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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建和谐:女性男性,谁主天下?——评乔安娜·鲁丝短篇小说《存在》和《天外传奇》的女性主题

2010-08-15何木英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南充637002

名作欣赏 2010年9期
关键词:存在女性主义传奇

□何木英(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四川 南充 637002)

《圣经·创世纪》中,耶和华神在第六天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男人、女人,让他们看管世界万物。之后,又用泥土创造了男人亚当。又从亚当的身上取下肋骨,创造了他的妻子女娲。神把他们放在了精心设计的东方伊甸园里,让他们看管院中万物。在人类社会早期的母系人氏社会中,女性占主导地位,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几乎都是男权社会。男性女性如何和谐共处?

在男权社会中,女权运动在十九二十世纪蓬勃发展。20世纪60至80年代,美国激进的女权主义作家乔安娜·鲁丝(Joanna Russ,1937-)发表了大量的短篇、长篇小说,之后又发表了有关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反种族差异论等重要的文学评论。鲁丝以其激进的女性主义意识,奇特的科幻小说、幻想小说体裁,及其独特的语言风格和叙事特色在美国后现代主义作家中独树一帜,在科幻小说、女性主义小说的创作与批评中做出显著成绩,先后获得国际“科幻小说奖”(the Hugo Award,1983),科幻小说奖中最具权威的“星云奖”(The Nebula Award,1972)等殊荣。其《存在》与《天外传奇》以科幻、幻想小说体裁与女性主义相题材相结合为显著特点,表达了作者鲜明的政治说教目的,令人敬畏的、崇拜的、宗教性的语气,怪诞、夸张的形式以及集体人物形象等。其次,事实与虚构结合、语言拼贴、用人物对话的直接引语构成叙事话语等后现代派小说的新话语和新模式,强化了故事的重点,增强了魔术或宗教仪式的神秘性、玄妙感等。此外,象征的人名,粗俗、幽默、讽刺、夸张的语言等传统艺术手法也构成了作品独特的艺术风格。鲁丝将自己的激进女性主义思想通过幻想和科幻的形式传递出来,为我们提供了独特艺术价值。本文仅对这两篇短片小说的主题进行分析,旨在探讨作者的写作目的、其女性主义思想的发展过程等,希望对美国60年代至80年代的女权运动的研究提供一点参考。

《存在》与《天外传奇》代表了鲁丝不同时期女权运动思想的短篇小说。前者可归为幻想小说,后者可归为科幻小说,分别发表于1975年及1984年。在这10年中,美国女性主义运动最为活跃,经历了第二次浪潮,开始步入后现代,各种女性主义流派、思潮层出不穷;这10年也是作者创作的高峰期,因此,其思想发展及艺术成就从中可见一斑。

《存在》①描绘了四类男人构成的社会。老板维克娄想把世界吹翻;魔术师鲁德娄要为老板的事业效劳;奥卑娄因为合法的原由要阻止他们;女秘书对维克娄老板崇拜之至。男人玩弄法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乾坤,把世界搅得乌烟瘴气。女人的身份是难以确定的,她们要么是“双性同体人”,“要么是男人,要么什么都不是”(81),但她最终成了世界的统治者。

《天外传奇》②由绪言部分和四个小故事组成。《“奇特怀孕法”的故事》描写女人对性和生育的发狂、满足与渴求,《“谈谈而已”的故事》描写了绝对男女平等的乌托邦,《“崇高分离主义者”的故事》描写了一个只有女性的精彩世界,《“轮流坐庄”的故事》描写了男女通过相互攻击对方的弱点,从而达到轮流统治的目的。

在女性主义运动和女性主义批评史中,性别差异、性别优势、女性的生物性等问题历来都是关注的焦点,《存在》和《天外传奇》中,鲁丝形象而生动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与立场。

首先,在现行社会中从生理性别(sexuality)到社会性别(gender),男性都拥有话语权,而女性是失语的。

《存在》中,男人们“都有着良好的、正直的、合法的、有逻辑的、单向思维的、男人气质的心理”(81),女人则相反,老板雇佣女秘书是因为她有着“直观的记忆力,而没有自己的思想”,因此他能成天欺侮她(82)。《天外传奇》中,女人“有着愚蠢的思想,愤怒的荷尔蒙,不能工作,也不能正常思维”,只能照看“家和小孩”(108)。由于这些差异,男人们就理所当然地“去干那些叫作‘工作’的重要事情,而妈咪们和小儿只能呆在叫做‘家’的小监狱里,因为她们缺少健康锻炼、智力自由和谋生的本事,所以慢慢消瘦了,憔悴了”(107)。

鲁丝的这些观点是对经典女性主义关于性别差异的艺术诠释。伊瑞格瑞指出,“在男权理性化社会中,女性被看作从行为和语言都是非理性的……”③由于这种生理性别的差别,产生了社会意义上的性别的差别,并由此引出了一系列价值关系差异:

总的说来,男性所承担的社会分工被认为是更重要的,在文化上、道德上、经济上得到回报。相反,女性所承担的社会分工被认为是更次要的、附属的。显而易见,价值差异导致了不平等的社会现象。④

在男性话语权社会,女人的道德标准和美学标准自然必须建立在男性的规范上,可悲的是,她们已经习惯于自己的角色。《存在》中,习惯依赖的女秘书对老板崇拜之至,甘愿接受他的欺侮。作者认为“无论维克娄先生想要什么,他一定是对的,只要这个地球还在转,让维克娄来摆弄它,它都是幸运的”(83)。她平淡无奇,于是,魔术师就用他的魔杖来点化她,要让她像画中人,或像圣母玛丽亚(83,86)。《天外传奇》中的女人们美丽、娇艳、性感,她们才是魔术师的妖魔助手(82),她们也真的爱男人,需要男人(106)。“这种献祭注定她走向死亡”⑤,是对女性本体的抹杀。

第二,关于性别优越性问题,作者在两篇小说中的观点同中有异。

《存在》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我指是真正的女人,即双性同体人”(81)。尽管这是一个男性中心世界,但它已接近末日。雄心勃勃老板已如灯芯将尽,为他卖命的魔术师反对科学技术,只能靠玩弄魔术和巫术来愚弄人民,世界的维护者患有白化症,先天不足,惧光怕亮,而那个不起眼的女秘书却是一颗小星星,暂时被遮蔽,终究会发出光和热。女秘书指出,人类历史曾有过辉煌的时代,然后,男人带着激情、意志和理性来了,人类就开始发展,最终成了“极品”。今天,“我就是那位要把事物回归原处去的人”(87),男女“其实就是彼此而已”。但如果那还不可能的话,我们就轮流坐庄。但不管怎样变,“我仍然是我”(88)。女秘书宣称:“你必须承认,对神来说,我是一个矛盾体,但我确实是这两位神中的女神(87)。”她最终变成了纪念碑、金字塔,把卑微的男人玩弄于手指之间,让他们对她俯首称臣,言听计从。

《存在》发表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不难看出,鲁丝深受女性主义关于“雌雄同体”和“女性谱系”理论的影响。一些经典女性主义者认为,女人应当克服自己的女性气质,努力发展男性气质,其中包括攻击性和独立性等等,旨在缩小男女差别。富勒认为,人类的成长是双重的,即男性化的和女性化的过程。在此基础上,斯坦顿⑥在《妇女的圣经》中否定了上帝先创造男人,后创造女人的说法,认为上帝是按照他自己的形象平等地创造了男人和女人,所以上帝的头脑具有雌雄两性特征。因此,斯坦顿坚信,恢复造物主的女性气质是绝对必要的。她提倡人们向一位“圣母”祈祷,正如向他们的圣父祈祷一样。认为父权制社会之后将出现一个“雌雄同体时代”(Amphiarchate),男女两性将平等地统治社会,预言这个社会“即将来临”。伊瑞格瑞提出“女性谱系”理论,将人类起始追溯到前俄狄浦斯阶段,⑦沃尔夫也提出“双性同体”的思想。⑧《存在》开头,男人们在努力召唤撒旦,但最终召唤到的却是“一位圣母”(89)。作者对女性充满信心,相信“雌雄同体”世界的到来。

《天外传奇》中,作者首先为我们虚构了一个女性主义乌托邦。在这个乌托邦里,一切以平等、需要等为前提。

《天外传奇》发表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各种女性主义思想层出不穷,激进女性主义、文化女性主义、分离主义女性主义、女同性恋主义等等都认为,女性比男性高明。他们认为,女人比富于攻击性和自我中心的男人更适合、也更有能力领导这个社会。激进女权主义者大力颂扬女性气质,主张以感性代替知性;以天生爱好和平的气质代替好斗气质;把母性神化为一种创造性行为。⑨文化女权主义认为,女人比男人高明,如果社会能够建立在女性的价值之上,将会更加富于生产能力,更加和平,更加公正。分离主义女性主义认为,女性的利益在于反对异性恋,使男女两性分离。⑩当代女同性恋者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女性主义者更直率的宣称女人的价值高于男人的价值。[11]金妮·柯逖尔指出,“鲁丝的故事中关于母性地位,不论是一种风俗习惯还是一种经验,女人以禁欲或者同性恋的形式而存在就是对父权秩序的一种颠倒。”[12]但同时,鲁丝对女性的生物性问题充满担忧。

《天外传奇》用大量篇幅讨论女性的生物性问题。绪言部分大谈男作家对怀孕题材的浓厚兴趣:“男人无法想象,女人除了生物冒险还会有其它的冒险,这就是他们写这种稿子的原因,但是——”(105)。《“奇特怀孕法”的故事》描绘了女性因为性爱而改变,从仇恨男人,到真的爱男人,甘愿为他们生儿子,但不幸的是,故事还没有结束。《“轮流坐庄”的故事》中,女性胜利了,但是,她们的“这种时间”或“另外一种时间”(生理期)到了,因此,她们的生产效率低,事业失败。

女性的生物性问题在女性主义思想史中始终占据着独特的重要位置。波伏瓦认为,生育是妇女受奴役的直接原因。一段时间,激进女性主义者也认为,妇女受压迫是由生理原因导致的,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生育。艾蕾恩·福奥勒尔指出,鲁丝作品中关于女性的作用是建立在女性非自然范畴(natural category),而是一种生理性别阶级(sex class)之基础上的。[13]

女性文学创作与批评带有较为明显的政治倾向,它源于女性运动,同时又为女性运动提供理论指导。《存在》和《天外传奇》的创作和发表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

《存在》发表1975年,当时美国的女性主义运动尚需支持与鼓励。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女性的进取精神开始减退。女性运动的先驱们失望地发现,她们的女儿们不愿再像母亲们那样争取事业上的成功,对专业学术问题也毫无兴趣,只专心找一个合适的丈夫,搬进舒适的公寓,为男人养一群孩子。弗里丹《女性的奥秘》(1963)和里奇《生为女人》(1976)描述了这种倒退趋势。[14]60年代末到70年代,美国国内经历了一系列的运动,促使广大人民的觉醒,其中自然包括女性主义者。这次运动对影响妇女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的诸多因数提出质疑,如资本主义条件下男主内女主外的社会性分工问题,传统文化以及社会的其它因素等,其基调是要消除男女两性的差别。

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西方兴起了“提高觉悟”小组活动的热潮。当时流行着一个普遍的说法,“个人问题就是政治问题”(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过去某男经理对某女秘书的性骚扰或强奸被看成个人问题,如今,女性主义者认为,这是男性控制女性的政治表现。“提高觉悟”小组通过分享个人经验和情感等活动来提高妇女的认识。不难看出,《存在》中老板与女秘书的关系即是当时社会现实的艺术反映。

女秘书置身于男性的魔术世界,不知所谓的法规法则“是撒旦与上帝缔结的,或许是上帝与撒旦缔结的”,这些法规法则“就是对好人的限制。坏人破坏法规,好人遵循法规”(84)。看到这些法规法则被任意玩弄,所谓的监督机制或维护机制虚弱无力,世界被搞得摇摇晃晃,支离破碎,“她眼镜的镜片里反映出一个正在融化的世界的碎片形象”(85),她忍无可忍,并且发现他们其实都是“空心人”(85),他们所谓的理性、规则、法律、逻辑等其实都是自欺欺人。她开始觉悟,尽管魔术师要毁灭她,她还是迈出了被划定的圈子,宣称,“要发出真正的声音,就得使用真正的炸弹”(87):“我不想把我的世界交给你玩弄。”“只要我想漂亮,我就能漂亮。只要我想成什么样的人,我就能成什么样的人”“我就要展示我的本来面目”(86)。伊瑞格瑞指出,“如果女性不安于这种被想象,被思索的纯客体地位,努力成为主动想象和思索的人,那么,男性的主动地位就会被破坏,女性的颠覆力就在于此。”

评论家们在讨论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中的乌托邦构想时,都会谈到《阴性男人》,认为它为这次运动加油呐喊,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5]《存在》与《阴性男人》于同年发表,它们既批判了当时美国的女性现状,也为女性解放勾勒出理想和希望:充分认识自己,建设“双性同体”乌托邦。

《天外传奇》发表于1984年,女性运动已从第二次浪潮开始步入第三次浪潮或后现代女性主义。女性运动的现实情况怎样,未来将如何发展等等问题引起鲁丝的极大关注与深刻思考,她一方面赞扬女性运动,同时笔底下又流露出对运动本身及某些思想的怀疑、讽刺、担忧与警示。在每个故事结尾处,括号内几个简单的词汇寓意深远。《“奇特怀孕法”的故事》后的“(不幸的是——待续)”(107)是对怀孕、生育美好幻想的怀疑;《“谈谈而已”的故事》后的“(对作者——严惩不贷)”是对停留在口头或笔头上的绝对平等的批判,因为他们家里就有黑人女奴;《“崇高分离论者”的故事》末尾的“(别碰这些东西——千万别碰)”进一步告诫人们,一定要避免只从书本上认识女性边缘性的社会经济问题(《资本论》),女性以柔克钢的优势(《摩尔·费兰德斯》),和一些道德说教(萧伯纳坚持艺术是说教的[16])等;《“轮流坐庄”的故事》末尾的“(烧掉——用钳子把它夹进火里烧掉)”语气更为强烈的警示人们,千万不要受这种男女互相敌视思想和行为的毒害。而且,《“轮流坐庄”的故事》放在《天外传奇》的末尾,更为清楚地表达了作者的这一目的。

《“轮流坐庄”的故事》描述了“四个抢劫者,仇恨男人的、邪恶的、彪形大汉的、女同性恋的、虐待狂的、恋物癖的‘妇女解放运动者’”气势汹汹地追击男人,打败男人,发出胜利的狂笑,然而,男人又抓住她们生理期的弱点,重新夺回权利,可正在男人洋洋得意之际,自身的疾病开始发作。故事中,读者明显地读出,女性如果发展成了男性,成了世界的统治者,可她们身上也会带上男性的弱点:如激进女性主义者认为的那样,她们会因为缺乏荷尔蒙而导致多毛、色盲、色斑等病症,她们也会不爱卫生、憎恨和平。故事中四位女主人公的名字象征地传递了作者的这种含义。男女各有弱点,战争永无止境。同时,我们也隐隐约约地感到,作者在提醒我们,女性运动的道路是漫长的,要随时提高警惕,不可麻痹大意。

综上所述,《存在》表达了作者对男性话语权力和女性失语的社会次序的批判,暗含男权社会已到灯枯油尽之际,号召女性自觉觉醒,充分认识自己的能力,通过克服自己的女性气质,努力发展男性气质来缩小男女差异,并为女性解放勾勒出未来“双性同体人”乌托邦,给女性运动以信心;《天外传奇》传递了作者对现实女性运动及各种女性思潮的观察、思考和批判,对未来女性运动发展的担忧与警示等。两篇小说为我们研究美国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女权运动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

①② 《存在》和《天外传奇》于1987年收入鲁丝短篇小说集(The Hidden Side of the Moon,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87),以下故事原文皆引自此书,只在文中标注页码不在赘述。

③⑤转引自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55页,第347页。

④ 鲍小兰主编:《西方女性主义研究评介》(生活 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2页。

⑥ 约瑟芬·多诺万:《女权主义的知识分子传统》,赵育春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51页-第56页。

⑦转引自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54页。

⑧转引自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44页。

⑨ 李银河:《李银河文集:女性权利的崛起》,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版,第176页-第177页。

⑩ 李银河:《李银河文集:女性权利的崛起》,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版,第208页。

[11] Mary F.Rogers.Contemporary Feminist Theory: A Text/Reade(McGraw-Hill,1998),349.

[12] Ellayne Fowler,“Demand My Writing(book review)”,Utopian Studies,2000,Vol.11 Issue1,156.

[13] Jeanne Cortiel,Demanding My Writing:Joanna Russ,Feminism,Science Fiction(Liverpool University Press,1999),10.

[14]陈厚诚等主编:《西方当代文学批评在中国》(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417页。

[15] Review:Joanna Russ,http://www.feministsf.org/femsf/reviews/russ.j.html,October 18,2005.

[16] Joanna Russ,Towards an Aesthetic of Science Fiction,Science Fiction Studies 2(1975)2(Issu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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