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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葬何处

2009-08-11王乾荣

杂文选刊·中旬刊 2009年6期
关键词:高级职称江青儿孙

王乾荣

过去,咱们用“土馒头”形容人之归宿,生于娘胎,融入大地,挺好;如今火葬,化为青烟一缕,骨殖一把,有将骨灰盒仍然埋到地下的,也弄一个小小“馒头”,还是归于自然了,也好。人是感情动物,作为对先人的纪念,后辈这样做,可以理解。但是这“土馒头”怎么修、修在哪里,却大有学问。

在《凤凰周刊》读了篇文章——《江青墓葬现京郊》,说有人在京西福田公墓发现了“李云鹤之墓”。李云鹤即江青本名。这都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是,作者在介绍这个公墓时说,“北京方面划定,福田公墓安葬范围为文化界、科技界具有高级职称人员,特殊对象由殡葬管理处批准”;又,“八宝山革命公墓调整骨灰寄存范围时,将县团级干部骨灰调至此处存放”。据我了解,江青虽曾官位显赫,但并无专业职称,无疑属于“特殊对象”而葬在这里了。

江青当然是一个多维“特殊人物”,但殡葬管理处依据哪方面的“特殊”而“批准”她在这里安息,咱们不知道。不过所有这一切,我都不感兴趣。我联想到的是:自己死后,将身葬何处?

本人换饭吃的勾当,勉强与“文化”沾边,也好歹混了个“高级职称”,在北京居住,似乎可以魂归福田了。但是我做梦都没想过这个。像我这样的家伙,京城至少数以百万计吧,设若有十分之一往福田凑,肯定把墓地挤爆——所以即使“文”了“高”了,如果没有“特殊”这一条,您恐怕是没资格进福田的。

然而我对于这个,一点儿也不遗憾。第一,人活的时候,便分高下,即古人所谓“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为什么死了,完蛋了,一切归于乌有了,还要讲三六九等呢?活着就够累的,死了依然挣巴,您说傻不傻?第二,我的俗念,死后连骨灰也不要,就劳火葬场处理一下,统一送化肥厂罢了。你说自己这么个小力巴,留个骨灰盒,甚至造座“土馒头”,会给儿孙带来多大麻烦!况且无谓地花钱,至少五六万吧,不值。不过我也不愿尸体被弃置荒郊喂了野狼,不大人道,儿孙也不答应。肥田呢,人我两利,最好。

其实在处理骨灰之前,我也不愿意单位或亲人开什么告别会之类。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周老师英年早逝,我去八宝山参加追悼会。本来应该是肃穆的悼念大厅,内外尽见熟人相互握手拍肩问候,什么“久违”、“幸会”,叽叽喳喳,不无喧闹。最令我不能忍受的是,人流围绕周老师遗体一匝告别之后,我居然听见几位先生小姐音量不小地议论着“遗容化妆得假”,“不像本人了”云云。那边,周老师的亲人还在悲凄流泪呢!我当即拂袖离去。打那以后,我就很少参加追悼会了。敝人尊容本来不受看,死后肯定更加叫人不忍目睹。我干吗叫那些不三不四的所谓朋友对我的不雅的遗容品头论足呢?我死了,他们可以褒贬我的品德,我却没有义务献出皮囊,任他们恣意品评,甚至亵渎一番——最好的办法便是,悄悄焚尸藏灰,干净利索。

我牢记着《红楼梦》里的两句言词:“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王侯将相,尚且如此,小小匹夫,又何处觅幽魂去!还有:“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我没有什么财产留给儿孙,最大愿望,第一是不要成为他们的累赘,第二不要他们承袭我的缺点,如此而已。

人之死,如瞿秋白在《多余的话》里所说:“得到的是‘伟大的休息。至于躯壳,也许不能由我自己作主了。”我在这儿说了我的心愿,但到底身葬何处,没准儿真由不得自己呢!可叹可悲。

【原载2009年3月23日《检察日报·微观乾坤》】

题图/葬礼上的意外/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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