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智 黄显官 刘祥宇

◆生命伦理与法律

单身女性“冻卵”的伦理与法律问题探析

王林智 黄显官 刘祥宇

随着冷冻卵子技术的不断成熟，冷冻卵子的应用范围也不断扩大，继影视明星徐静蕾远赴美国冷冻卵子新闻发酵后，单身女性冷冻卵子也成当下一种“多元化”的争议性话题。本文旨在通过对单身女性冷冻卵子所关涉到的伦理与法律相关问题的探讨，以促进理性正视单身女性冻卵，进而弥补和完善、优化冷冻卵子的管理，明确对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立法保护。

单身女性；冷冻卵子；伦理；法律问题

2015年8月1日，著名影视女星徐静蕾到美国冷冻卵子，并称自己“找到了世界上唯一的后悔药”；2015年8月2日，“央视新闻”官方微博发布《我国单身女性不能使用冷冻卵子生育》的新闻称，我国原卫生部规定，单身女性不能实施辅助生殖技术的相关手段。有的医院允许单身女性冷冻卵子，但其在使用冷冻卵子时，必须提供“三证”，即身份证、结婚证、准生证。由此，单身女性冻卵所涉及到的伦理和法律问题，一时间成为各界争议的热点。

一、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伦理问题

（一）扰乱人类正常的繁衍秩序

冷冻卵子，俗称“雪藏卵子”，即将母体健康时的卵子冷冻，以阻止卵子随人体衰老而老化，而待想生育时再取出冷冻的卵子使用。《生命时报》在2011年刊文指出，其从纯生物学上来说，25岁左右是女性最佳的生育年龄，这时子宫颈管弹性好，容易扩张，子宫肌肉收缩有足够力量，容易平安分娩；而从社会、心理因素上讨论，女性最理想的生育年龄应当在25～30岁。一旦跨入35岁，就算高龄产妇了，受孕机会减少和流产率增加会让高龄产妇的生育变得十分痛苦。

冷冻卵子技术的出现延长了女性生育期限，保存了女性的生育能力，使得女性在错过最佳生育年龄后进行生育的可能性增加，这无异于为女性的未来生育买了一份保险。然而，如果冷冻卵子技术普遍推广，则将会整体延缓人类的生育年龄，进而扰乱人类繁衍的正常秩序,即主要会体现在影响人口质量和加剧社会人口老龄化问题。

一方面，单身女性基于职业压力等原因，采取冷冻卵子技术以达到延长生育期限的目的，但从另一个侧面将会增加大量的高龄产妇。据统计，上世纪90年代，中国35岁以上初次生育的高龄产妇仅为2%；到2006年，这比例翻了一番；时至今日，像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这一比例已高达10%以上。[1]尽管有试管婴儿等辅助生殖技术来帮助高龄产妇成功受孕，但是由于高龄产妇的身体机能毕竟不如最佳育龄时期的状态，生育器官呈现逐渐衰弱趋势，这种潜在的身体体质势必对腹中胎儿的身体健康有着直接的关系，会较大地影响下一代的身体素质。

另一方面，单身女性冷冻卵子，延迟生育期限，不仅将减少出生人口数量，而且将减少代际繁衍频率，造成人口新老更替失调，从而大大降低人口出生率。众所周知，人口出生率低和人口死亡率低是造成人口老龄化的重要原因。我国经济文化不断发展，医疗保障水平不断提高，极大地延长了我国老年人口寿命，人口死亡率较低，目前我国老龄化趋势严重，形势不容乐观。《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趋势预测研究报告》指出，我们现在处于中国社会快速老龄化阶段，年增长率高达3.28%，超过总人口年均0.66%的增长速度；我们也即将进入加速老龄化阶段，年均增加620万老年人口，2050年我国老龄人口将超过4亿。该预测也指出，到2015年我国老龄人口将达到4.37亿的巅峰值，老龄人口将占人口总数的31%左右，约为少年人口的2倍。在此背景下，若放宽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政策，若将势必会直接导致女性生育年龄推迟，减少代际繁衍，降低人口出生率，进而间接地加剧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

（二）冲击传统的婚姻制度和家庭伦理

经过长期的自然选择，人类形成了婚姻——生育——继嗣的家庭模式。在该家庭组成模式中，婚姻和生育成为其必然相关的两件事情，而女性通常扮演着繁衍后代、照顾家庭的角色，社会地位不高，从属于夫权和父权之下。伴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经受开放、独立、自主等思想观念的洗礼，女性正在从传统的家庭角色中脱离出来，逐渐演变为经济独立、思想开明、追求较高社会地位的现代女性。根据美国进步中心和经济与政策研究中心的报告，1979年以来，全美工作年龄段拥有一份全职工作的女性已从28.6%上升到40.7%，拥有全职母亲的比例从27.3%上升到44.1%；在中国，总人口的49%为女性，女性劳动力占总劳动力的46%，2004～2013年，职场女性的比例已达到35.3%，其中商务女高管的比例达到25.1%。国际招聘机构瀚纳仕对国内外2600名雇主所进行的调查显示，中国有36%的管理职位由女性担任，明显高于亚洲28%的平均水平。[2]就我国而言，解放后，已有更多的女性能参政并走上领导岗位。资料显示，全国女人大代表占总人大代表的比例从1954年的12%提高到了2008年的21.33%；而2011年统计结果，我国在任党和国家领导人中有8位是女性，中国女市长总数超670人，230多位女性任省部级领导（含副职）。[3]

可见，拥有独立经济地位和较强自主意识的单身女性群体规模逐渐增多，其将自我角色从传统家庭固有模式中剥离出来，全身心追求事业的成功，这种超强的独立性使得单身女性对男性的生理和情感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在繁衍后代的问题上，更多单身女性倾向于选择多元化途径繁衍后代，而不希望自我被传统婚姻捆绑，成为“生殖机器”，也试图打破对传统家庭成员结构组成模式。选择通过冷冻卵子，采取体外受精的方式繁衍后代，自我独立抚养后代。这种新的家庭格局，势必对我国传统的婚姻制度和家庭模式形成强有力的冲击。试想：如果在单亲生育合法化后，大量单亲家庭的存在，会否颠覆传统的婚恋观、瓦解现有的婚姻制度？与此同时，对于缺失父爱的子女的成长教育，单身女性对家庭责任担当程度等都将对社会的发展和伦理的挑战带来不容忽视。

（三）诱发或加重代孕、近亲婚配等系列伦理问题

从医学角度看，单身女性冷冻卵子仅仅只是保存生育能力的第一步，而要想实现生育，还需要将冷冻卵子解冻，并通过受精和植入子宫、着床、种植、育婴、分娩等过程。一般来说，对于冷冻卵子的单身女性，如果想要解冻并生育，往往错过最佳生育年龄的可能性会非常大，继而成为高龄产妇。众所周知，高龄产妇发生妊娠高血压、妊娠糖尿病的几率非常大，轻则引发水肿、头痛，重则危害孕妇和胎儿生命。此外，高龄产妇对妊娠反应也较为敏感：强烈的孕吐、产后恢复速度的减慢……冷冻卵子的单身女性在保存生育力的同时，其生育风险也随着增加。由此，其出于对胎儿和自身生命健康的考虑，选择最佳育龄、身体机能较好的育龄妇女来进行代孕是不二选择。因此，由于生育风险的扩大，极有可能诱发或者加重代孕等系列伦理问题，而代孕所涉及到的伦理问题并不亚于冷冻卵细胞涉及伦理的问题。

此外，单身女性在冷冻卵子之后，对于卵子的保管、处置以及配对的风险等问题也值得探讨。一方面，单身女性在冷冻卵子后，其使用及医疗机构的保管等环节将会引发捐赠卵子和卵子非法交易等问题。比如，2012年深圳市的“卵子非法交易案件”，一家黑中介借助养老院的外衣秘密进行取卵手术和受精卵培育，每笔交易都可以获利10～15万元的酬劳。另一方面，单身女性使用冻卵生娃，必然涉及到精子的来源问题。目前我国的捐精制度要求对捐精人身份保密，因此，冰冻卵细胞若从精子库中提取精子细胞进行配对，所产生的后代相对于自然生育的后代，其近亲婚配的风险将增加，这对血缘关系、婚姻家庭等伦理方面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二、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法律问题

冷冻卵子一般是用于有生育障碍的人或因化疗引发生殖系统功能损害的人群，作为一项治疗措施辅助其达到保存生育能力的目的。因此，其对实施对象有严格的规定。目前，大多数国家对冷冻卵子技术的适用对象都有严格的限制。全球只有美国、英国、日本和西班牙可以为单身女性提供冷冻卵子的生殖技术服务。我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中也明确规定了冷冻卵子的实施对象，但单身女性冷冻卵子不属于其实施对象。原卫生部于2001年专门出台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和《人类精子库管理办法》两部规章，对我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进行了明确规范。2003年原卫生部进一步修改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其明确要求医疗机构在实施试管婴儿技术中，禁止给不符合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法规和条例规定的夫妇和单身妇女实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从医学角度看，冷冻卵子一般用于试管婴儿，因此，该项规定实质是限制了单身女性实施冷冻卵子的辅助生殖技术，表明了单身女性冻卵的违法性。然而单身女性冷冻卵子，关涉着单身女性的生育权问题。当下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话题如此受到各界关注，其实质是单身女性群体的崛起，是保护和实现自我生育权的客观需求，也是进一步促使《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扩大冷冻卵子实施对象范围的客观动力。

从法理学角度，女性生育是人类繁衍的基本规律，是人类生生不息的源泉。生育权是女性的基本人权，是来自人类的天性，具有自然的、不证自明的合法性。对于单身女性群体而言，结婚与否，建立家庭与否是其自主选择，生育却是我国宪法和计划生育法赋予女性的基本权利，因此，从权利保护的角度，单身女性冷冻卵子这一实现其生育权的行为，具有法理上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其合理的诉求应该得到法律的认可与保护。[4]

从立法需求角度，我国单身女性的生育权利不断扩张，法律问题不断凸显，这也进一步促使《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作出相应的调整。诚如我国社会学家李银河认为，单身女性生育权是由单身人群的数量增加引发的新问题。[5]

在上世纪80年代，人口统计数据显示，全国只3.8%的人口终身未婚，婚前性行为罕见，鉴此，在当时卫生计生部门制定计划生育规定时，就没有考虑单身女性的生育需求。然而，时隔几十年后，单身女性群体规模不断壮大，也具有一定的生育需求，而现有的法律规范却没有及时跟上形势而进行相应的调整，因此，迫切需要将涉及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权限、管理、处置、保障等环节尽快纳入法治轨道。例如，单身女性取卵，涉及到生命健康保障、生育权实现、冷冻卵子的隐私权保护、使用权的行使、多余卵子的处置权、捐献卵子等法律问题。如果单身女性在冷冻卵子过程中遭遇被侵权，或医疗机构违约等情况，法律应明确其规制的基本原则，提供追究相关人员法律责任的法律依据。

三、完善对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对策及建议

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问题一直呈现多元化的争论局面，其中所关涉的诸如扰乱人类繁衍秩序、冲击婚姻及家庭制度等伦理问题，以及立法缺失的法律问题，都对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的应用与规范管理提出了新挑战。为了更好地应对单身女性冷冻卵子所带来的各种社会伦理及法律问题，笔者建议应当从以下方面进行完善。

（一）社会应理性正视单身女性冷冻卵子问题

捐赠精子、卵子、试管婴儿、代孕等人类辅助生殖技术问题，不同程度地引起了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引发了一系列关于伦理和法律的激烈讨论，各种意见不一。医学专家指出，虽然我国已具备冷冻卵子的成熟技术，但是对单身女性冻卵受孕也有担忧，因为目前冻卵受孕的成功率只有一半左右，同时在取卵过程中也可能导致女性卵巢过度刺激或受损；法学专家看重冷冻卵子是对单身女性生育权的保护；社会学家则认为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需求是由单身群体发展随之出现的一个客观现实，其中关涉着女权解放、经济地位、婚恋观等社会性因素。大众调查显示，2015年8月8日，据《新京报》调查显示，对单身女性能否冻卵，逾三成受访者表示支持，还有不少人会考虑成本与个体具体需求。综上，笔者认为，尽管辅助生殖技术的飞速发展在为人类带来福利与便捷的同时，其也会带来伦理、法律等棘手的问题，我们应当理性正视这一新生现象，既不能过于乐观、盲从趋之，也不能过于保守，止步不前，而是应将其科学谨慎地纳入社会伦理、法律的考量中。

（二）优化我国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

近年来我国在普及和适用辅助生殖技术过程中遇到的诸如捐精、卵子买卖、代孕交易、冷冻卵子等生殖技术问题层出不穷，错综复杂。导致以上问题的原因包括辅助生殖技术管理部门存在管理思路零散和缺位失职。为了避免此类问题所带来的伦理和法律问题，一方面，亟需我国卫生计生部门认真调查我国辅助生殖技术的现状，反思问题并在制定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政策及规范时从医学、伦理、法律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科学评估，系统地考量我国人类生殖辅助技术的发展方向、发展规划，优化我国辅助生殖技术的管理思路，确保辅助生殖技术管理的衔接性和高效性。另一方面应当加强对《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的执法监督，加强对冷冻卵子的技术监管，对违反规定的医疗机构和个人进行严肃查处，为单身女性冷冻卵子创造良好的氛围。

（三）加强对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立法保护

随着我国单身女性群体的发展、对婚姻、家庭态度的改变以及冷冻卵子技术等客观原因的变化，单身女性冷冻卵子所涉及到的伦理、社会及法律问题会不断地凸显。为了更好地调整和规范这一现状，契合单身女性保存生育能力的客观需求，切实保护单身女性的生育权，相关立法机构应当加强对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立法保护，包括：一是修订《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适当放宽我国冷冻卵子的适用对象，具体而言，在原有的冷冻卵子的对象中新增单身女性群体；严格限制启用冷冻卵子的适用条件，规范冷冻卵子的配对办法；如果时机成熟，可以考虑提升《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的法律层级，将现有《人类辅助生殖技术规范》这一部门规章上升为法律，以便更好地规范人类辅助生殖技术面临的系列伦理、法律问题。二是加强民法领域的保护力度，规定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基因隐私权、自由权、处分权等权利，完善辅助生殖技术服务合同条款，对相应的权利义务涉及的具体内容、行使条件及权限进一步细化。三是明确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相关法律责任。对于冷冻卵子的单身女性，必须履行相应的义务；对于提供冷冻卵子服务的医疗机构，未经当事人许可，故意泄露或违反合同规定擅自处理单身女性冷冻的卵子，应当依法追究其侵权责任。

[1]成长树育儿网.女人什么时候生孩子最好？[EB/OL]. (2013-03-20)http://www.cztree.com/article/20130320/10345.html.

[2][3]于伟娜,樊桂林.女性经济独立在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中的作用[J].学周刊,2011,01:15-16.

[4]刘长秋.“冻卵”呼唤法律的暖意和刚性[N].健康报, 2015-08-2006.

[5]严慧芳.单身女性能不能冻卵生娃？[N].南方日报,2015-08-11B.

（责任编辑：梅达成）

On Ethical and Legal Problems of Single Women'"Frozen Eggs"

Wang Linzhi Huang Xianguan Liu Xiangyu

As the technology of frozen egg is growingmature,the application range of the frozen eggs is also expanding.After the news of the film star--Xu Jinglei's going to the United States to freeze eggswas exposed to public attention,single female's egg freezing had become a diversified and controversial issue of the present days. This paper,based on the discussions of ethical and legal issues related to single women's frozen eggs,aims to ra-tionally facing single women's frozen eggs,making up,improving and optimizing themanagement of frozen eggs, and making clear single women's legal protection,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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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林智，四川医科大学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法学理论、医事法学。黄显官，四川医科大学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医疗保障管理。刘祥宇，四川医科大学法学院2012级在读本科学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医事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