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

不知从何时起，佛门净地俗事不断，变成了名利场。

这不，春节过后，又有负面新闻找上少林。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个舆论批评的靶子，成了媒体笔下的受害者。

事情还得追溯到2011年12月。因嵩山少林景区服务和环境质量不达标，全国旅游景区质量等级评定委员会向其下达了一份《整改通知》，2012年3月之前还改不好，就得摘掉5A级景区的牌子。随后，少林景区按要求开始了整改行动，包括清理在景区内外揽客的村民和违规商贩、加强景区卫生管理等。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却“节外生枝”，2012年1月末，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问题的根源在于“个别领导干部跟佛教界争利益”。

水立马被搅浑了。

释永信的抱怨意味深长，少林寺争取舆论支持的战斗也由此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声称不对“摘牌危机”负责，是少林寺在这次战斗中发出的炮弹之一。它还给出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理由——收到整改通知的是“少林景区”，而非“少林寺”。

原来，少林寺就是一个总占地面积为60亩的寺庙；少林景区则要大得多，从景区门口走到少林寺山门起码得半小时，一路上可以看到武术表演馆、禅居酒店、十方禅院、小卖部等等，通通在少林寺的管辖范围之外。

控制少林景区的是登封地方政府和2009年接手景区管理的港中旅集团公司。据港中旅员工向媒体透露：该公司只顾着赚钱，当初承诺的“3年内投资8亿至10亿元”根本没有到位，甚至“一直不批浇树经费，导致景区内树木旱死了300多棵”。

尽管港中旅方面对自己的工作也有维护之辞，但根据“谁管理，谁负责”的原则，整改风波委实与少林寺干系不大。

少林景区和少林寺之间的种种差异，外人也许根本不关心。到了与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那里，这些差异就有伤筋动骨的味道了。直说吧，都是钱闹的。

有好事的媒体为少林景区算过一笔账。旅游收入是少林寺这块金字招牌为当地带来的最直接经济效益。相关资料显示，如今少林寺每年的游客人数在150万左右，按每张100元的通票价格计算，门票收入达1.5亿元。少林景区每卖一张门票，少林寺可以提成30元，其余70元由当地政府和合资方港中旅按比例分成。

旅游之外是武校。根据登封市体育局统计，目前登封城内有超过70家武术馆校，每年可为登封带来5亿元直接收入。

由少林和功夫衍生而来的上下游產业也不容小觑，目前已开发出武术器械、教具、旅游纪念品等10大类主导产品，有商家200多个，年营业额逼近1个亿。

少林寺是少林景区的核心，但在分配巨额收入的过程中，无法把名气和武功兑换成等量的话语权，一直处在“被动挨打”的位置。

它与地方政府部门及港中旅的矛盾早有苗头。释永信曾多次向媒体提及，少林寺在门票收入的计算上比较被动，“到底卖了多少票，多少人是免票的，都是他们（指少林寺景区）说了算，给我们多少是多少”。

双方的较量进行了不少回合。比如，释永信曾提出免除少林寺景区的门票，让信徒能够自如进出，被政府一口回绝；港中旅一手策划了“少林寺上市计划”，但因释永信的反对最终搁浅。

此外，还存在真假少林武僧的冲突。《南风窗》在一篇报道中提及，2000年，释永信带领少林武僧团在悉尼演出时，有人问他：“你是假方丈吧？人家那个武僧团有3位方丈，你才1位。”少林寺在悉尼发了声明，说“那些自称少林功夫和尚的表演团体与少林寺毫无关系”。对方是政府部门组织的，也在澳大利亚中文报纸上发了声明，称自己的武僧团出国演出经过了授权。不久，有关部门开会，出了一个会议纪要：一、释永信因私出国要经我部门同意，二、少林寺在海外发声明必须由我部门审查。

虽然身为名刹方丈，但释永信在一些问题上的无奈和无力显而易见。借由整改风波，他向媒体大吐苦水，最终却又只能这样表态：会全力配合政府整改，希望将来有一个清静祥和的少林寺。

但他又何尝不是“作茧自缚”。想当年，他带领着少林寺走上商业化的道路，宣称“把少林寺的商业化放置到其生存环境中来观察，无疑是保护少林寺的最好路径”。因为他的功劳，僧人们开上了高档轿车，玩起了苹果电脑，还频频出国赚大钱。另一方面，他又主动向政府靠拢，从登封市、河南省一直到中央的政府资源，给少林寺带来了大发展。

盘子做大之后，各方的利益纷争白热化了，环绕着少林寺和释永信的种种花边新闻，大多都是因之而起。

与此同时，释永信与地方官员的关系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少林寺刚起步时，释永信和师父去县里反映问题，等一天也不一定能见到县里的领导。但到了2006年普京到访时，只有释永信和其平行而坐，连省里领导的座位都得靠后30厘米。在和一些地方官员合影时，释永信也开始出现在中间位置。《经济观察报》报道说，有人对此难以适应，曾经不满地表示：“领导们合影，你站中间，明显不懂规矩……”

在处理日益复杂的利益关系方面，少林寺似乎并不得法，否则不大会选择借助媒体的力量来赢得同情。而它的舆论反击战并非自今日始。2011年，释永信嫖娼的流言传出，地方政府部门无作为，少林寺只好自己跑出来做声明，顺便爆了一些利益之争的料。再往前追溯，两年多以前，利用澄清“少林寺上市”传闻的机会，它也向媒体透露了不少内情。

说一千道一万，少林寺的利益是非之争到达这种程度，非一己之力，也非一日之功，而是今天社会之乱象的一个小小缩影。大乱不治，小乱不休。对此，也只好无奈地喊一声：少林寺，佛祖喊你回家用膳！

释永信：少林寺需要清静

金明大

问：近日有媒体报道，三皇寨禅院开山炸石、毁树建房，你们回应说，与少林寺无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释永信：三皇寨原来有两位七八十岁的老比丘尼和两三个小徒弟，在几间砖瓦房、窑洞里居住。我也是从网上看到照片，才知道上面有不少石头房。那里过去都是砖瓦房，用山下运上去的青砖青瓦建的。后来为什么建了石头房，不太清楚。

问：它是少林寺的下院，怎么会在你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建了？

释永信：我们只有（少林寺）山门以内的能管，外面的管不了。

问：少林寺对面的十方禅院呢？

释永信：那是属于登封个别领导干部的。原来是登封市商业局的，后来卖给登封县处级领导干部了。里面有数罗汉、算卦（等项目），搞些封建迷信活动，欺骗游客。我们也多次呼吁，不起多大效果。

问：寺院周边有一些人、机构都在打着少林寺的旗号赚钱。

释永信：寺院周围确实存在脏乱差、强买强卖等问题。对于“少林寺”品牌被过度消费，我们也不希望。

问：问题出在哪里？

释永信：当地政府没有问题。只是有些政府部门、个别领导干部跟佛教界争利益，最多是这样。

问：少林寺的发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释永信：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

（节选自《瞭望东方周刊》对释永信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