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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戏 游戏至美

2009-07-09常茜薇

学理论·下 2009年6期
关键词:堂吉诃德审美游戏

常茜薇

摘要:塞万提斯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是一部厚重而又意味绵长的著作。两位主人公合而为一的“游戏人生”,蕴藏着深厚的审美意味,也是这部作品真正的内在深刻性。当疯癫成为一种游戏,狂欢也就是一种美了。本文试图运用巴赫金的狂欢诗学和席勒的“游戏之美”去探寻《堂吉诃德》中潜藏的“游戏之道”,发掘作品所展现的人性之美。

关键词:堂吉诃德;游戏;狂欢诗学;审美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09)14—0121—02

几个世纪以来,世人对于这部巨著的解读绵延不绝,西班牙国内对它的阐释更是不胜枚举,似乎没有两位读者读到过同样的《堂吉诃德》。但颇为有趣的是,每当西班牙处于历史危难,每当西班牙人反躬自问“我们是谁”,堂吉诃德论就悄然掀起一个新高潮,仿佛在这个人物的身上,埋藏着西班牙的秘密。回溯历史的真相,透过历史的尘埃,我们撩开层层的面纱,《堂吉诃德》中闪烁着的人类生存的永恒哲理与蕴藏在其主人公身上的对人类精神家园的孜孜追求,是这部作品永不衰竭的源泉,也正是人们乐此不疲的对小说进行解读的原因所在。在迷失与怅惘中,积极向上的进取心总是激励着人类从历史和艺术中探寻人类最初的亚当和夏娃,回归人类的本真。

一、从疯癫到狂欢化

塞万提斯塑造了一个飞扬着荒诞意味的生命:与其说是堂吉诃德,不如说是疯癫本身。有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乡绅,至死不知爱情为何物的老单身汉——他身材瘦高,容貌清癯,身披破铜烂铁,骑着一匹和他一样瘦弱的老马;无形的是一种偏执式的疯癫,是一种打破文明惯例,砸碎自由枷锁的灵魂。在破败不堪的盔甲下,是一颗纯朴跃动的灵魂以毫无畏惧的勇气对生命自由和信仰的呼喊。堂吉诃德的善不是一种道德观念的演绎,它是一种自我信仰的本质内容,只受心灵的支配,不受社会规则的干扰。

堂吉诃德怀着一腔热血,要与风车搏斗,以显示他的侠士之骨;他把邻村的一位村姑想象为天下无双的绝代佳人,并进行贝亚特丽丝式的赞颂,也成为了他勇往直前的动力;把狮子视为可以与之共舞的对象——疯癫中的堂吉诃德完全沉浸在他的骑士世界里,他钟情于骑士小说“每夜从黄昏读到黎明,每天从黎明读到黄昏……他固执成见,深信他所读的那些荒唐故事都是千真万确、世界上最真实的信史。”这一切的疯癫,只存于堂吉诃德的精神世界,是个体生命对于美的自然本能追求的“美感愉悦”,是生命对于信仰的自觉意识,是美之为美的这一个。正如巴斯克文人米盖尔·德·乌纳穆诺对他的“愁容骑士”的评价:“堂吉诃德的疯癫真伟大,原因在于产生疯癫的根源也伟大,即永不熄灭的生存渴望,这是最张狂的傻事和最英勇的行为的源头。”[1]

滑稽可笑是这部书表面上最明显的特点。出于对骑士小说的“反讽”,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中让我们看到了疯子,小丑,傻瓜的身影,他们的骑士冒险经历无一不是因为滑稽化、漫画化而充满笑声,笑是塞万提斯提供给我们的一种观察骑士小说的独特视角。严肃性是整个中世纪的时代精神,是主流的生活态度,在严肃性支配下,中世纪的社会生活要么内在地充满了恐惧、虚弱、顺从、听天由命、谎言和虚伪等成分;要么相反,充满着暴力、恐吓、威胁、禁令等成分。按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塞万提斯为我们提供的是一种非官方的,亲民间的视角,而这一视角是通过小说中狂欢式的人物形象体现的,这样,小说就不仅实现了对骑士生活严肃性的脱冕,还有助于造成作品世界亲昵化的节庆氛围。[2]堂吉诃德始终生活在现实世界与虚幻世界的边缘,清醒世界与疯狂世界的边缘,固定封闭的生活轨道和开放未知偶然事件的边缘。也就是说,堂吉诃德——这个五十几岁的乡绅妆扮成游侠骑士四处冒险的狂欢生活便是一种边缘性的情境,因此堂吉诃德的骑士冒险历程充满不确定性、未完成性和开放性。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人和事随时都可能因堂吉诃德认定的魔法师而变形为另一个未知,而堂吉诃德的这种游侠生活也可以不断的、甚至无限制的复制下去,在塞万提斯创造的骑士生活的狂欢空间中随时可以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正是在这种边缘性的情境中,读者一会儿因堂吉诃德笑,一会儿为堂吉诃德哭,哭与笑的感情在此是正反同体的。小说一开始堂吉诃德着魔和最后结束时的死亡都是一种边缘性的具体体现,通过对骑士严肃生活的戏仿,我们看到作家对骑士小说的加脱冕及艺术思维的狂欢化。因此,巴赫金“认为《堂吉诃德》‘是一部最伟大、同时又最具狂欢性的小说”[3]。

二、游戏之道

《堂吉诃德》为读者展现的是一幅全民狂欢化的图景,在一个个漫游模式中,两位主人公将一连串前后没有必然逻辑联系的事件串在一起,构成了最后一位疯子或英雄遗落人间的喜剧。正义与慈爱是贯穿始终的动机,虔诚与勇敢是他所有行动的特色,失败与苦难每时每刻考验着他的意志,人类最高贵的品质在这位破落骑士的疯狂中保持了它的荣耀。所有这些,都源自于他们对一种所谓的“游戏之道”的渴望和信仰。在狂欢化叙事的背后,疯癫实则是一种“游戏冲动”。全书中最能体现这种“游戏冲动”的乃是堂吉诃德和桑丘之间热烈活泼、吵声不断却又亲密无间的关系。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和桑丘的现实主义交汇碰撞,呈现出来的是一幅滑稽却又执着,可笑却又令人回味的图景,如同潜藏在冰河下的一股暗流,“游戏”才是其真正直达人性本质的东西,绽放着美的花朵。

在堂吉诃德和桑丘漫天遍野的对话中,笔者感触最深的是当可怜的桑丘被主人丢在那个愤怒的村庄里,事后,当桑丘向主人哭诉着浑身的疼痛时,却只受到了骑士迂腐的安慰:

“这原因,”堂吉诃德说,“毫无疑问地就是,他们拿的棍棒太长,把你从头到背凡是疼的地方全打着了;如果那棍棒再打多点地方,你会疼得更厉害。”

“天哪,”桑丘惊呼,“您的恩典使我心里轻快了不少,还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我的天!我疼痛的原因有那么神秘吗,还要您劳神向我解释棍子打着我的地方就会疼?”

主仆两人的对话滑稽,甚至有一点犯傻。这令人哭笑不得的语言中,却深刻地传达着两人平等、亲密无间的关系。我们一直为现实的桑丘为何从头到尾跟随忠诚于他那荒诞无稽的主人而感到困惑,也许答案就在这里。堂吉诃德和桑丘相会于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氛中,即两人对话的那种热烈活泼。他们说话时常常激励地辩论,这就大大拓展了彼此思维的空间,双方逐渐建起了一个自由游戏的区域,在这里我们可任由思想翱翔。“他们俩是被比相互间的情感和真心敬重更重要的东西联结起来的”[4]。纳博科夫没有明确点出这“更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想,这应该就是主仆两人共同潜藏心中的“游戏之道”。

堂吉诃德和桑丘是在漫游中体味“游戏冲动”并执着追求之的。三次荒诞滑稽的漫游,如同三场热烈活泼的游戏,深深吸引并逐步坚定堂吉诃德的“游戏之道”,他们是在流亡中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因为他们只有在流亡这场“游戏”中才保有一种无功利性的“游戏心态”,才是真正自由的。在游戏中,堂吉诃德和桑丘对同一事件的不同理解和看法,主仆二人周边相关的人物,故事的叙述者,故事中的传记者等对同一时间的不同反映和看法,或感性,或理性,都平等地相遇在一个开放自由的空间。乌纳穆诺指出,堂吉诃德要外出寻找真正的故乡,却在流放中找到了它。在堂吉诃德那里,这场游戏是无意识的,但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信仰,他的游戏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三、游戏之美

席勒在其著名的《审美教育书简》里谈到:“游戏”一词可以说是自由的同义语。人在自由中才是全人,不是分裂的人。他在第十五封信里说:“游戏冲动是感性冲动与形式冲动之间的集合体,是实在与形式,偶然与必然,受动与自由等的统一;这样的统一使人性得以圆满完成,使人的感性与理性的双重天性同时得到发挥,而人性的圆满完成就是美。”[5]堂吉诃德既非疯子也不是傻子,他只是一位最后游戏着的侠客。

约翰·赫伊津哈认为,游戏有四大特征:自由、无功利性、排他性或限定性、秩序。[6]这些特征在堂吉诃德的游侠经历中都能看出来,但不完全适用于桑丘忠诚的随侍,因为桑丘投入游戏时总是很迟钝。堂吉诃德把旅途看成是精神和理想的空间,“忠于自由,忠于非功利性和独善其身”[7]。游戏可以说是贯穿了他的一生,直到最后,游戏的理想主义和现实冲突激化,他最后被击败,不得不放弃了游戏,重新恢复了基督徒的“清醒”,以死殉葬。强烈的悲剧意识就在他憎恨骑士小说的那一瞬间升腾,也许这时候,“骑士小说”本身只成了一个代名词,反讽的意味也远远超出了这种制度,一种对于“游戏之道”消亡的悲悯才是真正的悲剧。这也是这部作品的内在深刻性所在,正如塞弗所说:“在人类生活的深处存在着天生的荒缪怪诞。喜剧和悲剧的人生观不再互相排斥。

解释美是人生中的徒劳之举,“美”这个字既表示万物也意味着虚无,但对于最伟大的文学来说却应该是一种理性的可能性。所以,“人同美只是游戏,人只是同美游戏;只有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时,他才完全是人。”[8]塞万提斯用疯癫、偏执、游戏着的堂吉诃德向我们展现了人类原始的情怀:自由、奔放、烂漫、激情的本真释放,是对于远古童真的神情呼唤,也是对于“游戏之美”的孜孜探求。

“如果一个人在为满足他的游戏冲动而走的路上去寻求他的美的理想,那是绝不会错的。”[9]堂吉诃德是一位幻想中的英雄,他从信仰直接进入行动,以完整的心灵对抗邪恶,以游戏的心态回归人性。一匹瘦马的背上骑着的一个瘦削的巨人,如此奇妙地在隐约间矗立在文学的地平线之上,于是,他那“随心所欲的崇高性格”[10],也就具有了永恒的魅力。

有人说:“他(指堂吉诃德)活着是个疯子,死了却是智者。”可谓一语谶中。堂吉诃德是不属于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但他又是属于任何一个时代的。

参考文献:

[1] [4][7]转引自:[美] 哈罗德·布鲁姆著.西方正典.江宁康译[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96、99、99

[2]王建刚.狂欢诗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 2001:137.

[3]巴赫金.陀斯陀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M].北京:三联书店,1988:182.

[5][8][9][德] 席勒著.审美教育书简[M].冯至、范大灿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76.

[6][荷兰] 约翰·赫伊津哈.游戏的人[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7.

[10][美]弗拉基米尔. 纳博科夫著.堂吉诃德讲稿[M].金绍禹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7:16.

(责任编辑/彭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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