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杭州310028；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 571158）

海南黎语与汉语量词的异同

冯青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杭州310028；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 571158）

结合田野调查法和核查文献法，从分类、语法特征、表义功能的异同三个角度，对海南黎语和汉语量词进行比较，以期了解黎语量词的主要特点。

黎语；汉语；量词

引言

汉藏语系语言多有量词，黎语与汉语一样，量词也很丰富。本文基于田野调查，通过核查《黎族传统民歌三千首》［1］、《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2］两书中的量词，并从分类、语法特征和表义功能的角度，对海南黎语和汉语量词的异同进行比较和分析。黎语记音根据《黎汉词典》［3］。

一、黎语与汉语量词分类异同

（一）相同点

黎语量词分类主要参看《黎语简志》［4］30、《黎语调查研究》［5］547－548、《黎语语法纲要》［6］87-88、《中国黎族》［7］55。海南黎语与汉语量词在分类上相同点主要有如下三个方面。

1.名量词

两者都有相对应的专用和借用两类名量词。

（1）专用名量词

hom53“个”、laŋ53“只”、fan11“件”、dan55“条”、viːn11“块、张”、hun11“份、倍”、hu11“副”、goŋ11“丛”、neȵ53“串”、ʦhun11“寸”等。

（2）借用名量词

借自名词：thaːŋ53“桶”、theːŋ55“床”、thau53“锅”、hoːp55“盆”、rei53“枝”、voːi53“筒”等。

借自动词：au11“捧”、op55“抱”、poːn53“捆”、phaȵ11“捻”、thoŋ53“通”、dɑk55“滴”、ruːt11“摞”、tew53“顶”、da11“担”等。

2.动量词

黎语动量词相对于名量词来说比较少，因而用法普遍性突出。通过比较黎语和汉语的动量词，我们发现两者都有相对应的专用动量词。如：

faːi53“次、下”，kaːi11“回、遍”，kuːn53“顿、趟”，phui53“觉”，gɯt55“轮”等。

3.万能量词

黎汉两种语言的量词系统有一个共同的发展趋势——语法范畴的简化，都出现了一个相对的“万能量词”，汉语的“个”和黎语的hom53“个”。吕叔湘先生说：“近代汉语里一方面奠定了名物称数必用单位词的原则，并且发展出众多单位词出来，可是同时也似乎在让‘个’逐渐扩展它的地域，变成一个独占优势的单位词。”［8］73黎语中的“hom53”类似于汉语的“个”，具有泛指的功能，吴艳的研究曾提及，“凡没有专用量词的事物都可用它来称量”［8］5。当然，汉语的“个”和黎语的“hom53”在意义、使用范围及语法特征等方面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二）不同点

1.汉语量词远多于黎语量词

汉语的量词在数量上比黎语量词要丰富得多，一个黎语量词往往可以转译成多个汉语量词。如：van11“张、幅、页”，dɑn55“根、道”、ruːk55“条、窝、笼、盒”，khun53“群、堆”，hom53“个、块、所、颗、粒、朵、座、盏、顶”，等等。

2.汉语量词类属性弱于黎语量词

汉语表示个体单位的量词的类属性比较弱，而黎语有些量词的类属性比较强。如：表示上衣类用fɑn11“件”，表示农具类用fiːn53“把、柄”，表示网状类用khou53“张、顶”，表示薄类东西用leːp53“瓣、片、层”，表示平扁类东西用bɑk55“块”，等等。

有些黎语量词的类别作用很强，通常某一类事物只能带某一特定量词。例如：

pha11“个、位”——用于男人

lau11“个”——用于男孩

haɯ11“个”——用于女儿

有一些量词有好几个同义词，相互之间意义差别很小，但是在具体使用上依然要严格区分，往往同一样事物因长短、粗细、形状等不同而用不同的量词来计量。例如：

fan11“件”——用于上衣

ruːt55“件”——用于裙子

hja55“件”——用于裤子

3.黎语量词使用有性别和年龄差异

在黎语当中，有些量词还可区分使用者的性别和年龄。表示同类事物，不同的性别和年龄对量词的选用有时不同。如：老人多用ʦhɑːu53“阵”计量一阵风或雨，妇女多用ʦhaːȶ55“阵、遍”来计量。

4.黎语没有借用动量词

汉语可借用动词来充当动量词，黎语则没有。如：汉语有“踢”（踢了一踢）、“看”（看了一看），而黎语一般只说：

then53ʦɯ33foi53（踢一下）

kiu53ʦɯ33phiːn55（看一遍）

5.黎语没有复合量词

黎、汉语的区别还表现在复合量词的有无上。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表达的需要，汉语中产生了一些复合量词，如车次、架次、人次、吨公里、吨海里、秒立方米。复合量词是随着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而逐步形成的，是现代汉语量词的重要特征。黎语中则没有复合量词，表示这类计量单位时，则往往采取借用的方式。

6.黎语量词单向性明显

汉语的一个量词往往可以和很多名词或动词搭配。何杰说：“汉语中大部分量词从名词转义而来，还由少量的动词、形容词转义而来。它的语义特征、语法性质以及功能表达都是多向性的。”［10］9而黎语的量词则表现出单向性特点。汉语量词“把”对应黎语多个量词。如：

phiːn55（用于刀）：ʦɯ55phiːn55ka11（一把刀）

buːk11（用于稻草）：ʦɯ55buːk11ŋwiŋ11（一把稻草）

fiːn11（用于农具）：ʦɯ55fiːn11kwaːk55（一把锄头）

lɯːŋ11（用于锯子）：ʦɯ55lɯːŋ11keɯ11（一把锯子）

khop55（用于米、筷子等）：ʦɯ55khop55thiːp55（一把筷子）

ha55（用于稻）：ʦɯ55ha55muːn11（一把稻子）

汉语中名词和量词搭配通常是由名词决定量词，量词的使用要受到名词的限制。而在黎语中，是由量词来限制和决定后面与之所要搭配的名词。黎语的量词和名词之间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决定了量词可以替代其相对应的名词。例如：

nei55liːm55ɬeȵ53deːŋ53。（这瓣桔子很甜。）

这瓣很甜。

ʦhiːu11gou53ruːt55hei53daːn11nei55。（拿八条裙子来这。）

拿八条去到这。

黎语量词liːm55（瓣）只用于桔子的肉块，ruːt55（条）只用来量裙子。

7.黎语某些量词有“兼类”倾向

黎语的一个量词还能表示两种不大相关的事物，既是名量词，又是动量词。例如：

ʦɯ55phiːn55ka11（一把刀）

thak55ʦɯ55phiːn55（读一遍）

二、黎语与汉语量词语法特征异同

（一）相同点

1.构成数量短语

黎语和汉语量词都能与数词组合，构成数量短语，在句中作主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等。例如：

2.构成指量短语

黎语和汉语量词以及数量短语都可以和代词组合，构成指量短语。例如：

（二）不同点

1.黎语量词不能重叠

在量词的重叠形式中，汉语的重叠量词可以作定语和谓语。例如：

2.数量短语重叠式省略方式不同

在数量短语的重叠形式中，如果数词是“一”，黎语和汉语各有不同的省略方式。汉语省掉后一个“一”，如“一堆一堆、一次一次”可省略为“一堆堆、一次次”；黎语则在量词之前加ran55来表示重叠。黎语在特指情况下，并且数词为单数“一”时，数词可以省略，其结构为“量词+名词”的“量名结构”。例如：

3.指量结构指代词位置不同

在指量结构中，汉语的指示代词（如“这、那、此、该”）所处的位置一般在量词或数词之前，构成“指示代词＋数词＋名量词/动量词”形式；而黎语的指示代词（nei2“这”、hoːɯ2“那”）既可放在量词或数词前面，又可放在后面，构成“指示代词＋数词＋名量词/动量词”或“数词＋名量词/动量词＋指示代词”两种形式。例如：

三、黎语与汉语量词表义功能异同

吕叔湘先生就汉语量词的表现曾说过：“汉语的特点在于量词应用的普遍性。”［11］9黎语也是量词型语言，同汉语一样，量词也很丰富，具有丰富的表义功能，但汉语量词在表义功能上更发达，下面我们来看两者的异同。

（一）相同点

1.突出形象

黎语和汉语量词多能突出事物生动的形象。例如：

汉语的“根”，黎语的dan55“条、根、道”与kei35“支、根”都表示细小的东西。

2.反映认知

黎语和汉语量词都反映出人们对周边事物的认知理据。例如：

3.特殊审美

黎、汉语量词都能超出正常的搭配范围，修饰A事物的词语有可能用来修饰B事物，往往有一种夸张、幽默或褒贬的审美倾向。例如：

汉语：他不轻看这位姨太太、这位暗娼、这位美人。

汉语中的“位”一般用来表示对人的敬意，这里却用在不该尊敬的对象上，造成强烈的情感反差；黎语的量词pha24“个、位”本来用于男人，这里却修饰女人，褒义色彩非常鲜明。

（二）不同点

1.汉语量词有时更能表达情感

就计量同一事物的量词而言，汉语量词比黎语量词要丰富得多，因而更能表达出人物的情感。例如：黎语修饰男人的“pha11”对应于汉语的“个、位”等，“个”是个中性色彩的量词，而“位”则有喜爱、尊敬的感情色彩。

2.黎语缺乏口语和书面语语体色彩之分

汉语计量同一事物的量词比黎语要丰富得多，因此，汉语口语和书面语语体色彩的区分非常明显，具体量词的选用也多受语体色彩的制约和影响。郭先珍提及，现代汉语中“‘把’和‘柄’都可计量有‘把儿’的器物，但风格色彩不同。‘把’多用于口语，较通俗，‘柄’多用于书面语，较文雅，如‘一把钢叉’、‘一柄钢叉’”。［2］3黎语却没有这样明显的语体色彩的区分。

［1］符桂花.黎族传统民歌三千首［G］.海口：海南出版社，2008.

［2］郭先珍.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2.

［3］郑贻青，欧阳觉亚.黎汉词典［K］.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

［4］欧阳觉亚，郑贻青.黎语简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5］欧阳觉亚.黎语调查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

［6］苑中树.黎语语法纲要［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4.

［7］王学萍.中国黎族［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8］吕叔湘.汉语语法论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9］吴艳.汉语量词和黎语量词对比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2007.

［10］何杰.现代汉语量词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

［1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G］.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Quantifiers between Li Yu in Hainan and Chinese

FENG Qing
(School of Humanities，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28; School of Liberal Arts,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 571158，China)

Combining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verification of literature，this paper makes a comparison of quanti⁃fiers between Li Yu in Hainan and Chinese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ir main features in Li Yu from their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such as classification，syntactic features and semantic features.

Li Yu;Chinese;quantifiers

H281

A

1008-2794（2012）01-0085-04

（责任编辑：顾劲松）

2011-11-25

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海南民俗歌谣语言研究”（HNSK11－93）

冯青（1979—），男，江西都昌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博士，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文献整理、词汇训诂、汉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