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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恂:晚清外交史上的“异才”*——兼证“张之洞在庚子年的帝王梦”说难以成立

2013-04-18戴海斌

江海学刊 2013年2期
关键词:庚子张之洞

戴海斌

钱恂是近代史上值得关注的学者和外交家,其政见、学问或交游、事功,皆多可述。不过,除有少数论文撮述其生平概要①,余者多在讨论钱玄同家族、张之洞幕府或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的场合才有所旁及。②或缘其丰富的海外经历,钱恂反倒颇受域外学界瞩目,目前关于他的唯一一部年谱也是由日本学者完成的。③钱恂的外交生涯几与清末政局相始终,由此透露的历史信息足为观察世相的镜鉴,令人遗憾的是迄未有适当整理与评估。尤其他被湖广总督张之洞派赴日本担任学生监督时期,充分表现出个人政治身份的复杂性:既代表地方政府,身负办理交涉之责;又掩藏不住革新士子的一抹底色,在政治态度上趋向激烈。近有学者据庚子事变时钱恂在日言论,引申出“张之洞在庚子年的帝王梦”这样争议性的话题。④本文拟综合中外史料,对此期钱恂行迹予以考证,进而厘清他与清朝督抚,维新、革命两派及日本朝野多种势力之间的错综关系。目的不仅为解释其人其言,也尝试为理解他所生活的大时代,提供一个有益的注脚。

钱恂其人

钱恂(1854~1927),字念劬,浙江归安县(今属湖州)人。由附贡生报捐县丞,分发指省直隶试用。1884年投宁绍台道薛福成门下,受命整理天一阁书籍,编《天一阁见存书目》。1889年,经出使英法意比大臣薛福成奏调随行。1891年经出使俄德奥和国大臣许景澄奏调派驻俄、德两国。1893年又经英法义比国大臣龚照瑗调派驻法国。1895年经署两江总督张之洞电调回国,奏请留省差委,张回湖广总督本任后,调鄂差委,历充洋务文案及自强学堂、武备学堂、洋务、枪炮各局提调。⑤1899年派任湖北留日学生监督。1907年任出使荷兰大臣,次年改驻意大利。入民国后,短暂供职于教育部,后任总统府顾问、参政院参政等。⑥钱恂一生著述颇丰,主要有《韵目表》、《史目表》、《光绪通商综核表》、《中外交涉类要表》、《帕米尔图说》、《中俄界约斠注》、《财政四纲》、《日本政要》、《二二五五疏》、《金盖樵话》、《有清进书表》、《清骈体文录》等。⑦

钱恂自幼涉经读史,“好治小学暨韵音”,对洋务新学也有钻研。其早年所撰《光绪通商综核表》、《中外交涉类要表》等西学资料书就曾得到翁同龢的赞赏,后者日记中有“与谈泰西事,有识见,于舆地讲求有素,可用也”的评价。⑧许景澄主持中俄界务交涉,奏调钱恂赴新疆帕米尔地区查勘,颇欣赏其“素长考据,近于西人各图说,颇能尽心钩索”⑨。后与共事的湖北自强学堂总稽查姚锡光也有类似观察:“盖太守最精交涉事件,故于约章最为留心,搜缉宏富,且善勾稽,逐条多加案语,将以汇刻,以便有心人观览,诚巨观也。”⑩钱恂博学杂览,亦具才名,加以游历西洋的见闻与办理洋务的历练,使得其新学素养及观念开通的程度,远高于清朝一般官绅。但在他生活的年代,外交履历并非值得骄傲的资本,更不能为官场角逐加分,钱恂仕途走得并不顺畅,投入张之洞幕府,实出于无奈的选择。

钱恂在湖北任事多年,贡献不菲,被后来人视为推动地方建设的“重要洋务干部”(11)。而他的经验能力确为幕主所器重。张之洞欣赏其“能言能行,切于实用”,赞许为“今日讲求洋务最为出色有用人才”,先后两次向朝廷保举。(12)时人以《红楼梦》中人比拟当世人物,将张、钱分别比作凤姐、平儿,虽属戏作,却透露出两者关系非同一般。(13)1898年钱恂奉旨入京召见,以出使大臣记名。时值戊戌变法高潮期间,袁世凯有意荐张之洞入军机处,张以政局叵测,电嘱钱恂:“袁如拟请召不才入京,务望力阻之。”(14)钱恂在京师充当了张之洞的耳目,而在此类敏感政治问题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信任。越年初,他就被委派为湖北省“游学日本学生监督”,开始了真正独当一面的外交生涯。(15)

今人提及钱恂的多数场合,或缘于钱氏家族作为“清末留日第一家”在中日关系史上的特殊地位。钱恂目睹东邻向西方学习的成效,又对照游欧的经验,“知道德教育、精神教育、科学教育均无如日本之切实可法者”,身体力行倡导留学日本。其妻单士厘(字受兹,浙江萧山人),从夫君作海外游,是我国最早迈出闺门、走向世界的知识女性之一。(16)钱恂的同父异母弟钱玄同,在近代史上的名气要比乃兄大得多,其早年游学东瀛,也得益于家兄提携。钱恂两子、一媳、一女婿全部赴日,“分隶四校留学”,单士厘尝自诩:“女学生以吾家为第一人,固无论矣。两子均已毕小学校六年级之业,而跻身中学校之第一年、第二年级,在中国人循序修学,亦不作第三人想。”(17)钱家后一辈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留日经验,其中涌现了钱稻孙(钱恂子)、钱三强(钱玄同次子)这样的知名人物。如留意钱家成员留日的发端,具体契机还在于张之洞派钱恂为留日学生监督。

身负数责的“留日学生监督”

出任留日学生监督是钱恂与日本结缘的关键,而两者渊源还可以往前追溯。1897年末,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大佐神尾光臣造访湖北,张之洞命钱恂等人与之周旋。钱恂与日人初次打交道,即扮演了张氏代理人的角色。(181898)年5月张奉召入京,途经上海,因沙市事件不得不折回,但仍派钱恂与日本驻沪总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接触,此后处理沙市事件的实质性谈判,也是由两人在上海完成的。(19)

钱恂对湖北地方自强运动多所赞画,其中之一就是促成了学生留日计划。如其妻所言:“盖留学日本之举,为外子所创议,而以幼楞(钱滮,钱振伦子,即钱恂堂弟——笔者注)为先导。外子每自负,谓日本文明、世界文明得输入中国,而突过三、四十年曾文正国藩之创游美学生议,沈文肃葆祯之创游英法学生议,而开中国二千年未开之风气,为有功于四万万社会,诚非虚语。”(201898)年底,湖北向日本送出首批官费留学生,不久钱恂赴日接替张斯栒,为第二任学生监督。(21)考察这一任命的背景,应注意戊戌前后张之洞对日关系日益紧密,需派员在日代办事务,就此类人员素质而论,亲信、能干两项缺一不可,钱恂确为最合适人选。而更关键的是,钱恂出任留日学生监督,是由日本人首先主动提议的。1898年9月10日,张之洞致总理衙门电称:

接日本总领事小田切自日本来电云,湖北与日本所商派学生赴东及聘各种教习来鄂各节,望速遣知府钱恂赴东一行,以便面商。并云,此系外部令其发电,应即作为外部之电等语。查钱恂已遵旨赴京,日内计已到,鄂省本与日本议定即派该守带学生前往。今外部催其速往,可否于召见后即令该守速回鄂,以便赴东,至祷。应否代奏。请钧署裁酌,并传知该守。(22)

由此电,可知日本方面对钱恂寄望之殷切。次日,张之洞复电小田切领事,言下已经许可派遣钱恂赴日,电文称:

函电均悉。诸费阁下清心,感谢之甚。深荷贵国政府外部、参谋本部笃念睦谊,实深铭感。钱太守恂现奉旨入京召见,八月内可回鄂。回时即当派令赴贵国,面商一切。已与大原、牧野两君详谈矣。(23)

不久钱恂即由武昌奉命启行,当他停留上海预备航程时,已代理张之洞与小田切交涉聘请日本武官、驱逐康有为等事务。(24)及其到职后,更成为湖北督署与日本外务省、陆军参谋本部等机要部门联络的重要中介。

钱恂身后多以外交家名世,早期作为薛福成随员出使西欧,可谓外交仕途的初步,1907~1908年奉使荷、意两国,达到外交生涯的顶点。但若细究,其真正开始独当一面,发挥外交才能,却是在学生监督任上。虽名为“监督”,钱恂却做了许多超出名分的事情,在某些特殊时期的作用甚至不亚于清朝驻日公使。除操办留学生业务外,又受托在日延聘军官、技师,购买军物资火,事无巨细皆一手经理。1899年张之洞长孙张厚琨入日本学习院留学,次年5月长子张权又赴日游历,其在日学习、生活事宜均由钱恂负责,张权致信东亚同文会近卫笃麿会长,言及“诸事有钱监督在”,绝非谦词。(25)

庚子事变发生后,清廷宣战,京师使馆被围,南方局势亦趋危急。钱恂偕同驻日公使李盛铎,代张之洞与日本方面沟通,为促成“东南互保”不遗余力。其致张氏电云:

闻董军攻使馆,内乱亟。救危之策,舍暂保南省,无别法。星使(李盛铎——笔者注,下同)劝帅亟密商江、皖、苏,各派亲信重员一二人集金陵,筹定乱、抚外,保江海诸策,稍存政府规模,俾各国知我尚未瓦解。倘办法得法,各国相认,冀可保全。此策是联各国,肯认即是助,请钧度。(26)

当时外国驻京公使的安危成为外界瞩目的焦点,日本外相青木周藏曾提出一大胆办法,试图由张之洞渠道,劝商山东巡抚袁世凯提兵北上,入京解救公使。钱恂第一时间向张之洞转达,并提出:

倘乘敌兵未集,能有重臣先定内乱,略更政局,以释众怼,可保两宫不惊,左右无事。此外要挟权利,尚易著手。公与合肥(李鸿章)、新宁(刘坤一)岩疆重镇,断难轻动。惟有电商袁抚专函密达荣相,劝荣自请督师退敌,一振朝权,乃商抚局。即办不到,而荣相离险,终胜坐困。此侥幸万一之策。(27)

换言之,即由三总督策动袁世凯、荣禄发动政变,从保守派手中夺权,意见相当激进。张之洞坚持“外兵断不敢言入京救使”,不敢用此冒险做法。(28)钱恂又建议南方督抚联名派专员邀在京公使南下驻息,以为缓冲,张复电赞许:“联邀各使以续邦交,极是。”(29)其后就此各方往返电商,只因事属一厢情愿,也无结果可言。(30)

除与外务省交涉外,钱恂与参谋本部关系密切。其后来尝回忆说:“时稚樵正滞日本,与彼参谋本部尤稔,其临时来华征匪之司令官福岛安正又旧友,故获知战情较详。”(31)新近公刊之参谋本部大尉宇都宫太郎日记,记录了钱恂相关言论,日记7月6日条记:

钱恂至公所来访,言及张之洞或会设立新政府,目前当务之急乃是厚置兵力。除吴元恺部二千名,张彪部二千五百名,再行募集三千名。又言及要求日方援助大尉二人,步枪(三十年式或小村田连发)五千挺。(32)

张之洞欲“厚置兵力”,缘于庚子事起后湖北地方局势的变化,日记中提及添兵、募兵、招聘军官各节,可与张氏致钱恂电对照,其电文云:

都下事种种难解,总署换人,大局难料,日本参赞,被董军戕,中东成衅,奈何?鄂省拟添兵二千,吴镇、张游击等已略看军队否?此时日人相待情形语气如何?若再募日本两大尉有妨碍否?速公同筹议,电复。(33)

按,“募日本两大尉”是中日合作军事改革的内容之一,“吴镇”,总兵吴元恺,“张游击”,游击张彪,均为当年赴日考察人员。庚子事起后,张之洞拟添军弹压地方,苦于缺少将官,故急电将两人召回;又因“长江弹压需械甚众”,故指示钱恂商办进口军火。(34)但日本政府在外交上表现得小心翼翼,加入列强联合军事行动后,严守一致行动原则,对华武器禁运问题,尤不敢独持异议。军火求购迟无进展,张之洞曾吐露当时的困境:“鄂弹无药,沪局亦缺,大局沸腾,事变难料。鄂无强兵,岂能存立?联如何联,助如何助?”(35)钱恂在东京充当了代办人角色,但向日人传话时却有自行发挥的嫌疑。细绎前文“或会设立新政府”,并非张氏本人语,更多属于钱恂个人心态的流露。

与趋新人士的交游及言论

如对钱恂事迹做深入考察,可发现其人身上驳杂的色彩,两种貌似冲突的形象集合在一起:一方面仕在清朝,忠于职守,具备很强的外交业务能力,对上级派给使命多能从容应付;另一方面,思想上不合于俗流,对现实持批判态度,好发议论,有时流于偏激,表现出某种奇异诡谲、离经叛道的气质。尤其派驻日本后,远离国内官场的纷扰,在东京这样一个社会空气相对开放的环境里,更容易激发钱恂对现实政治的不满。

戊戌以后,流亡海外的维新、革命两派领袖在东京聚首,梁启超、孙中山一度接近,几乎实现两党携手,这是辛亥革命研究向来关心的题目。在这些人历史交往的记录中,我们却可瞥见钱恂身影。1897年初,梁赴武昌谒见张之洞,宴会在座者即有钱恂,张氏欲挽梁入幕,后者婉拒,并托钱代为说辞。(36)章太炎短暂入鄂一行,也出于钱恂、夏曾佑等人推荐。据汪太冲言:“时念老在南皮府中,念老求诸四方,得太炎于上海,与往湖北,偕见南皮。”(37)梁启超、章太炎相继赴日后,与钱恂交往仍然继续。冯自由记:“己亥(1899)夏间,钱恂任留学生监督,梁启超时办《清议报》,均有书共约章赴日,章应其请,先后寄寓横滨《清议报》及东京钱寓、梁寓,由梁介绍,始认识孙中山于横滨旅次,与谈论排满方略,极为相得。”(38)当年章太炎致函汪康年,言及“五月东渡,见吴越王,复累累言公近状,乃知藜羹不斟,彼此同病”(39)。“吴越王”,五代十国时吴越国君主钱镠,代指钱恂。章初次赴日,正值思想激烈转型的时期,因钱“亦主根本改革之说”,“彼此往还,殊不寂寞”。数年后,章回顾那段时光,曾感慨“回忆三年前至此,相知惟任公、念劬”(40)。

冯自由将钱恂列入“兴中会时期之革命同志”名录中,称其“与章炳麟、梁启超均属旧交,好谈新学,己酉(当为己亥——笔者注)任驻留学生监督,经梁启超介绍与孙中山相识”。(41)钱、孙关系究竟深入到何种程度,限于史料尚无法追究细节,“根本改革之说”何指,也不易定论。但钱在观念上趋新,对清政府不满,甚至略带“革命”色彩,所以能与以思想激进著称的章、孙相投,却是事实。尽管当时尚未直接参加维新、革命两派活动,钱恂至少对其组织与行动部分知情,这一点应属无疑,而且作为清朝官员,他并未出面予以干涉,与两派首脑保持了密切往来。(42)

当时浙江留日学生汪有龄曾对钱恂作有一番评论:

木斋若明若昧,求免为日人齿冷幸矣,遑论佩服乎?念劬差强人意,然亦俗吏中能员,非事业中健将也。闻渠于必须见面数人外,如福岛安正、小林光太等,亦不甚与他人交接。(43)

这是致汪康年的一封私信,臧否人物难免有相轻语,但褒贬间对钱恂的办事能力仍然予以肯定。汪还透露“念劬在东京好对日人骂中国”,“闻木斋颇忌念劬,晤谈甚疏”。(44)钱恂身上流露的那种愤世、孤傲的风格,显然与严于职守、循规蹈矩的李盛铎格格不入,两人也因此保持了一定距离。

就私交而论,钱恂与汪康年订交最早,关系也最亲密。(45)钱恂出国后,两人仍通函殷勤,庚子事变发生后,彼此更多互换意见。用钱恂话说,“华人梦醒者,海内诚有兄,然海外尚有恂,正不能谓一人而已”,可证二人交谊之固,亦略见钱自视之高。(46)由于是密友通信,直曝胸臆,无所隐讳,笔墨间纵情使气,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透过这些文字,可窥见钱恂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义和团兴起、国内局势纷扰之际,新党人物对在日孙中山、康有为两派动态密切关注。汪康年去信打探“二雄合一,是否?二雄能再雄鸣否?”钱恂回复说:“门下士极力图合,然孙昏而康诞,均非豪杰。”言下对孙、康皆有微词。尽管对联合举事抱有期待,但逼于时势,钱恂也意识到前景不容乐观,故叹息:“(二雄)有志未逮,七八月间患太骤,近患太频。”(47)

事变期间汪康年主办的《中外日报》基本代表了新党立场,对清朝政府及东南督抚都有相当严厉的批评。但在钱恂看来,仍觉“辣”劲不足,开放不够。他多次去信,鼓励更为激进的言论:

下半年来四万万中惟《中外日报》稍存公理,弟意犹以为未足,不敢恭维辣也。

《中外日报》半年来颇发正论,然尚嫌不辣,盍整顿之。

《中外日报》近日又有进步,然于恂意犹未满也。若销路日广,议论不妨日精,胆不妨日大。(48)

待联军攻破北京,宫廷西逃,“瓜分中国”的呼声一时甚嚣尘上。此时钱恂却返躬责己,痛诋逃亡政府,谓瓜分之祸咎由自取:

瓜分既后,所剩下之瓜皮、瓜蒂、瓜子,虽不禁我等食其吐余,然诚如兄言,尚恐做不到。近今中国人声声言白种必奴隶黄种,几几有不甘奴隶之心。然试问,我中国人以前能自伸黄种之权乎?以前既甘为奴隶,以后何必不甘?窃恐白种究胜满洲也……目下所谓上谕者,仍是狗屁大话,欲和安望?而大臣中方有持山陕澳区,不畏洋人,正可建都以号召东南语。列国暂时果难攻山、陕,彼计断天津海口,截长江消息,山、陕岂有活理?然则瓜分者正彼人,所谓逼列国以不得不分也。(49)至辛丑议和,外人强索祸首,钱恂又作反论,故意倒果为因,将新政启动归究为刚毅辈倒行逆施所赐,中国维新不成,病在死人不足:

和议必难速成,长江不免小警,然无论种种变态,总比承平好。故弟近发论,谓海内诸君子,咸欣欣于新政之将行,虽新政必不能行,然此行新政之机谁实启之,不得不归功于载漪、刚毅诸大勋臣。

恂于诸元凶中,最佩服刚,以为中国之忠臣。试问乙亥、庚子两年,若不有刚毅极力培养,今日安敢发新政议论?虽新政必不行,而议论固已发矣。若庚子有数刚毅,则今日新政其行矣。若戊戌秋冬尽用刚毅办法,尽去行省汉人督抚而易以满人,则庚子新政早行矣。去年汉口止杀二三十人,故士气不振。若尽杀容闳、严复、张通典、陶森甲辈,今日士气必大胜。欧洲维新,死者数万人,日本亦不少。中国区区死数十人,焉足言新?(50)

俄国乘机占领东三省,后还地交涉受阻,拒俄运动蔚为风潮,钱恂认为不能通过新政而图自立,即便争回土地,仍归于“无用”、“无望”:

张园大会为补救国会之要点,敬佩敬佩。无此举,则真四万万人无一有脑气矣。然弟有一言,度兄亦不能不憬然。今果争得满洲不让俄人矣(姑勿论是空话),以此数千里之地,数百万蠢悍之民,委之于数十百满洲极贪虐之官之手,试问,能三年无事乎?此三年后,俄力愈增,我力愈微,彼时俄再索地,将何以处之?总之,新政必无望,要此东三省何用?(51)

以上言论虽惯以笑骂出之,形似游戏,其实文字下藏着深刻的愤懑和失望。汪康年尝赠钱恂“沉挚”二字,后者自称“眼光或可追及兄,办事远不如兄之毅,非谦语也”(52)。庚子事变后,钱恂的妻子单士厘说他“年来自悔闻见太多,知识太早,颇用静观主义”(53)。钱恂本人自视甚高,批判很广,但缺少行动的力量,在需要群情激昂的场合,显得过分冷静,有时甚至近于冷酷。当他欢呼“变态”胜于“承平”,心里怀抱的是何等透彻的悲哀?不同于多数懵懂于时局,只知抱残守缺维系现状的旧官僚,也不屑混迹于那些热衷事功、擅长弥缝补罅的能臣干吏之列,他既无法提供现实可行的方案(已经预判不能行),也不打算投入政治革新的运动。身为朝廷命官,却认定报效的对象百无一是,自我批判深入骨髓;对于有勇气站到清政府的对立面、图谋整体改造的人群不吝报以喝彩和期待,但最终还是无决心和他们站到一起去。(54)

在那个时代,钱恂真是个无法归类的“异数”。与张之洞之迎拒离合

在张之洞与日本交往过程中,钱恂介入最深,所知最多,如果探究庚子时期张氏对日关系的真相,钱恂无疑是绕不过去的人物。前揭孔祥吉论文据以断言“钱恂是秉张之洞之旨意来同宇都宫太郎为首的日本军方秘密联系的”,又谓“宇都宫太郎日记的发现,为我们探索张之洞庚子年独立称王的内心世界,提供了相当有力的证据”。行文至此,回头再看日记所载钱恂言论,其中关系“独立称王”的关键叙述有两处,其一前已引用,其二“6月28日”条录下:

当夜在仲之町与钱恂会面,谈及时事,平岩代为通译。其间,钱恂言道:张某曾有言,若天子一旦蒙尘(可能为长安),清国将处无政府境地,其时南部二三总督不得不于南京成立一政府。(55)

所谓“天子蒙尘”为假设,其时尚未发生,参考旁注“长安”,很容易联系到两宫西迁的传闻,“无政府”盖指顽固权贵挟宫廷迁逃后的境况。应予注意的是,新政府由“南部二三总督”联合而成,非张之洞一人所为,亦非其主导;再则建立地点在南京,而非武昌。仅从字面推导,看不出“独立称王”的蕴意。复按背景,清廷谕令各省“招拳御侮”,张之洞等人认定宫廷受拳党胁迫,政非己出,故宣称“矫诏不理”,并联合南方数省与外国议定“东南互保”。对照宇都宫所引钱恂语,言南方督抚“联合”正与“互保”意合,含义模糊而易引起歧义的只在“政府”二字。(56)前文针对钱恂个人性格、学识、政治观点、行事特征及人脉交游诸方面所作的考察,可帮助我们理解,钱恂寄望张氏起而反清,自建“政府”,自有其心理基础,他对宇都宫说出一些出格的话并不奇怪。

反观张之洞,对钱恂在日表现并非无知无闻。庚子事起之初似已有所警觉,去电言“足下言语尤须格外谨慎,切嘱”,可见强烈的约束意态。(57)及自立会事败,牵涉湖北留日学生,电文更多严厉:

闻阁下在东与诸生言,因持论喜通达时势者,诸生不免误会,失其宗旨。近来诸生行止、议论多有悖谬,于是此间多归咎于阁下。傅慈祥临刑时大言曰:“我为钱监督所误。”又阁下致善后局信函面写“南清湖北省”字样,见者骇然,群议大哗,并归咎于敝人,务望格外谨慎,勿为好奇之谈,勿为积愤之语言,一面流弊,万一被人指摘,阁下固受其累,且从此出洋学生之路绝矣。(58)

张之洞终不能割断对那拉氏的忠诚,钱恂却不乏“反清”、“自立”的异心。当列强鼓吹还政光绪,前者竭力维护后宫,钱恂抱怨“鄂省下半年昏昏,往岁名声坏于一举,可惜!”(59)他听说汪康年曾赴鄂以“剿拳匪、劾政府”游说张之洞,去信语多讥诮:“言剿匪、劾罪两事失机,诚可惜。然南皮中国学问渊深,岂肯出此?兄为江鄂游,未免冯妇矣。”(60)乃至时过境迁,回忆当年,言谈中仍寓褒贬:“按孝钦胶漆于匪,惟鸿章知之最深,而江、鄂督皆以为孝钦不至于此,识自逊鸿章一筹。”(61)

因钱恂在日消极抵制,张之洞欲惩戒“附乱学生”,而终未能行。(62)只是种种“好奇之谈”、“积愤之语”层出不穷,张氏恐钱恂在异国一言偾事,不得不再三申饬:“该守在东议论举止,非议沸腾,务宜猛省速改,不惟累鄂,兼恐自累。”(63)至1901年初,终于下决心,电调钱恂回国。此举既为消除隐患,又想利用其外交长才,为善后和谈出力。(64)然而,钱恂再一次表现出性格,不仅不领情面,反而提出辞呈。当张之洞再次电催,已见苦口婆心的劝慰:

所以催阁下回鄂者,因议约万分棘手,事机急迫,迟恐别生枝节,阁下于交涉事最通达精密,故盼速来商酌,以为臂助,可谓倚重之至。此举实关国家安危,中华万年利害,岂不重于一省学生之监督乎?阁下平日学问此时正用得着,何以反不愿回?(65)

但钱恂划清界限的决心可谓坚定,他对汪康年表示:“弟之辞差,亦半因不愿与之共败也。在彼意亦深恐受弟之累,然又不敢竟许我辞。”(66)后张之洞拟另调一差,令钱恂改任芦汉铁路总办,亦由于后者力辞未果。(67)

此后钱恂在日本基本处于赋闲状态,不再多问政事。而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生活,在致汪康年信中,表达了这份逃离无聊政治的解脱感:

弟自辞湖北差事,顿觉心清。去电婉而坚,南皮竟不敢复。南皮颇绝后悔,曾来一电,几自认错。然弟则乘此机会辞离湖北,于计良得。即以日本人论弟数年声名,亦不至遽坏,此最足以告慰者。南皮又电盛京卿,欲委弟汉口铁路总办。弟闻信速辞,已幸免。兄亦必为弟喜。湖北顽固多多,弟岂能与共事!(68)

就程序而言,离职只是钱恂个人意向,张之洞尚未明文撤差,但他去心已决,屡次呈请辞差。1901年11月,张之洞改委钱恂为湖北筹办处及交涉事务委员,令其“每半年回鄂一次”(69)。是年底,钱恂短暂回国一行,系与东三省交涉事相关。(701902)年10月,又至上海,参与中英航海通商条约谈判。(71)据其妻单士厘记述,“庚子、辛丑、壬寅间,无岁不行,或一航,或再航”(72),钱恂仍常往返于中日之间。直至1903年,驻俄公使胡惟德奏调钱恂为参赞,而他本人也“有意脱离张之洞的圈子”,从此结束在张幕的工作生涯,遂于同年正式告别日本,偕妻入俄都任参赞。(73)此趟绕经朝鲜、中国东北、西伯利亚的长途旅行,也成就了《癸卯旅行记》这一部在文学史上留名的“(晚清)唯一的女子国外游记”(74)。此属于题外话。

庚子之变对钱恂的刺激是强烈而长久的。他晚年归国后,仍不能忘此世变奇辱,遂悉心搜集中外人士记录,编成《金盖樵话》一书以为殷鉴。此编虽系辑录成书,但加有按语、注释,以示对所述历史之理解。他评论道:“庚子拳乱,不但满清召亡大源在此,即中国种族永受东西愚压而不复克振者亦源于此,此孝钦处心积虑谋废德宗所造成者也。”同书对昔日幕主张之洞依违新旧之间的心理也有深刻的描述:“文襄身后,每为世评所不满,不独新派訾之。其病在敬心有余,毅力不足……文襄尝有言曰:‘吾极欲上格君心,而又欲恪守臣节;吾极欲举行新法,而又欲不废旧章。吾岂不知决无此事,然吾实确有此心’云云。其自评可谓极审。”(75)此书稿曾一度湮没,长期不为人知,直至本世纪初才得以刊行面世。当然,这也已是后话。

结 语

钱恂可以说是过渡时期颇具典型意义的一位知识人,经历过新旧两种教育,又身背士子和官僚双重身份。作为张之洞亲信幕僚,被派赴日本代办交涉,在学生监督任上操办了许多超出其本职的事务,甚至已经不局限于湖北一省,“地方外交”名义下填充了“代朝廷联续邦交”的内容,实在是晚清外交一种奇特的现象;又由于庚子事变发生,这一现象更加放大,直接作用于当时中日关系,引起有关历史可能性的诸多争议,此中曲折尤值得研究者注意。据前文所述,可知钱恂与宇都宫太郎所论“设立新政府”事,不出于张之洞本意,而更多属于其个人的发挥。凭借出众的禀赋和才能,钱恂在留日学生监督的职位上做得颇有声色,为后来奉使欧洲,达到事业高峰铺垫了基础。(76)不过,如此外交异才却不能脱出时代局限,其在事变期间种种言论、行迹,历历可见与清朝政权、维新党人、幕主张之洞之间复杂纠结的关系。晚年周作人在回忆文章中,曾如此描述他眼中的钱恂:“他是清末的外交官,曾任驻日参赞,驻罗马公使,可是并非遗老,乃是所谓老新党,赞同改革,略有排满的气味,可以算是一个怪人。”(77)除“驻日参赞”一说微误,斯言颇值得玩味。本文考述钱恂事迹,不在表彰个人业绩,也不为针砭时代谬误,只是私心以为,这样一位本不显于世而或具标本意义的“中等人物”(取非达官显贵亦非草根平民、既富传统素养又经新学熏陶之意),其实也折射了一个年代的风云晦暗。

①伯钧、世博:《清末进步学者、外交家钱恂》,《历史教学》1992年第3期;范铁权:《钱恂生平史事述论》,《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6期。

②黎仁凯等:《张之洞幕府》,中国广播出版社2005年版,第320~330页;邱巍:《钱玄同家族留学日本考述》,《西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1期。又,邱巍近著《吴兴钱家:近代学术文化家族的断裂与传承》(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辟专章研讨“钱恂的生平、知识体系与思想”,大大推进了钱恂研究的水准。

③高木理久夫:《銭恂年谱》。按,钱恂在日期间曾向当时处草创期的早稻田大学寄赠大量汉籍图书(《清國錢恂図書目録》,早稻田大学中央图书馆藏,请求記号ト10-2692-2),高木综合日文相关史料及大陆公刊之《清季外交史料》、《张文襄公年谱》,辑成年谱,虽因取材限制,尚多缺漏,但仍可谓是迄今最详尽的一种钱恂史料汇编。

④孔祥吉:《张之洞在庚子年的帝王梦——以宇都宫太郎的日记为线索》,《学术月刊》2005年第8期。

⑤秦国经主编:《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6册,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75~76页。按:钱恂生卒年,据钱稻孙《钱恂生平事迹》(国家图书馆藏),此条史料承邱巍提供。

⑥鲁迅日记中有关于钱恂在教育部任事的记载,见《鲁迅全集》第1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5、80页。并可参看钱秉雄《我的伯父钱念劬》,《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3期。

⑦钱恂:《吴兴钱氏家乘》卷三,收入《清代民国名人家谱选刊》,燕山出版社2005年版,第17~19页。

⑧1893年钱恂任满返国,因翁荐举,随使龚照瑗出洋。按,钱父钱振常,字竾仙,1871年进士,曾任礼部主事。振常兄钱振伦,字楞仙,道光十八年翰林,翁为其乡试座主,并将女许之为妻。因故翁钱两家有姻戚关系。参见金梁辑录《近世人物志》,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年版,第251页。按,《光绪通商综核表》、《中外交涉类要表》两种均光绪十三年(1887)撰刊,参看钱恂《吴兴钱氏家乘》卷三,(版本同前)第17页。

⑨《许文肃公(景澄)遗集》,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19辑,(台湾)文海出版社1968年影印本,第387页。

⑩《姚锡光江鄂日记》,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91页。

(11)参看苏云峰《张之洞与湖北教育改革》,(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6年版,第91~98页。

(12)《保荐人才折》,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保荐使才折》,光绪二十四年六月初一日,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2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119~1120、1317页。

(13)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72页。

(14)《致京钱念劬》,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三日辰刻,菀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9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654页。钱恂在京坐探的情况,亦可参看《钱恂と姚錫光》,明治33年9月19日,神谷正男编:《宗方小太郎文書》,日本原书房1975年版,第45页。

(15)《札委钱恂充游学日本学生监督并饬张斯栒回鄂当差》,光绪二十五年二月十一日,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5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776页。

(16)其出国载记有《癸卯旅行记》、《归潜记》两种,均收入钟叔河主编“走向世界丛书”(杨坚校点,岳麓书社1981年版)。

(17)(20)(53)单士厘:《癸卯旅行记》,岳麓书社 1981 年版,第 23、40、32页。

(18)李国祁:《张之洞的外交政策》,(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0年版,第99~100页。

(19)茅海建:《戊戌年张之洞召京与沙市事件的处理》,载《戊戌变法史事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199~208页。

(21)胡钧编:《清张文襄公之洞年谱》,(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第159页。

(22)《致总署》,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午刻发,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9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651页。

(23)《致小田切万寿之助》,1898年9月11日,东方晓白编:《张之洞(湖广总督府)往来电稿》,《近代史资料》总109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22页。

(24)《致上海钱念劬》,光绪二十四年十二月十二日子刻发,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9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702~7703页。

(25)李廷江编:《近衛篤麿と清末要人:近衛篤麿宛来簡集成》,日本原書房2004年版,第101~102页。

(26)《钱恂致张之洞电》,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五日,《李盛铎电稿》,《近代史资料》总50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36页。

(27)《钱监督来电》,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十四日到,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095页。

(28)《致东京钱念劬》,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十日酉刻发,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094页。

(29)(35)《致日本钱念劬》,庚子六月初四日申刻发,《张之洞庚子年发电摘钞》第1函第2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32。

(30)《致江宁刘制台,上海盛京堂、余道台电》,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六日巳刻发;《刘制台来电》,光绪二十六年六月初八日酉刻到,《张之洞全集》第10册,第8065页。

(31)(61)钱恂编,致之校点:《金盖樵话》,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50、34 页。

(32)(55)宇都宮太郎關係資料研究會編:《日本陸軍とアジア政策:陸軍大將宇都宮太郎日記1》,日本岩波書店2007年版,第89、88页。福岛安正(1852-1919),时任参谋本部第二部长,少将衔,义和团事变爆发后出任日本临时派遣军司令官。

(33)《致东京钱念劬与吴镇张游击同阅》,庚子五月十九日辰发,《张之洞庚子年发电摘钞》第1函第1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32。

(34)《致东京钱念劬》,庚子五月二十日亥刻发,《张之洞电稿乙编》第12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73。

(36)《汪康年师友书札》第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841页。

(37)(39)(40)汤志钧编:《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中华书局 1979年版,第65、82、130 页。

(38)冯自由:《章太炎事略》,《革命逸史》第1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54页。

(41)冯自由:《革命逸史》第3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9页。

(42)有记载称,钱恂后加入了光复会。此说见于沈瓞民《记光复会二三事》(《辛亥革命回忆录》第4册,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139页),惟系孤证,尚无其他史料佐证。

(43)《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097~1098页。汪有龄,浙江钱塘县(今杭州)人,1897年以浙江蚕学馆官派生赴日留学,后改习法律,民国后官至司法次长。

(44)《汪康年师友书札》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099页。“木斋”,驻日公使李盛铎,号木斋;小林光太,外务省翻译官。

(45)参见廖梅《汪康年:从民权论到文化保守主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23~125页。

(46)(47)(51)(59)(60)(66)(68)《汪康年师友书札》第 3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版,第 3012、3008、3013 ~3014、3009、3015、3009、3010页。

(48)《汪康年师友书札》第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009、3010、3015 页。

(49)《汪康年师友书札》第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012页。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言论中表现出清晰的种族意识,钱恂认为无论白种或满洲,之于黄种,都是奴役关系,而且当前情况下,前者犹胜于后者,这一思路和革命派鼓吹的排满实际有相当大的重合部分。

(50)《汪康年师友书札》第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010、3015~3016页。

(52)后通信时钱径以“毅伯”冠汪,而自署“沉挚”,由这番自我认知,亦可推想两类知识人付诸行动的不同轨迹。见《汪康年师友书札》第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013页。

(54)鲁迅后来在评价钱玄同时,尝说过这样一段话:“疑古玄同,据我看来,与他的令兄一样性质,好空谈不做实事。”(《(300222)致章廷谦》,《鲁迅全集·书信》第1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22页)可借用为观察钱恂性格特质的参照。

(56)说详见拙文《庚子年张之洞对日关系中的几个侧面——兼论所谓张之洞的“帝王梦”》,《学术月刊》2010年第11期。

(57)《致东京钱念劬》,庚子五月廿七日亥刻发,《张之洞庚子年发电摘钞》第1函第1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32。

(58)《致东京钱念劬》,光绪二十六年闰八月初八日亥刻发,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316页。傅慈祥,湖北潜江人,1898年赴日留学,1900年归国参与自立会之役,事败遇难。参看杜迈之等辑《自立会史料集》,岳麓书社1983年版,第270页。

(62)《汪康年师友书札》第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009、3010页;《致东京李钦差》,庚子十一月十一日,《张之洞电稿乙编》第14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75。

(63)《致东京钱念劬》,庚子十月十三日寅刻发,《张之洞电稿乙编》第14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75。

(64)《致东京李钦差、钱念劬》,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丑刻发,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8475页。

(65)《致东京钱念劬》、《致东京李钦差》,庚子十月十三日寅刻发、十六日亥刻发,《张之洞电稿乙编》第14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75。

(67)劳祖德整理:《郑孝胥日记》第2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781页;《致上海盛大臣》,庚子十一月二十三日申刻发,《张之洞电稿丙编》第19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图书馆藏,档号甲182-98。

(69)《札委钱恂充湖北交涉委员并饬善后局遵照办理》,光绪二十七年十月十三日,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6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153页。

(70)《近衛篤麿と清末要人:近衛篤麿宛来簡集成》,第196~197页。据是年12月郑孝胥日记,记张之洞言:“今欲行新政,得数人亦可举耳,陈璧、张百熙、李盛铎、钱恂,及座间郑(孝胥)、黄(绍箕)二君。用此六人,可成小贞观矣。”(《郑孝胥日记》第2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813、817页)至此时张氏仍对钱恂念念不忘,欲用其辅佐新政。

(71)王彦威、王亮编:《清季外交史料》第1册,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编》三编第2辑,(台湾)文海出版社1985年影印本,清季外交史料相片十六“清光绪壬寅中英商约大臣及随员等摄影”(右起第二即为钱恂)。

(72)单士厘:《癸卯旅行记》,自序,岳麓书社1981年版,第22页。

(73)参看邱巍:《吴兴钱家:近代学术文化家族的断裂与传承》,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78~79页。

(74)参看钟叔河《唯一的女子国外游记》,收入氏著《走向世界——近代中国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481~489页。

(75)钱恂编,致之校点:《金盖樵话》,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9、212 页。

(76)钱恂自谓“以两年之期,任便二国,良称奇遇”,在短短两年中上折片55道,后辑为《二二五五疏》二卷,收入《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54辑,(台湾)文海出版社1970年影印本。又,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有《钱恂日记函稿》、《钱恂咨呈稿》、《出使和国大臣钱恂咨札》等史料数种。关于钱氏此期的外交活动,拟另文专论。

(77)周作人:《钱念劬》,钟叔和编:《周作人文类编》第10册,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662页。

〔责任编辑:潘 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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