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　志

梦游(十二)

终于

一切将要平静

我的爱人看到熟睡中

一张恐怖的面孔

我的爱人

可否看见

风、雨、雪、电中我在

梦中嘶叫

终于

使得乡村依然青翠

城市依然挺拔

终于

我在梦中沉沉睡去

再一次

睡去

1

我的逃离仓促而惶恐

霉乱的人们无望地看着

最后一列车驶出

死亡之区

在这一瞬间

我想到了乡村

我想到了乡村广袤的田野

清新的风

在这一瞬间

我想到了母亲

我想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亲切的叮咛

在这一瞬间

我想到了乡村的兄弟姐妹

我想到了

乡村的博大的情怀

和温暖的风光

乡村在我心中

我因乡村而再生

乡村在所有的城市之上

遥远地召唤着我

指引着我

一颗永不平静的心

乡村的农作物

我们的粮食

我们的黎明与正午

我们的鲜血与热泪

雪只会降临在这样的土地上

雪只会在这样的土地上

孕育下一季的情愫

山流喷薄而出

清澈的水像风

不,不是风

是少女的纯真脸庞

不,不只是脸庞

是少女的一切

纯真的少女

乡村是纯真的少女

乡村是纯真的少女吗

斧削般的冷峻

与乡村无关

与感情无关

与一种蒸发了的理论

密切相关

我的逃离

我的没有归期的逃离

某一刻

城市与城市中硕大的屁股

让我怀念

某一刻

城市的立交桥无比恢宏

某一刻

我忘记了赞美和悼念

乡村的蛇

正是在此时探望了我

感谢蛇

把城市的旌旗污浊

然后毁灭

于是

我又回到了我的乡村

真正的乡村

2

麦穗告诉我

青稞告诉我

苍柏告诉我

过去的展现

令我眼花缭乱

现在我回来了

当然有炊烟

当然有母亲

当然有一碗热的酒

和着暗黄的油灯

一宿尽醉

母亲的月亮

与牛们、猪们尽情欢唱

蝉鸣

还有木棉

不仅仅是蛙声

不仅仅是唢呐

不仅仅是声音

不仅仅是我

不仅仅是诗人

不仅仅是一位哲人

不仅仅是

宁静仍如少女

我的安睡再一次从乡村开始

3

……

我睡得如此安谧

像季候风

像夏日的一张

凉席

……

我的梦境

再也没有蛇、老妇人、蚬 、干风、钴

……

我的梦境

在一次彻底地跌落后

走向深渊

4

蚂蚁

童年的蚂蚁

以及

一切赖以生存的植物

和我一起入睡

无比憩静

5

谁可以拒绝我

谁可以无所不在

谁可以为泪水而存在

谁可以为海水而存在

谁在泅渡

冷峻的风不属于乡村

冷峻的岩石不属于乡村

谁可以拒绝我

就像拒绝风

我的自在

我的自在的舞

舞在乡村的天空

与气息之中

6

突然而来

我在梦中站起

灰色的鸟群

和黑色的植物

藤状植物死亡的气息

真实的气息

麦垛上空

还是一轮乡村的月亮

阴柔地再次发出霉烂的诱惑

真实的诱惑

真实的我再次发现

自己睡在立交桥下

于是

我寻找属于城市的声音

在乡村

真实的寻找

7

我是在这个清晨

发现母亲和五个姐姐

穿着五彩的衣服

走出灰色的尘埃

然后

拾起了这一切

而我 并不悲伤

不,我发现有人

滚下

铁——眼——泪

那个人就是我吗

8

一切归罪于风

风带来了城市的霉烂

风令我在梦中

站起

我又回到了岩石的对峙之中

而又不仅仅是与蚂蚁对视

9

不能原谅乡村

不能原谅终结的灌木

不能原谅生长的旌旗

当岩石宣布了对山峰的占领

绿色与风尽皆退却

宿命不是罪

我在城市与乡村与欲望的上空

宿命地呻吟

轮回的不只是时间

我在暗红的情感里

抱住母亲温暖的身躯

喃喃自语

“我们回家吧。”

10

我发现自己的尸体时

我已经彻底腐烂

被无亲无故的人丢弃在

逃亡的路上

孩子们在逃亡的路上唱着

家乡的歌谣:

我们是欲望的结果

我们是绝望的种子

……

11

当我再次走进精神病院时

老朋友向我发出会心的笑

如此灿烂

如此妩媚

我发现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当我再次从梦中

站起

我告诉自己

继续睡觉

当我再次走在

城市

或者乡村

或者欲望的高架桥的残垣边

抚摸是一种无言的伤痛

几个世纪前的故事

如同寓言和神话

被诗人在

二十一世纪的夏日

放声歌唱

直至结束

紫蜻蜓(十二)

任何的蜻蜓

任何的紫色的蜻蜓

任何的紫色的失去了方向的蜻蜓

回到了黑草原

回到了蓝草原

回到了灰草原

回到了砂草原

回到了……

结语:开始

1

一切回复宁静

一切交给了

一切

我真的让自己在

梦中倒下

以蚂蚁、蛇、机器、妇人、城市、乡村……

的名义

让自己在

梦中倒下

铁锈是我古老的眼泪

青铜与甲骨是我堕落的声音

我无法面对

我在梦中倒下

我在梦中倒下

无法继续自己的行走

一如我在逃亡路上的腐烂

一如我在妇人怀中的迷失

我在梦中倒下

我在一切可能中

入睡

我在一切可能中

宿命般地入睡

2

若干世纪后

我命自己的女儿为神

降临大地

以神的名义

再造

再生

再毁

再灭

3

我在梦中倒下

城市依然

乡村依然

灰色的飞鸟

令人漠然

红色的蚂蚁

令人漠然

狡猾的蛇

高声歌唱

歌唱我在梦中倒下

4

我是谁?

我是母亲的使者

我为什么注定要游走在岸上

海的风景

不属于海

一如我不属于自己

从此

一个我从梦中倒下

一个我从梦中站起

从此

一切归于平静

我与我游离于

思想之外

5

无可回避

自己的年代

以虚无的名义可以吗

无可回避

青草与桥梁

飞鸟与铁路

以黑夜的名义可以吗

道路……

以青稞和山峰的名义

坚不可摧

无可回避

最后的蜻蜓

那双双扑闪着星光的眼睛呢

让我们借助它

穿透所有的墙

似曾相识的宁静

在最后的紫蜻蜓

在最后的蜻蜓

离去时离去

无法以生命的沉着面对

只是以乡土与山林的名义起誓

以后的道路

这最后一只精灵

无比安谧

这最后一面图腾

无比清晰

无法以未来的欢愉面对

只是以城市与文明的名义起誓

曾经的辉煌

6

最后的蜻蜓

已经不屑一顾地

向着灰草原飞去

飞去

那么

让我们埋葬

那么

让我们再生

7

我美丽、纯洁、善良的女儿

正在呼唤我

她告诉我

黄昏到来

她告诉我

明天醒来

她告诉我……

8

我终于找到了梦想之地

这块我梦了又梦的土地

原来就在这里

我告诉我的伙伴们

就在这里

我们要种上绿树和鲜花

还要砌起各种房子

我们要建一座城

是的

我们要建一座城

在一座城市开始的地方

用坚强、勇敢和决心建一座城

是的

我们要住进去

让现实的光芒照耀我们的梦想

让城市重新开始新的旅程

朝着崭新的方向

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