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子

今日将尽

瓦檐下的群山低垂

雨水不再湍急。紫薇花素装含笑

枝叶舒展

田野间隐隐有人低语

——这雨声编织的大安详

我沿山路漫步。谈及鸟声

大风又起，适时地拍打在枫扬树上

曲不成调

——这凶悍的虚无之美

淅沥之雨，是昨夜郁郁失落的花骨

去而复还。今日将尽

一些人安静地归来，饮这雨水

大雨落下

今日福建晴好。唯独晋江

午后大雨

所有的雨滴都是异乡人

我静立窗前

爱极了这被打回原形的人间

雨水与雨水多么相似

写诗的友人说

所有的雨水都前途迷茫

大雨落下

多像是我在梦中对大地的一次俯身

绝望。欢喜

我习惯将下雨的地方叫做故乡

只叫你信江

春日正兴，油菜花小小地开

有世俗的善

三月，油菜花继续河水的汹涌

辽阔、多福

晚风拂过，花和花相互喜爱

就像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爱

比起大河、母亲

我更愿意叫你一声信江——

将你叫成一朵花

一河水有一河水的功德

也有疼痛

有小忧伤

像我一样，经不起月光

白茅，小到可以是一只鸟

我当然还会，让风从你指尖哗哗而过

羊肠小道上无人亲近的野菊

和仰着脸的白茅，有时

紧紧抱在一起

河流因担忧而忘了转弯

十二月的风，使少女般的枝干上

开满陡峭的花朵

这些羞涩的白茅，小到可以是一只鸟

小小的花絮如旧事中的我

今晚月色正好。如果不是看到白茅的孤单

我就不会想到故乡

不会和你一起，把信江轻轻摇晃

而我有疼痛

人间三月天，鸟语纷飞

我途经一片芦苇丛，去看桃花

桃花在北溪，在阳光下起伏汹涌

在山上，岩石下

在爱和被爱的人身边

山下是瓦舍炊烟，耕田之地

暗生花草虫鸣

我的孩子年幼乖巧

他喜欢流水，把小小的脚踩进水波里

就像当年他小小的妈妈

刚会咿咿呀呀的他学鸟儿，叫：啾啾

我叫了一声

突然泪流满面

一定是还有什么留下了

这些年，我写下这样那样的

桃花。白的，粉的，村庄的，我们的

那些碎碎的暗香，树冠……

也写到渡口。写我多么爱你

燕子飞回老屋

晚风起时，月亮不偏不倚挂上树梢

写叶送来风，水逝东流

一些羞于表达的情感烂于旧时光

写我只身南下，回不去了

这些年，一定是还有什么留下了

秋风一过，草木皆败

而一个女人藏于内心的短暂欢乐

就能使一切瞬间变暖

那 么

就让我再次说说吧

说一说，那年被洪水挟持过的信江

柳树倒伏

岸边的芦苇花仓惶而落

多年以后，河水不再是旧模样

我不说那些泥沙，那些阴雨

把两岸的人们疏离

也不担心月亮跌落人间，一些往事

就此得到谅解

孤零零的杉树下，荒草掩埋的土坟里

沉睡的女孩，像极了三月

寂寥的桃花

多么想说，我很想她……

这些年，我是多么地适应沉默

我始终没来得及出落得像她——

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