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海涛，张力方，修立伟，吕悦军

（中国地震局地壳应力研究所，北京 100085）

我国的地震地质灾害种类多、灾害重，对此，诸多学者已做了大量的现场调查和理论分析研究工作，其成果之丰富、研究之深入是毋庸置疑的，但多是专注一类或几类灾害或是局部地区的地震地质灾害，在面向全国存在多种类型的地震地质灾害这一特征上尚显得不够全面，难以很好反映中国地震地质灾害的总体特征。

要分析我国地震地质灾害的分布特征，应首先界定清楚地震地质灾害的基本概念、类型及其定义，以避免不同研究者在分析研究过程中因所持基本概念本身定义不同而导致的概念替换或误用。因此本文在对大量已有研究成果进行梳理的基础上，重新做了分类，并对其总体分布规律予以阐述。

1 目前几类关于地震地质灾害概念与分类的代表性观点

地震地质灾害，顾名思义，是指地震诱发的地质灾害，其与人类工程活动具有直接的关系，它往往会导致灾难性的后果，这在国内外历史上屡见不鲜，因此备受重视。对此，不同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其定义和内涵进行了阐述。

从地震学的角度，一些学者认为地震地质灾害是地震灾害的重要组成部分。代表性的学者如蒋溥等［1～2］将其定义为“地震导致的地质环境的变化与破坏”；在具体内涵上将其等同于地震的地面破坏效应并归纳为三种类型，即:地表破裂、斜坡失效、地基变形和失效，其基本特点见表1。

表1 基于破坏效应的地震地质灾害分类方案Table 1 Classification scheme for earthquake induced geological disasters based on ground damage effect

我国现行国家标准《工程场地地震安全性评价》［3］将地震地质灾害定义为“在地震作用下，地质体变形或破坏引起的灾害”；在对应的宣贯教材［4］中，基于对工程的影响，进一步具体诠释为“由地震动或断层错动引起的可能影响场地上工程性能的场地失效”，并将其分为三大类:(1)由地震动作用导致的对工程有直接影响的地基基础失效，如液化、震陷等；(2)由于地震动作用导致的对工程有可能间接影响的工程场地失效，如崩塌、滑坡等；(3)由地震断层作用导致的地表错动、地裂缝与地面变形等地质灾害。

从灾害学的角度，一些学者则认为地震地质灾害应隶属于地质灾害的范畴。如图1所示，基于灾害的承载体，将地震引起的地质灾害划分为地震构造力的直接破坏、岩体破坏、土体破坏和水体破坏4大类［5］。

图1 基于承载体的灾害分类Fig.1 Classification scheme based on the object of disasters

刘玉海等［6］认为基于地震地质灾害发生的成因和成灾方式来开展研究更具意义，首先将其分为直接破坏效应和间接破坏效应，而后按成因将其分为构造破坏效应、振动破坏效应和诱发效应(表2)，特别是其将一些诱发地震纳入地震地质灾害的范畴。

表2 基于成因的地震地质灾害分类方案Table 2 Classification scheme based on the causes of earthquake induced geological disasters

2 建议的分类方案及其控制因素

综合上述分类方案，笔者认为，以对工程建设影响为目标的分类涉及工程建筑本身相关特性，不利于普遍规律的分析；相对地，刘玉海等以灾害成因为标准的分类方案更具普遍意义。但考虑到:(1)由于地质体本身的复杂性，过于细致的分类方案可能导致在实际工作中类似灾害之间难以清楚界定、易于引起混淆；(2)过细的分类方案不便于把握灾害总体发育与分布特征；(3)我们研究的最终目标还是服务于社会防震减灾工作的需要，完全不考虑工程需求的分类研究也是不合适的。

因此我们将基于地震地质灾害的成因，并适度面向工程建设需求，在综合上述已有分类方案特点的基础上，结合相关最新研究成果，做了重新划分(表3)，提出了新的分类方案，并分析给出了其控制因素。

(1)地表破裂

指强震条件下由于岩土体的突然破裂和位移而在地表形成的地面破坏，包括地震断层和地震地裂缝。陈达生指出地震引起的地表破裂长度与震级密切相关［7］；吴章明等通过研究认为以走滑为主的发震断层可产生大规模的地震地表破裂，以倾滑为主的高角度发震断层有时可产生一定规模的地震地表破裂，以倾滑为主的低角度发震断层或连通不好的发震断层地震地表破裂不发育［8］；王建民认为由于覆盖层的存在，发震断裂活动时断距会被土层吸收一部分或全部吸收［9］；万波等［10］通过进一步系统研究后指出，地震地表破裂是强地震作用的产物，其发育规模和特点不仅受到地震震级、震源距的制约，还与基岩地质条件、第四系松散土层发育状况等环境条件密切相关。综合这诸多学者的研究成果可见，地表破裂的产生与发震断层的性状(断层性质、活动速率、潜在震级)、基岩地质条件、上覆第四系覆盖层的厚度及物理力学特性相关。

表3 建议的地震地质灾害分类及其控制因素Table 3 Proposed classification scheme and corresponding control factors

(2)砂土液化

包括一般砂土、粉土的液化和特殊的亚粘土和黄土的液化。对砂土液化的概念，存在过多种不同的解释［11～12］，实际的震害调查主要是从地面冒水喷砂现象上来判断［13］。然不管如何争议，从诸多研究成果来看［11～16］，都认为砂土液化的产生主要取决于可液化土层的埋深分布与土层特性(固结程度、密度、结构特征、颗粒构成与粘粒含量等)、地下水埋深和地震动强度。

(3)斜坡失稳

斜坡失稳指各种形式的斜坡破坏现象，包括地震作用下产生的滚石、崩塌、剥落、滑坡、塌滑和流滑，黄土滑坡也属于此类。根据已有研究成果［17～21］，斜坡失稳主要与地质地貌、斜坡结构、岩土体物理力学特性和地震动特性(地震波方向、峰值加速度、时程等)有关。

(4)地面变形

主要指地震引起的地面变形，包括地面下沉、软土震陷、不均匀沉降和地面隆起现象，可以局部或大面积分布，并可能伴随有砂土液化现象［22］。根据以往诸多学者的研究［7，13，23～25］，主要取决于土层的分布特征、土层物理力学特性和地震动强度，同时与地表建筑荷载状况相关。

(5)地震塌陷

指强震作用下地面发生的塌陷，严格意义上属于地面变形灾害的一种，但因其特殊性而与一般地面变形灾害相区分。首先其为特殊的地质条件或人为因素限制［2～6］，在如溶洞、矿坑、人工填土等分布区才可能出现，其灾害影响区局限在塌陷区这一很小范围内的。近几十年来矿山开发和工程建设的迅猛发展，溶洞、矿坑、人工填土这一灾害特殊地质条件广为存在，地震塌陷已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灾害，故单独提出作为一种灾害类型。根据已有研究成果［2，6］，地震塌陷受其特殊地质条件和地震动两方面因素控制。

(6)泥石流

泥石流属于地震间接诱发地质灾害的一种，是地震崩塌、滑坡的产物在山区适当地形地貌和降雨条件形成的地质灾害。根据部分震害现场调查和总结分析研究成果［1，6，26～28］，适当的山地地形地貌条件是泥石流灾害发生的基本环境，地震引发的崩塌、滑坡为其提供物质来源，而降雨则提供了必要的动力条件。

(7)堰塞湖与溃决

地震形成的堰塞湖与溃决灾害在我国历史上早有记载［6，29］，2008年的汶川地震则直接展示了地震堰塞湖灾害［30～31］。从其形成过程来看，它是由地震滑坡、岩崩体阻塞河道形成暂时天然堆积坝后又溃决导致，因此存在较大地表水系和水系两岸存在较大规模的潜在不稳定岩土体是其形成的基本地质条件，地震引发岸边大规模斜坡失稳或泥石流产物入河是基本物质条件，而堰塞湖的溃决则是其成灾的后续动力要素。

(8)河湖涌浪

河湖涌浪属于间接地震地质灾害的一种［6］，与堰塞湖灾害类似，其基本地质条件是要求在较大的地表水体(河流、湖泊、水库)周边存在不稳定的较大规模的岩土体，地震引发岸边的突发性大规模斜坡失稳产物高速冲入地表水体则构成其成灾的基本物质条件和涌浪的动力条件。

(9)地震海啸

地震海啸属于涌浪的一种，但与由地震崩塌滑坡激发的河湖涌浪根本不同。地震海啸是因地震震中处海底地壳发生的瞬时垂直错动使震中上方及其附近水体体积和压力发生瞬时变化而形成一种长周期海浪［32］，这种海浪高度很大、波长很长、速度非常快，对海岸产生巨大冲击而造成毁灭性灾难［33］。但并非所有海域地震都会产生海啸［34］，陈运泰等的研究表明地震激发海啸的主要因素有地震的大小、地震机制、震源深度、震源破裂过程［35］；薛艳等进一步指出海啸灾害的强弱不仅与激发因素有关，还与海底地形及海岸线的几何形状等因素有关［36］。

(10)诱发水库地震

诱发水库地震是指在主震同期，因应力场调整导致某些与发震断层构造相关性紧密的水库发生地震。因此，诱发水库地震的必备地质条件是水库下覆断层构造与发震断层之间存在紧密的构造联系［6］。

综合分析上述各灾害对应的控制因素可见，地震地质灾害的发生取决于其所处的灾害环境，主要包括地形地貌、地震构造、地层岩性、坡体结构、水系分布及降雨等因素。

3 中国地震地质灾害总体分布特征

将上述各类地震地质灾害的控制因素和我国的地震地质灾害环境相对比，并综合大量震害调查与分析研究成果［37～46］可得，中国地震地质灾害总体分布上具有的基本特征就是:分布广泛、类型多样，差异明显。

(1)分布广泛，但不同地区灾害发育频度差异强烈。

我国的地震灾害主要围绕强震频发、山地高峻、岩体破碎的西部地区，特别是青藏高原周边的四川、云南、陕西、甘肃、宁夏等地，是地震地质灾害最为频发的地区；此外，我国的台湾岛和新疆的天山周边也是地震地质灾害高发区。

在华北地区，虽然强震频度略低，但由于其多地处河流阶地或冲击平原上，存在有利于地震液化和软土震陷等灾害的地质条件，总体上也属于灾害频发地区。

福建东南沿海、广东南部雷州半岛和海南岛北部，震级大小和频度偏低，但存在一些有利震害发生的地质条件(如海岸山地、滨海软土等)和降雨量大的特点，也有一定程度的地震地质灾害发育。

与之相对地，在除上述地区之外的广大地区，属弱震区，地震地质灾害发生的频度很低。

(2)类型多样，但不同类型灾害在发育频度上差异明显。

地震导致的斜坡失稳(滑坡、崩塌)、泥石流、地表破裂、砂土液化和地面变形是最常见的灾害。相较而言，地震斜坡失稳灾害最为常见；其次是砂土液化、地面变形和泥石流灾害；而后是地震引起的地表破裂灾害。

关于地震引起的地表塌陷，历史记载数量较少，但考虑我国岩溶洞穴、黄土洞穴、采矿空洞广布，故也是一种常见灾害。

地震引起的堰塞湖与溃决灾害和河湖涌浪灾害，相对较少见。地震诱发的水库地震是极为少见的地震地质灾害。对于我国历史是否发生过地震海啸，尚存在争议，崔秋文、雷土成和王峰等均认为我国历史上发生过地震海啸［33，42，43］，而高中和等则认为其是对历史记载的误判［32］。

(3)灾害类型分布的地区性差异明显。

地震斜坡失稳灾害(崩塌、滑坡、塌滑等)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周边和天山周边的山地和黄土高原地区；其次是郯庐地震带、汾渭地震带、华北平原地震带、银川—河套地震带周边的山地和丘陵地区。

受控于降雨因素，地震泥石流灾害主要发育在我国西南部的云南、四川和陕南地区；西北地区虽然有大量地震滑坡崩塌灾害，但因降雨相对稀少，故相较西南要少很多；另外其他强震区的山区，也有一些小规模地震泥石流灾害发育。

砂土液化和地面变形(软土震陷、黄土震陷)灾害主要分布在强震区及其周边的河流阶地、冲积平原等富含砂土和淤泥土的地区，在西北、西南、华北等地均有分布；另外，在西北黄土高原地区，黄土地震液化和震陷也是常见的灾害。

地震造成的堰塞湖与溃决灾害主要分布在西南部金沙江、雅砻江、澜沧江、雅鲁藏布江、怒江等较大的水系上；西北黄河中上游，也有少量的地震堰塞湖灾害。

地震地表破裂灾害在我国西部和华北的强震高烈度区内均有分布，但在西南部和西北天山地区，因基岩裸露，多表现为地震断层和次生断层直接错动地表；而西北的黄土地区和华北的深厚覆盖层地区，则更多地表现为深部地震断层引发的上覆第四系层中地裂缝。

地震塌陷灾害主要分布在西南和西北的碳酸盐岩分布区、黄土分布区、采矿区。河湖涌浪灾害主要在西部河流的航道和水库区存在。诱发水库地震灾害发生的地方则极为少见。我国大陆沿海本身基本不具备形成地震海啸的充分条件，南海海域是最有可能引发地震海啸的地区［44］。

(4)总体危害程度地区性差异显著。

由于地震地质灾害的活动程度是由规模、频次等多方面要素体现的，无法用某一要素反映其危险性。为此，刘凤民、张立海等采用危险性指数分级的形式来反映不同地区地震地质灾害的危险性程度，并在此基础上开展了地市级地震地质灾害危险性分区［45～46］。他们的成果(表4)揭示，我国地震地质灾害危害程度地区差异性明显。

表4 中国地震地质灾害危险性分布特征表Table 4 Distribution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isk of earthquake induced disaster in China

4 主要结论

(1)合理的地震地质灾害分类方案应基于其形成原因，并适度面向工程建设需求。

(2)我国的地震地质灾害类型多样，但不同类型灾害的发育频度差异明显。主要类型为地震作用下的斜坡失稳、地表破裂、泥石流、砂土液化和地面变形灾害；次要类型为地震塌陷和堰塞湖与溃决灾害；地震涌浪、海啸、诱发水库地震等则属于极少见到的灾害类型。

(3)我国的地震地质灾害在强度分布、类型分布和危险性程度分布上地区性差异明显，我国的西部特别是西南部是地震地质灾害最为严重的地区，其次是华北的部分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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