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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一叶总关情

2014-07-23支英琦

中华活页文选·高一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潍县题画郑板桥

支英琦

纵使高楼大厦耸入了云天,潍坊城里的古意还是遮挡不去的。初夏时节,在潍坊的十笏(hù)园里转,精巧的院子曲径通幽,一花一草各得曼妙。怡然于绿杨城郭里的诗书风雅,自然不能忘了郑燮(xiè)。那些檐草摇动的寻常巷陌、竹影婆娑的旧宅老屋,恍惚就有这位潍县老知县的身影。

郑燮,字克柔,号板桥,以诗书画旷世独立,世称“三绝”。说起郑燮,直逼印象的是“难得糊涂”四个字。现在,许多“难得不糊涂”的人都把这四个字挂在墙上,即使没有多少胸中丘壑,也可以附庸些风雅。其实,难得糊涂是一种觉悟后的清醒,而绝非许多人误读出的圆滑世故。想当初,千里迢迢来到潍县的郑燮,可不是想做“糊涂官”的。历代文人入仕,大都怀有天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郑板桥也不例外。然而,专制制度在那里摆着,昏君贪官、无良小人,历朝历代都绕不过去。他骨子里毕竟是一个文人,当官和做文人是很难融合的两种身份。所以,在题写下著名的“难得糊涂”四个字后不久,他就愤然辞官南下,到扬州当他的“八怪”去了。

郑板橋离职时,两袖清风,只从潍坊带走三头毛驴,一头他自己骑,一头他随从骑,另一头驮着他须臾不离的书籍和阮琴。从此,历史上少了一个平庸的小官员,却多了一个流芳后世的画家,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但是,郑燮并没有画过更能表达传统文人胸臆的山水或者人物,而是终生画竹。

有时是密密的一丛,墨气淋漓,仿佛细雨过后,正有水珠盈盈欲滴;有时是秀挺的一枝,飒然于野,似乎正有风声过庭。最让人记住的,是那些迎风而立的竹子。它们从石缝岩隙里破土而出,在墙脚野地上洒脱自在,筋节铮铮,叶片飒飒,仿佛一种遗世独立、笑傲沧桑的人生。

郑燮画过多少墨竹图?恐怕他自己也记不起了。他笔下的墨竹,竹干很细,竹叶着色不多,却青翠欲滴,并全用水墨,笔法圆转瘦劲,布局疏密相间,使得画面清雅不俗。

把自己瘦成一棵竹,盘根于破崖,栉风沐雨,飒然于岁月。这,不就是郑燮的人生?

他的题画诗,如同他的性格一样,率直自然,直抒胸臆。其中,流传最广、为他带来千古盛誉的题画诗,应该是他在潍县任上题写在《衙斋听竹图》上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是他题赠给上司包巡抚的劝勉诗,何尝不是一个有良知的文人官员的真实心语?而他的另一首著名的咏竹诗,则可以读出他的文化品格:“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一个人,有了这样的铮然傲骨,人生的荣辱进退也就如同云烟过眼了。看看历史上,入世和归隐一直是文人士大夫的两种人生取向,所谓“入则为仕,退则山林”,而对于曾经为官的中国文人而言,隐逸山林大多是时局无奈的一种自我宽慰,或者是消极遁世的一种精神逃避,而像郑板桥一样绝尘而去,活出本真的还真不是太多。我特别欣赏他在辞别潍县时写下的题画诗:“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郑板桥的一生,经历了坎坷,饱尝了酸甜苦辣,看透了世态炎凉,他把这一切都糅进他的作品中,所以才有了满纸的逸气。这样的人,虽然生活波澜起伏,但内心一定是安静而温暖的,唯如此,他画出的竹子才是鲜活的,才不会狂躁,不会嚣张和动摇,即使雷击风吹,也不惶恐躲避,而是一心要听懂竹语。

说不清是竹子抚慰了郑板桥的心,还是郑板桥赋予了竹子以灵魂,反正,有竹相伴的人生是愈来愈祥和安静了。

有诗为证,请读读他的《梦里故园》:

靠山依水房数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一双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雨过天晴驾小舟,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间妻子笑灯前,今也说说,古也谈谈。日出三竿我独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这样的文字,与其曰诗,不如说是自娱式的内心独白。

潍坊和扬州,郑板桥一生中重要的两个地方,当年他骑着毛驴要走数十日的路程,如今不过是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的两个站点。一样的楼宇,一样地在两个城市里层层拔节,可要找到成片的竹林已是奢望了。幸好,还有郑板桥种在纸上的这么多的墨竹,可以让我们在滚滚红尘中走累的时候随时停下来,听听竹喧,看看竹影,情不自禁地就迈开了步子,明明知道无法走进,还是渴望那些竹林的拥抱。

(选自《情感读本·文明篇》)

梅兰竹菊历来被称为花中君子,象征着高洁的品格。那真心爱竹之人必是一个真君子,也只有像郑板桥这样历经沧桑的人,才能画出竹之韵味,才能在大彻大悟中活出“难得糊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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