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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疯癫行为的分析

2011-08-15许兴阳胡家琼

关键词:神雕侠侣六盘水金庸

许兴阳,胡家琼

(六盘水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六盘水553004)

金庸《神雕侠侣》中李莫愁疯癫行为的分析

许兴阳,胡家琼

(六盘水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六盘水553004)

李莫愁“痴情”的表现是占有和占有不得之后的嫉妒、怨恨与疯狂。情感受挫的李莫愁进行了内外部攻击,最终疯癫并自杀。作品中众多为情而疯癫的女子是金庸拯救自我的象征物。

金庸;李莫愁;疯癫;情感

如果说金庸《天龙八部》中的阿紫和游坦之之间出现的施虐和受虐的心理异常都是父辈给他们留下的心理或经历预期[1],两人不论有什么样的过激行为,读者都会予以理解和同情,毕竟他们之间只是个人情感上的恩怨,双手还未沾满别人的鲜血,即使游坦之在当傀儡帮主时杀过一些人,那也是受别人的撺掇;而《神雕侠侣》中的李莫愁动辄杀人的疯癫行为则是作者和读者所批判的对象。那么,李莫愁疯癫行为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行为符码呢?

因曾经的恋人陆展元弃她而去,并与何沅君结为夫妇,李莫愁便将满腔怨恨发泄到别人身上。一夜之间,她焚毁湖南沅江两岸三十六家客栈码头,杀死同为何姓、与其毫不相干的何老拳师一家二十余口,下手之狠辣,让久历江湖此时业已疯癫的武三通都为之心悸不已。当初陆展元应该很喜欢李莫愁,或许正是看出了李莫愁的狠毒,陆展元才毅然离她而去。不然,陆展元又何必收下李莫愁所赠的订情信物——绣花锦帕——并一直珍藏着?而陆展元在收下锦帕后,又为何舍莫愁而另娶何氏?对于人性和兽性混合体的人来说,恋爱时期正是理智和非理智激烈交战的频繁时期,而非理智的行为在爱情中表现得尤为明显,颠倒理性似乎成了爱情存在的惟一规则。不独是李莫愁,金庸在其塑造的众多小说人物身上,对此也都细腻地加以表现和勾勒,如段誉、梅超风,等等。

单恋者李莫愁获得回报的幻想并没有转化成现实——陆展元飘然离去,留下的是被嫉妒和怨恨烧灼的李莫愁。其实,李莫愁并不是真正地爱陆展元,因为爱是一种在灵魂的力量支配下的积极的行动。如果真正爱某一个人,那么也应该爱自己的生活,爱所有的人,爱身处其间的世界。因而,李莫愁不懂得爱,更不懂得什么是真爱。自从陆展元离开她之后,李莫愁心中有的只是失望和失望之后的嫉妒,以及由此而激发出的残暴意识、嗜血意识,最终走向疯癫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单恋或者失恋往往引起神经病和心理变态的综合症,有时会出现一种特殊的感情矛盾。在爱情中遭到挫折的人既仇恨自己感情的对象,同时又仍旧爱着他。这种意识的分裂可能导致心理失常”[2](P360-361)。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元好问这首《迈陂塘》,既是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的人物李莫愁的出场曲,又是其蹈火而死时的送终曲。终其一生,“赤练仙子”李莫愁也未找到“情是何物”的答案,原因在于她一生为情所役。而其痴情的表现却是占有和占有不得之后的嫉妒、怨恨、疯狂乃至残忍。一般而言,有较强忍耐力的人在面对挫折时,不会采取过激行为,也就避免了给自我或社会造成伤害或带来危害。而另一些人,在挫折面前则会变得极为激进,并常常伴有攻击性行为。此类人或进行内部攻击——自责或自虐——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攻击过度就会毁了自己,或疯,或癫,甚至自杀;或进行外部攻击,这种攻击可能指向某人或指向引起挫折的那些人或其替身。而李莫愁,这位清醒的疯癫者,内外部攻击同时兼具,不仅贻害了众多无辜,而且最终还葬送了自家性命。

忌妒,可以说是人类最常见、最普遍、最根深蒂固的一种情感。一般而言,忌妒者不仅希望被嫉妒者不幸,而且只要不受惩罚或打击,嫉妒者往往会付之行动,以报复被嫉妒者,但嫉妒者常常也因此遭受更大的不幸。只要条件允许,嫉妒者就会设法剥夺被嫉妒者的优点、长处。嫉妒,本来是很正常的情感,利用得当,可以转化为人们的进取心和竞争性。在两性情感生活中,适度的嫉妒也有一定的激励作用。人如果没有嫉妒心,完全安于现状,那就不会有进步的动力。但就像罗素所说,嫉妒又是一种危险的情感,如不将其约束在适当的范围内,就会给个体留下无法医治的心理阴影与疾病,就会迈越理性成为疯癫的内趋力,并异变为灾害的渊薮。失恋的李莫愁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自视甚高的狂妄个性和强烈的嫉妒心理相交织,凝聚成深深的怨恨。这种怨恨冲决了理智,毒害了神经,从而使李莫愁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女魔。在相当多的情况下,嫉妒只是李莫愁的一个借口,她只是为了宣泄自己内心郁积已久的痛苦和仇恨的情绪。其实,李莫愁嫉妒心太重,终是因为她对自我价值估计过低,以致不敢正视自己,所以,李莫愁便从何沅君身上寻找自己受挫的原因。斯宾诺莎指出,嫉妒有两个方面:既怨恨爱的对象,又嫉妒那个对占有爱的对象造成威胁的人。所以,那怕陆、何二人已经死去,李莫愁也不放过,非掘二人之墓、鞭二人之尸,以泄心头之恨,而其杀死何姓全家之行为便可理解。

根据德国社会学家舍勒对怨恨心态的分析,刘小枫指出:从现象学生存论上说,怨恨意味着“比较者在生存性价值比较时自惭形秽,又无能力采取任何积极行动去获取被比较者的价值,被比较者的存在对他形成一种生存性压抑”[3](P363-364)。刘小枫的这个结论只能适用于心智正常之人,对后来已经有疯癫倾向的李莫愁是不够妥当的。其实,舍勒的另一个结论还是比较可取的:“怨恨是一种有明确的前因后果的心灵自我毒害。这种自我毒害有一种持久的心态,它是因强抑某种情感波动和情绪激动使其不得发泄而产生的情态,……怨恨形成的最主要的出发点是报复冲动。”[4](P7)李莫愁强抑和隐忍了十年,十年的精心修炼和积蓄的怨恨终于得以宣泻,其报复的手段自是极其冷血和无情。情之为李莫愁,简单地说,就是占有。金庸正是通过李莫愁这个人物形象对此类心理进行了揭露与批判。他写杨过与小龙女之间的奇情、段誉对王语嫣的痴情、仪琳对令狐冲的忘情……甚至郭襄对杨过之爱慕关注、叶二娘对玄慈方丈的默默思恋、李文秀对苏普的深情眷恋……基本精神都是自我牺牲,甘愿舍弃自己性命成全对方,而不是夺去对方的性命来满足自己。李莫愁不能全面而客观地认清自己,也不能体会他人的内心,她能够做到的就是“宁可负人,不可负己”,所以她才无缘无故地迁怒于陆展元之外的人。

李莫愁还有些自恋的倾向,恋着自己娇好的面容与身材、恋着自己卓越的才能(武功),而对别人的欲求、渴望与感受却漠然置之,这类“恶人的自恋除了使恶人必须牺牲他人满足自身的需求外,也因此罔顾了受害人的感受。此外,它不仅让恶人起杀机,也使他们对于杀戮行为无动于衷”[5](P136)。所以,李莫愁动辄杀人,双手沾满鲜血。她看不见自己的凶残,只为自己相思无着落而黯然销魂,自己也确实为情所毁。她于绝情谷身中情花之毒,难逃一死,于是自投焚烧着的情花丛中,全身着火,但兀立不动,至死犹歌:“问世间、情是何物。”“赤练仙子”其实最是无情,这点看她怎样冷血地对待他人甚或自己的忠心弟子洪凌波便知。她的这种攻击性可以看作是其内心深处的紧张的释放和焦虑的解除,或者是其被否定的满足感带来的紧张感、焦虑感和攻击性,所以,李莫愁不停地杀戮,就是为了填补其内心时时袭来的空虚感。

在金庸的笔下,快意恩仇的英雄或侠客身边常常有三五佳人围绕,如在《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以红花会总舵主之身份,深受霍青桐和香香公主喀丝丽之爱;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先后与华筝、黄蓉产生情感纠葛;在《飞狐外传》中,胡斐之心为袁紫衣和程灵素之情所困。这种一男两女的情状,倒还有现代情爱意识的特质。然一男三女、一男四女……甚至一男七女的现象却已是金庸传统父权制思想无意识的显在体现。而情感的排他性和独占性这一人类的心理特征,势必给情感纠结的双方或多方带来难以名状的心理上的痛苦。但不论男女,金庸赋予他们的多是不如意甚至凄惨的结局,如郭靖、黄蓉琴瑟和鸣者寡,似萧峰、阿朱徒有相思者众。当然,性别的潜意识使得金庸书写最多的是一个男子钟情一个女子而使得其他女子失意、疯癫甚至死亡的情状。

在《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先后被霍青桐、喀丝丽姐妹所爱,固然他也爱对方,但态度比较暖昧,不似姐妹两人明朗、率直,而后霍青桐失意离去,不知所终;被陈家洛拱手相让于乾隆的喀丝丽则在失望之余自杀身亡。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基本上是被华筝与黄蓉争来夺去,虽然黄蓉最后取得了胜利,但华筝却未再嫁而郁郁终生。在《神雕侠侣》中,已有两子的武三通一直暗恋养女何沅君,虽然这种不伦之恋没有发生任何的性侵犯,但自何沅君离开武家后,武三通便疯癫起来;郭芙、郭襄、陆无双、程英、公孙萼等众多女子为杨过害着单相思,可为此陆无双残疾了,郭襄、程英独身了,公孙萼死亡了,只有郭芙嫁人了,可她也让杨过付出了代价——一臂被斩。在《倚天屠龙记》里,赵敏与周芷若对于张无忌的争夺则显得更为热烈,虽然为情而背离自己国家和父兄的元朝汝阳王千金赵敏胜出,但波斯明教圣女小昭为此黯然回国,周芷若性格变异,殷离则疯疯癫癫恋着曾咬其一口的少年张无忌。《天龙八部》中的游坦之恋着阿紫,阿紫恋着萧峰,萧峰恋着阿朱,结果三人皆“爱了”,“散了”,“死了”;而叶二娘每日一次利用杀一婴儿对自己进行惩罚的情景是何等令人惊怖;占有狂康敏的吸血行为又是何等让人心惊肉跳。《侠客行》中的梅芳姑人美才高因不能赢得石清的钟情,便愤而偷走石清之子,隐居深山,虽养育该儿,但以“狗杂种”呼之,并时时加以折磨,最终自杀身亡,为情送命。在《笑傲江湖》中,仪琳爱着令狐冲,令狐冲爱着岳灵珊,岳灵珊爱着林平之,结果是仪琳出家,岳灵珊被杀……

当反观这些女性时,我们就会发现她们对爱情大胆、率直、执着的追求是悖于传统的。从这个角度上说,金庸如此描写是不大符合历史真实的。然而,如果从作家白日梦这个视点看去,我们认为其达到了一定的艺术真实。正是这样,才显性地再现了男性作家潜在的欲望——人生的梦境转化成一种艺术的梦境,为活跃而又无处发泄或不甚理想的现实性爱或婚姻找到一条出路(升华),减轻或驱散了作家内心的压力和痛苦,使其情感与心理趋向于平衡而不致疯癫或自杀。在一定程度上,这也可以说是金庸创作上的内驱力。“游侠之所以令千古文人心驰神往,就在于其不但拯救他人,而且也拯救自我。”[6](P202)那么,众多为情而疯而癫、而生而死的女子当是金庸拯救自我的象征物,至少在情感上是这样的。

[1]许兴阳.金庸《天龙八部》中的虐待狂形象[J].六盘水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1).

[2][保]瓦西列夫.情爱论[M].赵永穆,等,译.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2.

[3]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现代性与现代中国[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

[4][德]马克斯·舍勒.价值的颠覆[M].罗悌伦,等,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97.

[5][美]史考特·派克.邪恶心理学[M].游琬娟,译.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

[6]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武侠小说类型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The Analysis of Crazy Behavior about Li Mochou in Jin Yong’s Novel of The Return of the Condor Heroes

XU Xing-yang,HU Jia-qio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Liupanshui Normal Institute,Liupanshui 553004,China)

Li Mochou’s crazy performance derives from the jealousy,rage and madness of her failure in possession and owning.The face of emotional frustration of the Li Mochou was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attacks,and ultimately leads to madness and suicide.Many women of this type are symbols of self-rescue’s Jinyong.

JinYong;Li Mo-chou;Madness;Emotion

I207

A

1008—4444(2011)06—0093—03

2011-08-01

贵州省六盘水师范学院科研基金资助项目(lpssy201108)

许兴阳(1974—),男,河南固始人,六盘水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

(责任编辑:王菊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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