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九霞，张蔼恒

（中山大学a.旅游学院；b.旅游发展与规划中心，广东 广州510175）

引言

阳朔作为国际著名旅游目的地，其跨国婚姻现象也是其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自1978年对外开放以来，阳朔成就了大约580对涉外及港澳台婚姻［1］。相对于其他县，阳朔跨国婚姻比例最高。阳朔的跨国婚姻在许多报刊记录里都有提及“洋人街”“地球村”“浪漫西街”“法国女婿”等标签，令阳朔的旅游形象别具特色。“日本郎讨阳朔妹为妻”“美国妞嫁阳朔男”“英美二女争抢阳朔农民为夫君”“爱情穿越国界，相知无关语言”等真实报道频见。

阳朔的跨国婚姻现象吸引了媒体的注意，却并未进入学术研究的视野。大量主客交往的研究并未关注旅游中深层次和长期的亲密关系。因此本文以阳朔跨国婚姻为例，探析目的地特质和全球流动性对主客间深度交往产生的影响。

一、相关研究进展及研究方法

（一）相关研究进展

1.流动与旅游

流动性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2］。Bauman认为，社会中的行动者都因快速改变的社会而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旅游现象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流动性背景影响。Urry［3］根据现代社会的流动现象提出新的流动范式。新范式认为，世界中的人、物体、影像都在流动，科技令虚拟世界中地理和社会距离可以实时地被跨越，信息可通过新技术快速传播，这就要求研究者们使用新的范式审视这些社会现象。

旅游作为一种现代产品也具有流动的特征［4］，例如旅游者到旅游目的地便是一种身体的移动［5］。流动研究与旅游研究具有相关性，旅游实践中的流动性非常明显。因此在20世纪初以来，旅游与流动性结合的研究发展较快，形成了一些初步的成果。这些成果包括，旅游者的流动［6］，生活方式型移民［7］、候鸟度假或第二居所［8］、旅游流动的支持系统［9］和旅游假期劳工的流动［10］等。但目前在旅游研究中，多以采取流动为研究视角为主，较少将旅游流（包括身体流、物质流、信息流等）作为主体进行全方位的研究。

2.旅游主客交往

在1977年，Smith主编的《Host and Guests——The Anthropology of Tourism》正式出版后，主客关系成为一对具有里程碑式的二元对立关系［11］。之后，国内外对旅游主客交往和相关领域的研究都日益丰富［12－14］。在主客交往范式下对跨文化的研究成果逐渐丰盛，并形成一个相对成熟的研究交流平台。主客交往目前主要围绕主客交往理论、主客交往模型、主客交往特点和因素等方面展开。其中影响主客交往因素包括文化因素、游客类型、交往动机、交往方式、政治环境、社会人口学特征和其他因素，这些因素都影响了主客交往的过程、结果和主客交往的满意程度［14］。主客交往影响因素的研究中较少关注现代社会的流动性对主客交往产生的影响，其中以长期和深度交往作为研究对象也鲜有出现。

3.跨国婚姻

有学者指出，人口分布、性别结构失衡、地理环境、经济条件、民族传统习惯相似和国家的开放政策等原因，令中越和中老边境产生大量的跨国婚姻［15］。黄鹤飞和陈苏豪［16］分析越南女性嫁到中国的原因，对跨境婚姻的法律法规等问题进行研究。全信子［17］认为，环境因素、文化因素和经济因素都是中国朝鲜族女性外嫁到朝鲜半岛的动机。李海芳［18］研究了在“同一族缘”文化影响下中缅边境跨国婚姻的过程和原因，并讨论在微观“社会场域”中和宏观“国家场域”中，这种看似非法的婚姻如何在两种逻辑中生存。影响边境跨国婚姻出现的原因多被归结为共同族缘和共同地缘，但对于在文化背景差异大的旅游语境相遇的交往、恋爱和婚姻的探讨相对较少。微观 的“社会场域”和宏观的“国家场域”甚至是“全球场域”中关于流动和旅游探讨并未在跨国婚姻的研究领域出现。

总之，主客交往研究主要围绕一次性与浅层次关系展开，对长期和深度的交往关系缺乏研究。以旅游为背景的主客互动都被预设为一种具有商品化和货币利益的交往形式，多从功利性和依赖性的角度被解读。作为旅游主客交往中一种特殊的亲密关系，跨国婚姻多被描述为经济资本主导的一种依赖性亲密关系，对自然的相互爱慕和健康的亲密关系缺乏关注。本研究一方面针对主客交往和旅游亲密关系研究中对深度健康的交往的缺失，选取阳朔跨国婚姻作为研究对象；另一方面通过流动性的研究视角探究旅游目的地因素与全球化相互作用下对深度主客交往产生的影响。

（二）研究过程与方法

本研究共进行了5次实地调查，具体时间为：2013年4月23日－5月3日、2013年7月2日－7月9日、2014年4月10日－5月9日、2014年6月25－7月5日和2014年10月31日－11月9日。调研时间兼顾旅游目的地的淡旺季和中外节假日。实地调研中主要采用文献分析法、观察法和访谈法。文献分析法主要根据当时关于阳朔跨国婚姻的日记、自传、信件、报刊文章或历史文献等可以追溯事件过程的材料，并通过访谈进行印证。观察法主要是参与观察，与社区居民一同生活、一同工作，并于其中观察不同群体及其间的交往行为。访谈中主要采用半结构化访谈和无结构访谈。访谈多采用录音进行信息收集和用纸笔现场记录、访谈后调研笔记及信息整理。访谈语言为普通话和英语，以被访者更容易表达的语言作为访谈语言。

被访谈对象共74人，包括阳朔本地居民14人，外国居住者23人，在阳朔工作的外地中国人35人，其中含13对跨国婚恋对象。访谈时长一般为1.5～3小时。访谈内容主要关于跨国婚姻双方认识、恋爱的过程、其家庭生活的情况与选择阳朔的原因。

二、影响跨国婚姻缔结的目的地因素

阳朔的目的地因素和结构直接影响了跨国婚姻的缔结。主要包括阳朔符合西方审美观的乡村景观、早期较低的消费水平、与游客深入交流的乡村导游、具有文化交融的旅游活动平台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多元文化社区（见图1）。

图1 影响因素

（一）景观：恬静乡村符合西方游客的喜好

阳朔具有形态独特的喀斯特地貌、怡人恬静的田园风光，且拥有漓江山水精华段。长久以来，阳朔居民在秀丽山水的环境中生活与劳作，民风淳朴。“阳朔风景美，人也美。”（L07－F①）。乡村自然景色吸引西方游客，喀斯特地貌与漓江景观符合西方游客对中国山水的审美观。

阳朔的自然旅游资源丰富，其中对西方背包客最具吸引力的是乡村田园景色，自然观光是入境游客旅游的主要动机。对山（mountains）和乡村（countryside）的描述是外籍背包客对阳朔的主要印象。“Yangshuo in three words，mountainous，relaxed and natural.”（三个字的阳朔，山的，放松的和自然的。F19－M②）。入境游客对阳朔自然资源的满意度高，其重游与向亲友推荐阳朔的意向也高。受访谈的跨国婚姻夫妇中，外籍配偶均认同阳朔是一个自然环境优美的地方，其首次前往阳朔均以观光休闲为主要旅游动机。“我姐姐在上海的澳领馆工作，她很早就告诉我来中国要去桂林和阳朔，因为那里有非常漂亮的景色。我当时来到中国，第一个去的城市就是桂林，然后又来了阳朔。”（F06－M③）。在访谈中他表示首次到阳朔后被阳朔的自然风光所吸引，以至于他放弃了山东大学的录取资格，并申请在桂林一高校入读。就读期间，他经常从桂林到阳朔进行户外活动，也因此认识了他现在的中国太太。

自然景观成为入境游客首次游览或重游阳朔的重要动机。在首次游览阳朔后，部分入境旅客产生延长逗留和重游的意愿。逗留时间的延长和重游次数的增多，延长了交往的时间，加深了交往的层次，从而为跨国婚姻的出现增加可能性。

（二）消费：低廉物价吸引外籍年轻背包客

在旅游发展初期，阳朔的廉价住宿条件和便宜的餐饮服务吸引了有限预算的背包客市场。背包客是一种以20～24岁年轻人为主，偏爱有限预算住宿和期望深度体验异域的旅游者［19］。背包客期望在旅途中遇见其他旅游者、体验旅途生活、拥有灵活的旅游计划、较长的旅游时间和偏爱非正式的休闲活动和参与式活动［20］。阳朔初期的旅游经营方式符合西方背包客的旅游消费行为偏好。

廉价的住宿选择是大量背包客长期停留在阳朔的原因之一。据了解，在20世纪90年代，阳朔民宿中背包客每个床位每晚只需两美元。这样廉价的住宿消费符合背包客的消费行为，使他们可以在有限预算内长时间逗留在阳朔。“老外背包客是自由式的旅游，吃的住的便宜就行，出去玩也是租自行车，想走就走，想停就停。”（L13－M④）。外国背包客在阳朔逗留的时间加长，和当地居民的交往也会逐渐加深。阳朔早期的跨国婚姻多发生于外国背包客和阳朔本地人之间。“老外们来阳朔，一住就个把月。有的住久一点的，跟本地人都能混熟了。”（L03－M⑤）。东道主和游客在旅游目的地中具备充分的互动时间和交流机会，他们能够在相互认识、了解的基础上进而产生情感。国外游客聚集的阳朔西街早期的廉价消费成为跨国婚姻缔结的重要影响因素。

（三）导游：安全环境消融主客间陌生人隔膜

乡村英语导游是阳朔独有的现象，体现了阳朔安全友好的国际旅游环境。在安全友好的英语互动交流中，游客和东道主间的陌生人隔膜很容易被消除。在良性互动的主客交往环境下，外国游客和本地居民之间建立了信任互助的关系，推动游客在阳朔逗留的时间增长或重游阳朔的意愿增强。平等、安全和友爱的外部环境为主客交往产生了积极影响，从而促使深度主客交流的产生。

在2005年乡村导览员制度正式建立之前，县城附近农村的部分农民自发成为乡村英语导游。因早期大量外籍背包客进入阳朔，他们喜欢到乡间进行徒步、骑车等户外活动。因此熟悉农村环境的农民具备了“引路人”的资格。“我们都说，阳朔的景点是老外的脚踩出来的。乡村导游其实他们就是引路人的角色。”（L12－M⑥）。乡村导游一般是在阳朔汽车站、码头等地方招揽背包游客。乡村导游和游客商议大概的行程和价格，在双方同意后，导游就会根据游客的要求安排旅游活动，旅游的线路多为乡间尚未被大众游客发现的自然资源。有时乡村导游将餐饮和住宿都安排在自己家中，入境游客大多满意这种体验中国乡村生活的活动安排。“很多人就直接把老外带回自己家里吃农家饭，吃的是农家土鸡、土猪还有现摘的青菜。老外都喜欢得不得了。有的老外还会想在农家里住一两个晚上，体验一下中国的农村生活。”（L13－M）。入境游客在农家留宿和与居民一起生活的过程中增进了相互了解。乡村导览员的导游方式多为“一对一”的服务，即一个导游带领一个外国游客或一个外国家庭。相对于一般的团队导游（1个导游带10以上游客）的模式，乡村导览员更易于与客人进行深入的交流和互动。“我会带他们爬月亮山，跟他们介绍（月亮山），有时候还跟他们唱歌，老外都很开心。”（L02－F⑦）。乡村导览员一般会带领游客进行3～4天的活动，在其中主客之间交往频繁而集中。

除了经济因素的驱动，乡村导览员的职业自豪感也促使他们诚实热情地对待入境游客。“带老外去耍就能赚钱，比在家种田好……老外最喜欢我了，喜欢我的笑容。”（L02－F）2002年，阳朔县政府为维护阳朔旅游市场秩序和旅游者的合法权益，批准实行了《乡村导游管理条例》。阳朔成为全国唯一的在全国导游考试制度外为本地人颁发导游证的地方。乡村导游是地方精英引领中国社区参与旅游的一种典型现象［21］，也是一个深度主客交往的平台。通过集中的“一对一”个性化服务，入境游客感受到农村社区居民淳朴的性格和热情的待客之道以及安全的旅游环境、对外来文化的接纳。游客因此容易放下对陌生人的警惕，和阳朔本地进行较为深入的主客交流和深入沟通。

（四）产品：跨文化活动支撑多元文化沟通

依托在阳朔自然资源基础上开展的跨文化旅游活动促进了主客交往，为阳朔跨国婚姻的缔结提供了平台。下文以攀岩活动和太极修学旅游为例进行分析。

阳朔具有多条极佳的攀岩线路，是中国乃至全球的著名攀岩胜地，是中国境内最重要和最有趣的攀爬地区之一⑧。因为阳朔境内有200多条攀岩线路，分布在十多个攀岩地。因此以攀岩为主要动机的旅游者通常在阳朔逗留的时间较长，与其他攀岩爱好者或旅游从业人员互动较多。有一些跨国婚姻是因攀岩而结缘的，“We met in crags，I come from Yunnan，but Yangshuo has some more interesting routes that Yunan has not.So I came for rock climbing and Taichi.And I met William in the crags.”（我们在攀岩场地认识的，我来自云南，阳朔这里有几条线路很有趣，这是云南没有的。所以我来攀岩和学太极，我是在攀岩场地遇到William的。C20－F⑨）。阳朔优越的自然资源为攀岩活动提供了物质基础，使以攀岩为主要动机的入境游客愿意对阳朔产生认同，攀岩场所也成为了中外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平台。

活跃的太极修学之旅是阳朔的另一项中外交流活动。在阳朔学习太极的外国学员主要有两种类型，分别是进行短期体验的学员和长期练习的学员。有些短期体验的学员在完成短期练习后对太极产生浓厚兴趣，因此会重返阳朔进行长期练习，有的甚至会移居阳朔。“长时间在这里练习太极的人，他们可能也考虑到阳朔这里的环境。这里老外多，他们日常交流也容易。”（C11－M）阳朔某太极学校校长C11－M指出阳朔的自然环境、居住条件和外国文化氛围是外国学员在阳朔练习太极的主要原因。接受访谈的13对跨国婚恋中有5对夫妇的其中一方是太极爱好者，其首次到访阳朔的目的都为太极修学。他们认为，阳朔环境恬静自然，是练习太极的绝好地点。一方面，太极修学之旅与攀岩活动相似，为跨文化主客互动提供了平台。另一方面，与攀岩相比，太极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对入境游客而言更具有文化吸引力。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入境游客对中国文化背景的人也持正面印象。太极的共同爱好是跨文化交流的润滑剂，降低了跨文化交流中的语言或价值观障碍，入境游客产生文化休克的几率降低。跨国婚姻现象的出现是两种不同文化开始交流并逐渐深入的结果，太极学校的练习课程是中外文化交流的另一个有利平台。

（五）社区：开放文化包容多样化生活方式

阳朔社区民风淳朴，居民对新事物持接纳包容的态度，这也促进了跨国婚姻的缔结。一方面，淳朴的阳朔居民诚实待客，令入境游客在阳朔感受到阳朔平等安全的氛围。“我们的菜单中文和英文都是一个价格，没有所谓的内外价。所以很多老外都会再来阳朔，再来我们的店里住。”（L07－F）。阳朔居民热爱自己美丽的故乡，乐于向国外游客介绍阳朔的景点、活动、餐饮和住宿。“诚信、热情，把顾客看成自己家人一样，很简单。”（L05－F⑩）。另一方面，一些曾在阳朔长期逗留的入境游客也为阳朔社区发展作出了无私的贡献，包括资助农村青年创业和支持本地英语教育事业等。在良性互动的主客交往环境下，入境游客和本地居民之间建立信任互助的关系，游客在阳朔逗留的时间增长或重游阳朔的意愿增强。平等、安全和友爱的外部环境为主客交往提供了正面影响因素，从而促使深度主客交流的产生。“People in the countryside saw me，waving their hands and said hello to me.‘hello’in English with their smiley face……And then I went back to States，and came back to Yangshuo 7months later.”（在乡间的人们看到我以后，会挥动他们的手，然后跟我说hello，英语的hello，他们面带笑脸。然后我就回去美国了，7个月后又再次回来阳朔。F10－M⑪）。阳朔人淳朴友好的性格通过背包客的口碑传播，成为阳朔旅游目的地形象中重要的一部分。

安全、包容和热情的旅游地形象为主客良性友好的互动提供了环境条件，多元文化的消费空间使中外游客在阳朔找到契合各自文化的休闲生活方式。不同文化背景人群多元文化的流入和逗留使阳朔西街成为一个多元文化的交汇点。中餐厅、咖啡厅、酒吧、音乐吧和书吧等不同文化元素的店铺都在西街汇集。20世纪90年代，背包客一般会在西街上的咖啡店和酒吧聊天喝酒。“感觉他们每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在下面的咖啡店晒晒太阳，聊聊天。”（L08－M⑫）随着阳朔旅游目的地的发展，现在的西街已发生变化，但阳朔的外国人仍可在阳朔找到其享受休闲时光的方式。“We could enjoy a coffee in the countryside，where is still quiet and nice.Sometimes we still go to Mojo，relaxing ourselves.”（我们还是可以在乡下喝咖啡，因为那里现在还非常安静。有时我们还是会去一下Mojo，放松一下。F03－M⑬）Mojo是一家面向外国人的天台酒吧，酒吧内售多款外国口味的啤酒和鸡尾酒，也设有飞镖盘、桌上足球等娱乐设备和hip hop的现场表演。类似的酒吧成为在阳朔的外国人和入境游客主要的休闲消费场所，不仅为外国居民和入境游客提供了日常休闲消费的空间，也为多元文化融入阳朔社区提供了渠道。

英语普及程度高也是阳朔社区文化多元性表征。20世纪90年代，社区居民主动向外国人学习英语，后期政府协助社会力量开办英语教育，普及英语教学，培养一批外语人才，使阳朔成为“名符其实的英语普及得最好的县”［22］106。作为世界语言（lingua franca）的英语是阳朔国际旅游情景下的主要交流语言。多元文化的交流要求语言的相通性，受访的跨国婚姻家庭内部交流以英语交流，不懂中文的外籍配偶日常生活中使用英语也可沟通无碍。因为“阳朔拥有无处不在的英语现象”［23］，拥有不同语言和文化背景的人可以在阳朔顺畅交流。阳朔的语言环境是深度主客交往产生的环境条件之一。

三、影响跨国婚姻缔结的外部流动性因素

旅游也是流动，旅游的核心特征是有形的流动［4］。在全球空间尺度内，人身体的流动主要依靠流动网络和一些其他物质流动的支持。世界各地的游客可能通过乘坐飞机、火车、汽车等不同的交通才能到达阳朔。因此流动的外部环境有利于旅游目的地吸引更多的游客，吸引多元文化群体汇聚于阳朔。此外，流动也为多元文化群体在阳朔的生活提供了物质支持，减弱文化休克和提高异文化的适应性。阳朔旅游快速发展也加速了社会的流动性。下文将从流动范式中的身体流动、物质流动和信息流动三方面阐述全球流动对阳朔跨国婚姻的影响。

（一）身体流动：现代交通提升了游客的移动能力

游客身体的流动是旅游产生的前提［5］。一方面，游客的经济资本带来了消费，促进了旅游目的地的发展。另一方面，游客身体承载的文化和情感也随之流动到阳朔。现代流动性环境为游客流动提供了更为便利的交通系统，提升了旅游目的地的可进入性。阳朔旅游的兴起源于漓江的流经，很多游客从桂林乘坐漓江游船到达阳朔的西街码头，然后步行穿过西街。西街的长度仅200m，开始时只有一些贩卖阳朔本地小吃的小摊。但后来随着西方背包客数量增加，西街两旁便增设了一些廉价住宿设施和西式餐饮。特色小吃摊、工艺品小摊、背包客床位、户外咖啡店和酒吧等旅游设施能让游客暂时停留下来。多元文化随游客而进入西街，在个体间的交流中产生社会流动。全球的流动网络将承载着多元文化的身体带到西街，并使这种文化短暂地停留在西街和阳朔。游客的到来是跨国婚姻现象出现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二）物质流动：物流系统提供多元化生活条件

物质承载着自身的形态和内含的文化意义在全球化语境下流动，并影响了阳朔社区的生活方式，为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在阳朔生活提供物质基础。阳朔跨国婚姻伴随身体流动和物质流动同时进行。人们在阳朔找到其生活所需的各类物资。

在调研过程中，曾到访7个跨国婚姻夫妇的住所并与其进行访谈。在他们家里发现美国原装漫画、现磨咖啡机、进口啤酒、鸡尾酒的基酒和西式的餐具等国外文化物资。“他每天都要喝一杯咖啡才觉得舒服。A coffee make him a day.”（一杯咖啡让他过一天。C03－F⑭）一些夫妇表示他们选择在阳朔，除了自然环境方面的考虑，还因阳朔有良好的经商环境和生活基本物资的满足。跨国婚姻夫妇双方各自的生活习惯虽不一致，但会尽量适应对方。因跨国婚姻家庭的文化多元性导致其在物质生活上的要求也存在多元化，物质流动使其需求得到满足，也满足其思乡（nostalgia）的情感需求。随着流动性的增强，在阳朔生活的跨国婚姻家庭能相对轻易地获取不同生活方式所需的物质，物质流动为旅游业和跨国婚姻的多元化生活提供了基础性的保障。

（三）影像与信息流动：信息技术加速阳朔形象的传播

旅游目的地形象通过影像和信息的流动得以传播，阳朔独特的旅游自然资源和安全友爱的多元文化环境得以在全球范围内宣传。阳朔目的地的独特形象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和信息网络传播到全球各地。从1973年开始，阳朔成为第一批外事接待的旅游目的地，至2003年共接待外国元首级领导人50余人，包括加拿大总理、丹麦女王、新西兰总理、美国总统、德国总统等，这些著名人物在访问阳朔后产生的正面口碑信息广泛传播。此外，旅游指南书的盛行和互联网信息的发达也大大提升了阳朔的知名度。在访谈过程中4对跨国婚姻夫妇的外籍配偶都表示他们是通过旅游指南书或互联网而认知阳朔。“I kind of know about Yangshuo from Lonely Planet.It is said that many backpackers would choose Yangshuo for its beauty countryside，and most important，it is not expensive.”（我是从孤独星球上了解阳朔的，大家都说阳朔乡村景色很漂亮，而且最重要的，消费便宜。F03－M）。多数入境游客通过《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得知阳朔这个旅游目的地。阳朔在《孤独星球》网页上被评论为“乡村景色优美”和“有限预算旅游者的天堂”，是被其发掘并宣传的旅游目的地，也因之成为西方背包客的天堂。信息的传播使阳朔一个乡村旅游地能够冲破物理距离的障碍吸引了大批的西方游客进入。

互联网即时互动平台也让外国人了解阳朔。“It was my fellows.They posted some pictures on facebook or instagram.Do you know instagram？An app can post your photo and current location on it，so that your friends would know what are you doing having fun sort of.”（是我的同伴们。他们在面书和Instagram上发自己的照片。你知道什么是Instagram吗？就是一个手机软件可以发照片和你现在的位置，你的朋友就可以知道现在你在干什么，可能享乐什么之类的。F25－M⑮）。互联网信息流动提升了阳朔在全球的知名度和旅游目的地形象。

四、结论与讨论

多种流动性使阳朔纳入到全球化的过程中，使其成为一个多元文化杂糅的旅游场域（见图2）。但作为一个旅游目的地，阳朔与生产制造业的一般全球化并不相同。阳朔主要通过信息的流动，将旅游者带来，形成游客身体的流动（corporal travel）。游客通过交通系统进入阳朔，从而产生多元文化的流入。此外，全球化和流动性为阳朔美好的景色增添多元化的生活舒适性。因为流动者对于物质的需求是多样化的。现代物流产业和互联网事业的发展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阳朔能获取舒适生活的物质支持。互联网也让在阳朔居住的个体和自己家乡的亲戚朋友保持联系。网络化的社会为在阳朔生活的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找到其所需。物质的流动则提供了游客在阳朔长时间逗留的客观条件。

图2 5个相互依存的流动（five interdependent mobilities）

通过对阳朔跨国婚姻缔结的目的地因素和外部流动因素的分析，得出以下基本结论。

1.旅游目的地是深度主客交往的基础平台

现存的主客交往研究显示游客类型［24－25］、游客逗留时间［26］和交往动机［27］均会影响旅游目的地的主客交往过程，但以上研究主要关注具有商品交易的浅层主客交往，且并未考虑旅游目的地具备的综合因素对主客交往层次的影响。跨国婚姻作为一种深层次的主客交往，其交往特点与阳朔旅游目的地的自然资源、消费水平和人文氛围都具有密切关系。阳朔“山水甲天下”的自然资源、较低的消费水平和开放包容多元文化的人文氛围为长期的主客良性互动提供了平台，安全平等的交往氛围促使深度主客交往的形成。

2.全球流动性促进跨文化主客交往

不同文化背景的主体能在阳朔进行交往依赖于全球的流动网络。通过以交通系统、物理系统和互联网信息技术支持的身体流动、物质流动和信息影像流动共同推动了多元文化在旅游目的地的汇聚，并为多元文化主体在异文化的旅游目的地中享受到自身文化所需的物质支持。不同文化主体在旅游目的地相遇并交流，且在目的地因素和流动性的共同作用下延长逗留时间，推动了深层次的跨文化主客交往。

3.跨国婚姻是目的地因素和流动性因素交织作用下产生的深度跨文化交往

跨国婚姻是一种深度的跨文化主客交往，其交往过程受到目的地因素和全球流动因素的共同作用影响。跨文化深度交往要求不同文化的主体、交往时间足够长和交往频率足够高等基础条件。全球流动因素为旅游目的地带来了交流主体，并为其在阳朔的长期生活提供了物质基础。阳朔的目的地因素则增强了旅游者逗留意向，旅游活动提供了交往的场域，提高了交往的频率。目的地因素和流动性不可缺一地影响了阳朔跨国婚姻的缔结。

跨国婚姻交往过程中受到内部个体因素和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本文着重分析了后者。但随着全球流动性的持续增长和旅游目的地的发展，阳朔社区内部群体逐渐多元化。东道主内部具有差异的群体与游客的交往模式各有不同，对深度的主客交往也产生影响，甚至改变了阳朔旅游目的地原有的主客交往氛围。多元化的东道主会对阳朔的主客交往模式产生怎样的影响？跨国婚姻现象会产生怎样的改变？在西方国家经济增长逐渐缓慢，国内经济形势相对趋好的经济环境下，国内游客占阳朔接待游客的比例逐渐上升，以短期观光为主的大众旅游也逐渐改变了阳朔旅游企业的经营方式和待客之道。国内游客比国外背包客的人均消费高，主客间的商业交换成分增加。游客市场的变化是否也会影响到阳朔跨国婚姻的现象？等等，这些问题尚待进一步的分析和深入探讨。

注释：

①女，阳朔人，地方精英。

②男，美国人，背包客。

③男，澳大利亚人，懂中文，其妻子为中国人，曾共同经营阳朔某酒吧。

④男，阳朔人，记者。

⑤男，阳朔人，曾撰写多篇跨国婚姻报道。

⑥男，阳朔人，阳朔县前旅游局局长。

⑦女，阳朔历村人，著名乡村导游。

⑧http：／／www.planetmountain.com／english／News／shownews1.lasso？keyid＝36722retrieved at 15.17pm 2015／3／6

⑨女，云南人，嫁给一美国男，目前在大理生活。

⑩女，阳朔人，住宿业经营者。

⑪男，美国人，英语培训中心教师。

⑫男，阳朔人，阳朔某英语教育中心校长。

⑬男，英国人，其妻子为中国人。

⑭女，湖南人，其夫为F03－M，英国人。

⑮男，英国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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