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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南的诗(7首)

2009-08-18

诗歌月刊 2009年7期
关键词:塞纳河骑手天堂

牧 南

圣母百花大教堂

你的穹窿动工时,我们的紫禁城正好竣工

1420年,至高无上的教宗可见过九五至尊的皇上?

无处不在的威权,把教徒和臣民铺在地上

仰望高处,说那儿有光,那儿没有污染

那儿栖止着想象般透明的世界

云彩漂移,穹顶之尖麇集着雷声

仰望者的目光尽头,隐约着一位母亲

东方客们无法理喻的美和伟大。是谁让她

躲过了几千年的雷电和亿万道目光的侵凌?

只能住在高处。只能是神的母亲

只能让追随者们匍匐着,仰望终生

绕堂三匝,未见玉颜。我进入内部

经过463级台阶之后,是站在地狱的入口

还是天堂的门外,接受最后的审判?

把目光投向窗外。佛罗伦萨,我明白了

文艺复兴为何从这里开始,米开朗其罗

为何要把乔万尼洗礼堂的东门

称为天堂之门。就要离开你了,佛罗伦萨

不知从哪个方向拥抱你

大教堂,巨大的花苞,永不绽放

你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总是处女般含蓄

还是把天堂留在天上吧!让每个仰望你的人

想叫你都不敢轻易出声,让每个被你映照的脸庞

永带愧色:我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君士坦丁凯旋门

从伊斯坦布尔出发的快马,还在路上

骑手也不知道,要为你送来什么消息

这一年,一个叫帕穆克的人去了斯德哥尔摩

他带着父亲的手提箱,改写了先辈的手稿

过了天命之年,他对欧洲人说:我的名字叫红

手提箱里,住着父亲和他总在躲避的朋友

多少个隐蔽的角落。这个时代

将留下多少不易被记住的姓名

还在路上。骑手和凯旋者一样无言

皇上的形象和家的模样渐渐模糊

谁在催促快马?谁在骑手的肩上放了一轮

铜盆似的太阳?谁是那个至今还在为骑手发令的人?

凯旋者在两个朝代之间,寻找散失的册页

寻找洒在路上的血,和里程碑上女人的背影

回来了,家,在日益扩张的书画碟盘之间

那扇月亮似的窗户,仿佛世界的一个荧屏

播出的,却总是个人的爱憎。马可·奥勒留

叫我:去模一下门上的柱子!我应声而来

却被看不见的围栏挡在外面。就摸一下

也许就会摸到那些不愿做皇帝的人的心声

君士坦丁,我等着骑手,等着不明就里的消息

等你从另一个世界回来,让我这个东方使者

摸一摸你石头门上

那些半张着的嘴唇

漫步塞纳河

是被贞德周身的烈焰映照过的那条河

是塞维涅夫人的书简里疯涨的那条河

是安托瓦内特的高脚杯把夜盛得高高的那条河

是看着曼特农候爵与太阳王偷偷结婚的那条河

路易十四走了。太阳正在酝酿九月的黄昏

此刻,我站热了圣母院广场的原点

塞纳河正从西岱岛两边流过

是奥古斯丁从阿尔及尔带来的那条禁欲的河

是伏尔泰总在找寻终未成婚却常与女人散步的河

是从帕斯卡尔的外省人信札里伸出来的修长的胳膊

是从拉罗什富科的箴言里逃出来的一首民歌

太阳落下去了。朋友说他正在听一首东方民谣

此刻,我爬上了艾菲尔铁塔

看游船上的相机们能带走多少高卢人的传说

是萨特和波伏瓦试爱试婚上街头卖报的塞纳河

是杜拉斯的情人从越南捎回胡志民的背影的塞纳河

是里尔克走后瓦雷里把海滨墓园带到了塞纳河左岸

是达利将布勒东的妻子从塞纳河左岸拐到了右岸

是萨冈的小说罗丹带着克洛岱尔的雕塑去了中国

随后又在猪年到来之前跟进一批母猪女郎的塞纳河

此刻,一个中国人,站在高卢人的土地上

突然想起了屈原的诗句: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忽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月亮升起来了。夜巴黎拉开了帷幕

此刻,谁的心在借我言说?

塞纳河,我的带不走的塞纳河

签下什么样的契约,我才能遇到你的

新一代的圣西门、傅立叶和福柯

交换什么样的礼物,我才能见到你的

离开法国又回到法国,走出欧洲

走进了人类文明圣殿的让·雅克·卢梭?

一本法文版旧书

塞纳河的波光映白了发黄的封面

中间,一个面目模糊而丰满的女人

红色的脸,红色的裙子

红色的头发被狂风

扬成一丛繁茂的柳枝

我盯着她眼睛的位置

试图问旁边卖书的老人

但拿不准:她是不是出生在

我读过而又似懂非懂的年代

时间,女人,以及她们的疑问

爱的波折,穷困的艾怨

被猫眼收藏的不成篇章的隐私

她的肩膀烙上了鹰的投影

我读过的那本上个世纪已译成中文

诗,是她们叙述的间歇

犹豫而又暧昧的呻吟

那个中译本早就丢了

这封面正撬开我心头的石板

因为这本书,我放弃过许多东西

因为这本书,我又得到了一条生命

她,在书中,带我散步

在黑夜深处,聆听时间的悸动

在那个十字路口,她交叉在胸前的胳膊

告诉我,从暗中书写到放声歌唱

要经过多少座荒凉的村庄;从那个村庄

到昨天的皇城,再到明日的广场

又要遇到多少个渡口和废弃的码头

最终,没有买下这本书

我用相机记下了这个封面

这个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女人

催我来到西岱岛。巴黎圣母院

比我的想象高大、威严

在蓝天拥抱的双塔之间

我又看到了这个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女人

想起来了,这本书名叫《悲哀》

我把目光收回来,旁边

坐着一位正在奶孩子的年轻母亲

但丁故居

人生总有某些迟到的节目

但,太迟了,在我人生的中途

才站到你故居的门口

豹和狮子,自灭于生产过剩

只有狼变成图腾,跟在身后

却从未让诗人把它的面目看清

不敢轻易跨过你的门槛

我猜测,在你被流放之前

家里就有地狱、净界和天堂

不敢把贝亚德丽采读出声来

因为你9岁时见到的“美妙情人”

前些年才被译成东方的“西西里柠檬”

不敢念出刚刚学会的《神曲》的最后一行

我怕,我怕读错了某个音节

把你安息在异乡的灵魂惊醒

你最终也没能回到佛罗伦萨

故乡被你的诗篇放大

拉文纳成了你眺望世界的一扇小窗

七月的觉悟

春天再度涌起。我们的

每一道感受都是它的波峰

几片树叶飘落,繁花再度盛开

向日葵转动天堂的门环,你的手

还攒着旧日子汗湿的纱巾?

别害怕重复。想象的天堂没有尽头

古老的学问,从不拒绝无声的赞美

久远的建筑沉入了历史的铜镜

此时此地此身,玻璃般透明

一只蝴蝶引我们抵达清亮的迷宫

春天再度涌起。海的召唤

倒空那些迟钝的学问

燕翅剪过,欧椋鸟啄过

那些被无意丢掉又悄悄捡回的箴言

再度盛满这终归破碎的酒杯

别害怕重复。时间的荷塘蛙声四起

放下随身携带的小船吧

采莲人不再是幻境中的你我

多少条庄子的小溪正向这儿奔涌

七月的海,正升上我们的头顶

春天再度涌起。你可看见

2001年,我从田纳西带回的那只坛子?

屈原,萨福,也许还有品达

正注视着另一个你我,在太平洋西岸的

日光岩上,甩动明亮的长发

从格拉纳达到故宫

格拉纳达的果园。为何要唱

这一颗颗女人的石榴?十指起伏

沙滩似的乐谱。时间的拱廊穿梭于

清凉的迷宫。谁是指挥?在哪朵云上

体验那高高在上的君临

或者宠幸

不朽的花与果的主题。简单的呈现

繁复的展开,石头中水的呻吟

仿佛含混,却极清晰的目标

被一只勤劳的夜莺道破

乐句戛然而止

万物的清晨

投影于时间永不平复的波纹

向日葵转动故宫的钟表,想说出

那个秘密,却哼出一段陈年老曲

鸽子开门,雏鹰落下

鲤鱼跃过水中的红墙

练习单飞

解开头上的丝绦吧朋友,披散你的长发

群星照耀的从来就不是哪一个国度

更不只是哪一扇窗户。蝙蝠不再乱飞

别再让快乐仅从历史里逸出

让我们演奏

让我们的花果引着蜜蜂

从好望角,从夏威夷,从亚马逊

飞向紫禁城……鸽哨当空,城门开放

蜜蜂的队伍忘了回归的天路?

故宫深处,花意正浓

金水桥上,正走过几个西班牙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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