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江海　胡巧丽

2009年3月至6月间,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心理卫生中心陆续接诊了十几位有精神障碍的患者,她们大多是20岁到30岁之间的女性,发病前均服用了一段时间的减肥药,症状也大体相同:狂躁、出现严重幻觉。经医院检测,病人服用的减肥药里竟含有一种名叫氯胺酮的化学物质。氯胺酮就是人们常说的K粉。事情得从其中一名女患者李丽雅经历的一件尴尬事说起……

吃了7天减肥药,幼儿园老师疯了

这件尴尬事发生在2009年3月11日。

那天上午,李丽雅正在教小朋友们练习舞蹈,突然传来“噗”的一声,小朋友们都停下了动作,寻找声音的来源。一个眼尖的女孩指着李丽雅的裤子说:“老师,你的裤子破了。”李丽雅低头一看,粉红色休闲裤爆线了,腿上露出一小块肉。李丽雅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急忙安排小朋友们原地休息,自己跑进办公室想找针线缝起来。

几个同事见她风也似的跑进来,笑问她怎么回事。“这条裤子以前穿还很合适,今天突然爆线了,丢人。”“李丽雅,你把以前的衣服藏箱底算了,要是一天崩一件,你可忙不过来呀!”同事开玩笑的话让李丽雅愣了一下,以前她很苗条,自从去年初生下儿子后,身体就像吹气球似的胖了许多,这让一向爱美的她十分苦恼。

晚上,李丽雅一边将以前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衣柜,一边对丈夫刘伟说:“ 我必须吃减肥药了,不然真成了肥猪。”刘伟劝她说:“现在很多减肥药都有副作用,对身体没好处。再说,胖点没什么不好。”可李丽雅决心已定,她相信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减肥药。

两天后,李丽雅在一家常卖婴儿服装的商家网页上看到一个链接:丽人荷叶素减肥药,效果99%,全国销量突破100万盒,劲减40斤无效退款。李丽雅心里一动,忍不住点击查看。弹出的页面呈现出悦目的绿色基调,“纯天然植物萃取配方,美丽蜕变”几个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商家郑重承诺:100%纯植物,服用一个疗程后,一般人体重会减少10斤,减不到10斤,免费送1个疗程。看着网页上令人动心的宣传画,李丽雅心中仿佛有蚂蚁在爬,痒痒的。

但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就点开卖家的联络方式,和店主谈了起来。

店主特别热心,听了她的情况后,给她发来两张照片,李丽雅看见,这照片都是同一个女人,只是一张上的女人身材臃肿,另一张则苗条秀气,真是天壤之别。店主“推心置腹”地说:“不瞒你说,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我,生了孩子之后我身材严重变形,服用了‘丽人减肥药,三个月减了30斤,而且没有副作用,后来推荐给我的朋友,大家都说好。”店主的“现身说法”让李丽雅彻底动心了,她当即从网上购买了4盒(一个疗程),每盒99元。

做完这一切,李丽雅心里美滋滋的,她决定先不告诉丈夫,等效果显现时给他一个惊喜。两天后,货送上门了。李丽雅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取出两个绿色的包装盒,上面全是繁体字,她没想到要查看药品的批号和生产厂家。包装盒里面有两个类似维生素保健品的药瓶,一瓶日用,一瓶夜用。她举起药瓶闻了闻,有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当天晚上吃过饭后,李丽雅从夜用瓶中取出一粒胶囊,用水冲服。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恶心,头也有些昏昏沉沉。丈夫见她脸色不对,忙问:“你是不是不舒服?”李丽雅怕丈夫担心,没有说实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然而到了半夜,她觉得身体一阵阵燥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早上,她赶紧到电子秤上称了一下,竟然瘦了半斤。她高兴坏了,一天瘦半斤,不出一个月就能恢复以前那样的苗条身材了。

没想到服药两天后,李丽雅白天老想睡觉,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而且变得异常亢奋,总是怀疑家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奇怪的声响。一天半夜,她说房间里进了一条蛇,让丈夫起来捕蛇。刘伟是外科医生,白天要动手术,晚上必须休息好,但见妻子不像说假话,他只得起床东翻西找。闹腾了一夜,却什么也没发现。接连几天,李丽雅都是如此,刘伟不知道妻子究竟怎么了。

李丽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感到一到晚上就有个黑影偷窥自己,那个黑影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某种攻击性的动物。思来想去,她怀疑会不会跟服用减肥药有关,就上网问店主。店主说这是正常情况,刚开始都有一个适应过程。李丽雅相信了店主说的话,加上这几天她确实瘦了好几斤,便决定继续服药。

4月的一天,李丽雅服下一粒胶囊后,昏沉沉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踉踉跄跄地走到儿子的房间,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产生一股冲动,便伸手紧紧地捂住了儿子的口鼻。这时,婆婆恰好走进来给孩子喂奶,见媳妇掐孩子,吓得一把将她推开。李丽雅躲到窗帘后面,指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说:“他要杀我,他要杀我。”那样子就像个疯子。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见宝宝哭得十分伤心,问婆婆这是怎么了。婆婆感到莫名其妙,赶紧把孩子抱出了房间。

晚上刘伟回家,听妈妈说起妻子的事,很是担心,问李丽雅:“你这几天很不对劲,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李丽雅只得把自己吃减肥药的事告诉丈夫。刘伟听后说:“我早就劝过你了,减肥药都有副作用,你赶紧停下来,别吃了。”想想自己差点害死了宝宝,李丽雅愧疚地答应了。

当晚,李丽雅把剩下的减肥药丢进了垃圾桶。然而到了半夜,她只觉得心里有千万只虫子在叮咬,似乎只有吃减肥药,这些症状才会消失。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不由自主地把减肥药捡了回来。

第二天,李丽雅在幼儿园正教孩子们弹琴,忽然觉得脑袋里有声音在响,似乎有个人举着刀在暗处盯着她,她环顾四周,孩子们都望着她。李丽雅定了定神,又把手放回到琴键上,当琴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她又听到有人在骂她。下课后,李丽雅哭着给丈夫打电话,让他下班后来接她。

回家后,李丽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开门。家人都吓坏了,刘伟把门撬开,见妻子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他把被子扯开,妻子却打了他一巴掌:“你这个杀人恶魔,给我滚!”刘伟决定送妻子去华西医院心理卫生中心进行救治。李丽雅拼命挣扎,并不停地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减肥药含K粉,多方联手揪出“真凶”

李丽雅的主治医生是华西医院心理卫生中心精神科主治医师彭祖贵,他先询问了李丽雅的以往病史及家族精神病史,没发现什么异常。彭医生很奇怪,病人发病急,精神症状严重,却没有明显诱因,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最近有没有服食什么药物?”彭医生的话让刘伟想到了妻子最近吃减肥药的事。

减肥药能致人疯狂吗?彭医生很疑惑,他让刘伟将剩余的减肥药带来检测。当天晚上,连日来妄想自己受到迫害的李丽雅被送进了精神科病房。

拿到减肥药后,物质依赖病房主治医师康林对药物进行了精神活性物质快速检测板测试。检验结果:两瓶药物均呈氯胺酮(K粉)阳性。这个结果让康医生惊呆了,减肥药里怎么会含有毒品!

接下来,医院又接收了几例精神病患者,她们大多是年轻女性,症状和李丽雅大体相似。据了解,这些患者在入院前,均服用了减肥药。经检测,这些减肥药氯胺酮均呈阳性。物质依赖科的医生告诉彭祖贵,早在2005年,该中心就接诊过类似病例,当时只是化验出苯丙胺(冰毒类),检测出氯胺酮(K粉)还是第一次。

看来,李丽雅的情况不是孤例。

当地媒体对李丽雅等人的遭遇进行了报道,读者纷纷打来电话询问究竟。记者决定与彭医生一起查明真相,便将彭医生收集的样品送到四川大学药学院分析测试中心进行检测。分析测试中心主任叶利民说,要查出产品中是否含有毒品,就要有相应的“标样”进行比对——也就是说,必须找到真正的K粉。由于国家对这些兴奋剂类产品的控制非常严格,要想获得标样,必须通过国家相关部门层层审批。

记者又找到中国科学院成都分院分析测试中心,以中国科学院成都分院的名义向四川省公安厅禁毒办公室求援,禁毒办的工作人员给予了积极的帮助和配合,并提供了标样。

专业检测的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这些减肥药不含氯胺酮。

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不含氯胺酮,为什么快速检验试板得到的结果都呈阳性?如果说那都是“假阳性”,那让这么多年轻女性如“痴”如“狂”的“真凶”又是什么呢?看来,只有把减肥药里所有的化学成分分析出来,才能抓捕“真凶”。

专家们打开胶囊,取出粉末,检验其成分。

“这不就是淀粉嘛!”第一份图谱刚出来,一位经验丰富的专家就说了出来。竟然是淀粉!专家们赶紧取出红外图谱册,翻到淀粉的红外特征峰一看,果然,送检的某瓜腩、某绿色瘦身胶囊、某清脂素的主要成分都是淀粉!而某瘦身奶茶的主要成分是膳食纤维类和油脂,某绿尼软胶囊则是油酸脂。

由此看来,减肥药的主要成分对人体并无大碍,那么那个可恶的“凶手”到底是谁?

这还要看进一步鉴定其他微量成分的结果。经过反复对比图谱库和查找各类资料,专家们终于确定——这种物质不是自然界的天然物质,而是化学合成物盐酸西布曲明。“真凶”不是K粉,而是西布曲明!

既然不是K粉,那为什么每次检测都呈氯胺酮阳性结果呢?原来,西布曲明跟冰毒、K粉“长”得太像了,它们同属于苯乙胺的化学衍生物。这就是为什么几种减肥产品都呈现氯胺酮假阳性的结果。虽是“冒牌货”,但西布曲明这“家伙”也很厉害,它和今年1月被国家食药监管局清出市场的芬氟拉明一样,都是食欲抑制剂,属于处方药,一旦滥用就可以称之为“毒”。

根据我国1999年颁布的国家药典记载,西布曲明能兴奋心血管,同时对大脑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抑制作用。其不良反应包括神经系统不安、思维异常。一旦过量服用,必定影响神经系统,严重的会出现急性精神障碍。送检的减肥药当中西布曲明的含量严重超标。

得知这一消息,李丽雅哭了,过去这一个月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噩梦。刘伟觉得妻子在这次事件中受到太大的伤害,气愤地找到卖家索赔,店主坚称自己不知情,将责任推给供货商,而供货商则又把皮球踢了回来,接下来,卖家和发货商全都消失了……

编后语:本案让人触目惊心,对盲目减肥的人来说更是一个警醒。在此,我们建议减肥者注意:一、减肥不要随心所欲,应当向专家咨询。二、网上购买减肥药须谨慎。三、买到劣质减肥产品或遭遇侵权要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益。最近实施的《关于办理生产、销售假药、劣药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中规定,生产、销售的假药被使用后,造成轻伤以上伤害,或者轻度残疾、中度残疾,或者器官组织损伤导致一般功能障碍或者严重功能障碍,或者有其他严重危害人体健康情形的,应当认定为刑法第141条规定的“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危害”,可以追究对方的刑事责任。

(编辑: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