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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从政

2015-02-25李明春

四川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皮鞋摊位胖子

●李明春

二丫从政

●李明春

二丫从男朋友的怀里扬起头,问:“胖子,如果每天有个美女借着送菜来见你,你高兴不?”

胖子一下把双手伸出被窝拍得啪啪响,说:“有那样的好事,我肯定高兴得嘴儿都合不拢!”话未完,手臂上就着了二丫的“二指禅”。二丫边使劲掐,边咬着牙说:“我让你合不拢嘴儿!”

胖子嘴巴像被点了穴位,一下闭紧,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惊叫起来:“唉哟!你还讲理不?我是个炒菜的,人家送菜的来了,我不高兴叫我哭呀?哎哟!你歇一会再掐要得不?”

二丫好容易松了手,胖子揉着手臂说:“你问这干吗?有美女给你送菜来?”

二丫故作深情地说:“不是美女,是帅哥!”话完,往胖子怀里拱了一下说:“真的胖子,有一个大帅哥每天上午下午都来照顾我生意,已有两天了,帮我想看,他这是啥意思?”

胖子一听来气了,半欠起身说:“什么意思?他在打你主意。看明天我去收拾他!”

二丫又是一“莲花指”,掐得胖子嘴巴一咧,人一下落回原处,静听二丫说:“人家规规矩矩地把脚伸给你擦,荤话都没一句,凭什么瞎猜人家在打你主意。”

胖子突然醒悟过来,拍拍额头说:“哦!我知道了,你又是想说有人看上你了。真有这事儿,我也不生气。坐着说话不算,他有本事拉你起来转两步,我才生气。”

二丫又要掐,手被胖子捉住,认真表白道:“老婆有人争,是老婆找得好,只要你保证我每次能争赢就行。你先说说,我来细细理一理。”

二丫把手抽回来,皱着眉头在深思:“就是拿不准,既没问年龄,又没问结婚没有,看来不像是来谈恋爱的,可他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连着来做啥呢?难道他有擦皮鞋的瘾哪?”

胖子听二丫说得有点玄,摆出破案的架式:“你别急,慢慢说。他说没说他在哪开公司,缺人打工什么的?”

二丫摇摇头,说:“没有!”

胖子在被窝里自个扳下一根手指头:“这不像人贩子。”转而又问:“他说过表哥表弟之类很有钱,但找不到合适的女人什么的?”二丫摇摇头说:“没有!”

胖子又扳下一根指头:“这不像相亲的。”接着问:“他说过什么孤独、心情郁闷没有?”

二丫摇摇头:“没有!”

胖子又扳下一根指头:“不

像打野食的。”突然一下打开所有指头:“这没有说,那没有说,你叫我咋个给你理嘛?”

二丫生气了:“他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问。”

差点把胖子肚皮气爆,说:“这问也是说,有啥不一样的。”

二丫争辩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说是说他的情况,问是问我的情况。”

胖子说:“那他问你什么?”

这下轮到二丫扳指头了:“他问我父母还在不?同老人的关系怎样?问我学习怎样?家务活会做不?……”

胖子不耐烦了,岔了一句:“问你结婚没有?”

“就是没问这个,若是问了这个,我就知道他的用意了,还用得着跟你说。”

“这个套下得有点大,你得小心。明天他再来,你就这样……”胖子凑着二丫的耳朵嘀咕起来。

第二天晚上,胖子下班回来,进门第一句话就问:“他今天来了没有?”

二丫平静地说:“来了。”

胖子不信。来了,你还会这样平静?问二丫:“你按我说的做了没?”

“做了。他一坐下,我就装着才想起什么,对旁边的杨幺嫂说,杨幺嫂,你看我家那胖子的脾性怎样?杨幺嫂一本正经地回答说,犟呀,犟得像条牛。咋回事儿?晚上来劲了,没让你睡成安稳觉?我说幺嫂,看你说到哪儿去了,胖子又惹祸了,把他们店里的保安打了,人家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幺嫂问为啥?我故意停了一下,偷眼看了看,见他在听,我又接着说,就为人家多看了我几眼,胖子就说那个保安是个‘色狼’,提根铁钎当真像个猎人样把‘色狼’打趴下了。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胖子听了嘿嘿一笑:“那人听了肯定吓得尿裤裆!”

二丫嘴巴一撇:“啥哟,跟你一样,嘿嘿笑了两声,再没问话,付了钱就走了。”

胖子很得意:“我的主意可以吧,男人见了女人安什么心,没有我看不准的。”

二丫小嘴撇得更长了:“准个屁,人家下午又来了,还把爱人带来了,又漂亮又有气质。”

胖子也晕了:“有了他还来缠你?这城里人也太过分了,莫不是个吃饭不知饱足的家伙。”

二丫恨了胖子一眼,说:“人家是来请我到他家做家政,月薪两千。”二丫说完把手中的抹布一扔,眼泪出来了,转过身去掏手巾纸来擦,后脚撵着前脚到卧室去了。

胖子赶紧过去,站在二丫身边劝慰道:“不做就不做,又不是啥了不起的事,不就一个保姆嘛。”

话未完,就被二丫哭着打断:“不是保姆是家政!”说完,又把头埋在被盖上伤伤心心哭起来。

胖子在一旁看着傻了,保姆与家政有啥不同?不就如二丫和殷花一样,叫法不同。瞧二丫那个伤心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这活贱,我还瞧不起,会让二丫更伤心。就这贱的活儿,二丫也没法做得上,再贱也没擦皮鞋贱吧。所以二丫一口一个家政,她内心想去做呀!可她没法答应人家。

二丫大名殷花,虽说是乡下人,在村上也算得上是“高干子女”了。妈是村妇联主任,关键是她爸,当了几十年的支部书记,培养了两个乡党委书记和一个副县长,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从小,一家人就宠着二丫,连弟弟大牛也得让着她,就因她五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个腿疾,左脚迈动老是比右脚慌张些。

有点像庙里的观音,站着坐着都好看,就是动不得,一动就现形了,连一碗水也无法端平。父母看着俊俏的二丫一瘸一拐的走路样,常常为她发愁,担心她今后能干什么。二丫倔,每当父母为她发愁时,她反倒劝慰父母,一碗水不能端平,有什么不得了,大不了不当干部就是了。话是这样说,二丫铆着劲也这样做,凡是别人能干的,哪怕摔个鼻青脸肿,她也要去干。稍稍大一点,家里煮饭洗衣就从母亲手中硬抢过来。水端不平,她就挪,人挪一步,水瓢在灶台上挪一点。

二丫上学了,先是在家门口的村小,后到离家五里路的乡小,再到离家三十里路的镇上,最后是离家五十里的县上,全是二丫紧一步慢一步地赶着去,绝不要别人帮半点忙。直到大前年高考落榜,才回到家里。

姑娘大了,父母开始张罗婚事。上门提亲的多,可让父母放心的少,二丫中意的一个也没有。

说来二丫的条件不高,就一个,不要把她当残疾人看。偏偏提亲的人开口闭口离不开她那个腿疾,左一个照顾,右一个关心,像是民政局动员来的,二丫听见就烦。

胖子和二丫是同班同学,从镇中学到县中学。胖子腿比二丫好,但成绩没有二丫好。二丫成绩虽然好,但厨艺没有胖子好。胖子爷爷的爷爷就在镇上开馆子掌大勺,家学嫡传。高考一落榜,胖子就出去闯荡,几年下来,挣了个一级厨师。去年胖子回来,径直到二丫家里,说是看老同学。未婚男同学看未婚女同学,啥意思?谁都懂。

两人在高考落榜后曾有过约定,胖子出外打工,说好等挣钱能养活一家人后,再来提亲。二丫也说好,等她找不着比胖子还笨得人就嫁给你,这次两人是来践约。

二丫的父母更不放心了。胖子的家境实在太好,独生子女,在镇上还有门市。二丫不是腿脚不方便吗,用不着走路干活,凭门市租金都能过舒心日子。这样的人家会娶个残疾人回家?二丫的父母不敢相信。

胖子的父母坚决不答应。他老子说,人的脚好比汽车的底盘,底盘不稳,那上面的货就搁不稳。瞧二丫那样子,一碗稀饭端在她手上,浪起多高,多走几步会晃成糊糊,以后怀上孩子,十个月晃悠下来,不晃散架,都会晃成浆糊脑袋。

二丫本来不在乎胖子的,就因他笨。在班上,经常是二丫考个第几名,胖子一准会考个倒数第几名。就为这笨,胖子娶二丫就有理由了。而这理由恰好满足二丫的要求。胖子开口闭口就是我笨,要二丫去给他家理财,要二丫去给他家谋划,要二丫去管他吃,管他穿。一句话,他乃至他全家就指望着二丫去管他们过一辈子。只差没把自个说成是白痴。反正毛病比二丫的腿疾还严重十分。话听起来,二丫感到舒服。但这不是她答应的主要原因。冲着胖子父母的不待见,二丫偏就要与胖子好,不是怕怀孩子会被晃悠成脑瘫吗,就胖子这智商,又是谁晃悠出来的?偏就要生一个超过胖子,上大学,当酒店大老板,统管他家上八代掌勺的。

去年,两人不顾双方父母反对,悄悄约好私奔,一同出来打工,要晃就下决心到大地方去晃,连个地址也不给家里,租个屋就过起日子来。

两人有言在先,二丫是要打工的。尽管胖子的收入足够养活一个家,再加一个小胖子也没问题。但二丫绝不要他养活自己。胖子找了老板,要求给二丫安排一个洗碗的活路。这活路是站着

不动的,同在厨房,有事胖子能帮上忙。没想到见面后,老板竟突发奇想,安排二丫到柜台收银。说脚不方便,有柜台遮着,上面吸引人就行。两人再三谢老板好意。

上班没几天,二丫回来对胖子说不干了,吵着要走。原来老板见二丫模样俊,起了歹心。以前老板每天到柜台扎账收款,自二丫来后,改成由二丫每天到他办公室去交账。没过两天就动手动脚起来。

两人一合计,惹不起躲得起。第二天连工资都不要,就不辞而别。

现在这个餐厅,是胖子的一个好友介绍的。有了前面的教训,胖子再没去找老板给安排二丫什么工作,改由二丫自主择业。好容易找了个擦皮鞋事,还没干几个月,怎么就遇上这么个事儿呢?胖子拉过被子,给二丫盖上,说:“我找他去,给他明说,我们不愿干,把这事儿给回了。”

二丫一下坐起来:“你敢去!要回我自己去回。”

二丫实在想做这个活路,再不愿意去蹲马路刷皮鞋。刷皮鞋的日子过起慢,两三个月犹如过了二三十年,要不是二丫没别的事可干,早就撂了另找事做。现在事来了,二丫绝不能放过。可人家知道自己腿残吗?

无论怎样,再不能继续刷皮鞋了。胖子早就说过不要去了,可二丫倔,这句话胖子说了不算,得二丫亲自说出来才行。二丫嘴里没说,心里早就说了很多次了。

当初,二丫站在餐厅的窗前,看见马路对面的小巷子口,有一排刷皮鞋的。她观察了几天,每天也有三四十元的收入,在找着合适的工作前,先干上一阵子也可以。

胖子先去侦察了一番,他装着去刷皮鞋,发现里面有个说家乡话的,摆谈起来,她老公是胖子的一个本家哥哥,顺着该叫她“杨幺嫂”。当天晚上,二丫出面请杨幺嫂在路边大排挡吃了个夜宵,并说了要与杨幺嫂打伴刷皮鞋的想法。听了这话,好让杨幺嫂为难,她说:“我们几个擦皮鞋的在一起赌了咒的,不准再带一个新人去,违背了要遭天谴五雷轰。就那点儿生意,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分账的,摆明是与别人抢饭碗。”

胖子不理解:“这地盘又不是哪个私人买了的,添一个人未必还要经哪个批准不成?”

杨幺嫂说:“不说批不批准的话,大家不同意,你去了也不清静。今天这个,明天那个,排起队跟你吵架,就是我,到时也得逼着跟你吵几句。你说你还呆得下去吗?”

二丫给杨幺嫂夹了一个猪蹄膀,对幺嫂说了自己的情况,再三拜托帮帮忙。见杨幺嫂满脸为难,看着碗里的猪蹄膀不敢动手。二丫笑着对幺嫂说:“你吃菜,我们也不为难你。麻烦你去问问他们,若有愿意到餐厅打工的,我们可以换一换。”

餐厅的活肯定比刷皮鞋强,杨幺嫂说:“这还差不多。”一

筷子夹起蹄膀来,埋头直啃。

因是求人掉换,人家刷鞋的旧家什还得用一百块钱收过来,你有新的也不行。

上班第一天,杨幺嫂当着大家的面给二丫讲了规矩:“巷口的摊位,生意好,谁也不能独占,得从里到外轮换着来,每刷好一客人的鞋子,摊位就得轮换一次。有点像打麻将的‘放炮下’。巷子尽头有个公厕,照顾这几个刷皮鞋的,六个人每月一百二十元包干,每人每月得交二十元,那怕你病了没来上班,也得交。”

二丫说:“我男朋友就在对面上班,到他那儿去上厕所行不行?”杨幺嫂说:“这不行,跟公厕管理员讲好了的,少一个人都不行。”

二丫样样点头表示记清了,自觉把椅子摆到巷子靠里边的最后一个摊位。当月的包厕费是人家给的,她摸出十元给人家,人家要找补柒角钱,也被二丫谢绝了。

就这两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真把它做好,还不是一件简单事儿。

没几天,摊位出问题了。二丫没来时,几个大妈一个品相,影响生意的好坏主要在摊位。二丫一来,如一笼芭茅草中冒出朵鲜花来,格外扎眼。哪怕二丫排在最里面,客人宁愿多走几步绕到她的摊位上坐着,甚至有人站着等。你说这让几位乡下大妈怎么受得了。说又没法说,骂又没法骂,风凉话出来了。是杨幺嫂领来的,有人就拿杨幺嫂说事:“幺嫂呀!你说你说的啥媒呀,是差眼神啦,还是缺心眼,物色对象怎么不挑个好地方,公园呀,游乐场呀,最不济你也得选个茶房吧,你弄到这小巷子擦皮鞋的地方来算什么呀!人来人往的,弄得我们都搞不清哪是来刷鞋的,哪是来相亲的。”

杨幺嫂也不知说啥好,她自己也明显感到生意淡了些,可二丫没犯着哪条呀,摊位依规矩轮换,人家也没违规呀,就说人家年轻,模样俊俏点,这也不能算错,纵是有错,也只能怪她爹妈。可不说也不行,再闷着不减压终会要爆发。

私下里,杨幺嫂对二丫说:“妹子呀,你也看见了,这几位被你抢了生意,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你再不想法,怕是连我都不会得清静。”

二丫看着幺嫂,已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其他的几位大妈也一样,若是条件好,谁又愿意来争这口饭吃。二丫想了想说:“这样吧,摊位上我吃点亏,路口的摊位我就不去了,这该可以了吧!”

就这样,几位大妈仍是不依不饶。惹得胖子性起,找到先前换工的那位,对她明说,她若不回去搁平,下个月就请她走人。连先前的旧家什都要退回去。几句话激怒了那位昔日大妈领袖,咬着牙骂那帮老部下:“几个癫婆娘要造反了,老子回去找他们。胖老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再有说三道四的,我回去扇她耳光。”

那位大妈回去闹了一次,镇住了几位小妖。反过来又低声下气地劝二丫说:“我说妹子,你看你人年轻,模样又俊,这儿也不是吃青春饭的地方,你在这儿不过是暂时呆一阵子,你就再让让她们,把厕所的包月费捡了,我保证她们再不敢放半个屁出来,怎么样?”

二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听一句软话,她就点一次头。

后来的日子清静多了,生意也因二丫到来渐渐有了旺势,凭空多了一些回头客。几位大妈皱纹开始往眼角堆集。

二丫开始憋屈了,最想不通

的是厕所的包月费,钱是小事,可实在是冤,比窦娥还冤。二丫一月下来,没上过几次厕所,却负担全部费用,屙泡尿的成本也太高了。二丫知道她客人多的原因,不就是人长得好看点。若是人家知道她走起路来世界都要晃动,还有人来吗,别说这冷辟摊位,就是路口的火旺摊位也呆不下去。不仅客人不待见,城管的也会看不下去。有什么法,那就憋吧!不上厕所不走动,少吃少喝,实在不行,再垫一块尿不湿。天没亮就来,天黑尽了才离开,天天借着街灯上下班,就怕遇着人看穿了。

这种日子能不难受吗?

那人又来找了二丫几次,弄得二丫好作难。没见着时,想得很,只怕错失了这次机会。待真见了面又害怕,就怕他发现了腿疾不用自己,那才丢人。总在想让那人自个发现,自己选择。每次那人问起,二丫总是用跟胖子还没商量好来缓缓,这毕竟不是办法,去或不去得来个了断。

胖子说,还是他去直截了当地说明,虽有腿疾,但人很能干,不影响干活。二丫担心胖子笨嘴笨舌,会把腿疾说重了,会干活说轻了,或者就忘了说。思来想去,二丫终于拿定一个主意,她想请那对夫妇到出租屋来吃顿饭,把自己的腿疾和干活的本事同时显现出来,看上了是人家不嫌弃,看不上也不怨谁,一顿饭就当是感谢那人经常来照顾生意。

与那人说好,定在星期天上午。胖子也与老板请了两个钟头的短假,早早地在楼下接住客人,热情地把夫妇两人径直领往七楼顶层。因是小高层,没电梯,租金才便宜。二丫两个本在三楼,偏偏借了胖子师兄的出租屋来招待。不仅仅是图个宽敞,图的就是一个楼层高,好向客人显示二丫的腿脚灵活,每天出门回家都要上下几趟。待客人爬得气喘吁吁时,效果就出来了。那女的问胖子,你们每天要爬几趟?胖子故做轻松说,没个定数,没事至少早晚一趟,有事不知多少趟。那男的还很关心地问道,你女朋友受得了不?胖子答得有点夸张,她没事,上楼当做课间操,下楼当梭滑滑板。

二丫在厨房里忙着。按事先的安排,胖子先陪客人聊天,到十一点准时去餐厅忙活。厨房里绝不要他来帮忙,必须充分展示二丫独立操持家务的能力。

说是闲聊,双方有句没句的,看似无心,却处处透着心思。胖子绕来绕去地问那两位是哪里人,饮食习惯,从汤的咸淡到饭的软硬问了个细。外面胖子在问,里面二丫在用心记。那二位也是缠着二丫两个人的家境,脾性,兴趣爱好在聊,连打麻将输不输钱,输了钱发不发气,也问了个遍。

说话间,到了上班的时候,胖子起身说声:“失陪!”就要去餐厅打点中午的大餐。那位男的起身相送,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胖子说:“你走了,她一个人能行吗?”

胖子回话夸张:“没事,在老家办十桌八桌都是她一个人忙,不用我管的。”

二丫也在厨房里应道:“让他走,他进来还碍手碍脚的。我这儿也快了。”

那男的还是不放心地对胖子说:“你走了,她等会儿上菜怎么办?”

胖子一听话中有因,跨出门的脚又收回来,望着他听下句,那男的忙解释:“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她腿脚不方便。”

话落脚,只听厨房里“哎哟!”一声,正切葱花的二丫被这话惊得一楞,手指被刀划破了口,赶紧伸进嘴里吮着。

这张纸终于捅破了,不过他怎么知道的?

胖子也吃了一惊,两口子紧紧捂住的事,人家早就知道了。心里想,嘴里就出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那女的埋怨男人:“别耽误人家的事儿,等会儿忙不过来时,我们帮个忙端一下就成了。”

那男的没理会女的的话,拉着胖子重新坐下说:“一开始就知道了你女朋友的脚不方便。那天我在挨着你女朋友的摊位刷鞋,她摊位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打扮很时尚的那种,穿一双高腰皮鞋,边擦边不停地嫌弃你女朋友这儿没擦好,那儿没擦好。待擦完时来了个电话,她一手拿电话,一手扔了张10元券在椅子上就走了。我看你女朋友脸色急红了,站起来拿起钱就喊,喂!那妹子,你东西掉了!听说掉了东西,那女孩停了下来,你女朋友从兜里摸出柒元钱,几步赶过去,揉在那女孩手上。也就那几步,我才知道她腿脚不方便,从心里更加敬佩,脚虽缺点灵活,不缺骨气,就是冲着她腿不方便,我们才来雇请她的。”

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唉!早知道是这样,我们也用不着有这么多顾虑。”话未完,厨房里传来了二丫的哽咽声。那女人坐得离厨房近,听得更真切些,忙起身往里走,只当是二丫忙不过来,或是汤倒了,把手烫着了什么的。待她走进一看,二丫正将饭菜端上一个小餐车,上下三层摆得满满的,只是脸上挂着泪水,见那女的进来想帮忙,哽着嗓子说声:“我自己来。”双手扶着餐车手把,缓缓地推到餐桌旁,再一一摆放到桌上。

胖子忙活去了。二丫一次将饭菜上齐,陪着那两位坐下来吃饭。她擦干眼泪,微笑着频频地给客人夹菜。同胖子生活这么久,真个应了一句俚语“要想会,得跟师傅睡”。二丫与胖子没白睡,厨艺那是精进,这一桌家常菜,真叫那两位开了眼。不止是一个火候正好,鲜嫩酥脆,而且样样对客人口味,全靠胖子一番话套出来的。

饭后,二丫把桌子收拾干净,碗筷用车推进去泡着,出来削苹果给客人吃。客人也不便说马上走,就等胖子回来给个实信。因二丫总是说要同胖子商量。

可能店里今天生意太好,胖子到时候仍不见踪影。客人耐不住了,把话头挑起来:“二丫妹子,你的男朋友几时回来?我们全家人可望着你去呢!”

二丫笑着说:“我看不用等啦,我这儿就给你们个实信,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不去了。”

那两位一听急了,再三追问:“你先前不是说你本人愿去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呢?”

二丫说:“先前我确实想,巴不得马上就到你家,怕就怕你们知道我腿不方便不要我,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不去了。”

那位男的表示不可理解:“这以前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呢?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二丫说:“你们没有什么错,是我自己不愿在别人的怜悯和同

情下生活。若要舒适,家里最舒适,若要同情、怜悯,在父母那里最多,就是胖子身上的,我一辈子都足够了。之所以要出来打工,刷皮鞋我都干,就是想自个挣生活,不吃白食。你们明知道我有腿疾,不怕我干不好,还要雇我,这份同情不是我需要的。”

正说着,胖子回来了,听完二丫的话,说:“没法,她连我的同情都不要,怎么能接受别人的同情。”

那两人相互对视着,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男的说:“明说了吧!”

女的摇摇头不准说。

男的想了想对二丫说:“妹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对你同情才请你的,我们哪有资格同情你,是对你的敬佩。”

二丫满脸写着不相信,这世上还从未听说敬佩人有残疾,你都在敬佩我了,我该不会为腿残骄傲吧?

那男的见状,无奈地说:“殷妹子,胖老弟,这样好不好,先不说工作的事,就算交个朋友,明天我请你们到我家作客,也就半天时间,算我们的答谢,也算是你们对我们瞧得起,好不好?”

胖子看了看二丫,二丫点了点头,胖子也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那男的就开着辆小车来接二丫胖子。车子开进了一个高档楼盘,在一栋电梯楼前停下。那女的早在楼下等着,寒暄不已。这两人越是热情,越让二丫迷糊,一心想早点去看个究竟,干不干也好早点定下来。

到了门前,那男的上前拍了拍门,口中喊着:“兰兰开门,兰兰开开门!”

屋里没动静,那女的嘀咕着:“这丫头,恁任性怎么得了。”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那男的进门就埋怨:“你个兰兰,爸爸喊了半天,你咋不来开门。”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从卧室方向传来:“你们有钥匙不知道开,还故意来麻烦人。”

二丫顺着声音瞧过去,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倚在卧室门前,双手扶着门边 ,头偏向客厅,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踮在脚背上,可能是见了客人,脸上有几分羞涩。

看着姑娘的姿态,二丫心中咯噔了一下,太熟悉的姿式,这不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小时候,家里每逢来了客人,自己就是这样子挨着门,偏着头见客的。再看姑娘踮起的那只脚,明显有点僵硬,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从那男的为什么缠着擦皮鞋到那女的今天请客,二丫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只听见那女的喊:“兰兰,你看谁来了!我们把殷老师给你请来了。”那姑娘仍是偏着头笑了笑,踮起的脚试着放下来,才着地又倏地提上去,仍是没动一步。

二丫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含着泪花,分开众人,张着双手朝那姑娘一瘸一拐地奔过去,口里喊道:“来!兰兰,勇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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