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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克词风分析

2014-08-15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4年11期
关键词:词风花间士大夫

曹 晖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陈克(1081-?),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词人,字子高,自号赤城居士,临海(今属浙江台州)人,侨居金陵。陈贻序之子,陈贻范之从子。少侍父宦学四方。绍兴年间,吕祉节制淮西抗金军马,辟陈克为右承事郎都督府准备差遣。曾与吴若共作《东南防守便利》三卷。绍兴七年(1137年)郦琼淮西兵变,吕祉为叛军所杀,陈克坐贬。

陈克一生诗词文俱佳,李庚称其“诗多情致,词尤工”。其词作多散佚不传,《全宋词》中仅收录五十一首,《全宋词补辑》又收录四首,共计五十五首存世。虽现存词作数量不多,但从这五十五首词作可以看出,陈克词作风格以温婉为主,对晚唐五代温庭筠、韦庄等人及北宋晏殊、周邦彦等人的词风有所继承和发展,形成了其含蓄典雅的风格特色。

一、婉雅闲丽,暗合温韦之旨

清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称陈克的词是:“陈子高词婉雅闲丽,暗合温韦之旨,晁无咎、毛泽民、万俟雅言等远不逮也。”[1]

陈克的词确实继承了自温庭筠、韦庄以来的花间词风,其词作以描写粉融香润的生活见长。其《浣溪沙》词云:

浅画香膏拂紫绵,牡丹花重翠云偏,手挼梅子并郎肩。病起心情终是怯,困来模样不禁怜,旋移针线小窗前。[2]P825

此作头两句写女子的妆扮,不同于温庭筠词中女子妆容之奢华,陈克此词中女子是以淡妆出现的,细写女子妆容,“浅画香膏拂紫绵”不是静态堆陈女子所用的妆品,而是动态地写出女子施妆的柔媚美好,“拂”字尽现其慵懒柔美之态。第二句中首饰也并无堆金砌玉,独写女子发髻上簪的牡丹花,而牡丹花重,一方面是花开之盛美艳丽,比美人之娇美;另一方面也是词中女子是个病西施林妹妹式的人物,牡丹花再大再艳,对花的枝叶来说,或者能说是重,可是对簪花的女子来说是不能称得上重的。陈克写此女,是牡丹花簪在头上都要显得重,则是从美人簪花之态尽显美人的柔弱。下阕的“病起”“困来”两句,正与此处呼应。而词中的漫溢的绮丽香润的闺阁风情,正体现其词风对温韦花间词风的承继。

陈克流传下来的作品中,浣溪沙为词牌的为数不少,其所作的八首浣溪沙,大多都是这样的风格。

这样的词风和其所处的时代背景有所联系。温韦为代表的花间词派,处于晚唐五代时期,唐王朝衰微坍塌,梁唐晋汉周的更迭动荡偏安,政局昏暗,生民凋敝,文人空怀报国救民之心而不可得,故不得不以花间樽前的宴乐遣怀,词中的男女情愁,或多或少都是词人在乱世中感怀的不安和愁苦。如韦庄词《菩萨蛮》其二,以描绘江南生活的闲适繁华,侧面抒发出中原板荡,故土难回的悲哀。而陈克生活的时期是北宋南宋之交的时代,北宋朝廷沉疴难救,靖康之耻后南宋朝廷偏安,但是战火仍然不息。这时陈克所处的政治状态和花间词人所处的时代有微妙的相似,故而在相似的政局之下,陈克能够体味温韦花间词的要旨,对其词风有所承继,也是自然的。陈克词中多见的离别之情,情愁之苦,这样花间词人也常常运用的元素,其中也能读出陈克对两宋之际风雨飘摇的政局的担忧。

二、词格高丽,晏周流亚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称陈克的词是:“词格高丽,晏、周之流亚也。”[3]

虽然对花间词风有所承继,然而不同于花间词的过分香艳,陈克的词更多地体现了宋士大夫为词的和婉清雅之风。

除了描写情感,陈克词作更多以描写生活的闲适恬淡之情。如其《菩萨蛮》词云: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玉钩双语燕,宝甃杨花转。几处簸钱声,绿窗春睡轻。[2]

此作上阕庭院景色,比晏殊之作“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虽是富贵气象上大有不及,若言晏词是大家闺秀的珠玉富贵,那么陈词便只能是小家碧玉的和婉娴静了。但其字里行间的闲适却得晏词之神妙。而末两句的恬淡之意,更是历来为词话家所称颂。闲适和恬淡,更成为陈克词作特色之一。

宋时文人受到优待,宋太祖有“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之誓。士大夫生活多是富足优越的,这样的生活中,士大夫的闲愁是词作重要主题之一,在这方面,北宋到南宋还是传承了下来的,后来张浚主战一派的文臣,即便是淮西军变后失势遭贬遭受流放,也并未遭死罪。陈克生于书香门第,其伯父和父亲都是进士出身,其伯父陈贻范还是著名的藏书家,其家庭自然是典型的士大夫家族。作为士大夫家族的子弟,其词作传承了北宋词坛的婉丽之风,也是应有之意。

而晏、周等人词作中的闲愁之情,一定程度上折射出的是忧谗畏讥的政治感情。譬如晏殊《浣溪沙》中“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以时光流逝好景不长的愁绪婉转表达的就是这样的危机感。

而陈克所处的政治环境中,也让他不免有这样的感情。在南宋初年,靖康之变后,宋金对立的矛盾之下,朝廷分为了主战和主和两派,两派之间的政治斗争颇为激烈。陈克曾作《东南防守便利》,力主抗金,又受吕祉拔擢,可见其和张浚、吕祉一样是属于主战一派。张浚和刘光世这等权臣的沉浮尚且为主战主和两派的此消彼长所左右,何况是陈克这样的中下层官员。

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记载:

右承事郎都督府准备差遣陈克,送吏部与远小监当。御史石公揆论克每为夸大无稽之语,吕祉信之,置之幙中。凡祉失军情者,皆克所为。故有是命。[4]

依照李心传的记载,陈克之所以被朝廷处理,乃是被御史弹劾,弹劾的罪名是“夸大无稽,致失军情”,即在这位御史的弹章中,陈克是淮西兵变主要直接责任人之一。

再看此条记载前后几条,可见这位石御史的弹章,多针对主战派朝臣,包括主战派的权臣张浚都被此人弹劾。如此巧合,这位石御史,若非是像某些明朝言官一般,以弹劾为本职,恪守御史监察百官的职责的直臣,则此人政治上应是主和派一党。而此人既能在淮西兵变之后,迅速将兵变的责任归结为有失军情,并且将责任全部推到陈克身上(此时吕祉已被郦琼叛军所杀)。说他弹劾陈克是蓄意为之谋定而动,可能性要比临时起意对事不对人要大,淮西事变不过是一个引子和契机而已。其所弹劾的“夸大无稽之言”,应指陈克全力抗金和还都金陵的政治主张。李心传所修此书,虽是私家修史,但一则是宋人言本朝事,二则是并非笔记一般随性,正是以修史的标准撰写,其史料价值还是相当高的。即便此事不真,当时两党争斗不断,在宋史和宋人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中,都有相关的记载。陈克属于主战一派,必然也会受到主和派的攻讦。

这样的处境当中,陈克产生和晏殊等北宋士大夫一般的忧谗畏讥的情绪,能够体会到晏殊词中的愁情并将其神妙传承下去,也是很自然的。

陈克词作中数首《谒金门》《虞美人》都是体现了这样的闲愁之感,传承了北宋以来和婉明丽的词风。

三、题材虽多以描述闲适生活为主,也有反映社会现实之作

陈克词作虽然以描写粉融香润的生活和闲适自在的感情见长,虽有流露出其政治愁情和对国家前途的担忧,但是都是以闲愁、情愁的形式曲折婉转地表达出来。

但他的词作中亦有直接反应社会现实,感情强烈的作品。其《临江仙》词云:

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尘直到江城。岁华销尽客惊心。疏髯浑似雪,衰涕欲生冰。 送老齑盐何处是,我缘应在吴兴。故人相望若为情。别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灯。[2]

此作头两句直击南北宋之交的社会现实,百姓苦于边祸,北虏长驱直入,国家风雨飘摇,宣和七年北宋灭亡到绍兴四年金陈兵建康城下,国家耻辱和衰败在这两句中尽写。而此时,“岁华销尽客惊心,疏髯浑似雪,衰涕欲生冰”是词人自身愁情愤懑的写照。胡虏袭来,理当兴兵拒之。可是朝中主战主和两派斗争不止,自己抗金安民的主张也不能得到认可,故而面对国耻,也只能是束手无策,心中徒感悲愤。下片则是从悲愤转入了悲观,下片头两句,是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自己束手无策,一时间只能寄望于隐居吴兴。但是此时又想起“故人相望若为情”,自己侨居金陵多年,若是自己此刻前去隐居,对故人又是不舍。“别愁深夜雨,孤影小窗灯”明写是想象自己去吴兴隐居之后故人的寂寞情景,但是也是借此抒发出自己的愁苦,余音不尽。

此外,其词作中譬如“日夜歌声苦”(《虞美人·张宰祈雨有感》)[2]之语,都是其对社会现实和国家百姓直接流露出的关心。这些题材的作品在其传世的作品中虽然不多,但是足见其政治抱负和情怀。

陈克词风,前人多以“婉雅闲丽”称之,有称其承自温韦,有称其承自晏周。盖因其词既有花间词的粉融香润,亦有北宋士大夫词的和婉明丽,更不乏对南北宋之交社会现实、国家命运、百姓民生的关心,闲适淡雅之中浅描出的闲愁,体现了其身处末世的悲愁不安,忧谗畏讥的政治危机感,北虏压境时报国无门的悲愤之情流露在其词作之中。无怪清人李慈铭在《越缦堂读书记》中称陈克之词曰:“在北宋诸家中,可与永叔、子野抗衡一代,虽所传不多,吾浙称此事者,莫之先矣。”[7]

[1] [清]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2] 唐圭璋. 全宋词[M]. 北京:中华书局,1999.

[3] [宋]陈振孙. 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4] [宋]李心传.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十四[M]. 北京:中华书局,2013.

[5] [元]脱脱. 宋史:列传一百二十九[M]. 北京:中华书局,1977.

[6] [宋]徐梦莘. 三朝北盟会编[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7] [清]李慈铭. 越缦堂读书记[M].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

[8] 林晖. 《宋史·吕祉传》中的“陈充”是“陈克”之误[J]. 史学月刊,19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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