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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诗人,有一个算一个

2014-09-10王敖郑瞳

山花 2014年6期
关键词:写诗诗人诗歌

王敖 郑瞳

王敖,1976年生于山东青岛,毕业于耶鲁大学,著有诗集《绝句与传奇诗》(作家出版社,2008),《王道士的孤独之心俱乐部》(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翻译文集《读诗的艺术》(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

郑瞳:王敖你好,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日新月异的科技和日益发展的经济,使得人们有了更多表达自己的渠道,人们的内心似乎获得了更多展现的空间。但,过度的表达和对物质的过度热衷,必将对人们的精神生活构成某种催迫。就诗歌而言,有人认为这是对于诗歌来说最好的年代,也有人认为这是最差的年代,你的看法是什么?根据是什么?

王敖:在问题纷杂、缺乏文化自信的年代,很容易同时出现上述这种截然相反的观点。我个人觉得,只要还有诗人在认真写作,那就已经很好了。

对读者来说,真正的诗人,有一个算一个;对时代来说,多一个赚一个。对那些没有耐心、不愿意投入努力,自己读不懂诗就宣布诗歌已经没落的人,让他生活在黄金时代,他一样会抱怨多多;海子如果是他的邻居,他也一样会嘲笑,并表现出一种典型的庸才的忌刻。有创造力的诗歌必然在某些人那里激起一种负面反应,要他们以莫名其妙的方式跟进,就像鲸鱼身上也寄生着小牡蛎,在鲸鱼出水时,也奋然吐泡。

“在某某时代,诗歌还可能吗”,这种问句在今天已经被证明是无效的,放到其他任何时代也一样显得荒诞。比如,安史之乱结束以后,诗歌还可能吗?我觉得写诗读诗的人,也许更需要一种迫切的乐观精神,这也许不是诗歌最好的时代,但它应该是需要你去写诗、真正享受诗歌,并为诗歌做些什么的时代。

我个人觉得,这要比把自己看成诗歌隐士,或者反抗时代的悲剧英雄更有实际的用处。

郑瞳:具体到你的创作,你的诗歌养分主要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如何使用这些养分的?或者说,这些养分是如何介入你的诗歌的?

王敖:诗人的精神谱系是很复杂的东西,但无论来源多么复杂,经常读诗都是必需的,就像运动员要经常看录像研究战术一样。一个作者可以统兵十万,熟悉各种流派和风格的写作,但也要有几个贴身的守护者,就是那些从写作初期,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给他提供营养的人。

我的诗歌想象力最初的来源是古诗和唐传奇,然后是两部莎剧——《暴风雨》和《仲夏夜之梦》,以及威廉·布莱克、刘易斯·卡洛尔,其他的人都是晚到的客人。在我开始写诗之前,这些己经是我在文学的星图上设定的几个关键位置,我用它们来判定基本的方位。

我可能只用了这些资源很少的一部分,但我使用的方式比较彻底。很多批评家会用历史化的方式,回到作品的原初语境去看待它们,也会追溯接受史,研究批评角度上的变化和更新。这些当然都很有用,但从写诗的角度,这也是一种有限的理解方式。在诗歌的意义上,我几乎从来不把过去的诗放回历史上的一个时段。我把它们看作没有实现的过去,可能会提供关于未来的线索,也许正在变成未来,或者就是现在。你抓住了一个神秘动物的触须,难道你要把它推回过去吗?我不会那样做。

郑瞳:在你的心目中,诗歌的境界是什么样的?你什么时候能进入这种境界?如果你的诗能变成一种生物,它是什么样子?

王敖:我觉得,诗歌的好状态首先是一种与语言同在的专注,我在20岁左右进入了这种状态,大概之后的十几年都在让这种状态稳定成一种境界。诗本来就类似一种生物,有它自己的生命力,我的诗也许有点像卡洛尔写的那种Snark(蛇鲨)。

郑瞳:你能想象一种跟你诗风截然相反的诗吗?在你的视野里,有人已经这么写吗?

王敖:每换一个角度想,就会出现至少一个。比如蒲柏。

郑瞳:叶芝通过一层层“面具”的脱落达到“真理”的自我,佩索阿则是通过一些“异名”遮蔽了自我,你在诗里使用面具吗?你的诗里有你的“身外化身”吗?

王敖:有很多。任何人称代词都可以是面具,不仅是作者,读者也可以自行代入使用。还有一些更明显的,比如“王道士”之类。我去崂山的时候,很喜欢观察那里的道士,然后爬到山上,往下看大海,看太阳灼烧的银色光海,或者星月下鼓动的潮汐,会有一种难以表达的奇妙感受。所以,我会想象,有一个我永远留在了那里,或者一直在那里寻找着什么。他性情旷达,不受拘束,文化程度有限,但了解一些玄秘的知识,可以御风而行,处石入火,但并不完全理解自己的行为到底意义何在。他不定期地消失,出现在我的头脑里。

郑瞳:你现在最关注的外国和中国诗人是谁(年代不限)?在你没见过的中国当代诗人里,你最想和谁见面,一起吃饭并聊两句?

王敖:目前最关注的中国诗人是崔健,因为参加了一部文学史的编写,负责关于崔健的部分。

最关注的外国诗人是但丁,我有睡前读但丁作品的习惯。很小的时候就看过《神曲》,因为插图非常阴森恐怖,晚上看了会睡不着。现在则不同,看一位笔力强大的诗人写他怎样突然被吓昏过去,有助于放松入睡。但丁那么写的时候,大概也是在娱乐上帝。

想见的诗人有很多,除了八卦,聊什么都可以。

郑瞳:有人认为,中国当代诗歌界早己没有民间/知识分子的区分,或者从来就没有过,只有权力与既得利益的不断再分配。你怎么看当代诗歌的政治?

王敖:这个情况是有的。我个人不反感政治,对政治有所理解,可以让人心态更好,多一些自我保护,才能真的做到爱惜羽毛。我想,让很多当代诗人头疼的是低级的政治,看着它用生锈的链条拉动着诗人们的交往,仿佛吃饭喝酒的时候还戴着利益的手铐,这是现实里和美学上的双重遗憾。

因此,我不会参加没有实质意义的诗歌讨论会,或者给商人唱堂会的朗诵活动。即使是一些杰出的诗人,整天参加诗歌活动也会让他们写作质量出现问题,应景的文字是难免的。布罗茨基“流亡”的结果,后来不是变成文学旅游了吗?追逐浮名的萤火虫,会影响内心的荣誉感。

郑瞳:能给我们谈一下你所处的地理位置吗?在那里你比较关注的文化或亚文化形式是什么?它们对塑造你的诗歌个性起到了什么作用?

王敖:我在北美的新英格兰地区住了十多年,对当地的文化有很强烈的兴趣。比如,我喜欢去看一些小型的家庭演奏会,十几个人自带乐器,在朋友家的庭院里演奏并交流。记得有一次,在一场暴风雨之后,大家来到被狂风卷成印象派绘画的树林边,拿出吉他、曼陀铃、班卓琴,开始演奏早期的山地音乐,老布鲁斯之类。

我大学时代开始弹吉他,搞摇滚乐,但由于后来留学就没有继续下去,顶多是在聚会上秀一下。博士毕业以后,我又开始学习音乐,看书找老师,也组过乐队。Robert Plant说过,摇滚乐形式上就是民间音乐。在老布鲁斯里沉得越深,在乡村音乐里飘得越远,这种音乐就越有冲击力和穿透力。

我写诗的时候会讲究音色,考虑情境中和声的感觉,引发身体与感官的律动,而不是简单地制造某种文字上的节奏,这些应该都跟音乐上的体会有关。

郑瞳:人无癖则不可交,你的癖好是什么?它跟你的写作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联系起来的?

王敖:我对Jeff Beck有无比的,也许是过分沉溺的崇拜。弹奏Jimi Hendrix之后,感觉像喝酒喝多了一样,坐立不安,不知道该站在半空,还是应该躺在天花板上。我收集了大量关于他们的东西,喜欢研究他们的小细节。

我把自己写的《绝句》都用邮件发给了自己,过些天以后点开读一下,决定是否保留。

郑瞳:最后,请讲一个关于诗歌或当代诗的问题,可以自问自答。

王敖:我觉得,诗人的成年状态有个基本要求,就是要写比好更好的诗,杰出伟大之类倒在其次,那些是文化生产追加的标签。写出好诗,这个要求并不高,属于好学生希望得到表扬的层次;明显写的是滥诗,但一定要说多么富有当代性,这属于1米2以下不得入场的水平。这些说到底都是在挥霍时间,浪费别人的注意力,这是诗歌意义上的没长开。

当代诗歌有太多情况属于上述两种,可能很多时代都是如此,但作为一个诗人和读者,我希望能看更多超越性的愿望、行动,以及实质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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