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峰，常 鹏，廖明庆，李志刚，马 婷，桂凌峰，余礼聪

(1.广东警官学院 刑事技术系，广东 广州 510230;2.广州市公安局 番禺分局，广东 广州，510000

3.中山市公安局 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广东 中山，528400;

4.广州市公安局 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广东 广州 511400)

前言

法医昆虫学是一门以提供刑事命案死者死亡时间推断为主要目标的学科，同时也能对死亡原因、死亡地点、虐待、血痕等方面提供线索［1］。我国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此方面研究。目前几乎每个省都有研究人员，技术基本已经成熟，基础数据已基本能够满足应用需要，在一些发达地区已经开始此方面的应用。法医昆虫学主要根据昆虫的生长发育规律及演替规律判断死亡时间，在我国大部分地区的演替规律尚未得到研究，目前还主要是根据丽蝇的生长发育规律判断死亡时间［2］。

广东省位于南中国海边，是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该地区气候炎热，昆虫可全年发生，嗜尸性昆虫有47种左右，其中重要的丽蝇大约有7种 (王江峰，2008)［3］。由于广东省毗邻香港与澳门，且是世界重要的制造业基地，流动人口众多，故杀人抛尸案件屡见不鲜，需要应用发昆虫学判断死亡时间的案件时而出现。广东省是我国积极应用昆虫学技术协助破案最为积极的地区，每年均有多例成功的案例，本文介绍本地区4例昆虫在案件侦破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案例，反应法医昆虫学在我国的应用情况及存在问题。这些案例分别发生于3月、5月和6月，现场包括室外现场和室内现场，尸体类型包括死亡不久的尸体和高度腐败的尸体，死亡原因包括钝器窒息、锐器致死、扼颈致死及过量药物中毒致死，其中过量药物中毒致死的案例由于体内含有49倍致死剂量的氯氮平从而使昆虫的发育受到严重影响进一步使得死亡时间推断时间结果比真实时间短。法医昆虫学在我国发展已有15年，但应用尚少，希望通过本文的发表引起有关部门对法医昆虫学的重视，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同时希望本文在一定程度上为基层法医应用昆虫学起到借鉴作用。

案例1某地双尸案 (见图1)

现场情况案件发生于2007年3月13日，现场位于一高速公路200米的南侧路外约20多米的泥沟，周围有着和人一样高的杂草，2个大小一致的矩形夹板木箱，木箱的边板接缝均已裂开，可见两木箱内各有一具分别为男性和女性的高度腐败尸体。根据两死者的头部损伤，推断两死者均为头部被用同一类质较重、截面 (打击作用面)较大的锤类致伤物打击所致，其中女性在死前遭到性侵害。两具尸体均高度腐败，头部已经白骨化，躯体软组织大部分仍存在，躯体被尸体分解所产生的水分浸湿。

图1 案例1某地双尸案死者及昆虫情况

昆虫情况

现场共发现6种昆虫，分别为大头金蝇、绯颜裸金蝇、丝光绿蝇、郭公甲、鼓翅蝇、丽腐阎甲。尸体上大部分为蝇蛆，部分已经进入2龄及3龄。尸体上最大的蝇类幼期为大头金蝇的蛹，颜色浅淡，应该是刚形成。具体见表1

表1 案例1上的昆虫情况

温度数据

表2 案发前20天的平均温度 (℃)

表2中从2月23日到3月13日平均气温为17.2℃，调查当日测量蛆堆温度为21.1℃，气温为18.5℃，相差2.6℃，据此该案件尸体蛆堆的平均温度为19.9℃

死亡时间分析

广州本地大头金蝇的发育数据只有16，20，24，28，32℃，而最靠近的是20℃，所以对于本案件我们将以20℃来计算死亡时间。

由于该案件中发现的最大幼期虫态为大头金蝇蛹，该蛹颜色浅淡，应该是刚形成。根据王江峰收集的生长发育数据，大头金蝇卵期+幼虫=219h=9.13天，所以该案件死者的死亡时间最短为9.13天，考虑到该案件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蛹壳，也就是说蝇类昆虫尚没有任何一个个体羽化，而大头金蝇在20℃下从卵到羽化需要16.8天，所以该案件死亡时间应该在9.13天－16.8天之间，由于在现场只发现一头蛹，且颜色浅淡，故该案件的死亡时间应该是10天，也就是死者死亡的日期应该为2007年3月3日左右。

破案情况

警方根据该死亡时间以及运送尸体的木箱及车轮特征，调查位于现场附近一加油站的录像记录 (驾车抛尸必须经过该加油站)，从录像视频中成功锁定作案车辆，结合指纹等其他物证，证实车主的杀人事实。原来，男性死者是凶手的雇员，在2007年3月3日，男性死者的女朋友来看他，两人邀请凶手一起吃饭，期间男性死者和凶手均饮用了较多白酒，女性死者没有喝酒。饭后，男性死者去宿舍休息，女性死者去凶手的办公室上网，此时凶手欲强奸女性死者，女性死者坚决不从，被凶手用大铁锤敲死，凶手然后下楼去男性死者的宿舍也用铁锤将其打死。其后用木箱包装运至郊区抛尸。

案例2某地尾随杀人案 (见图2)

案情及现场介绍

2009年6月14日早7时许，有群众报:在广州某地的居民楼的二层一房间内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经调查死者为女性，28岁，重庆市人，现场是一面积约10m2的半密闭的房间。死者头东脚西仰卧于房间内床上，尸体高度腐败，巨人观形成，头发易脱，双眼球突出眼裂。全身腐败膨胀，表皮脱落，手足套易脱。口、鼻腔内有腐败液体流出。尸体周围有大量腐败液体，头、颈部有大量白色蛆虫蠕动，未发现蛹壳，蛆虫最长为14mm。颈部被一条浅黄色睡裤勒颈一周。通过尸表、解剖和毒物检验排除死者生前曾遭受其他机械性暴力和毒物的作用，因此张×符合被他人用睡裤勒颈死亡。案件性质为他杀。

图2 某地尾随杀人案死者及昆虫情况

昆虫情况

因该尸体为室内现场，所以昆虫种类较少，主要为丽蝇类幼虫，最大的幼虫为大头金蝇离食期的3龄幼虫，体长为14mm。消化道中为黑色的食物。采集部分最大幼虫带回试验室，第二天就化了蛹。

表3 广州气象站2009年6.1－6.14平均气温

现场位于广州郊区，且位于一高层建筑的2层，表3列举案件发现前2周的平均气温室内温度低于气温，经过现场温度测量校正，现场室内平均温度为26℃。

死亡时间推断

大头金蝇在24℃下从产卵到化蛹需要167h，在28℃从产卵到化蛹需要126.2，由于我们没有26℃的发育数据，取二者的平均值作为26℃的发育时间，为146.6h，减去24h，为122.6h=5.10天，考虑到是室内现场，在6月份的炎热天气蝇类飞到二楼室内现场需要时间0.5天左右，故推断该案件死亡时间为6天左右。也就是2009年6月8日左右。

破案情况:侦查人员锁定2009年6月8日左右这个时间范围，经过缜密的侦查发现2009年6月8日晚19时许，一名男子随张×进入其出租屋内 (发现尸体的房间)约1小时左右后该男子离开，从此张×未曾离开过房间，也未曾与任何亲属有过联系，据此该男子成为重大嫌疑，抓获该男子后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案例3间歇精神病人杀人案 (见图3)

现场情况

2007年3月7日广州某地公路边的一烂尾楼内发现两具男性尸体。经过勘验，发现其中一具尸体新鲜且无昆虫出现，经初次检验的法医推断其死亡时间为案发当天死亡;另一具尸体已处于腐败后期，并被昆虫毁坏至大部分出现白骨化，需利用法医昆虫学知识推断其死亡时间。在复勘中发现:现场为一只有框架和楼面而无墙体的烂尾楼;死者位于该楼靠近地下层楼梯上，尸体呈仰卧位，头朝上 (北);楼梯口正对北面偏西方向的山体，虽然该尸体所处位置有朝北的风口，但来自北面的干冷气流被山体遮挡。从楼梯和旁边的地下层有很厚的冲积泥沙层判断该处楼梯口常有因下雨所致的水流 (或山洪)流入，并流经该死者尸体，曾被水流冲刷过的体背部的软组织已被尸食性昆虫毁坏殆尽)。

图3 某地间歇精神病人杀人案现场及昆虫情况

昆虫情况

现场共发现7种昆虫，见表4，丽蝇类已经完成个体发育，在现场留下大量蛹壳。

表4 案例3上的昆虫情况

气候情况

表5 2007年2月份及3月上旬平均气温

案发相关时间的气温数据见表5以上时间段的温度总平均值为18.3℃。现场调查时间为2007年3月8日下午5点复勘现场实测温度为13.5℃，当天野外温度为12℃，考虑到气象站离该现场不远，该现场的野外气温等同于气象站气温，那么该具体现场室内的平均温度即18.3+1.5=19.8℃。

死亡时间分析

由于该现场已经出现大量大头金蝇的蛹壳，也就是说大头金蝇已经完成了一代的发育，而在20℃下，大头金蝇完成一代所需的时间为405h=16.875天。考虑到该现场为半室内环境，案发时气温较低，阳光也照不到尸体上，估计蝇类昆虫最早到达现场需要2天左右，则该案件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有19天左右，考虑到该现场没有发现厚环黑蝇的蛹壳，估计该案件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30天。

破案结果

凶手为一名精神病患者，他住在该烂尾楼的三层楼上，因怀疑被害人偷他的东西并袭击他，先后杀死了该两名死者。其中一名死者死于3月7日。另一名死者于2007年2月18日外出后失踪。

案例4某地自杀案 (见图4)

案件情况

2011年5月28日18时许，有人向警察报案，称其出租楼305房散发出阵阵臭味，而且已有一个星期左右未见过租客黄xx出入，怀疑此人死在房内。接报后，警察前往现场调查。该出租屋位于三楼，民警到场时发现305房房门是一扇向内开铁门，门锁为暗锁，房内传出臭味，管理员提供该房钥匙给民警开门，发现房门锁锁心可以扭动，但无法打开房门，判断房门应是由内反锁。在房外检查305房窗口亦未发现有破坏和攀爬过的痕迹。警察破门勘查现场。其为一间坐东向西的一室一卫结构，在现场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面朝下趴在卫生间，已经高度腐败，头发已脱落，眼球自溶塌陷，全身皮肤大部分脱落，躯干、四肢腐败静脉网形成。切开头颈部、躯干部、皮下组织、肌肉层未见出血，颅骨、舌骨、胸肋骨、四肢骨等骨骼未见骨折，内脏器官未见破裂、出血。胃内容5ml，十二指肠、膀胱排空，子宫大小正常，宫腔内未见异物，处女膜因尸体高度腐败自溶无法观察、判断。右肺叶、左肺上叶与胸膜广泛粘连，心脏与心包内膜粘连。5、理化检验结果显示:黄xx胃内容、肝脏、心血、胸腔内液体等均检出氯氮平成分，左胸腔内液体检出氯氮平含量为29.6ug/ml，胸腔内液体检验出乙醇，乙醇含量为94.8－98.9mg/100ml。据房间门口走廊的监控录像显示，死者5月21日14时42分，黄xx出了305房，又于5月21日14时45分进入305房，之后再未出过房间。2011年5月24日20时许和26日16时许，李xx因一直电话无法联系到黄xx，先后两次到出租楼找黄xx，但拍门无人回应。

图4 某地自杀案死者及昆虫情况

现场昆虫情况

从图片可以看出，现场昆虫很少，昆虫主要分布于尸体头部及面部，蛆虫最大12mm尸体其余部位未明显看到蛆虫。昆虫种类为蝇类。昆虫幼虫发生数量很少，在现场也未发现大量成虫。

温度情况

表6 发现尸体前2周的平均气温

现场位于郊区，气温低于广州市气象台的温度，经过室内测量校正，现场平均气温为24℃

死亡时间推断

根据现场昆虫为大头金蝇，最大的体长为12cm，现场平均气温为24℃，依据王江峰的推断公式y=(24.99－3.07x)/(1+exp(2.65－1.31x))(x为发育时间，y为体长)［4］，推断幼虫发育时间为3.85天，加上卵期17h，根据在尸体上从产卵开始的发育时间为死亡时间为4.56天，考虑到5月下旬的天气，昆虫到达低层室内的时间应该不长，假设为0.5天，则本案的死亡时间为5天。

破案结果

警察破案结果为死者服用过量氯氮平clozapine及酒自杀。死者最后一次被摄像镜头拍到是5月21日14时45分，之后从未出门，也未与人联系，家里也没有储藏的食物，警察推测黄某死于5月21日晚上。也就是死亡时间为7天。与用昆虫判断的时间差了2天，毒化化验发现黄xx胃内容、肝脏、心血、胸腔内液体等均检出氯氮平成分，左胸腔内液体检出氯氮平含量为29.6ug/ml，胸腔内液体检验出乙醇，乙醇含量为94.8－98.9mg/100ml。该死者死亡时为醉酒状态，其服用的氯氮平量为中毒剂量0.6ug/ml的49倍。估计昆虫的发育严重的被氯氮平所影响，发育被严重延迟。

讨论

腐败尸体的死亡时间推断对于法医学来说一直是个难题，而昆虫学方法是解决此难题的最好方法，本文的4个案例充分展示了利用昆虫推断死亡时间的巨大优势。当某地发生一起死亡事件以后，昆虫会很快在尸体上建立自己的种群，通过对此种群判断，即可对死者死亡时间做出推断，我们对昆虫种群及发育了解越多，对于死亡时间的推断也就越准确。

由于各种原因，对于死亡时间推断我们目前尚无法精确到小时，这些原因包括:1)对于昆虫何时到达尸体的问题我们尚不十分精确，我们只知道昆虫能够很快到达尸体，但是到底是在几分钟还是几小时或者几天尚无法绝对肯定;2)对于昆虫生长发育的数据尚不十分精确，大部分生长发育的数据是在梯度恒温下做出的，比如20、24、28、32℃等等，这些温度不能覆盖所有温度，本文中的案例2的26℃下的大头金蝇的发育就没有，只能取24℃及28℃的中间值。另外，大部分的观察时以12小时、或6小时为间隔，少量研究是每4小时观察一次，观察的精度尚且如此，又何望应用的时间能更精确呢?3)很多影响因素尚无法确定，比如室内室外的差异，楼层高低的差异等等;4)由于在命案现场是非常紧张和繁忙的，在中国现场警察还不能完全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他们只是偶尔的邀请法医昆虫学者去现场，大多数情况下昆虫证据是他们采集的，对于现场气象数据他们很少采集3－5天的数据。

到底多精确的死亡时间数据对警察有价值?一般来说能够精确到小时当然最好了，但是我们做不到，很多法医昆虫学者费尽心力提高死亡时间推断的精确度，无法很精确常常令他们很垂头丧气及灰心，甚至怀疑法医昆虫学的前景。其实我们应该转变思路，查看刑事科学技术的各项证据我们可以发现，并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是永远准确的和有效的。就法医昆虫学提供的死亡时间来说，能够划分一个时间范围对于警察们就很有价值了。另外，客观的说，法医昆虫学方法比较准确的就是在蝇类一代以内推断最准确，几个月的根据演替规律判断的时间很多是靠不住的，虽然说一代以内这一点已经难能可贵了，根据Gaudry(2004)［5］的调查发现在法国70%的尸体是在野外被发现的，而其中60%的死亡时间在一个月内。而这个时间段也是案件侦破相对比较容易的阶段，因此昆虫对于死亡时间推断的意义不言而喻。法医昆虫毒物学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很受人关注，根据法医昆虫毒物学一方面可以通过尸体上的昆虫判断尸体中毒情况，另一方面也能对那些由于毒物存在从而昆虫生长发育受到影响的死亡时间推断做出调整。本文的案例4就是这样一个情况，在该案中，由于死者将49倍中毒剂量的clozapine及白酒混在一起服入体内，clozapine及白酒在体内充分的被吸收，扩散身体各处，导致黄某死亡，也导致其上昆虫的发育严重缓慢，从而导致了2天的死亡时间误差。法医昆虫学者在应用昆虫判断死亡时间时，一定要考虑毒物的影响，尽管这种案例非常少见。

结论

根据蝇类昆虫的发育历期、体长值，结合案发现场的温度数据，利用试验室恒温条件下所做出的恒温数据，我们可以很有信心的进行死亡时间推断。我们必须进行大量相关昆虫的生长发育研究及演替规律研究以确保这种推断的准确性。

［1］Jason HB and James LC.Forensic entomology:the utility of arthropods in legal investigations.Boca Raton London New York CRC press，2009:1－17.

［2］伍新尧.高级法医学 (第二版)［M］.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 ，2011:148－169.

［3］Jiangfeng Wang ，Zhigang Li，Yuchuan Chen，et al.the succession and development of insects on pig carcasses and their significences in estimating PMI in south China.Forensic science international，2008，179，11 －18.

［4］王江峰，胡萃，陈玉川，闵建雄，李俊涛.温度对大头金蝇幼虫体长变化的影响［J］.寄生虫与医学昆虫学报，2002，(2):100－105.

［5］Gaudry E.，Dourel L.，Zehner R.and Amendt J.2004 Quality assurance in forensic entomology:why，how and who?Proceeding of the European Association for Forensic entomology Conference，29 －30 March 2004，London;p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