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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曾撒过一个谎

2013-05-14书故梦

花火A 2013年2期
关键词:耳钉社长机器人

书故梦

他就像软肋,不碰还行,一碰就原型毕露。

【他的眼里藏着憧憬】

此时此刻安静的会馆里静寂无声……

搭建的赛道上,正有两只机器人争先逐后地往前挪动,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附和着吴水水急速的心跳。她的手牢牢地捏着遥控板,刘海下覆满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快……再快一点……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控制的机器人,而控制着另一只的人却姿态轻松地蹲在她身旁,狭长的眼睛偷空从机器人身上挪开,漫不经心地看了吴水水一眼,又戏谑地收回来。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见比赛就要到白热化,两个机器人就要冲过最后关头,吴水水的整个神经都紧绷成一条线,双手按得飞快,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输!

“叮——”

男生的机器人捷足先登。

观战者顿时爆发出欷歔声,原本安静到诡异的会馆又变得闹哄哄。比赛正式结束,蹲着的男生和吴水水一起站起来去捞过他们各自的机器人,在她弯下腰拿起机器人的那一刻,只见男生同时俯下身来,在人声鼎沸中懒洋洋地耳语道:“我早说过了,你赢不了我的。”

吴水水一愣,等她回过神,男生已经拿起了他的机器人,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走开了。

“陆深!你别得意!”吴水水气得浑身发颤,忍不住在牙缝里狠狠地低声迸出一句。陆深没听到,自顾自地走到了社长面前。

社长是高三的学姐,长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但据说技术很厉害。她笑眯眯地拍了拍陆深的肩说:“你赢了,恭喜啊。以后就是我们社的副社长了,要继续加油!”

“我会的。”

说话一向吊儿郎当的陆深居然板起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吴水水看得眼睛出血,忍不住揉了揉脸,结果还是一眼望到他那么认真的侧脸。

这家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此时陆深和社长一起走了过来,社长冲着吴水水招了招手,笑嘻嘻地感叹:“刚刚你们俩的比赛很精彩。”

吴水水谦虚地说:“哪有哪有,只是我和那家伙一争高下习惯了。”

陆深似乎想说什么,看了一眼社长,又什么都没说。

“啊!还是宿敌呢。”社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眼,揶揄地说道。

吴水水略微尴尬地看了一眼陆深,他向来对这种话不在意。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时候社团里的人总会八卦他们,而陆深统统嗤之以鼻。

但他此刻却反常地开口,像是在刻意强调着什么,说:“吴水水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好对手,我很敬佩她。”

表情疏离冷淡,和过去截然不同。

那家伙到底怎么了啊……

吴水水看得一愣一愣,又惊疑又愤怒又不爽。她皱着眉刚要张口,视线忽然撞进了陆深的眼眸。他们并没有对视,因为陆深正低下头看着社长。

他的眼神如柳絮般轻柔,却隐藏着一种深重的憧憬。

【为谁露立风中宵】

上周刚进行的比赛是副社长名额的竞选,她本来不打算参加,但诧异地得知一向怕麻烦的陆深积极地报名后她也报上了名。

她苦练了一个暑假,士别两个月,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来一举击溃他,令他刮目相看,却还是步了前尘,没能赢过他。

吴水水不甘心,周末的晚上抄起机器人和遥控器往包里一放,颠颠地就朝陆深家里走去。他家位于七号街尽头的别墅,吴水水轻车熟路地转移到他房间的窗台下,捡起草坪里的石块往窗口轻轻一扔。

石块发出咚的响声,但是窗户没有开。

不会吧,她记得这个时候刚过饭点,陆深都会在家。

吴水水满腹疑惑,但用石子敲就是没动静。正当吴水水认定陆深铁定不在家,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窗户居然打开了。

陆深的上半身出现在窗台上,脸上挂着浓重的不耐烦。

“喂!你干吗!”

吴水水也怒道:“你这不是在啊!装死吗?”

他拢起眉间说:“我很忙。”

吴水水顿了顿:“陪我出来比一场。”

“上次不是刚比过?没有再比的必要了。”

吴水水捏紧拳头:“上次是我没有准备好!我不会承认的。”

陆深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什么这么想赢我啊……这样吧,我现在真的有事要做,你真的很想和我再比的话,我们就把时间定在下周六的这个时间?”

吴水水撇了撇嘴,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好点头。

约定的那天她提早到了,陆深却一直没出现。天空也变成深深的暗蓝,四周万家灯火点燃,孤零零地齐照出她的身影。

她没有傻等,当即敲开了他家的门,开门的人是陆深的妈妈,她告知吴水水他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去了学校。

周六学校没课,只有高三在补课,他去学校干吗?

吴水水好奇得要死,便决定去一探究竟。学校里高三的教学区亮着灯,快要上晚自修。她找遍了教学楼和体育馆,最终在操场上找到了陆深。他像是一尊黑色的雕塑,坐在看台上一动不动。广阔的看台上只有他一人,头微微后仰,眼睛紧合着,有星光洒在他的眼睑上。

吴水水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她总觉得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是幻象。记忆里的陆深是那么所向披靡骄傲奋勇,从没露出过那种颓唐落魄的神色。

陆深警觉性极强地睁开眼,看到是她轻吐出一口气,微微吃惊道:“怎么是你?”

她戏谑道:“怎么,你希望是谁。”

陆深又重新闭上眼,叫了她一声:“吴水水,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喜欢上机器人吗?”

“我怎么知道,在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眼里只有机器人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笨蛋。”

他的声音模糊地传过来:“在我初一的时候我观摩过一场学校里的机器人比赛。那时候是一个女生摘得了冠军,我至今还能记得她操纵机器人的模样……专注得令人心动。可惜那时她就要毕业了。”

一道目光刹那穿越黑暗穿越回忆浮现在吴水水眼前,是那道暗含着万千憧憬的目光。

她牙齿打了个哆嗦,一个昭然若揭的答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个女生……就是社长吧。”

而陆深却不说话了。

“我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还说你怎么一直没有女朋友呢……”吴水水在心里悄悄苦笑,她以为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吧,没想到只是自作多情。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凝固了长久的猜疑。在这之前她一直在想,陆深有没有可能是喜欢自己的。

她双手无意识地捏成拳,指甲嵌进肉里,伸开的时候甚至翻出了一点血肉。

但她面色滴水不漏,带着熟稔的嘲讽:“原来你暗恋一个人三年了啊。”

陆深闭着眼,眼睑轻轻抖动。

吴水水稍稍垂下眼,轻声说:“说真的,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去告白呢?”

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吴水水若无其事的表情突然龟裂,她飞快地抬起头,假装看着茫茫星空。

她就像天上的星子,暗淡地围着那月亮打转,试图发出让他注目的微光。

而月亮只毕生憧憬太阳的灼人光芒。

有的人就是这样,在在乎他的人面前所向披靡,在他在乎的人面前小心翼翼。被偏爱的人总有恃无恐。

【无知的人总比较痛快】

吴水水仰脖子仰到发酸,才重新垂下头,却突然扫到陆深脚边有一个纸袋。她俯视一看,那里装的是一个黑白相间的简易机器人。

“哎?这个机器人我没看到你用过,哪里搞来的。”

陆深的面色一僵:“我自己做的。”

她蓦地一愣:“话说那天我去找你,你反常地拒绝了……难道就是在做这个?”

“对啊,那又怎样?”陆深看到她露出一种很微妙的神色,有点难为情又故作凶神恶煞,将纸袋子故意往自己身后一挪,躲开了吴水水的视线。

吴水水拨了拨自己的刘海,面目模糊地轻声说:“哦,没什么。你是想送给她?”

不用想也知道,陆深的表情也充分证实她猜对了。

“对了,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有事?”

他不肯说那昭然若揭的答案,别扭地将话题绕回原点,听得吴水水又忍不住愕然。

“你……该不会真的把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

“约定?哦,我想起来了。”陆深若无其事地抓了抓脑袋,“可是我没带机器人,要不算了吧。”

吴水水指了指他的纸袋子:“你那个不就是吗?”

陆深皱紧眉头,郑重其事地说:“那个可不一样。”

她没有坚持,闷声不吭地把头低下去,血液一寸寸变凉。陆深突然伸过手来大力拍了拍吴水水的后背,嘟囔道:“我靠,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不好?来来来,来战!”

她抬眼看他,别扭地小声说:“你当我稀罕!本来就是说好的。”

于是两个人在黑糊糊的看台上拿出了遥控器。

“我喜欢你。”

猛然间,陆深的那台机器人忽然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四个字,那是陆深本人的录音。

“啊!我按错了!”

陆深手忙脚乱地狠狠一拍机器人,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吴水水,面色在月光下泛青,显然是尴尬到了一定境界。

吴水水挤出一丝揶揄的笑容说:“哦——这原来是个告白机器吗?”

陆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很想辩解,但铁证如山,他顿失底气,只好弱弱地别过头,冷哼了一声:“你等我会儿,我去买水。”

吴水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边故意发出很大的嘲笑声,一边很大声地说话:“陆深你还挺浪漫啊,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陆深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她凝视着他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后,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四周空旷的操场上顿时恢复了一片死寂,冰凉的白月光刻画出她僵直的深黑剪影。黑暗里她慢吞吞地蹲下了身子,拿过陆深的遥控器,研究了一下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吴水水轻轻地往下一按。

“我喜欢你。”

机器人又呆板地发出了陆深录上去的那个声音,有点像老磁带卡带的那种感觉。

吴水水咬紧下唇,整个人没入黑暗里看不清,只听到她吸了吸鼻子,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对着机器人说话:“我也喜欢你。”

寂寥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

【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的社团活动开始活跃起来,机器人社团也有了大动作,打算办一个校内的机器人大赛,优胜者有奖金。

奖金虽然吸引了吴水水,但更吸引她的是终于又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去击败陆深。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如果输了可能就得等第二年。所以她参赛的态度极其认真,隔几天就逃掉了第二节的晚自修跑到实验室,开始组装改良自己的机器人,或者下课时间就拦住各种老师问一些原理问题解答自己组装失败的困惑。

这一天她和窝在实验室里各种捣鼓,正完全忘我的时候,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吴水水吓得浑身一激灵,看到陆深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怎么是你啊,吓了我一跳!”她猛地抱怨了一句,又埋下头去沉溺于改造当中。

陆深抱臂倚在门口道:“现在晚自修都结束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头也没抬地回答:“你不会自己看!”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一个比赛而已。”

吴水水动作的手忽的一顿。

“为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为了打败你。”

陆深注视着吴水水,嘴角扬起一丝不解的苦笑:“我说,你有这么恨我吗?这么想要打败我。”

她撇了撇嘴:“我哪有这么小人之心,就是有点固执,你只要让我赢一次我就痛快了。”

“喂,我肚子饿了,陪我吃夜宵去。我请客。”陆深听到这个答案咧嘴一笑,很大爷地走过来,将手搭在吴水水肩头,下巴靠上去,带着懒洋洋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于是吴水水就缴械投降了,怀着一种自我厌恶的无奈感跟在陆深后头来到了闹哄哄的夜市小摊上。

他要了两串鱿鱼两串羊肉,各分了一串递给吴水水。两个人干净利落地解决完后又转战到米粉店,陆深直接向老板喊要两碗酸辣粉,吴水水轻轻皱了皱眉,对他道:“喂……你又忘记我不能吃辣的吗?”

“我记性不好。”陆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帮你再叫碗。”

吴水水从包里掏出MP4,把耳机一塞,淡淡地说:“不用了。”

“喂!”

她看到陆深在对面张牙舞爪地暴躁辩解,可她根本不想听,把耳机的音量放到最大。音乐播放的是莫文蔚的《爱》,唱着:因为你总会提醒/就算我得到世界/有些幸福/不是我的。她偷瞟了一眼陆深,忽然泪意汹涌。

吴水水正兀自伤悲春秋,耳机突然被陆深狠狠拔掉,破坏了所有的氛围。

她翻了个白眼:“你干吗?”

陆深大刺刺道:“谁叫你不好好听我说话。”

吴水水磨了几下牙,恨声说:“你果然很讨厌……等着,这次的比赛要是输给我千万不要哭鼻子。”

他掏了掏耳朵:“你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哪一次成真过。”

她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一拍桌子发誓:“这次!这次我死也会赢!如果我赢了!你……你就把上次的那个机器人送给我!”

她一时激动脱口而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陆深却呆住了。

两个人相对沉默,摊子里鼎沸的人声反衬出他们这一桌愈加诡异的气氛。终于陆深先说话,打破了这份尴尬。

“行啊,”他微微笑着扬眉,“如果你真的能赢过我。”

【想赢过他,很多年未遂】

时间仿佛倒流到那天选拔赛上,此时的会馆内被学生堵得水泄不通。因为这次的初赛对阵就是吴水水和陆深。一部分已经领略过两个人棋逢敌手战局精彩,另一部分则是慕名而来。

初赛的赛程简单,只有一回合制。因此只能一锤定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吴水水在心里默念着要镇定,可端起遥控器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她克制着自己不允许去看陆深一眼,以免分了心神。

在比赛要倒数开始的时候,她闭上眼睛拼命深呼吸,脑中摒除了所有的杂念,只留下一个坚定的念头:赢过他。

出于固执,出于多年的憧憬,出于一直未能兑现的遗憾,也是出于那个约定,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这么强烈地渴望赢。吴水水刷地睁开眼睛,比赛正式开始,她猛地按下启动键,用力得好像下一秒那按钮就会被按爆。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有好好地改良过那个简易机器人,他走路的速度明显比过去快了很多,渐渐地与陆深拉开了距离。围观的人都屏息静观,机器人走路的声音吧嗒吧嗒,混合着她难以抑制的兴奋感猛烈地冲击心房。

就要赢了。

这么多年,就要赢了……

她死死地抓住遥控器,拼命地按着加速键,机器人有条不紊地继续领先,就快到达终点。

吴水水就快要松了口气,差她一点点的陆深的那个机器人忽然被操纵着抬了一下胳膊,将她的机器人推倒。

机器人倒地的声音如泰山压顶,振聋发聩。

这是比赛中的一种合理手段,如果敏捷性好是可以安然避开的,因此观战的学生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欷歔着吴水水不够专注,这下子是输定了。

吴水水此时的感觉却是心惊肉跳。

她和陆深很早以前就彼此约定过,这招数太阴险,要玩大家就堂堂正正地玩,风风光光地赢。所以她几乎忘了可以出这一手。

她当即震惊地侧脸望向陆深,用眼神诘问他,可是他根本没看过来。

吴水水意识到现在还在比赛中,尽管疑问塞满了大脑,她根本想不通陆深为什么阴了她,是因为不想让她赢所以如此狠下心,抑或是他不想把那个机器人送给她。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自取其辱。

吴水水心乱如麻,在一片混乱中头脑发昏地看着陆深的机器人到了终点。

比赛终于结束,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问陆深,可她发现陆深站直了身子,把头仰得高高的,搜寻着看台,最后视线定格在某一处。

吴水水顺着那视线看过去,模糊地辨认出……那是社长的身影。

那一瞬间电流击遍全身,心脏深处传来钝痛。她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想在憧憬了很久的人面前丢脸,不惜阴她也想要赢。

吴水水意识到比后者还要残酷的真相,身体不由自主地轻晃,勉力才站稳。她用袖子抹掉比赛中流出来的汗,却怎么也抹不掉眼睛里流出来的汗。

她手忙脚乱地反复擦,神色慌张地呢喃:“啊……怎么会越流越多。”

视线中覆下一片阴影,是陆深走了过来。她连忙狼狈地低下头去,两只手狠狠地抹脸,皮肤都被搓得通红。陆深错愕地问:“你在干吗?”

她压抑着声音说:“我在擦汗啊,没想到流了这么多。”

“哦……”陆深点了点头,踌躇地看着吴水水,磨蹭了一会儿道,“刚刚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

吴水水突然笑了:“幸好你还记得你和我约定过,我以为你连这个都忘了。”

陆深嘴唇动了动,又抿紧。

“那理由呢,这么做的理由也不说吗?”

他这回彻底沉默了。

“你别这么严肃啊,”吴水水拍了拍他的肩,“就像你说的,一场比赛而已,我需要这么认真吗。我突然看开了,觉得……都无所谓了。”

她收回手,蹲下身子,紧紧抱起倒地的机器人,脚步一深一浅地往门外走去。眼里的汗扑簌簌地落下来,表情却出奇地平静,像黑夜里的静水深流。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外,眼里的汗水被阳光蒸发,不远处一片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泛黄。

这个世界的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不该丧失的都在此刻丧失。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对手】

陆深像烟,她吸了很多年,早已成瘾。陆深的癖好很特殊,喜欢机器人这个非常冷门的东西。她就跟着去研究,强逼自己成为个中好手,只为了争强好胜,赢过陆深。

她憧憬着他,前方的道路空空,而他是唯一。

可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陆深会喜欢上机器人,也是缘于对另一人的憧憬。

她就像夸父,而陆深是太阳。夸父追日,近在咫尺却永不可得,最后竭力而死。

追逐的人总是被所追逐的人事所折杀,她也在劫难逃。

吴水水再也不主动去找陆深比赛,社团里碰见的时候她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把他只当做一个普通的同学。假装天下太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深感觉到了吴水水的不对劲,深知与比赛脱不了关系,也没有去找她和好。两个人就不尴不尬地维持着点头之交。直到快期末的时候陆深终于想通了,拉下面子去找她。

他在快上晚自习时把吴水水叫了出来,两个人在亮着路灯的操场上慢慢走圈,彼此都没有开口。操场上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散步,结果等他们都走光了,陆深还是没有开口。

他发现原来看起来很大的操场,其实走起来那么小。小到他还没酝酿好措辞。

吴水水先一步停了下来,没什么表情地说:“要上晚自修了,我得回去了。”

“等等。”陆深立即开口,纠结地又停顿,反复了好几次,最后自暴自弃地说,“吴水水,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她立即否认。

“说谎,你最近都没有来找我比赛了。你不是一直最想赢过我的吗?”

她眼神四下游离,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头。

“曾经是的,不过现在不重要了。”

陆深还没消化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吴水水便扭头一溜烟地跑了。她急速地飞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反悔,就冲过去拍拍陆深的后背,冲他一笑,两个人化干戈为玉帛,再度轮回到过去那种可怕的循环里。

直到期末考结束放寒假,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一个人时常常发呆,忍不住想像过去一样跑到陆深家里,扔块石子叩开他的窗。两个人就亲密地蹲着,又很反叛地相互较量。比到最后肚子常常饿得不行,就去夜市里吃夜宵,而陆深常常忘了她不能吃辣。

她很怀念过去的时光,但回忆起来又觉得心酸。

小年夜的前夕她忽然收到了一个快递,发件人上面居然写着陆深的名字。吴水水打开来一看,箱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只黑白相间的机器人。

是那只陆深本想要送给社长却没有送出的那只,只是陆深录上去的那句我喜欢你被他重新卸了下来,它变得毫无意义。可她还是怔然地看着它,欢喜如潮水涌上心头,湮没了难言的失望。

箱子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陆深丑丑的笔迹,写着: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对手。

一个机器人,一张字条,就那么轻易地令吴水水心软了。他就像软肋,不碰还行,一碰就原型毕露。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无论自己曾多么受伤而想要不再理睬,可只要他稍微示好,就忍不住想要原谅。

她看着快递手足无措,一会儿她想写点什么回过去,结果写了封长长的信,又觉得不好,就扯下来揉成一团扔在一边。片刻后桌上就堆满了小小的白色纸团。琢磨了好几天,她决定动手改造他送过来的机器人。

把机器人改造好寒假也就结束了,她这期间一直没有联络陆深,既是想再气气他,也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这天她把机器人小心地放进包包里,又紧张又期待地去找他。

近乡情怯,她重新走到熟悉的窗台下,却不敢动作。

她在原地犹豫,窗户突然自己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跋扈的身影探出窗头,向她皱眉,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她的心跳。

“吴水水!”

那久违的声音混合着生气和惊喜,吴水水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他狭长的温柔眼眸。

【你终将被薄暮掩盖】

“好久不见。”

吴水水看着他的眼睛,傻不拉几地冒出了这么一句。陆深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还知道来找我。”

她眼尖地看见陆深的耳朵上红红的一片,惊讶地说:“啊,你打耳洞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陆深忽然非常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咳嗽了一声又不怀好意地笑,“难道你想去打两个,和我比耳洞谁多吗。”

吴水水翻了个白眼:“我有这么无聊?!”

陆深看了眼吴水水提的袋子,什么话都没说,默契地从房间里拿了另一只以前常用的机器人出来,从窗台上身手敏捷地跳下来,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吴水水面前。

“来不来比一场?”

“来啊。”

两个人亲密地蹲下身子,吴水水等待了一会儿,忽然按了按操作遥控器的那个红色按钮。

那只黑白相间的机器人猛地顿住,发出了一声犹如老磁带卡带的声音。

“我喜欢你。”

陆深一愣。

“哎——我记得我把那个去掉……”他轻声呢喃,忽然收住。因为刚刚一时没听清楚,那声音和之前的那声音不一样。

那是吴水水自己录上去的声音。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吴水水,咳嗽了一声,别过头去:“你按错了吧。”

吴水水凝视着陆深,吸了吸鼻子,夕阳把她的鼻端照得鲜红。她用力地点头再点头:“嗯,我按错了。”

陆深拍了拍手站起来:“快吃饭了,我就先回去了。”

吴水水仍是蹲着:“哦。再见。”

陆深说:“再见。”

那声响逐渐变得遥远,险些要被昏红所占据。薄暮就这样慢慢地融化了她的念想,自顾自地化为黑夜。

但太阳总会升起的不是吗,吴水水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给自己打气。只要继续追逐下去,总有一天会和他并驾齐驱,让陆深看到自己是那么努力地想要进入他的视野他的生命。坚持就是胜利,阳光总会驱散黑暗。

她就真的傻到去打了两个耳洞,左右耳各一个。

趁着周末的时候她去逛街,看中了一对耳钉。那对耳钉是银色的,是两只小拇指互相纠缠的造型。这是日本的原单货,小指在日本的文化里代表羁绊。这对耳钉则代表着永不分离。

吴水水当即被戳中,买下了这对耳钉。她乐滋滋地想陆深那笨蛋虽然打了耳洞但肯定没有那么快买耳钉。就算买了也肯定很丑。所以她就大方地赏给他好了。

她把一只左耳的戴上,把右耳包好去找陆深。结果班上的人告诉她陆深不在,去找社长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慢腾腾地上了五楼。

陆深的身影还是那么好辨认,高挑地往二班门口那一站,他侧对着她,距离隔得那么遥远,什么都模糊不清,唯独他的右耳在阳光下那么亮。

他的耳朵上已经有了一只耳钉。

门口还站着社长,只见她伸出手去,接过陆深递过来的相同款式的耳钉,笑意温柔地戴到左耳上。

时光就像鸣笛的小火车,轰隆隆地开进昏暗的隧道。

之中吴水水不小心与陆深走散,她赌气地以为时间那么短,一切都能够重来。哪想到寒假一过,时光开出小隧道,天青地白,她才看清楚陆深在黑暗中已经挽过他憧憬已久的手。

头顶被阳光照射,传来暖融融的温度。很久以前,她想起第一次比赛输的时候,她丢人地开始哭,陆深无声地把手放在她头顶,传来暖融融的温柔。

从今以后,她无缘这种温柔。

耳钉成双地挂在他们的耳上,刺目地预示着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而她也不能再去追逐他,插足在他们中间当个死缠烂打的第三者。她从头至尾只扯到他的衣角,他未曾来牵她的手掌。

原是镜中花,留在镜中死。

陆深把耳钉送给社长后走了过来,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吴水水。他诧异地打招呼:“你怎么在五楼?”

吴水水也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眉间轻皱,嘴角却笑得极灿烂。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下,洒下一圈灰色的阴影。

她把手心里紧紧捏着的耳钉戴上右耳,指了指两边,说我来找你炫耀。

你看,我有两个耳洞。

你看,我总算比过你了。

陆深好笑地摸上了她的头,乱七八糟得揉了一通,说你怎么这么孩子气啊。她的头顶就猝不及防地再次感受到那种温暖。

她退后一步,远离了那道日光,也远离了他的手掌。

陆深一愣,尴尬地把手收回来,转移话题说:“在这方面赢我可不算,这周末再来和我比一场啊?”

吴水水低着头摇了摇。

他们就像两只机器人,追逐赛跑。她苦心追赶,一直未能赶到他前头,入他眼中。赢了又能怎么样呢?在这场最大的角逐中,他已越过终点,走向他的憧憬,将她甩在后头。

她踽踽独行,不能也不想再疯魔。

编辑/豌豆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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