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兰(华东师范大学 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 200241)

哥巴文字典的编纂现状及存在的问题

李晓兰
(华东师范大学 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 200241)

哥巴文字典主要有三种：《纳西标音文字简谱》《麼些标音文字字典》和《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目前对哥巴文字典的研究还很不充分。在分析三种字典的版本、体例、来源、语音、字数、研究现状的基础上，从宏观、微观两方面分析其得失之处，进而从字符出处、声调、释义等方面探讨哥巴文字典的标准。

哥巴文字典；研究现状；存在问题；标准

最先将哥巴文收入字典并公诸于世的是法国教授巴克(J·Bacot)。他于1907年和1909年两次到云南纳西族地区考察，并于1913年出版了第一本研究纳西东巴文化的专著《么些研究》(Les Mo-so)，揭开了研究东巴古籍的序幕，引起国内外瞩目。书中附录了一个用法语标音释义的纳西东巴文哥巴文字典，字典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共记录了275个音节，共计391个哥巴文字符。第二部分收96个字符，只有义符，没有读音。虽去详备甚远，但对推动哥巴文的研究起到了导夫先路的作用，其功绩不可磨灭。

杨仲鸿先生的《么些文东巴字及哥巴字汉译字典》据说是国内最早编写的哥巴文字典，但遗憾的是该书至今未公开刊布。而据王梅堂先生在《纳西族文献——东巴经》一文中所披露，杨书稿本现珍藏在北京图书馆。喻遂生先生曾于1988年得见三册稿本，据其描述，该字典的基本体例是分东巴文、哥巴文和汉译三栏，“哥巴文一栏，实际上是对东巴字的对译、标音，东巴字读什么，哥巴字就标什么。但也有不少字哥巴字一栏空缺。……还有的字，哥巴字一栏是写的东巴字的假借字，甚至本字。”[1](P362)

除此之外，迄今编成的哥巴文字典主要有三种(以下简称三书)：方国瑜、和志武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李霖灿编著，和才读音，张琨记音的《麼些标音文字字典》和洛克的《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下面，我们就这三种字典的概况、研究现状及存在问题作逐一梳理，并在此基础上探讨理想的哥巴文字典的标准，以就教于同好。

一、关于三书所收哥巴文字之概况

(一)版本

方国瑜、和志武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1936年7月成书，付梓于1981年4月，现通用的是2005年12月第3版。

李霖灿编著，和才读音，张琨记音的《麼些标音文字字典》1945年由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印行，现有三个版本，除四川省南溪县李庄的石印本外，还有1972年由台湾文史哲出版社出版的《麼些象形文字字典》和《麼些标音文字字典》的合刊本,以及2001年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的《纳西族象形标音文字字典》。

洛克的《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是洛克东巴文化研究的集大成之作，这部书分上下两卷，分别于1963年和1972年由意大利罗马东方艺术研究所出版，上卷511页，下卷582页。上卷于2004年由和匠宇译，郭大烈、和力民校，更名为《纳西语英语汉语语汇》第一卷，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该译本对东巴文字采用扫描的形式，保留了原书的英文翻译，并在英语释文后增加了汉语翻译。

(二)体例

方国瑜、和志武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和李霖灿的《麼些标音文字字典》的编排体例基本相同，皆按读音单独排列。洛克的《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所收录的哥巴文是作为附字编排在相应的东巴文之下的，并不是单独列出的。

(三)来源

方国瑜、和志武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根据三位东巴经师所写的材料，并参照其他字书辑录之，异体甚多，只摘录较普遍的形体，不求其全，故称简谱。”[2](P367)

李霖灿的《麼些标音文字字典》所用材料较《纳西标音文字简谱》更为丰富，可以分为五个部分：丽江城镇附近，以长水乡东巴和泗泉所刻印的音字形字对照表为材料；在南山一带搜集到一本加被威灵经；在巨甸乡搜集到的一册祭风占卜经；在鲁甸的打来杵地方，收到了一本以形字为纲的音字汇编，此书中于一个形字之下列举有各式各样的音字写法；此外，有一些零乱散布在形字经典中的单体音字，东巴们用来辅助形字之不足的，也都收集在该字典中。

而洛克的《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是基于他“多年居住于云南所翻译的象形文本资料所编纂的”。[3](P26)李晓亮在其论文《洛克<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研究》中通过对洛克生平的梳理更详细地讲到：“洛克的这本词典是根据自己在丽江考察27年收集的经书8000余本和14年的潜心研究经书的基础上编纂而成的。”[4](P17)

由此可见，以上三本字典所收哥巴文字符都不是针对一本经书或一位东巴所作，而是一个综合的体系。

(四)语音

方国瑜、和志武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读音以丽江大研镇为准(浊音无清浊和鼻浊之分)”[2](P368)

李霖灿的《麼些标音文字字典》是“把各处所见到的音字依照它的读音按着国际音标声母和韵母配合的次序排列起来，在每一个音节下列举它在经典中常见的解释和由它组成的各种词的含义。”[5](P3)所得材料虽然来自丽江城镇、南山、巨甸乡、鲁甸等多地，而实际上该书是以丽江县的鲁甸区读音作为标准。

关于语音，洛克在《辞典》前言中指出“辞典所选择的方言是金沙江河谷中丽江北部和西部村子中所说的纳西语。”[3](P27)当属于纳西族西部方言。并解释了如此选择的原因：“辞典中所使用的方言是丽江地区居民所说的方言，但不是丽江城里的方言，因为城里人发不出纳西语的某些复合音，而且丽江城居民的语言中已掺杂了汉语，就像生活在西藏与丽江交界地区的纳西族说话时掺杂了藏语一样。”[3](P27)

洛克在《引言》中提到：“纳西象形文词汇共有276个复合音。某些音，如ner214和biu，没有专门的符号，只能凭记忆在文本中读出。纳西口语中的复合音比纳西书面语中的要多，但因为没有专门表示它们的符号，所以本语汇中把它们省略了。语汇中没有以i、j、q、f、u和x开头的词、大多数词以字母d、g、k、m、n、s和t开头，特别以d和n最多。”[3](P26)另外，语汇中并没给出纳西语的国际音标，但是有一个与罗马字母相应的对照表。

综合看来，这三本字典所选择的方言各不相同，并且在注音系统方面也存在较大的差异。方书计32个声母，21个韵母。李书有67个声母，11个韵母。洛克采用严式音标来标音，我们根据李晓亮所制定的《音节对照表》可知，洛克《辞典》中计57个声母，37个韵母。且三者的声调也不尽相同：洛克《辞典》用数字1、2、3和4标在词的左上方。第一声为降调，第二声为平调，第三声为短的升调，第四声表示由低高升到高。这三本字典声调的对应调值如下：

《简谱》21——《字典》11——《辞典》1

《简谱》33——《字典》33——《辞典》2

《简谱》55——《字典》55——《辞典》3

《简谱》24——《字典》13——《辞典》4

由于“东巴们在读经书时，早已养成了随时变换字音的声调以求迎合经文情节的本领”[6](P430)，所以，方国瑜、和志武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中并没有把字形按照声调进一步加以区分，而是把同种发音的字形罗列在一起。李霖灿先生的《纳西标音文字字典》和洛克的《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在这方面做了较细的工作，把声调已经凝固的字形放到专条后面，声调尚未确定的字形放到总条之后，表示可以任读某种声调，任作一项解释。

(五)字数

方国瑜先生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2005年12月第3版)中收251个音节(不计声调)，其中45组是只有音没有字形的，有音有字形者206组计688字。每个音节有1到10个同音异体字。文字编排次序，以读音为主，先声母，后韵母；各音之下所举词汇，附记象形文字简谱号码，方便对照参考，同时也为哥巴文字符考释提供了重要线索。

李霖灿先生的《麼些标音文字字典》(1945年版)中共收244个音(不计声调)，收字符2425个(曹萱统计为2464个[7]；卓婷统计为2334个[8]，该数字当直接源自《纳西象形标音文字字典》2001版的序言[6](P4)；2425是据1972年版书中所见，且计入补遗的字符)。书后附有依照字形笔画排列的索引和常用音字简表，方便查阅。其索引把标音字形分为黑点、弯钩、斜道、竖道、圆圈、不规则弯曲线、横平、卷扭、两点、人字形、十字、三点、三角形、方框和其他15类。常用音字简表共收347个字符，其中包括异体字104个，17个字有分音调的趋势。《纳西象形标音文字字典》中也保留了这些基本内容。

洛克编著的《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第一卷引言中把哥巴文定名为纳西哥巴文标音符号，但在正文部分并未出现这一名称，借用标音符的名称代替并附在与之读音相同的东巴文下。故该辞典中虽收录哥巴文，但并不算作正式条目，且与东巴文相比形式有别：东巴文条目都加方框，哥巴文不加方框。因哥巴文部分标注声调且异体众多，把同音的哥巴文当成一组，《语汇》中共收录的哥巴文字符有789个，其中包括异体。若把读音相同的哥巴文看成一组，共有223组。

二、关于哥巴文字典的研究现状

目前为止，学界对哥巴文字典的研究还很不充分，尚未形成一个完整的理论系统。多数学者将其作为一种材料进行字源考释、异体字分析等方面的研究，比如：李静生先生的《论纳西哥巴文的性质》(1991)、黄振华先生在《纳西族哥巴文字源流考》(2000)、曹萱女士的《纳西哥巴文造字研究》(2004)皆以方国瑜先生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为材料对哥巴文字符进行考释。李晓亮先生的《洛克〈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研究》一文以《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上卷的中译本为主要研究材料，从文字、语音、辞书学、与其他字典比较等四个方面进行研究，但该书主要针对字典中的东巴文部分，关于哥巴文仅统计了《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收录的哥巴文的数量，并梳理了38个哥巴文字符的字源。其中，关于哥巴文的数量李晓亮先生统计为800个，而据我们考证，《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仅收录789个哥巴文字符(包括异体字)。

三、哥巴文字典存在的问题

以上字典为后人学习和研究哥巴文提供了条件，为哥巴文的保存做出了巨大贡献。其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局限和问题，从宏观上讲：

首先，众家都仅仅停留在对哥巴文字符的收集和按音系的排列上，关于哥巴文字符体系还未能有一个深层次的认识。语词只记音读，不作解说，使用者很难知道文字在文献中的具体使用情况。

其次，所从音系各异。比如方书读音以丽江大研镇为准，计32个声母，21个韵母，251个音节，浊音无清浊和鼻浊之分。李书读音以丽江县鲁甸区为主，计67个声母，11个韵母，244个音节。声调也不同，方书“以低降、中平、高平、低升为次”[2](P367)；李书“音字每一个音节，常读为三种声调：高平调、中平调，和低平调(此外还有一个低升调，不过很不常见)”[9](P8)。故具体到某一个字形的拟音情况也就存在不一致的地方，不便于学习者识读。

第三，采字范围未能涵盖整个纳西族地区，各家所收字数相差巨大，所收字形差别较大。

第四，各家字典把不同的字符体系混杂在一起，按纳西语音系排列，造成哥巴文异体字过多，忽略了实际使用情况。据统计，“无论是纯哥巴文经书，还是哥巴文东巴文混用的经书，没有字符异体的音节比例都至少占50%，而有大量字符异体的音节比例很小，在9%以下。”[8](P25)

以上是从宏观上来分析目前所存哥巴文字典的不足之处，另外，从微观上讲，各字典也存在一些问题。

(一)《纳西标音文字简谱》所收哥巴文存在的问题

方国瑜先生的《纳西标音文字简谱》在收录哥巴文字符方面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每个音节下所收释义条目，其中一部分标出相应的东巴文，为我们考释哥巴文字源提供了很好的线索，因为就目前研究结果可知，哥巴文大部分是借自东巴文。但也存在一些问题，整理如下：

(A)所收字符归属音节错误

(B)所标相应东巴文错误

1.p370-2，“py33bɑ31祭水壶456”，“456”改为“1250”。

2.p370-5，“pɑ33k31巴格卜课1267”，“1267”改为“1057”。

5.p373-13，“p’i55唾655”，“655”改为“660”。

6.p375-20，“p’v31劫寨949”，“949”改为“995”。

8.p385-41，“mu55老514”，“老”改为“长老也”。

9.p398-78，“dv31肚736”，“肚”改为“胃”。

10.p403-90，“li33法轮1155”，“1155”改为“1255”。

11.p407-97，“lv31吠373”，“吠”改为“驴也”。

13.p411-103，“ko33盛水617、896”，其中，“896”为“勺取也，从勺取物”。

14.p420-121，“ɡu33mi31tɑ55zo33竹皮小匣1013”，“1013”为“天柱”，当改为“1031”。

15.p426-133，“hɑ55夜68”，“68”改为“69”。

21.p445-181，“tʂ’uɑ33米927”，“927”改为“928”。

22.p449-188，“ʂu55鸡冠297”，“297”改为“287”。

(二)《麼些标音文字字典》所收哥巴文存在的问题

《麼些标音文字字典》所存在的问题主要是版本之间的变动问题。据2001年版《纳西族标音文字字典》序言得知：“《麼些象形文字字典》和《麼些标音文字字典》出版时，决定合成一卷，易名为《纳西族象形标音文字字典》，文字内容无任何变动，只是作了一些技术性编辑处理。”[6](P7)而实际上，据笔者考查，两种版本所收哥巴文字符在形态上存在一些差异。比如：2001年版《纳西族标音文字字典》中收录的(k’ɛ)这个字形在1945版中写法不同：多加一点，貌似汉字“斥”；2001版中收录的，1945版中写作等。

(三)《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所收哥巴文存在的问题

《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所存在的问题是把每个哥巴文都标上了声调。哥巴文是有声调的，比如《麼些标音文字字典》就把读音已经固定下来的哥巴文字符分调罗列，但是把每个哥巴文都标上声调是否恰当，还有待证明。

四、哥巴文字符整理的意义及目前学者就哥巴文字符整理所作的努力

(一)哥巴文字符整理的意义

其次，建立系统完备的哥巴文数据库是学科建设的当务之急，整理哥巴文字符能够为完善现有的资料库奠定基础。

(二)目前学者就哥巴文字符整理所作的努力

五、理想的哥巴文字典的标准

我们认为理想的哥巴文字典应该符合实际使用情况并能为哥巴文研究提供确切的资料。以上所述三种字典各有长短，取其所长，当为接下来整理哥巴文字符的标准之一。《纳西标音文字简谱》和《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都将某些哥巴文字符与相对应的东巴文联系在一起，《麼些标音文字字典》这部分是缺失的；《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和《麼些标音文字字典》在哥巴文字符声调的区分方面比《纳西标音文字简谱》更进一步；《麼些标音文字字典》所收字符数远远超过《纳西标音文字简谱》和《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在重新整理哥巴文字符时，最佳状态当是把现有的哥巴文字典及经书中的字符全部收录，并指明出处；声调已经固定下来的字符分别罗列于不同声调下；在哥巴文字符后标注与其相对应的东巴文字符；释义部分包含字符来源的说明。

六、小结

本文就目前所见三种哥巴文字典《纳西标音文字简谱》《麼些标音文字字典》和《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的版本、体例、来源、语音、字数、研究现状作逐一梳理，并在此基础上从宏观、微观两方面分析其得失之处，从而从字符出处、声调、释义等方面探讨理想中的哥巴文字典的标准，为下一步的哥巴文字符整理提供一点意见。

[1]喻遂生.纳西东巴文研究丛稿(第二辑)[M].成都:巴蜀书社,2008.

[2]方国瑜.纳西象形文字谱[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

[3]洛克.纳西语汉语英语语汇[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4.

[4]李晓亮.洛克《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研究[D].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

[5]李霖灿.麼些标音文字字典[M].四川: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1945.

[6]李霖灿.纳西族象形标音文字字典[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1.

[7]曹萱.纳西哥巴文造字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4.

[8]卓婷.纳西哥巴文字符体系研究[D].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9]李霖灿.么些标音文字字典[M].台北:台湾文史哲出版社,1972.

[10]和即仁.求取占卜经译注[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刘悦)

There are mainly three kinds of Geba language dictionaries, namelyABriefDictionaryofNakhiPhoneticScripts,ADictionaryofMosoPhoneticScripts,Nakhi-EnglishEncyclopedicDictionary, but nowadays the study of these dictionaries is insufficient.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versions, styles, origins, speech sounds, number of words, research status of these three kinds of dictionaries, the article analyses their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from macroscopic and microcosmic levels, and further explores the standard of Geba language dictionary from the aspects of script origin, tone, and paraphrasing.

Geba language dictionary; research status; the existing problems; standard

2013-11-01

李晓兰(1986-)，女，山东高密人，华东师范大学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硕士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字学研究。

注：国家社科重点基金项目“世界记忆遗产”东巴文字研究体系数字化国际共享平台建设研究(12AZD119)、教育部重大项目“中华民族早期文字资料库与《中华民族早期文字同义字典》(11JJD740015)、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汉字与南方民族古文字关系研究”(10BYY049)、上海市重点学科华东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字学”(B403)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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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0032-06

语言文字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