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良

[摘 要]在编曲配器方面，周版使用流行音乐的R&B音色体系，而林版使用古典音乐的音色体系。在曲式反复安排上，周版在第一段与第二段之间不设重复；林版则在第一段演唱完之后插入一个间奏。在伴奏织体方面，两版都是循序渐进叠加式的，但在主干织体的选择上，周版选择吉他，林版选择钢琴，这是两版风格倾向的分水岭。乐器表达方面，周版是典型的工作室机械制作生产；而林版的乐器演奏是典型的现场人工演奏生产。音色特点上，正是两人所都具有的音色特点，才有符合各自音色表达的编曲风格；演唱风格上，其二人迥然不同的演唱风格，必然会导致其演唱歌曲风格的迥然不同。在演唱处理方面，二人都有相类似的如假声的处理。林版《烟花易冷》的大红大紫，宣告了艺术复魅的成功。

[关键词]烟花易冷 艺术复魅

一、问题的由来

从“我是歌手”中林志炫的一首《烟花易冷》爆红之后，大众就这两个演唱版本的艺术水准便展开了褒贬不一的评论。

喜欢林志炫演唱版本的听众在惊叹其高超的歌曲演绎技巧后，享受着这种心灵歌唱的方式，如网友“终有弱水替沧海”评论到“用细腻美好的歌声娓娓道来的讲述着动人爱情，真的是很感人。歌手也就该是这样用心去唱用心去向听众诠释着自己心中那微妙的情感，用了心去歌唱的歌者往往会比那些卖弄高音的歌手更加让听众感动。林志炫就是一位这样的歌者，永远用心去歌唱，总是一次次的感动着我们。 ”

喜欢周杰伦演唱版本的听众在冷静略带忧伤的歌声中，能够体会到中国风流行歌曲给人描绘的古典唯美的画卷，如网友“雾雨绯”在博客中写到“细腻缠绵有三点，背景音乐用的乐声相对复杂，周杰伦的演唱是他在中国风里惯有的浅唱低吟，低但不平淡，和林版不同的是，这两者和歌词相互配合，所以有加成效果 。”

大众在比较这两个版本的孰优孰劣时，往往充分肯定两者各自不同的优点，但更多的人认为林志炫的版本更胜一筹，“周杰伦的感觉是个落魄说书人，他自己在书外，虽有萧条凄美之感，但终究是在讲一个故事。林志炫的感觉却是他就是那将军，遁入空门多年后在对一个小沙弥说着往事，前段繁花却不伤感，时间毕竟冲淡了许多东西。途中传来一段悲伤的二胡，将军被触动，彻底失控，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

同样的一首歌，为什么不同的编曲配器与演唱却给听众带来如此大的反响，并引起这么大的争议？本文试图通过两个不同版本《烟花易冷》的对比分析，来探寻争议的本质。

二、歌曲文本分析

要进行《烟花易冷》的两个不同演绎版本的对比分析，首先就要从歌曲文本的分析入手。

《烟花易冷》是周杰伦2010年出版的专辑《跨时代》中的一首中国风歌曲，作词方文山，作曲周杰伦。专辑发行后，《烟花易冷》凭借着哀怨的曲风和周杰伦独特的唱腔，甫一出现，就获得了广大听众的喜爱。

《烟花易冷》的歌词故事出处源于《洛阳伽蓝记》中的典故。《洛阳伽蓝记》是一部集佛教典故、文学笔触、与朝代历史，以及地理人文于一身的千古名著，为北魏人杨炫之所撰，成书于东魏孝静帝时（西元547年）。《烟花易冷》描述的是一名皇家将领与其所倾慕之女子间的爱情故事。该名将领因缘邂逅女子后，俩人一见钟情并且私定终身，此时将领却被朝廷征调至边境征战，在连年的兵荒马乱中，帝都洛阳已沦废墟，残破不堪，最后女子苦守将领不遇后，落发为尼，待将领历经风霜归来寻至女子所出家的伽蓝古寺，但却人事已非，尘缘已尽。就在雨夜的古寺中，俩人相望无语，感叹着世间的繁荣就如同璀璨的烟花般易逝！

方文山写这首歌词时依旧使用其最擅长的中国风古今交错的写作手法，惜字如金，但每一个字都能入木三分地刻画各种形象。各种意象的交叠融合，各种修辞手法的使用，都是其驾轻就熟、信手拈来的写作偏好。虽然用词典雅、考究，但读起来句句押韵、朗朗上口。

周杰伦写作的此歌旋律采用中国的民族七声羽调式，以近似级进上行的弱起动机与歌词“遁入”的完美默合来构成歌曲的第一个乐句，然后又通过重复、节奏保留等旋律发展手法构成乐段，使乐段的乐句相互衍生，能够和谐地统在一起。副歌部分除了在音区部分进行对比外，其主题采用与主歌主题相逆向的下行级进形态，犹如命运的一声叹息，与歌词“雨纷纷”“我听闻”相得益彰的搭配在一起，奠定了歌曲哀婉忧伤的气质。《烟花易冷》AB两个乐段的曲式结构模式完全符合一般流行歌曲的常用结构模式，为其本身的传唱打下良好的基础。

通过对《烟花易冷》的歌曲文本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从词曲的质量来讲，这首歌本身就是一首词曲结合度高，表达比较到位的上乘中国风流行歌曲作品。它在听众中的高欢迎度、高传唱度是有其必然性的。

三、歌曲演绎版本的对比分析

周杰伦演唱的原版《烟花易冷》与林志炫演唱的翻唱版《烟花易冷》其最大的区别是在两个版本的编曲配器与演唱上，因为对于歌曲文本本身来讲，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没有进行改动，仅仅是两种不同的演绎方式。

（一）编曲配器。编曲配器是将乐谱形式的歌曲通过和声、乐器上的编配，使其以听觉形态表达出来的作曲方式，综合分析两版《烟花易冷》的编曲配器特点，我们可以发现其在音色使用体系、曲式反复安排、伴奏织体、乐器表达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区别，下面将分别进行分析对比。

在音色使用体系方面，两版使用的是两个完全不同体系的音色系统，周版中使用了吉他（主织体）、钢琴（辅助）、电子动态Pad音色、电声鼓组、电贝司等，很明显，这是现在非常流行且时髦的流行音乐的R&B音色体系。而在林版中使用的乐器有钢琴（主织体）、弦乐组、二胡、电贝司等，可以看出，这是一套比较偏古典音乐的音色体系。通过配器中音色体系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两版音乐的对比基调，即“俗”与“雅”的分辨，以R&B音色体系代表的通俗音乐宣示着其贴近大众、试图寻找大众文化认同的特点，而以传统音色为代表的古典音乐则宣示着高雅艺术化的倾向。

在曲式反复安排上，两版体现出不同的结构处理，最突出的区别就在于间奏的处理。周版在第一段与第二段之间不设重复，直接进第二段进行反复演唱，而在第二段演唱完之后增加一个Rap说唱段来衔接最后的副歌反复。而林版则在第一段演唱完之后插入一个间奏，并且用二胡独奏来进行情绪的衔接，后面再无其它间奏。通过曲式安排的区别，我们可以发现，其处理的核心在于编曲的基调，即音乐风格决定曲式的安排，周版的编曲就是一个R&B流行风，那么，加入Rap说唱段就显得是点睛之笔，而林版之所以没有Rap段落，是因为其古典风格的编曲特点所决定的。二胡在林版中加入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其音色不但很好延续了音乐的怨怀情绪，而且突出了其编曲风格的特点。endprint

在伴奏织体方面，两版稍有近似的处理方法，即都是循序渐进叠加式的，这与编曲人对作品的阅读理解息息相关的，毕竟是同一首歌曲，因此在织体整体框架上，两版有难得的共通，但体现在细微处，也不尽相同。首先，在主干织体的选择上，周版选择吉他，林版选择钢琴，这一主干织体的选择即是两版风格倾向的分水岭，吉他价格不贵、携带方便，符合大众草根的娱乐需求；而相对价高的钢琴，则彰显出浓烈的贵族气息，符合复魅的特征。在织体对比方面，周版的织体层次性更强，这可以通过鼓组的节奏形态可以看出，而林版因为没有使用爵士鼓，所以虽然其有较强的织体对比，但层次性不如周版强，这就使得周版在音乐上更加明朗，更易于贴近大众生活。

乐器表达方面，两版表现出很大的差别，周版中乐器演奏的音型明显呈现模版化倾向，演奏比较呆板，复制拼贴的痕迹很重，可以看出这是典型的工作室机械制作生产出来的。而林版的乐器演奏，追求乐器的技术表达，比如钢琴的演奏，音型复杂、需要良好的强弱处理与钢琴演奏技术；再比如弦乐组的演奏，配器上明显具有复调的特点，演奏细腻且富有表现力，这些是典型的现场人工演奏生产出来的。通过乐器表达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周版明显具有商业音乐的属性，走的是商品化路线，追求短时效益，打造的是音乐商品；而林版走的是精英文化路线，没有刻意追求音乐的商品化，打造的是音乐艺术品。

（二）演唱。两版《烟花易冷》除了编曲配器上的差别外，在人声演唱方面也是差别很大，这主要体现在音色特点、演唱风格、演唱处理等方面，下面将分别进行比对。

音色特点上，周杰伦与林志炫完全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音色，周杰伦的音色比较嘶哑，以气声为主，低中高三个音区的音色比较统一，都比较单薄。林志炫的音色正好与周杰伦相反，声音结实有力度，声带张力大，头腔共鸣足，声音有质感。可以说，正是两人所都具有的音色特点，才有符合各自音色表达的编曲风格，周杰伦的音色特点就是适合演唱R&B流行歌曲，而林志炫比较适合演唱古典一点的歌曲。

演唱风格上，周杰伦的咬字吐字不清早已在歌坛遭人诟病，但这也是其特立独行的标志性风格；林志炫字正腔圆、声带松弛、声音通畅，在音乐圈早有盛名，给人以艺术审美的享受。其二人迥然不同的演唱风格，必然会导致其演唱歌曲风格的迥然不同。

在演唱处理方面，二人都有相类似的处理，比如假声的运用，至少二人在“的”“根”“牧”“村”四个字上均采用假声演唱，这虽然与作曲相关（音域较高），但其它不同地方的真假声结合，都是二人处于不同目的的处理。林志炫在使用假声演唱时更考究些，充分结合了音乐情绪的需要，如在最后一个“村”时，放弃之前一直使用的假声演唱而改为真声，将情绪得到充分的宣泄。再比如在声音的虚实处理方面，俩人均能根据音乐情绪的特点进行相关处理。

通过演唱方面的仔细比对与综合评价，我们认为林版的演唱更为细腻、更为艺术化。

四、结语

《烟花易冷》从2010年推出以来，受到广大歌迷的喜爱与推崇，但还没有达到炙手可热的地步。而通过《我是歌手》中林志炫的翻版演唱之后，这首歌收到人们大众的狂追热捧。通过前面各方面的分析比对，林版《烟花易冷》的改版并不是将原版往更流行、更通俗化的路上走，而是通过各种手法，提升其艺术品质，达到艺术复魅的结果。

流行歌曲从属于流行音乐，任飞从大众文化的角度在其博士论文《传播学视野下的中国当代流行音乐研究》一文中将流行音乐定义为“是指旋律歌词简洁易懂、题材贴近现实生活，文本具有开放性、商品性，借助于各种媒介被广泛传播的一种属于大众文化的音乐艺术形式。”从这个定义，我们可以看出，属于流行音乐文化中的流行歌曲就是一种俗的大众文化，是一种浅层次的艺术文本。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文化的世俗化倾向已辐射到各个方面，在音乐领域中，植根于大众的流行音乐冲击着几百年以来的民族传统音乐以及建立不过几十年的古典音乐，文化祛魅时刻在行动着。近些年以湖南卫视“快男”“快女”为代表的音乐选秀活动，又将流行音乐推进到草根文化时代，达到了对央视青歌赛的祛魅。

大众在多年的选秀炒作中，已经产生审美疲劳，而近几年另类选秀、娱乐节目的出现，如“中国好声音”“我是歌手”等，通过对“好的声音”、“好的歌曲”、“好的改编”等的追求，引领大众提升鉴赏水平，进而追求高品质的艺术。

林版《烟花易冷》的大红大紫，正是宣告了这种艺术复魅的成功。 （责任编辑 刘小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