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恒雷

他来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忙得昏天暗地，她正准备去外地的各种资料，还要订最近的一班飞机，还要把临行前的工作收尾整理好交给主管。哪里有工夫和他温言细语，只随口问了句：“来干嘛？”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把钥匙落屋里了，来拿备用的那把。”

“我这里哪来你房子的钥匙？”她哗啦啦翻着资料，头都没抬。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他的粗心大意，从小就像患了健忘症一样——不是这科作业本忘带就是那科忘带，最好笑的一回，走到班级了才发现书包没背。她经常打击他，老年健忘症。可事实上他才28岁，只比她大一岁，是青梅竹马吧！但两人的成长里，似乎亲情友情更多。

这次他又把钥匙锁屋里了，她都不愿意再管这档子事，她说：“去找人开锁吧！”“我真把备用钥匙放你这了，就前几天拿来的。”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目光炯炯。

她抬起头来无奈地摇摇头，说：“对，是拿来过，可上个月你弄丢钥匙的时候取走了。”“可我前几天又送来了啊！当时你还看到了呢！”“行了行了，我的记性还不如你啊！没看我正忙着吗？”

他没管她说什么，去她身边的抽屉翻找起来。她眉头不由得紧皱，简直是过来添乱的。

他一层层地翻着，却始终不见钥匙的踪影，直至翻到最后一层也没有，他瘫坐在了床边。那样子很沮丧，如受了很大委屈。她简直觉得好笑，明明是他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却跑到这里翻来翻去，然后还摆出副可怜样儿！她忍不住说了他：“嘿，有点出息行吗？像个爷们儿行吗？多大点事儿啊！”他却仍固执地说：“我真是放到这里的，就这个抽屉里，你当时都看到了！”“我都说了，你上次拿走了！哪天来找不行，偏偏赶着我忙的时候添乱，别在这烦啦！”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是她刚订的飞机票，对方要跟她核对下身份证号码，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叫对方等等，说去找身份证出来。她刚拿出身份证后随手搁在了一边，可经过一顿兵荒马乱的准备工作后，身份证却不知被挤到哪个旮旯胡同去了。她又没背下号码来。这时，他一把抢来电话，噼里啪啦说出了一串她听起来很耳熟的数字，然后很快就挂了电话。他没再继续找那串钥匙，转身离开了她家。

她终于在被子里抖落出身份证，打电话过去再次确认，对方说刚才那位先生帮你报出的号码完全正确请放心。她哦哦了两声，然后慢慢放下电话。

出差行程非常紧，把他找钥匙的事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已经从外地飞回来了，打电话问他后来怎么办了，他说找人把锁换了，然后就挂了。

那几天他很安静，没再来找她，也没联系她。因为她要和公司汇报出差事宜，所以也没在意。

一周后，她找他吃饭，电话里她听出他情绪不高，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她也就没追问。

她把心思都交给了工作，加起班来很疯狂，可这样抵抗力就下降了。再次打电话时，他听出了她感冒的声音，他说：“感冒药在你文件柜第二层，片和冲剂都有。”她拉开抽屉，果然如他所说，这些药是上个月初他给她带来的，他当时放好后告诉过她。她感到上次自己冲他发脾气实在太过分了，就把车开到他单位，想接他一起吃饭，这样道歉的诚意才足够。

他很平静的样子，不像之前一见到她就跟个话痨似的。她穿了一件红色大衣，本来是左胸侧有个胸针的，可不知何故弄掉了，也不知掉到了哪里。

他看到后说：“在你电脑桌上的小盒里有一枚备用的胸针。”“你放在那里的？”她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我们一起放的啊，那天平安夜我们逛街，我在商场买下送给你作为圣诞礼物，我把胸针就放在小盒子里了，你还说那小盒子放它正合适。”

“哦对，没错，这还没几个月呢！”她心里瞬间闪过一丝暖流，这暖流带来的温暖，似乎要比裹着全身的大衣带来的还强烈。

她忍不住夸奖道：“不错嘛，几天没见你，最近记性有长进啊！吃什么好东西了吧！那那，再说说，还有什么小事情你还记得？”

他呵呵笑了笑，没再言语。那晚一起吃饭，他除了叫她少加班注意身体外，也没再多说什么。她笑了笑，说：“QQ被盗了，丢了好多好友，真烦。”

他说：“用密码保护找回来啊，你设的问题是最喜欢的作家，答案是迟子建。”

她正嚼着东西，忽然停住了嘴，因为这个密码保护问题她只和他说过一次，而且已经是3年前了。

回去，真如他所说，她找到了胸针，也找回了QQ号，好在几个重要的合作伙伴的号码都在，其他丢掉的多属于无关痛痒的闲扯一族，丢了也不可惜。那晚，躺在床上，她忽然很想他，觉得这个呆呆的傻小子居然对自己这么上心，在梦里她偷偷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找一个资料光盘，她打开了那天他翻钥匙的抽屉，找着找着，只听一声响，往地上一看，正是他那天翻找的钥匙，放在一个笔记本的夹层里了。那一刻，她想起了那天他委屈的样子，自己顿时很羞愧，他根本没记错，这一次又是自己忘了。可她在公司是记忆力出名的好啊——公司里的大事小情，有关客户的各种备案，她的大脑简直就是公司的另一个数据库，可和自己男朋友这些本该很浪漫很细节的东西，怎么都被自己忽略了呢，还好意思说别人健忘症。

她发微信给他留言：“干嘛非得把钥匙放我这一把？”

他回：“有了钥匙才是家。”

她瞬间看出了眼泪，又打了几个字：“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他回：“有关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她坐在了地上，抱着双腿呜呜地哭起来。这时又来了一条信息：“可是，就算我什么都记得，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证明我爱你，因为你把它们都忘了。”

她确实忽略了他，为了工作拼尽了她所有的心力，而两人之间多年来的情感却发展得不温不火。可最近以来的几件小事都足以证明了这份凡俗爱情的可贵，他这些无微不至的记得，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真挚的爱，而这份爱，她怎么愿意弄丢呢！想到这，她摁下了键盘：“亲爱的，你那天找的钥匙我找到了，我现在想和你共用它了。”

（摘自《扬子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