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口语句式“X+死+(我)+了”的构式特点

2011-08-15

关键词:谓词补语构式

高 菲

(华中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70)

口语句式“X+死+(我)+了”的构式特点

高 菲

(华中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70)

“X+死+(我)+了”是汉语口语中的常见句式,用来夸张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感受和评价。本文运用“构式语法”理论对这类句式的动态生成方式和构式特点进行了讨论和分析。

“X+死+(我)+了”;构式;口语

一、引言

汉语口语中有“想死我了”、“烫死(我)了”、“累死(我)了”这类短句。一些学者(侯瑞芬,2005;及轶嵘,2000;吴长安,1997)从语义和结构分布的角度对这种句式作了静态的考察和分析。但是这种完全基于词汇的、从下而上的分析方法还不足以解释这一语言现象的魅力所在。本文尝试运用 “构式语法”理论进一步研究这类句式的生成方式和构式特点。为讨论方便,用X代表谓词,即动词、形容词,结构写成:X+死+(我)+了。(括号表示该位置上的成分可以省略。)

二、构式语法理论

“构式语法”学派认为,影响语言意义的因素不仅有词汇,而且有更大的语言单位,即语法构式(grammatical constructions)。 Goldberg(1995)提出了构式的标准定义:C 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Fi)和意义(Si)的对应体,而无论形式或意义的某些特征,都不能完全从C这个构式的组成成分或另外的先前已有的构式推知。也就是说,句式有其自身独立于组成成分的整体意义,一个句子不是一堆句子成分的堆砌,“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组成成分的意义固然对构式的整体意义有很大影响,但构式的整体意义也制约着组成成分的意义。

三、“死”的语义分析

A.

(1)(我可)想死你了。——(你可)想死我了。

(2)我累死了。——累死我了。

(3)(这汤)烫死了。——烫死我了。

B.

(1)(我可)想你了。——(你可)想我了。

(2)我累了。——?累我了。

(3)(这汤)烫了。——?(这汤)烫我了。

从A组1~2例可以看出,前面一组的句子主宾颠倒语序后,基本语义不变;但去掉“死”后,这种平衡结构也随即被打破,B组1例中前后两句话语义则截然不同(因为受语序的限制)。对比A、B组中2~3例,我们发现,在大多数情况下,“X+我+了”不能成立,只有当“X”和程度补语“死”结合成述补结构时,才可以带宾语“我”。

通过以上对比可以得出,“死”在这类特殊句式的生成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因此,在探讨这类句式的构式特点之前有必要对该结构中“死”的语义予以说明。

一些学者(如前所列)对“死”充当补语时的语义以及类型进行过探讨。作为补语的“死”有两种用法:程度补语和结果补语。在“X死了”这一述补结构中,“死”也有两种不同的义项:(1)“死”的结果义。X和“死”的关系可以用“因X而死”来表示。又分两种情况:A.表示生命由运动到死亡的质变。如“打死了”、“踢死了”。B.表示不活动、不可改移、丧失作用等。如“道路已经封死了”、“后门已经堵死了”等等。(2)“死”的程度义,表示某种状态、情绪达到了极点。如“累死了”、“高兴死了”。(吴长安,1997)“死”的程度补语是由意义实在的结果补语虚化而来的,因此,“死”的程度也不可避免地与其结果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所讨论的句式“X+死+(我)+了”中,“死”是程度补语,表示程度达到极点,它既是一种量的表达,也是说话人的主观评价即喜好、厌恶的感情的流露。

如前所述,在句式“X+死+(我)+了”中,“死”的意义已经虚化,它与前面的谓词X不是平行的,而是粘着于前面的谓词,它所表示的语法意义依赖于前面的成分而实现,所以“死”的语义指向性状(谓词)本身。(张谊生,2000)

四、构式:X+死+(我)+了

(一)构式义

构式语法的研究“突出了‘构式’是句法形式、语义解释和语用功能三位一体的观点。也就是说,语法构式本身就决定了一定的语用含义,这些语法特征因此就应该作为固定的形式运用到语言理解过程中。构式具有独立的语义”。(林晓恒,2006)构式“X+死+(我)+了”“在语义上常用来表达说话人在主观认知心理上的一种极点感受,其中表程度义的‘死’是用来夸张地描述某种心理感受的程度,在语用上则表达一种顶级效果,故整个句式充满了强烈的感情色彩,口语化较强,在现实生活中口语化的语言环境中较为常见”。(徐霞,2004)

(二)对进入构式的谓词的限制

如前所述,在“X+死+(我)+了”的句法环境中,“死”作为程度补语,呈现出语义虚化的明显特征。程度补语的分布与述语动词的次类、形容词的语义特征有密切关系。“程度补语多修饰性质形容词,主要与表示心理和感受的动词结合。”(朱赛萍,2006)

据我们观察,可以进入构式“X+死+(我)+了”的主要是单音节的口语词,成为一个不大的封闭类,主要包括以下几类词:

1.表示嗅觉、味觉、触觉的形容词有“臭、香、酸、甜、苦、辣、咸、腻、冷、热、烫、痒、疼”等。本类形容词表示事物本身所具有的某种特性作用于人的感觉器官,形成某种感觉。当我们从主体入手对这种感觉作出主观评价时,往往使用句式 “X+死+(我)+了”,表示 X 这种性状作用于“我”,引起了“我”的不良感受。

2.部分表示(他)人或事物特征的形容词。例如:(你可)脏死我了;(这个小孩)闹死我了。这两句话的含义并不是“我脏”、“我闹”,而是“你脏我死”、“他闹我死”,表示“脏”、“闹”这两种“我”不喜欢的状况强加于“我”,达到了令“我”不堪忍受的程度。

3.部分表示心理感觉的形容词。如“闷(读mèn)、臊、恼、冤、急、忙、累、饿、美(高兴、满足)、高兴、幸福、舒服、后悔”等。说话者用上述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外部事件是感觉的起因,如“急死我了”表示“我”因未提及的某事而焦急。

4.部分表示(他)人行为的动词。例如:整死我了;折腾死我了;挤死我了。这几句话均含有“遭受”的被动意味,即“我被整死了”;“我被折腾死了”;“我被挤死了”,而它们所表达的“我”的主观心理感受比对应的被动句更为强烈。

5.部分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如“想、恨、气、吓、笑、乐、羡慕、忌妒、担心、后悔、害怕”等。其中二元动词如“想”、“恨”进入构式“X+死+我+了”,表达了同相应的“X+死+你+了”相同的命题意义。

(三)宾语的特点

在构式“X+ 死+(我)+了”中,本文探讨当“X”和程度补语“死”结合成述补结构时带宾语“我”(“我”有时可用“人”替换,含义不变)的情况。把作为感事的“我”放在焦点的位置,突出了“我”内心的强烈感受。

(四)构式对“了”的限制

结构助词“了”有两种用法。“‘了1’用在动词后,主要表示动作的完成”;“‘了2’用在句末,主要肯定事态出现了变化或即将出现变化。 ”(侯瑞芬,2005)构式“X+死+(我)+了”中只可以出现“了2”,且“了2”对于完句意义重大。观照上文所举的结构“X+死+(我)+了”的各例句,“了”一般不能空缺,如空缺的话,句子要么不合法,要么不能单说,试看:

(4)a.? (这个水沟)臭死(我)。

b.? 气死(我)。

c.他存心想气死我。(4a)和(4b)缺少结构助词“了”,都难以成立。 (4c)中“气死我”作为“他存心想”的宾语,句子就合法了,而此处的补语“死”则表示结果义。

(五)“死”的使动用法形式的残留

古汉语中很多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具有使动用法,如:

(5)买臣深怨,常欲死之。

(6)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起体肤。

(5)中的“死”是“使……死”的意思,(6)中的“苦、劳、饿”是“使……苦、劳、饿”的意思,它们都带了自己的宾语。

从历时角度看,现代汉语中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的使动用法大大减弱了,但历史上曾出现过的这种用法,可能残留在现代汉语中,使一些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仍有带宾语的现象,如:

(7)美丽校园温馨了你也温馨了我。(刘晓林,2007)

不过和古代汉语不同的是,现代汉语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后不可直接跟宾语,而必须有动补补语或体标记的辅助,如(7)中的“了”。

由此,在我们所讨论的构式“X+死+(我)+了”中,虽然前述的五类谓词除了第四类,均不能和“我”构成逻辑语义上的动宾关系,加上程度补语“死”后则有了使动的意义,如“臭/闹/累/想+死我了”表示“使我被臭/被闹/累/想+死了”。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前文B组例句难以成立的原因,证明了“死”对于完句和使构式中的谓词带宾语起了关键的作用。构式中的“死”虽然虚化了,但其带宾语这个形式上的用法还保留着,还可辅助形容词和动词带宾语。

五、结论

“构式语法是对语言本质的一种崭新的认识,对先前未能解释的语言结构具有很强的解释力。”(严辰松,2006)从构式的角度来看待“X+死+(我)+了”是一个新的视角,试图给语法现象统一完整的解释,而不是孤立地看待其构成成分。构式“X+死+(我)+了”在口语语境中用来夸张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感受和评价,是其他表现手法所无法替代的。构式中充当程度补语的“死”和结构助词“了”不可或缺,它们对于完句和辅助谓词带宾语意义重大。在谓词和“死”构成的述补结构中,个人感受和主观判断成为重要的语义元素,从而使得作为感事的第一人称说话者“我”理所当然地成为焦点。

[1]及轶嵘.“想死我了”和“想死你了”[J].天津师大学报,2000,(2):78-80.

[2]侯瑞芬.“动(形)+死+……”的结构语义分析[J].北京教育学院学报,2005,(2):16-21.

[3]林晓恒.“都+V+的+N”的构式分析[J].语言研究,2006,(1):14-16.

[4]刘晓林.也谈“王冕死了父亲”的生成方式[J].中国语文,2007,(5):440-443.

[5]吴长安.口语句式“W 死了”的语义、语法特点[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1):71-75.

[6]徐霞.心理动词“死”字句中的主宾互易现象研究[D].河南大学研究生硕士学位论文,2004.

[7]严辰松.构式语法论要[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4):6-11.

[8]应晨锦.构式语法评介[J].中文自学指导,2004,(3):46-49.

[9]张谊生.程度副词充当补语的多维考察[J].世界汉语教学,2000,(2):3-12.

[10]朱赛萍.程度补语极性意义的获得——以“死”类词为例[J].温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6):26-30.

猜你喜欢

谓词补语构式
被遮蔽的逻辑谓词
——论胡好对逻辑谓词的误读
党项语谓词前缀的分裂式
初级对外汉语教材复合趋向补语引申用法考察
从语法构式到修辞构式再到语法构式
浅谈现代汉语补语的辨析
也谈“语言是存在的家”——从语言的主词与谓词看存在的殊相与共相
“XV的(不)是Y”构式探微
“NP V累了NP”动结式的补语趋向解读
从语法构式到修辞构式(下)
一种新的“不是A是B”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