一信,告终。

后来有人请写报告文学,某男说是某杂志社记者,我当然知道是拉单员。他请我与《深圳青年》的夏子执笔。先问夏子年龄多大,长相如何,我反问你是选秀还是写稿。他说最好是20或22岁,与经理打交道。他在物色嫩女,用诱饵钓老板下水,促成拉单。我言闭嘴,有目无珠。隔两年后,我买菜做晚餐,再次接到他打来电话,请写。我一言拒绝,另请高明。

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我要那么多钱何用,够吃够活命足矣,身外之物不可强求。曾有朋友聊天时说,有人给你一亿,让睡不让睡。当然行不通,一个挥笔写文的人,要一亿干什么用。朋友说明星就行得通,本人非明星,无价之宝。

某年接到打工诗人程鹏的电话。他说有朋友成立出版公司,请卡雅老师采访为酒店经理著书,策划成功人士系列书籍。我让他们把出版公司的营业执照拿来,酒店经理是商人,你们玩不转。结果说时露马脚,我采访,他们得钱。许多人自以为聪明,比执笔人精明。这是另一类文人的悲哀。

我于无奈中当城市花边,靠文化底蕴与体制较量难。文人为生存,学清末流动的炸弹康有为,抓商机炒地皮房产。他在上海每月用汽车运大米,接纳士人学子,养得高朋满座。此行可为也。

苍蝇属于典型的“完全变态昆虫”,谁喜欢呢?不得已时,也有人喜。

2月26号,作协组织作家诗人参观2013深港城市建筑双年展。主题“城市边缘”。此届创意独特:“一区两点”,蛇口工业区,A馆价值工厂与B馆文献资料。我在实地看象征意味的水泥方柱于浅水中矩阵式排立,露天还有几个高大圆柱土堡式建筑。曾经的时代与历史,深圳人与工业建设初期的肌理,在此可窥一斑。“城市边缘”是城市多元化的价值观。所谓“边缘”在社会学意义上至少包含城市边缘空间、边缘人群、边缘生活方式。参观的作家诗人,有几位时不时成为边缘人。工作一段写作一段,创作轨迹忽隐忽现。我的处境与A馆相合,有几分悲壮。

人生蹉跎20年,以80为寿界。我用人生换得:存在的诗意。因而半生有了斤两,创作渐有气象。事实不是我写多少,而是我观世界想多少。

从一条路开始,分别走向两端,到底能遇到什么?

时代以文明的贪婪与腥气,增殖人类的行为;建筑以拆解的方式磨砺文化与心灵。解读城市,农民以难接近并攀登多个世纪,把自己放入盒式空间为荣耀;城市白领觉悟后弃盒式建筑,购别墅花园亲近田园为归朴。两类人相悖出发,不过是互为边缘的置换。他们由此看清自己,另一头有灵魂在叫,高歌或低吟,愿者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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