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天

接到他的电话,她有些激动。他要去上海办事,特意绕道从苏州过,想和她见上一面。

挂上电话,她开始翻箱倒柜,在镜子前穿了脱、脱了穿,衣衫扔了满床,没有一件令人满意的。

最后从柜子底翻出那件六年前常穿的白底碎花连衣裙,她舒了口气。

他们是从小到大的同学。她的父母看不上他,嫌他家里穷。他说:“你相信我,我不会辜负你的!一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就这一句,她偷偷随他去了千里之外。

是她对不起他。一年,两年,三年,他允诺过的美好未来迟迟不肯出现。在現实面前,她终究选择了退缩。说过非他不嫁的,却偷偷离开了。

见面地点是他定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宾馆大堂装修得富丽堂皇,她站在门外,有些局促。身上的装扮明显不合时宜,表和衣服更是冲突,她摘下来塞进了包里。

他依然很帅,不,应该说更帅。褪去青涩,多了份儒雅。从一辆奥迪车上下来,一身的名牌,举止得体。

他仔细看她,目光停留在那条裙子上。认出了,这是他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后给她买的。

他早已定好了房,是间套房。

说起这些年的变化,他侃侃而谈。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崇拜和诧异,语调不觉间有些上扬。抽出钱包里的照片给她看。一家三口,妻子和儿子,一团和气。

她也说自己。女儿五岁了,生完孩子就没再出去工作。

他呵呵地笑了:“家庭妇女会被社会淘汰的,想做点什么吗?我可以帮你。”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竟然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些许得意。

“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她主动提及过去。

他拍拍她的手:“不提了。”

他拿出个盒子给她,里面是块欧米茄表。她有些意外。

“只是礼物,别多想。和价格没关系,就是份情意。我诚心送你的,你不接受就小人之心了。”他将她一军,替她戴上。

“太贵重了。这表得七八千吧?”她盯着手腕左看右看。

“不止。这个要两万。我现在买得起了,这点钱不算什么。”他说得风轻云淡。

听出了,是有积怨的,他对她的背叛并未释怀。

“女人要懂得打扮。”他说,“一两件首饰能提升人的气质。”

“我有的,都放在家里了,平时做家务戴着不方便。”她解释得似乎有点急。

他笑笑,并不去追究她话里的真假。

天很闷热,他去里间洗了个澡。哗哗的水流声戛然而止,她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心慌起来,要是他叫她进去,那该怎么办?

可是,她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过了会儿,他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她面前。穿戴整齐,完全不是她脑海里浴巾裹体的模样。她在心里笑话自己自作多情。

他在她身边坐下:“很高兴能见到你,今天就这样吧?”

她愣了一下:“要走了吗?”

“是啊,客户等着呢。去上海,现在就走,要和我一起去吗?”他听出了她的失望,有意开起玩笑。

她摇摇头:“不了,晚上要陪女儿,孩子离不开我的。”站起身,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遗憾。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忽然问。

他张开双臂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很快放开。“后会有期。”他说。眼神清澈,看不到一丝暧昧。脸上一直带着笑,却有几分轻视流露出来。

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她没让他送。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叹了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

褪下手上的表,装进盒子。留个纪念吧,他来就是为了向她炫耀的。怨恨一直没有放下,希望这次能让他释怀。

取出包里那块表换上。带钻劳力士,市值20多万。她特意拿下来,是因为耀眼的金黄色和衣服不搭,也是不想让他有压力。

拿出手机给老公拨了个电话,让他来接。太远了,不想一个人回去。

一辆黑色宝马很快到了,朝她按了按喇叭……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老公生意做得挺大的,分支已经拓展到国外。下个月他们全家就要移民过去,所以她才会要一个最后的拥抱。毕竟,有过一段青春年少。

她过得很幸福,老公很宠她,也很尊重她。藏起幸福,是为了塑造他的高大。她伤过他,不想再让他有任何挫败感。她希望他也幸福!

郭建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