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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娇红记》中申纯的形象

2015-04-10曹仪婕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女鬼书生传奇

摘 要:中国古典文学中关于书生题材的作品很多,有的是为了控诉科举社会的黑暗,有的是借书生的美好品质教谕世人,亦有借才子佳人的结合颂扬爱情者。明末传奇《娇红记》中的书生申纯亦是一个多样的书生形象,他的身上既有传统观念中科举入世、好德重义、忠于爱情的美好品质,同时也被作者赋予了适宜传奇表演的立体性格,这一人物的刻画相较其他书生形象更加真实生动,反映了晚明文学与艺术思潮的影响。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70X(2015)04-0036-04

收稿日期:2015-03-06

作者简介:曹仪婕,女,江苏常州人,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The Scholar Character of Shen Chun in Jiao-niang And Fei-hong

CAO Yi-jie

(College of Liberal Arts,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Kunming 650500,China)

Abstract:There are many novels about ancient scholars in the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many of which are written to accuse the darkness of the society.The others are written to praise the love.The opera Jiao-niang and Fei-hong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described the scholar‘Shen Chun’whom is not only the traditional scholar but also the well-developed characters in the opera.The written style of the scholar is affected by the trend of liberalistic literature.

Key words:Jiao-niang and Fei-hong;Shen Chun;scholar;character

书生指古代社会中读书识字,能够凭借科举考试获得功名地位者,王充《论衡·超奇》篇云:“故夫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连篇者为鸿儒。” [1]212王充将读书人界定为为四类,能够说一经者为儒生,博古通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者是为文人,能够精谨于思并且著书立说的人为鸿儒,能否通读圣贤之书博览古今成为衡量一个读书人能否成为通人的标准,而能否精思博闻著书立说则是判定鸿儒的标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书生形象各异,有的只是传统读书人的形象,他们毕生致力于攻读圣贤书,渴望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功名,也有的书生形象在此基础上加入了文学的创造,具有忠于爱情、好德重义的美好品质,而孟称舜《娇红记》中塑造的申纯形象不仅具有传统书生的个性,还具有了适宜传奇表演的立体个性,是一个古典戏曲中的丰满人物形象。

一、传统视域下的书生形象

晚明剧作家孟称舜的传奇作品《娇红记》写书生申纯因秋试不利至舅舅王文瑞家散心,偶遇表妹王娇娘,二人相见互生爱慕之心,几经试探情深意坚,盟定终身,后经多方磨难,二人先后以死殉情。剧作中塑造了申纯这一独特的书生形象,他是全剧的主人公,也是剧中个性最为复杂的男性形象。

(一)儒雅多才的书生

如古典小说戏曲中的小生一般,申纯也是一个唇红齿白,温文儒雅的才子。申娇二人初次见面时,作者便借娇娘之眼对申纯进行了全方位的描写:“却是个玉面鸘裘楚楚郎” [1]11玉面所指的是申纯的容貌俊朗,而鸘裘则是以司马相如为比,鸘裘是用羽毛制成的衣裳,《西京杂记》中曾记载司马相如以鸘裘换酒之事,娇娘的一句唱词既描绘出申生的不凡风姿也将他一举一动所代表的儒雅行状表现了出来。 [2]11风神俊朗,明眸善睐是申纯的外表,而他最吸引人的是他温润的性格,在接风宴上,申纯的行止合乎规矩,虽然在宴席上醉饮葡萄酿,但是却并未被酒精干扰了神智,他对舅妗的问题应答自如,言笑处风生画堂,因而娇娘暗想:“申家哥哥好一表人材也。神清玉朗,转明眸流辉满堂。他虽是当筵醉饮葡萄酿,全不露半米儿疏狂。淹润温和性格良,尽风流都在他身上。”风流潇洒一表人才的申纯在外在与性格上首先具有了传统书生的外在美与内在美的统一。

申纯也是一个满腹经纶、充满才情的书生,他的人生经历了由久困场屋的窘境到蟾宫折桂一朝闻名的过程,这一形象实际上是古代传统书生的代表。申纯满腹经纶,曾以汉代司马相如自比,更以甘罗为榜样,希冀少年得志,他的才华出众,作诗为文皆能获得赏识,《和诗》一出中申生曾题诗于壁上:“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玉箫吹彻霓裳调,谁识鸾声与凤声。” [2]337腹中有锦秀华章,胸中氤氲深情,于是在诗中也能品出浓浓的深意,“日影萦阶睡正醒,篆烟如缕午风平”一句交代了相思愁苦的氛围,而玉箫、鸾凤之声则鲜明地描绘出男子面对琐窗孤影伶仃之状,这首诗被娇娘誉为:“才华高占风流座,敢赛得相如过。” [2]37申纯的诗作文采斐然,用字押韵讲究,着意塑造出的环境氛围与人物的心情相吻合,精致有味,深符其满腹经纶的书生形象。

申纯在其才子风度之外还是一个熟谙弓马的书生,《遣召》出中,因为蕃贼寻衅,申家父亲申庆忙遣长子寄书于申纯道:“兵戈起,顷刻间,羌笛数声吹满山。烽火接郊原,四下人星散。点民丁,相守捍,要正身,怎迭办?如此怎好?你兄弟还熟谙弓马,得他上城防守为便。如今可急寄书去叫他。” [2]65这个兼通文翰弓马的书生形象在中国古代的小说戏曲史上是很难得的形象,古来文学作品中,书生大多被塑造成专心诗书、手无缚鸡之力与胆小懦弱的形象,而《娇红记》中将书生申纯的形象塑造为既满腹经纶又熟谙弓马,同时明眸善睐温文尔雅,显示了作者孟称舜对这一形象寄予的深厚感情。

(二)忠于爱情的书生

申纯是一个好德重义、忠于爱情的书生形象,他对娇娘的感情是“笃于其性,发于其情” [2]271的真情。古来文人皆好色负义,如张生有负莺莺,李益重婚卢氏,因此王娇娘曾经多次对申纯的感情表示怀疑:“奴家每想,古来才子佳人,共谐姻眷,人生大幸,莫过于斯。若乃红颜失配,抱恨难言。所以聪俊女子,宁为卓文君之自求良偶,无学李易安之终托匪材。” [2]18然而在与申纯相恋之后,娇娘逐渐认识了申纯的长情,因为蕃衅之故,申纯不得不辞别娇娘回到家中,在家中竟因思念娇娘而相思成疾“小生归来两月,喜番兵已去,地方安妥。欲往见小姐,未得爹娘之命,不敢遽行,为此郁郁成病……” [2]79堂堂男子为了红颜以致沉疴,如此深情是很难得的。又如三十一出《要盟》中,为了打消娇娘的不信任,申纯发誓以证其心:“念我两人,形分义合,生不同辰,死愿同夕。在天为比翼之鸟,在地作连理之枝。暮暮朝朝不暂离,生生世世无相弃。祝英台畔千年石,但随暑往寒来,山伯坟头百尺碑,一任风吹雨洒,魄入土而成碧,苌弘之血犹腥,魂封月以长号,望帝之灵不老,两情若旧,片语如新,女若负男,坠沉沦于永劫,男若负女,立诛殛于震霆。皇天后地,实闻此言。赫赫神灵,望垂明鉴。” [2]159这个誓言不仅是申纯对王娇娘许下的口头承诺,也是他日后用生命亲身实践的写照。当二人的爱情遭遇挫折,娇娘毅然赴死时,申纯亦并未苟活世间,他用自己的行动殉了娇娘,殉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海誓山盟之中,透出了热切的渴望,执着的信念,刻骨铭心的情爱。当这种知己之爱最终归于幻灭之时,不能不产生出催人泪下的悲剧之美。这种悲剧美不仅在于知己之爱的毁灭,更是‘同心子’爱人双双殉情的惨烈结局。” [3]33

古来才子皆有狎妓的风尚,明代杨慎谪居云南时曾作《江花品藻》,对妓女作了一番品评,晚明张岱的小品文中亦多以“扬州瘦马”、娼妓等为主人公者。古来小说戏曲当中将才子名妓作为主角者更是不少,唐传奇中李益与霍小玉的故事缠绵悱恻,清传奇《桃花扇》更是以才子与秦淮佳丽入戏,搬演明王朝的荣辱兴衰。《娇红记》中亦有才子申纯与名妓丁怜怜的交往,而他们的交往并未抹黑申纯的形象,反而衬托出了申纯对娇娘的痴情。二十三出《妓饮》中,申纯应怜娘之邀醉饮,面对美貌多情的丁怜怜,申纯不为所动,坚守对娇娘的承诺,这种正人君子的品质不仅表现了他对名妓丁怜怜的尊重也代表了他对王娇娘的深切爱意。王季思在《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评价道:“此出借丁怜怜衬托娇娘的美,也借申生的不恋丁怜怜衬托他对娇娘的深情。” [4]406

作为作者刻意描绘的不学无术的典型,帅府公子可谓是作品中申纯美好形象的反衬,这位靠着父祖家业夙世常拖花酒债的花花公子遍身上下难找出一点正经模样,思想粗鄙不堪,见得美人图就不住感慨:“咦,我的美人,我的心肝!怎生得到手和你啰哩嗹嗹哩啰哩。甚日和谐,绣枕横欹锦帐开。扯破湘裙衩,解散香罗带。嗏,两手贴弓鞋,抱在胸怀,做一个粉蝶穿花,採得花心败,一段风流天降来。” [2]89用语粗鄙不堪,其生来的恶俗模样跃然纸上。“正是羊羔美酒,锦绣衣裳,才养出这些混账” [4]362帅子在羊羔美酒、锦绣衣裳中长大,不学无术,正是这么一位不劳而获的公子,凭着家世显赫不走仕途亦能平步青云,其才行低劣为人鄙俗,作者塑造这样一个粗俗的形象突出了申纯真诚善良的品质。

欧阳光云:“作者努力刻画娇娘和申纯美好理想,优美的内心世界和洋溢的才华,并将其与不学无术、荒淫无耻的帅公子进行对比,突出了两种世界观的尖锐对立。” [2]4这不仅是两种世界观的对立,更是将两类人置于同一时代的背景下做出的评判,而目的则是借粗鄙不堪的帅子极力描写申纯的纯真与痴情。申纯的形象在孟称舜的手中充满了书生的优秀品质,他既儒雅多才又忠诚于自己的爱情,这一形象体现了作者“笃于其性,发于其情” [2]271的创作观念,也充满了作者对申纯这一人物的欣赏之情。

二、传奇视域下的书生形象

在传统视域下审视申纯的形象,可以发现他具有古代书生文质彬彬、对爱情矢志不移等优秀的品质,这也是作者在塑造这一人物形象时的有意为之,但是传奇毕竟不是现实,它的构思仍需要借助于“奇”的色彩,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云:“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 [5]486唐代时的传奇小说就已经具有了变异之谈作意好奇之作,接受了唐传奇“奇”之特色的明清戏曲也具有这一特点,而《娇红记》在主人公申纯的形象塑造上亦具有“奇”的特色。

(一)具有“传奇”色彩的书生形象

申纯的形象被作者赋予了一定的传奇色彩,其身世首先就具有不凡之处:“申纯生时,老妻梦吞彩云一朵,醒时犹有异光在室。” [2]3无独有偶,娇娘的身世恰巧成为申纯身世的补充:“女曰娇娘,小字莹卿。生时老妻梦天上仙娥折与仙葩一朵,娇艳异常,因此取名娇字。” [2]9这一特殊处理既使得申纯与娇娘的爱情具有了合理的神化理由,同时亦创新了申纯的形象,使之“传奇”般的人生具有了合理性。

申纯生来就具有传奇的色彩,他的人生当中亦不乏神奇之事。申纯高中之后荣晤舅家,被安排在院后的竹林,在林中书屋思念娇娘不已,以致生出鬼魅:“非云非雾亦非烟,上通碧落下黄泉,一片幽情千古在,为谁憔悴为谁怜。奴乃翠竹亭前鬼魂是也。年少殀亡,殡居此地、一点幽情不散,每夜魂游月下,见亭西轩内,有一书生,常倚床对竹而坐,吁嗟长叹。其意乃为想念室内小姐,以致于此。色心所感,使奴不能忘情。今夜假充小姐,遂其幽怀。” [2]196翠竹亭女鬼虽死情犹在,她在目睹申纯相思之苦后化作娇娘的模样与申纯热烈的欢会,明代批评家陈洪绶评点云:“是人是鬼,疑真疑假,文章至此,已几化工在手,若其字字如鲛珠乱撒,犹为剩事。” [4]452这女鬼既有鬼魂的迷离又有生人的娇媚,是鬼是人,迷离惝恍,是《还魂记》魂游、幽媾后的又一境界。

女鬼自荐枕席的故事模在中国传统小说戏曲当中是一个常见的创作模式,传奇《娇红记》中设置的女鬼自荐枕席的情节不仅表彰了女鬼追求爱情的执着,同时也间接深化了申纯的形象。与女鬼热烈地欢会,体现的是申纯对于爱情的渴慕,突出了其大胆追求爱情的形象,女鬼自言少年殀亡幽情不散,因感念书生痴情而化作王娇娘的模样,这女鬼“虽然是依花附草形儿假,人和鬼,两女娃,真情一点不争差。” [2]197女鬼化作娇娘的模样,如果说只是为了吸引申纯的注意,创造戏曲的冲突与高潮,不如说是作者孟称舜的有意为之。一个与娇娘样貌如一的女鬼形象,便是一个精魂版的娇娘,是与娇娘互补的形象,她以娇娘所没有的主动追求爱情的勇气,成为与现实生活中的娇娘构成整体的形象。在她的热烈追求下,申纯也表现出了对于爱情的渴慕,囿于礼教的束缚,申纯平日里难得见到深居闺闱的小姐,想与小姐亲近自是难于上天,因此在与女鬼欢会后,他对于爱情的渴慕越加深刻了,逢精魂离去,申纯总不忘叮嘱道:“虽则你走花阴怕的脚步儿滑,愿今宵是必早些儿来也,莫教我拨尽残灯把眼望花。” [2]198这与申纯堂堂读书人的身份是并不相称的,但是他在剧中表现出了对于与娇娘心心相印的渴慕,是其形象的一重发展。明清小说传奇中的人鬼相恋情节展示了女鬼浓烈的情欲与对爱情的渴望,同时彰显了书生大胆回应女子追求的胆识和勇气。孟称舜在《娇红记》中塑造了一个敢于追求爱情的女鬼形象,不仅继承了小说《娇红记》的主要思想,同时也在原有的基础上对申纯的形象进行了深化,努力塑造出一个冲破思想束缚大胆与恋人欢会的书生形象。也正因此,申纯的形象便突破了传统视域下的温文儒雅的书生形象,成为一个适宜传奇反传统扬新风的艺术需要的角色。

(二)“立体性”的书生形象

王业浩尝盛赞《娇红记》:“据事而不幻,沁心而不淫,织巧而不露,酸鼻而不佻,以至临川让粹,宛陵让才,松陵让律,而吴苑玉峰输其浓至淡荡。” [2]269这是剧作的文本特色,除此之外,作者亦将精力投入到人物塑造的艺术上,在主人公申纯进行刻画时,他不仅关注到了申纯身上的美好品质,同时也勾勒出申纯形象存在的或大或小的不足,构成了一个丰富立体的书生形象。

自古言“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的尊严在封建时代是不容侵犯的,自然更不能折节向低人一等的妇人卑躬屈膝,但是纵观古典戏曲史,其中男子向女子下跪的场景并不鲜见,杂剧《㑇梅香》中,书生白敏中因裴老夫人赖婚而思念小姐成疾,梅香樊素探望时他竟不顾一切跪向梅香请求帮助;《西厢记》张生因为思念小姐而向红娘下跪乞求能够与莺莺成百年之好。这些书生都为了意中人而向侍女下跪,而《娇红记》中的书生申纯曾经先后三次向娇娘、上天和侍女飞红下跪,这些场景或显得诙谐幽默,或表现出申纯的轻薄,与传统意义上书生的形象大不相同。

首先,在第九出《分烬》中申纯向娇娘下跪,申纯丐娇娘的灯烬以书写家信,轻薄道:“敢不留以为贄!” [2]46贄,原指旧时初次相见时所送的礼物,《左传·庄公二十四年》载:“男贄,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贄不过榛栗枣脩,以告虔也。” [6]1779贄在申纯的语境中便具有爱情信物的意思,娇娘闻听此语认为是轻薄了自己,因而大怒,申纯(跪介):“我则向阶前跪倒,跪倒忙陪笑。是不合胡言道,做的个文王下马拜荆条。好姐姐饶我罢。” [2]46这一出中,申纯表现出的便不再是正经读书人的样貌,不仅借机轻薄了深闺小姐,而且为了博娇娘一笑,他甘愿俯下千金之身负荆请罪,这是与传统书生矜贵自持的形象完全不同的。

其次,在《期阻》一出中,申纯与娇娘相约到晚一聚,申纯盼不到日暮,心下焦急道:“天,我央及你,我与你唱喏,怎生不动,我与你下跪,又不动,我与你下拜,也不动。呸,废毛团,鰾胶黏住你哩。” [2]54为了能够与小姐早些相聚,申纯不顾读书人的斯文,急切地下跪乞求上天行些方便,甚至罔顾道义,訾辱上天为“废毛团”,其痴傻模样完全是《西厢记》张君瑞“狂生”的重现。

又有《詬红》一出,申纯偷去娇娘绣鞋一事被侍女飞红得知,为了掩住飞红之口,申纯与飞红之间有如下行状:

(贴):“呸,你做了贼,倒说我。我告你到官,看怎么说。”

(生):“随你告官,我不怕。”

(贴):“告官不怕,告奶奶。”

(生):“这倒怕哩,我央求你咱。”

(揖介。贴):“不够”

(生):“跪”

(贴):“也不够。”

(生):“这等怎么?”

(贴):“跪了叫”

(生):“叫什么,叫你亲亲的姐姐!” [2]143

若说申纯只是为了“屈事飞红”以换得平安似乎显得有些单薄,他的行止与其说是求饶于飞红,不如说是与飞红之间的调笑,为了一个小梅香的几句笑言便能屈身下跪,实在是匪夷所思。王季思先生在这一出有批语曰:“此出演娇红之间的纠葛,可以看到西厢闹简的影响,但由于申、红的暧昧关系,导致娇、红之间更加尖锐的矛盾,就觉关目一新。” [2]422

《娇红记》中的书生申纯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训,既向上天、自己的爱人下跪,同时也纡尊降贵向侍女飞红下跪,这种现象并不仅仅是作者有意塑造人物形象的神来之笔,同时也深受当时社会、文化思潮的影响,晚明商品经济的发展、王学左派的兴起,促使市民阶层的社会风尚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呼唤人性解放的浪潮此起彼伏,对于消解固化阶级的观念也在社会生活之中表现出来:“如翡翠珠冠,龙凤服饰,惟皇后、王妃始得为服,命妇礼冠四品以上用金事件、五品以下用抹金银事件,衣大袖衫五品以上皆用丝绫罗,六品以下绫罗段绢,皆有限制,今男子服锦绮,女子饰金珠,是皆僭拟无涯,逾国家治禁者也” [7]123。社会风尚的开化使人们的行为也愈见大胆,犯礼违禁一时成为明代市井生活的常态,在这种环境中,产生行为大胆的文学形象便不足为奇了,而申纯的形象产生于晚明思想解放的洪流当中,寄予了作者“至情”的爱情观念,因此,本是轻薄的举动便富有了个性解放的色彩,申纯的形象也因此不再是唇红齿白的弱质书生形象,因为作者在剧中设置的插科打诨,申纯的形象才能更加贴近现实生活,从而更加立体真实。

三、总结

申纯是晚明传奇《娇红记》中的主角,他既是一个满腹经纶、温文儒雅、忠于爱情的传统书生形象,也是一个作者孟称舜塑造出来传奇的书生形象,他的身上具有了晚明思想解放潮流的影子,是一个立体的书生形象,这一形象是晚明社会、思想变革的产物,为传奇史增添了精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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