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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生死桥》意象浅析

2010-04-22王小兰

文学与艺术 2010年1期
关键词:梨园

王小兰

【摘要】李碧华的小说诡谲迷人,场面奇特华丽,故事情节曲折婉转,犹具特色的是其作品充满视觉张力,这得益其小说中成功的意象营构,本文试图解析小说《生死桥》中的某些意象。

【关键词】意想;梨园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中国古代诗歌多以意象取胜,诗中常有画。中国传统对意象的解释实指寓情于景、以景托情、情景交融的艺术处理技巧。本文所取意象,强调其隐喻和象征性,通过猜谜形式去寻找意象背后的隐喻暗示和象征意义,寻找表象与思想之间的神秘关系。

李碧华作品想象奇特,意象诡奇,情节曲折,成年往事或传奇趣说在时空的的交错中总能焕然一新,似新瓶里的成年酿酒又似新酿的酒盛在旧瓶中,总能醉人。近年,由她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总能叫好又卖座,可谓红翻了天。电影以视觉为先,视觉意象营构的成功与否尤为关键,李碧华的作品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她构建的各种意象犹如散落的珍珠,那奇异曲折,永恒不变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就是串起这堆零落珍珠的金丝银线。《生死桥》这篇小说恰如七彩的帘幕,意象分呈,现择其一二试分析之。

《生死桥》讲述动荡乱世中三个戏子生生死死的悲欢离合。三个在北平卖艺的孩子—怀玉、志高、丹丹在天桥初遇,机缘巧合,老太监为他们占卜命运: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还有一个先死后生。七年后,三人再次相遇,儿时的情感由朦胧渐明:怀玉和志高都爱着丹丹,而丹丹爱的却只有怀玉。怀玉怀抱成名之志,南下上海,背叛丹丹的爱情。丹丹追随爱情来到上海,目睹怀玉的背叛,满心怨愤,萌生报复之心,却毁了自己。志高安于现状,面对爱情的挫折,依旧平静度日。人生就是一段生死桥,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还有一个先死后生,相同的是:他们将来的那个人,都不是心中的那个人。就是在这一出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里,各种意象在隐喻和象征里书写人物的命运。

一、梨园意象——寓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梨园,本是中国唐代训练乐工的机构,后世遂将戏曲界习称为梨园界或梨园行,戏曲班子为梨园,戏曲演员称为梨园弟子。

小说中的三个主人翁,先是卖艺,后都成为戏子,小说就是一出戏,戏子上演着戏中戏。李碧华以梨园为背景,叙述戏子的悲欢离合,任笔墨在人生与戏之间穿梭,《霸王别姬》里她撰了一个把人生当戏来活的程蝶衣,在这出《生死桥》里,她照样是模糊了界限,这些无不是在折射出她某种淡然的人生观——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梨园意象最能阐释这种人生观。

三个人,三种人生,在戏内也在戏外。在梨园中唱一出出他人之戏讨乞生活,成就人生,五味俱呈;三个戏子,三种悲欢离合,台上也是台下。在一出出帝王将相,英雄美女的戏里唱出了各自的人生命运,终究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小说中梨园的场景频频出现,隐喻着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所有的人都仿似戏中人,生活与戏相遇,分不清是戏还是人生。

唐怀玉的戏是一场追梦

唐家两代买艺,贫穷如影随形。父亲把一切寄托在儿子身上,送儿读书识字,巴望着怀玉做个读书人,出人头地,这是父亲对儿子的梦想。

生活贫困压抑,怀玉不甘屈服,想出人头地,但和父亲的想法却不同:“怀玉不是这样想。他喜欢彩声。他喜欢站在一个俾倪同群的位置,去赢得满堂彩声。不是地摊子,不是天桥,飞离这臭水沟。”这就是怀玉的梦想,梦想出人头地,声名显赫,在他的眼里演戏成名成角就能实现梦想,他一头扎进梨园,追逐自己的梦。梨园是梦开始的地方,戏开始的地方,也是人生开始地方。

怀玉的野心承载着对家庭的责任和对现实的不满,他勤奋刻苦,却不知不觉滑入熙熙攘攘的名利场。看到有钱学生穿黑色的无翻领的中山装,“怀玉看在眼内,不无艳羡之情,好,我也要这一身”,这一不经意的念想驱赶着怀玉的脚步渐行渐远,从困厄的天桥卖艺生活走进姹紫嫣红的戏里人生,但命运的脚步岂肯随你,人生的一个不小心正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渐行渐远的脚步启肯停歇。

天桥不是梨园,在天桥上的卖艺是杂耍,怀玉要的人生不在这里,心也不在这里,玩杂耍的怀玉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这也恰应了那句话“生不如死”,他的魂魄在戏园子里,“怀玉磨在他‘师父李盛天身后,看他勾脸,看得神魂迷醉似的”。说到底,他的魂魄在他成名立万的梦里,堕入了欲望的十八层地狱,忘了真实的自己。

他不是程蝶衣,不会把人生当戏,戏是他放飞梦想的地方。刚入梨园,新的人生起步,就像他的第一出戏,他就是关平,人生和戏都刚起步的关平。功夫不负有心人,怀玉的戏越演越好,他还演关平,此关平却非彼关平,《封神榜》里的英雄,此怀玉也非彼怀玉,他有了戏迷,被人尊为唐老板。

怀玉以为以为通过戏获得的名利就是人生,他任由本我横行,否定自我,否定爱情,在欲望的指引下,南下上海,背叛丹丹,最后,梦想毁灭,生不如死。

宋志高在戏里找到人生的安宁。

宋志高就是那先死后生之人,李碧华的笔触对他较为宽容。志高是个真心生活的人,活在现实的窘困里,生存的困境使他无法触及怀玉那般的梦想,没有怀玉那般的欲望,没有怀玉那般的名利心。没有名利心的人生还能称其为人生吗?

志高的家庭如一块黑布,那内里是刺人的耻辱。家庭是人生的第一个舞台,而这舞台让志高颜面尽失,失去得太早太久,也就麻木了,习惯了名利缺失的生活,倒没了缺失感,因为这虚假的不曾缺失,也就自然无太多渴求。

“对,我死都要当一个饱死鬼!要是我有钱,就天天吃烤白薯,把他一摊子的白薯全给吃光了”这是志高曾经最大的渴求。当渴望只剩下基本的生存需求时,作为人,他还算活着吗?在再次遇到丹丹以前,在某种意义上,志高其实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是死的。在遇到丹丹后,志高有了爱情的憧憬,有了尊严的需求,嫁母挽回自己那曾丧失的尊严。

曾经对母亲的不承认,其实是对自己的否认,这同样象征着死。当爱情在他心里萌芽,生命之光也开始苏醒。

志高的戏是从北平的天桥开始,无非为了生计,志高有天赋,他自自然然的表演,随心所欲的学习模仿甚至创新,最后竟登了舞台入了梨园,从破落的天桥走进了姹紫嫣红的梨园。在人生与演戏上,志高未曾刻意,皆顺其自然,唯一的目的是生活,就像自然界的花木,秋天就是结果的季节。志高顺其自然地由人生入戏,觅到一方安宁,可谓先死后生最好的阐释。

丹丹的人生——一出爱恨情仇戏

丹丹仿若受到命运的指引,那如命运使者般的黑猫打开了她命运的潘多拉之盒,她从此陷入爱恨的纠缠。

丹丹热烈真切,爱开始了,就毫不犹豫地付出,感情一旦开始付出,就不会停步,除非有了依着,否则心就掏空。稚嫩的女孩在爱情里迷了眼迷了心,任自己一意孤行地放纵情感,却不想想这情感何处凭托。

“怀玉回身一看,是一个女人。仿佛相片中见过,丹丹看不清是谁,只见她抱着一头黑猫,红袖在彩楼上招。一招,怀玉猛地推开自己,二话不说,扬长而去。丹丹仍是伸手一抓,大喊:‘不不不,你人走了,你的魂在我手上!我不放过你!”猫是怨恨的征兆。

爱不成,心生怨恨,恨蒙了心智,复仇竟成了丹丹的心灵寄托。到最后害人害己,只落个死不如生。

舞台和人生交错,生活和戏剧重叠,这是李碧华小说的一大特色,这是智者洞察人生的领悟,也是走过沧桑的女人回首人生的淡然,一如李碧华在写小说中写人生。

二 猫——寓意不祥的命运和孤寂的灵魂

文中多次出现猫的意象,仔细推敲竟觉得这意象蕴集无限的神秘和未知,仿似那冥冥中未知的命运化身为猫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一世凄凉。

猫在传说中,尤其是黑猫往往为邪恶和不祥的化身,西方人更是认为在13号和礼拜五见到黑猫为最不吉利。即使没有这些传统的民间说法,任自己凝神一想,想那绿幽幽的眼珠包裹在黑色的皮毛里,也会毛骨悚然一番,这形象在读者的心里已播下了不祥的种子,那早已注定的未知人生就此铺呈开来。

三人命运的纠结恰是由一只窜出的黑猫而起,正是这只与丹丹特别投缘的黑猫招引着丹丹,让她走向他们,让他们的命运从此缠绕,在动乱的人世演出一片爱海情天。

命运是李碧华小说的常见主题,更是千年亘古不变的话题,人人都想窥视究竟。好不容易软语相求得了应许,王老公这个得窥天机的高人着他们一人一签,那一刻命运仿若到了跟前,才见个模糊的影像,不期然情况突变:

“横里有头猫如箭在弦,随地觑个空子,奔窜而出…… ‘哎呀!丹丹被这杀出重围的小小的寂寞的兽岔过,手中若草丢到地上去。因她一闪身,挨到怀玉,怀玉待要扶她一把,手中若草丢到地上去。志高受到牵连,手中的着草也丢到地上去。

一时间,三人的命运便仿似混沌了。

‘又是它!丹丹眼尖,认得那是在万福阁大佛殿上窜过的黑猫。——真是头千方百计的猫。”

纠缠的命运总是彼此牵连而又磕磕碰碰,本就理不清剪还乱,哪堪那命运之神的捉弄,而那如剑在弦,奔窜而出的黑猫偏就是不祥之神,是那上帝的小小玩笑,地上的凡人就这样不知所措的承受那命定的痛苦煎熬,命运还未来得及清晰就混沌了。那是三个人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命运。

七年后,他们相约拜访王老公,第二次叩问命运。王老公声音里不带任何的喜怒哀乐,向他们各自说着同样的话;“你心里有人。你将来的人,不是心里的人。”李碧华在这次问命过程中同样给出了个猫的意象:

“猫,毛骨惊然地来了一声‘嗅——的悲鸣,划破了狼狈的静默。里头有一些古老而又诡秘的变异,不知谁给谁还债来。”

相同的答案开启了不同的人生。李碧华的小说向来就是以男女的情爱为主头戏。爱可以成全,爱可以毁灭,爱能生恨。如文中所言,“里头有一些古老而又诡秘的变异,不知谁来给谁还债来。”爱情里头总是情债累累,还没还清,还是不还却不由自己说了算。

第三次问命时,那洞悉天机的老公公被他自己豢养的猫群啃啮,只余白花的骨,那猫嗜主,恩将仇报。这时猫的象征意义同样耐人寻味。

“猫儿负了王老公!

他那么爱它们,却被反噬反击,末了食肉寝骨,永不超生。他简直是个冤大头。得不到回报,他的回报是无情。

天下尽皆无情。”

王老公葬身爱猫腹中,那嗜主的猫闪烁着爱的光环,这人世有多少人如王老公一般也葬身于自己的爱里。“天下尽皆无情”,但始自有情。丹丹葬身于自己的爱情里,死不如生;金啸天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中,怀玉因爱失了光明,虽生犹死;志高懂得悬崖勒马,所以能先死后生。情永远是小说道不完的主题,而意象的选择可以千奇百怪,因为爱情本来就光怪陆离。

文中屡以猫来形容丹丹,猫和丹丹之间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才不!谁娶她来着?她是头凶猫!”这一句话让志高掉进情债的纠纷里,以凶猫来比喻丹丹实则隐喻这爱情的结局无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丹丹的爱给了怀玉,她的温柔为他绽放,在李碧华的小说里再凶悍的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温顺可怜。

“出了怀玉这房子,也在一带送巡一下。先试踏出一脚,再上几步,然后便东西来回地看,像一头来到陌生下处的猫。连脚步也是轻的,生怕有踢它的顽童,不全因为伤。”因为上海有怀玉,丹丹独身闯上海,丹丹连脚步都是轻的,像一头温顺的猫,这时候,爱情还在憧憬中,一切都轻轻柔柔,如少女的心思轻不可触。

丹丹的命运由猫引出,这猫如一缕孤魂游魄附在她身上,甚至篡夺了丹丹的心魄,一人一猫就这样走完了生死桥,相伴而来相伴而去。李碧华在《生死桥》里营造一个猫的意象,同时处处以猫来比喻丹丹,其隐喻和象征不言而喻。

《生死桥》中诸多意象,每一个意想都能拉条线出来,彼此纠缠,一张意象的网铺呈开来,讲故事的人就在网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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