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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俊明的街角观察史

2011-08-15■江

湖南文学 2011年9期
关键词:观察者街角场域

■江 非

面对一位诗人的作品,我想我们最渴望发现和知道的还是这位诗人的作品得以出现的动力、背景和指向,以及诗人让这些作品得以构成表达的安静的那些摇荡不定的精神运动。这几乎是所有读者有意无意的念头。因为这正是我们打开、进入、理解、领会一位诗人及其作品的最有效的途径,也只有经由此径,我们才会看见时间以及其重要的产物——记忆、历史、思想和精神——这些人的认识,在一位诗人那里闪耀的灵魂之光和人的主体性因此而存在的魅力。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针对一些诗歌作品的阅读,褪除了感性捕捉的第一感受之后,就是要被作品所不断提供的引领力指引,在作者正在运动的精神系统的瞬间闪耀中,找到这条可以到达和谋合的径路。而要找到这样的一条通往作者精神内部的路径,至关重要的,似乎并不是要确定它的起点或是终点,而是首先要确认作者置身或站立的那一点。作者在这一点上的观察和思考,决定了诗人的精神境遇,代表了作者针对时代的立场,在更为宽广的时间领域中,也决定了诗人观察所有的时间产物的个性角度和独特结论,并因此让每一个诗人成为有别于他人的自身。可以说,诗人在作品中能限思考,都是自各个方向由此点出发也是向此点汇集的,从而构成了我们得以阅读和领会的那条对诗人自身也当然是出发、进入的关键路径。细读霍俊明在2008年创作的近30首诗歌,我们同样会找到一个符合以上要求却不乏作者个性的“霍氏”基点。

在霍俊明的这些近作中,首先可以看到一种“标题的学问”。这些诗歌的标题,作者在设置时,基本分为了两类,一类是充满了空间、地理性标示的,如《红旗大街》、《南长街的水果车》、《人定湖公园》、《京郊的花格外衣》、《故乡的坟场》等。在这些自标题开始就已指喻明显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一直在不断地强调着那些空间意义上的场域:“剪草机在远处轰响/银杏树叶在风中扑落/这些斑驳陌生的脸庞/人定湖公园,这小小的//圆形广场,儿子欢快地滑着轮滑”(《人定湖公园》)、“秋风在落日里抖开黄色的斗篷/惊飞的花喜鹊淹没于京石高速的阴影/昨天的第一场大雨早已止息/而此刻的石家庄,红旗大街105号/早已褪尽鲜红的颜色”(《红旗大街》)、“穿橘黄马甲的养路工/正在不紧不慢地刷新路边的护栏/不久的明天,尘埃仍会光顾它们//京郊公路旁堆满满了刚刚收割的玉米/麻雀在秋阳下踩踏着落叶和草茎”(《京郊的花格外衣》)、“人民广场西北侧的小巷/电线上站满成群的乌鸦”(《南长街的水果车》)。在这些类似的交代中,读者的视角会很快被作者带领然后抵达一个特定的“空间”,而随着场域在作者把握中不断展开,读者也会感到有一个与那个那个场域息息相关的人影在时隐时现,会感到正是他在向外、在向一首正在完成的诗歌中不断传递、转移着什么。他往往就站在场域的一角,确定并呈现着那个地理概念上场域,不断加速着场域内的事物活动,而一旦因更有力的他人的出现而让场域剧烈运动起来,那里即成为了令他摇荡不定的精神处境。他的观察客观而独到,他的视力细致而谨慎。而作为一个时代生存境遇中的独立观察者,他总是立足于一个独特位置:街角。在以上的那些诗篇中,我们几乎在每一个诗行中都能看到霍俊明作为一个诗人对这种“街角观察者”身份的自我确立和反复认定,通过对那些空间场域的介绍与叙述,他也实现了与场域的短暂脱离,选择了一个有效的言说立场,以一个暂时落伍者的姿态,站在空间现场的一旁,在有力的诗歌审视之中,界定了一个诗人的塑造精神路径的基点。

霍俊明2008年的系列诗歌作品中,还有一部分是以直接强调时间性为标题的篇章,如《夏末的皮影戏》、《夏夜广场与不洁细节》、《多年前的夏日已经消散》、《十二月的广场》、《秋夜北大》、《秋日的旅程》、《现在是四月》、《想象中的老式细节》等,这些篇章,乍一看起来,似乎是作者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诗歌言说历来有效的“街角”位置,而出现了另一个不再属于空间的位置,但是我们细读这些篇章,很快就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作者给我们的一种强调。诗人在这些篇章里,只是强调了他处于“街角”观察中的时间意义,是作者把空间时间化,并因此而试图给予他的这些空间观察以永恒和意义,把视觉的体认变成精神的知认的一个方式。诗人霍俊明,依然站在大街一角,马路的一角,人群的一角,深情而冷静的“看”着,并为我们提供着空间意义上的清晰而纷纭的诗歌观察的画面:“此刻,已是初秋/黄昏的光线清冷而模糊//我和母亲/十几年没有一起走过这样的夜路/青纱帐的巨大阴影遮盖了熟悉的脚步”(《夏末的皮影戏》)、“十二月的风仍未止息于粗糙的额头/广场上的探照灯打在脸上/我们友好的拉手/也是空前的可疑”(《十二月的广场》)、“高大的白杨和细弱的庄稼/秋阳中闪亮的立体画面/马车缓缓行驶在昌黎大片的葡萄园外/这温暖又忧郁的老式景像”(《秋日的旅程》)、“多年前,我们曾经路过这条乡村小路/左边是成片的白杨,红栌,火炬,还有银杏 /右边是污染严重的潮白河水”(《多年前的夏日已经消散》)、“秋风不紧不慢地吹着/路上的行人照样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切/还是老样子//在我低头点烟的时候/一个身影骑着单车逆风穿行”(《想象中的老式细节》)。读这些诗句,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会看见那个正在孤单伫立的街角观察员,在认识、见证一个更大的场景与现象的时候,我们也同时看到了他作为观察者的姿势、手势、表情和内心,我们甚至会认为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其实正是通过作者的内心而来,在我们二次看到或转视而来的事与物之间,已经有一个经验性的人影在高处晃荡。他在现场,而又脱离了现在。诗人也因为有了如此优先的视角而成为读者在情感和思想上双重可信的邻居。

毫无疑问,“街角观察”是霍俊明作为一个诗人在行使诗歌的使命中所建立的一个重要的发现。它在“诗人的此刻”,作为一个地理意义上存在,虽然是存在于一个生活的远处,场景的背地,很容易被阴影和盲角覆盖而显得有些空荡,但这并不意味着那里并不存在一个复杂的精神社会。相反,很有可能,那个位置,正因它的拐角作用、分隔作用、滞留作用、漏斗作用而让更多的世相、情感和思考在那里存留,并被率先发现一个如此美妙的位置的人所捕获。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人无法驻留、速度取消又重建一切的时代,那个位置不但因为它的避世而更加重要,也因它的减速而让观察者收获了更多。时间扔下的东西,空间以“边”、“角”的方式作短暂的保留,然后被一个诗人以诗歌的形式重新挖掘和获得,这可能是霍俊明这部分诗歌的最重要的意义。这些诗歌作品,再一次向我们重申了,在一个战乱纷纷的国家里很可能有一个容器式的承载灵魂与永恒的“边城”存在,而在一个城市或者是我们的时代生活中,这样的一个容器也必然存在,只要你站在那里,它就是一个类似“街角”的心灵立足点,那正是一个观察和思考的最佳位置。一个诗人的街角,其实是通过责任、理想、抉择的多重建设才得以形成的。它的空间性归根到底还是被诗人最终处理完了与人的精神密切相关的时间经验之后才渐渐规范和彰显。霍俊明在他的诗歌中,直截了当地为自己确立了一个“街角观察者”的身份,并且以自己独特的观察诗学,迅速地进入了与人的属性最为切近的“空间”与“时间”(从他作品的二类标题中可以一目了然)的目睹和瞭望以及这二者对于人的影响和驭使,这应该是他作为一个杰出评论家的诗学直觉,也是一个评论家在具体的诗歌实践中给我们的颇具当下意义的诗学暗示。不仅如此,他还向我们提示,一种指向“街角”的反观趋势,必然就是另一种诗歌可能,作为同一场景间在诗人的精神动荡中必要建立的对立双方,那里或许还隐藏着一个密度更大的沉默区域值得我们以诗歌继续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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