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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学视角下解析余华小说的情节设置——以《现实一种》和《兄弟》为例

2015-02-13

太原城市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10期
关键词:偶然性山岗皮皮

王 虹

(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

情节在文学叙事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即使现在人们普遍认识到了人物在故事中的重要性,但情节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小说家兼评论家康普顿·伯尼的一个生动的类比足以见情节的重要性,他说:“情节犹如一个人的骨架,不如脸部表情或符号那样有趣,但它支撑着整个人的结构。”对于情节的探讨最早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美学著作《诗学》:“情节是对行动的模仿”,这里说的情节指对事件的安排。他认为在整个悲剧艺术中,最重要的成分就是情节。直至今日,其基本含义在各种西方批评理论中依然未变。现代叙事学理论认为,情节是指各种“事件”(包括场景)通过各种逻辑关系实现的有机组合,它是构成小说故事的核心要素。

余华是情节设置的高手,他摆脱了现实的束缚,站在历史的高度,采用别出心裁的技巧,设计出某些超现实主义情节。他常常将笔下的小人物不断地推向死亡和绝望的边缘,通过主人公所经历的生活中的种种苦难,将自己对人性的感知和世界的认知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进而引发人们对社会和人生的深度思考。余华设置情节的手段主要有三个:情节荒诞化,偶然性与必然性并存,循环式情节模式。

一、情节设置荒诞化

纵观余华的作品,他总是喜欢用一些荒诞不经,离奇古怪的情节和场景来表现主人公的生存困境和阴暗扭曲的心理世界,借此揭示出现实世界存在的某些触目惊心的真相。事实上,余华经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为动荡的“文革时期”,目睹了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在中国掀起的巨大变革,他对真实的认识一直有着自己的见解和坚持。他曾说过:“我觉得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实。我的这个真实,不是生活里的那种真实……在我的精神里面,现实里其他人觉得不真实的东西,我认为是真实的。”为了表现和还原这种真实,他常常向现实秩序提出质疑和挑战,让笔下的人物在彼此错位的生存境遇中挣扎沉浮,以此来体现人们生存的荒诞性。

《现实一种》从整体上看,可以说是一场“死亡的盛宴”,全篇充斥着血腥气息。首先人物关系本身就存在荒诞性,作品中的一家人虽然生活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似乎不存在一点亲情。祖母担心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山岗、山峰两兄弟走在一起就像陌生人,皮皮以听到堂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为享受。接下来作者设计了一系列荒诞无比的情节,一场家庭冲突逐渐演变成家庭成员之间无休无止的复仇过程。山岗四岁的儿子皮皮无意间摔死了山峰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于是山峰一脚踢死了自己的侄子皮皮,接着山岗将山峰捆在树上,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把自己的亲弟弟折磨致死,最后山岗因故意杀人罪被处以极刑,但是山峰的妻子还不解气,她谎称自己是山岗的妻子,主动捐赠死者的遗体,使枪毙后的山岗还要承受被肢解的结局。所有的复仇都是在看似平静的场景下进行的,读来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叙述者正是通过这一系列荒诞的情节,深刻地揭示出人性的阴暗面,将人性恶的主题体现得淋漓尽致。

《兄弟》中的荒诞情节依然无处不在,引人入胜。首先主人公李光头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小流氓”,就算是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背景下,依靠收破烂发家致富,甚至成为刘镇首富,亿万富翁,似乎仍然有些荒诞不经;李光头举办了轰动全国的处美人大赛,吸引了各地的美女报名参加,结果冠军却让一个有着两岁孩子的女人夺走;李光头成功之后,三十多个女人抱着孩子纷纷向李光头讨债,最后还闹到了法庭上,而李光头早已做了结扎手术。这些啼笑皆非的情节,不仅仅是为了表现主人公的性格,更是为了揭示出隐藏在表层下的社会的荒诞性,从而让人们更加真实地认识社会。改革开放后,人们的价值观,人们的追求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金钱和欲望的腐蚀,很多人都成了钱的工具和奴隶,人性受到了极大的扭曲,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余华对社会和人性的独到感知和思考。

二、偶然性与必然性共存

巴尔扎克曾说过:“偶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家。”小说作为一种叙事文体,需要叙述者在或长或短的文本中,设置一些波澜起伏的情节,以维持读者的阅读兴趣。偶然性情节的作用就是使故事一直处于变化的过程之中,它使作者试图建立起来的平衡不断被打破,也就打破了读者的阅读惯性,使读者的阅读兴趣一直延续到故事的终点。余华的作品中无不充斥着偶然性事件,正是这些偶然性事件使得小说整体上产生了出人意料的戏剧冲突,也使他的小说读起来并不让人感到乏味。然而,所有的偶然性都是寓于必然性之中的,许多偶然性事件的发生都有其必然的目的和意义。亚里士多德曾说过:“一切‘发现’中最好的是情节本身产生的,通过合乎可然律的事件中引起观众惊奇的‘发现’,情节中的因果关系也就是由此而来的。”可见,没有必然性就没有事件所谓的前因后果可言。

《现实一种》将偶然性的张力扩展到了极致,作者巧妙地将一切复仇和杀戮的根源都来自于一次偶然性事件。作者将暴力的起源安放在尚未接受任何启蒙教育,对生与死茫然不知,理性尚不健全的四岁的皮皮身上。皮皮好心地抱着堂弟去屋外享受那久违的阳光,当他感到两手疲劳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扔掉了怀里的堂弟,以致堂弟摔死,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给整个家庭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一次偶然性的事件激起了家人复仇的欲望,复仇的欲望又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这个偶然性事件是所有谋杀事件的导火线,是促使情节发展的推动力。事实上,皮皮的暴力行为是存在着一定的必然性的,这与整个家庭特别是他的父母长期给他的影响有关。皮皮正处于乐于模仿成人行为的年龄,他经常看到父亲打母亲,于是他潜意识里并不认为那有错,也不认为那种暴力行为会给别人带来痛苦。所以,当他摔死堂弟后,他没有惊慌失措,有的只是手里失去重物之后的轻松自在。所以说家庭成员间连环杀戮行为并非偶然,都是暴力潜意识的外化,这一切都是叙述者为了凸显人性中的阴暗面而设计的。

《兄弟》中的偶然性事件也处处可见。文章开头写李光头在厕所偷看女人屁股被抓时曾写到“那年月很多男人都在厕所里偷看女人的屁股,很多男人都平安无事。李光头偷看时被他们活捉了还被他们游街;李光头的父亲偷看时掉进了粪池淹死。”可见这个概率极低的事件发生在李光头身上实在是太偶然不过了。李兰忍受了刘镇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好不容易在艰难的岁月遇到了宋凡平并和他结合,她终于有了活着的勇气和自信后,宋凡平却被抓最终惨死。一方面宋凡平被抓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李光头一次偶然的天真的喊叫,另一方面宋凡平偶然的死亡也使李兰和这个家庭雪上加霜。当骗子周游来到刘镇寻找推销员帮他推销处女膜时,正好“宋钢推门出来了”,于是宋钢被周游说骗,南下闯荡,再也没有回来。就整体来看,这部小说就是偶然性的产物。《兄弟》中的众多偶然性事件看似偶然,实际也存在着某种必然性。偷看女人屁股之所以在当时屡见不鲜,是因为那本身就是个欲望禁锢的荒诞时代,抓住李光头不仅因为他父亲也是因这种行为而死,更重要的是能够供当时精神空虚的人们取乐。宋凡平的死也并非偶然,他是个刚正不阿,具有强烈反抗意识的人,宋钢的倔强性格遗传了他的父亲,这种性格是造成他一切偶然事件的必然因素。他坚决要靠自己的努力让林红过上好日子,不顾林红的反对跟着骗子周游南下赚钱,忍受了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和摧残,最终走上了自杀之路。余华通过偶然性和必然性并存的方式设置这些情节,让人物自己安排自己的命运,不仅使作品产生了全新的审美效果,也表达出自己对世界和人性的真切感受和深邃思考。

三、循环式情节模式

自古典主义诞生以来,大多数批评家和创作者都以“三一律”为准则,尤其是对小说这种文体来说,作家更是遵从“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一模式进行创作。直到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崛起,文本的叙事方式才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小说作为一种用情节“说话”的文本,它的情节设置可以有很多种,余华采用的是一种循环往复的模式。循环叙事使小说在叙事上呈现出一种周而复始的封闭状态,从开头到结尾形成了一个圈或者说是复位。余华在作品中总是将相同或相似情节进行重复或循环叙述,在结构上很好地调节了情节发展的节奏,使作品更富张力,在内容上不仅使故事本身更加丰满和耐人寻味,也使小说整体上产生一种宿命轮回感。

以《现实一种》来说,小说以杀戮开始也以杀戮告终。小说刚开始先营造了一种冷漠、冰冷的家庭氛围,接着各种杀戮便开始了。以皮皮摔死了堂弟为开端和导火线,最终也回归到山岗被医生们在谈笑风生间肢解的血腥结局。《兄弟》开头写李光头坐在他的远近闻名的镀金马桶上,想象着自己遨游太空,陷入了对宋钢的思念。在兄弟两人经历了不同的磨难走上不同的结局后,最终又回到了李光头对宋钢的想念。小说在结尾处有着这样的情节:李光头正在努力学习俄语,为遨游太空做准备,他想带上宋钢的骨灰盒一起上太空。

余华对故事情节的解构,对现实的颠覆以及对真实的重新定义,使作品呈现出当代小说所特有的后现代主义感。他从来没有将笔触停留在故事本身,他的情节设置的种种方式,一方面体现了他对人的生存境遇的焦虑,另一方面也折射出他对人性和世界的意义的探寻,从而凸显出其精神思考的高度,也使他的作品能够经久不衰。

[1]吴义勤.余华研究资料·我的真实[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2]亚里士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3]余华.兄弟[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4]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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