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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述张爱玲小说的人物心理刻画及女性的“原罪意识”

2009-07-09黄晓辉

学理论·下 2009年6期
关键词:女性

黄晓辉

摘要:张爱玲是40年代沦陷区的天才女作家,本文将从小说的人物心理刻画及女性的“原罪意识”两个方面入手,谈谈对张爱玲作品叙事内容的某些看法。

关键词:心理刻画;女性;压抑; “原罪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09)14—0111—02

张爱玲是不幸的,“偌大的文坛,哪个阶段都安放不下一个张爱玲”,[1]她落后于那个属于政治的时代;张爱玲又是极其幸运的,她的作品跨越时间和空间,散发出独特而耀眼的光芒。张爱玲是说不尽的,不管是其传奇的经历还是传世的精品都给了读者太多的惊叹,她用笔描绘了沪港现实生活中一幅幅凡庸、沉滞和丑陋的世俗画面,“她选择那些我们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极普通的男男女女,用极冷静的笔调去写这些人往往司空见惯了不能一动人们恻隐之心的生活故事,来展现这些人在社会生活激流中的无助、无望和无奈”,诚如她自己所说,“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总的来说,张爱玲还是一个顾念传统的作家,但其小说的叙事手法、化俗为雅的方式以及繁复新颖的意象,为都市小说的现代化提供了有意的借鉴。本文将从小说的人物心理刻画及女性的“原罪意识”两个方面入手,谈谈对张爱玲作品的某些看法。

一、人物心理刻画:压抑下挣扎的痛苦心灵

费洛伊德把研究视角从外宇宙转向内宇宙,发现了比外部世界更为广阔、更为纤细的心灵场。一个人可以以百般的勇气忍受肉体的痛苦,却很难经受住心灵的磨难,这种折磨是一种灵魂的煎熬,让人生而无味。张爱玲的作品便以其擅长的心理刻画,将一系列在社会的、家庭的、文化的、生理的、心里的诸般枷锁的桎梏下压抑着的痛苦心灵挣扎展露无遗,甚至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茉莉香片》是收入《传奇》中的一部作品。作品的主人公聂传庆表面上是一个畏葸的阴沉的白痴似的孩子,后母的挑拨、父亲的刻毒、阴冷无爱的家庭把他“作践的不像人”,他性格内向孤僻,没有朋友,对生活在冰箱世界中的他来说,刘妈和言丹朱所表现出来的些许善意只能让他业已麻木的灵魂感受到更为刻骨的寒冷。他双倍憎恨刘妈、丹朱,丹朱的快乐尤其使他感到不快乐,但在冷漠的外表之下掩盖的是一颗异样丰富的心灵。他无时不幻想着、做着白日梦,希冀着言子夜成为他的父亲,他渴求着拥有一个与丹朱一样幸福、有爱的家庭。爱的压抑造成了他精神上的变态,他的存在是无用的,甚至是有害的。他无法聚精会神地听课,他对言丹朱的幸福有着深深的妒意和敌意,他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痛苦、忧郁根深蒂固。作为幻想起点和唯一闪光点与精神寄托的人物言子夜的批评使他处于崩溃的边缘,他对言丹朱施行了报复,“如果她爱他的话,他就有支配的权力,可以对于她施行种种绝密的精神上的虐待,那是他唯一报复的希望”,黑暗吞噬了他的整个世界。但是,聂传庆对世界最刻骨的仇恨原本根源于他内心最强烈的爱的欲望,“单是朋友不够,我要父亲跟母亲”,读到这里,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救救孩子”,聂传庆还只是一个孩子,可是无爱的家庭却把他推到崩溃的边缘,他被困于家庭的阴影中无法自拔。

我们再来看一下其代表作《金锁记》。这篇小说被傅雷认为“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2]夏志清先生也说:“在我看来,这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3]从如此高价的评价中我们可以见出这篇作品的深刻意蕴。

曹七巧,曹家麻油店的门面姑娘,被攀高枝的父亲嫁到姜府,给患“骨痨”的姜二少爷作妾,从此便开始了她悲惨的一生。大户人家的门第观念,使她倍遭轻蔑,甚至受到女佣的奚落,她的婚姻也根本谈不上所谓正常的夫妻生活,她渴望健全的婚姻、健全的肉体,这些在别人轻而易举能得到的在她却成了永远的奢望,“天啊,你没挨着他的肉,你不知道没病的身子是多好的……多好的……,在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主人公内心最深沉的悲怆和最热切的期盼,压抑中她把她的爱给了风流成性的姜家三少爷姜季泽,她对姜季泽的爱成了她在灰暗生命的唯一亮点,“当初她为什么嫁到姜家来?为了钱么?不是的,为了要遇见季泽,为了生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泽相爱”,她用尽全力想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在失望中,她喊到:“我就不懂,我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气,沾都沾不得?”,失望最终变成了绝望。在无尽的痛苦中她明白了对她来讲最真实最重要的只能是金钱,金钱才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她变得嗜钱如命,所以当十年后的姜季泽对她诉说隐藏了十年的爱的时候,她只是经历了短暂的喜悦,为了保住她“卖掉一生换来的钱”(也的确如此)不被骗走,她赶跑了季泽,把最后一个满足爱情的希望吹肥皂泡似的吹破了。文章中这一部分关于曹七巧的心理描写十分精彩。“她恨他,他还在看着她。他的眼睛——虽然隔了十年,人还是那个人呵,就算是骗她的,迟一点儿发现不好么?即使明知是骗人的,他太会演戏了,也跟真的差不多吧?”;“不行,她不能有把柄落在那厮手里,姜家的人是厉害的,她的钱只怕保不住”;“她要他,就得容忍他的坏。她为什么要戳穿他?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结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从这些反反复复的自喃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曹七巧这个被情欲压抑了半辈子的女人心理上的矛盾和痛苦,她需要用情欲来滋润她干涸的心田,但理智却不允许她那样做。情欲最终被曹七巧本人活生生地压下去。我们知道,希望过后的绝望会使人变得更加疯狂,这些被压抑的欲望在体内加倍膨胀,最终导致了心理的变态和畸形——逼着儿子招供媳妇的秘密便是明证。曹七巧动用她那无微不至、无坚不摧的精神利刃,斩杀了旧宅中的一切主要人物,而她自己的一辈子也便如此消磨殆尽。

很多评论者往往只注意到人物身上恶的一面,把她制造的一系列的“悲惨的道德事件”简单地看成她一个人的“性格悲剧”的结果,却忽视了对曹七巧自身悲剧的因果认识,这就必然淡化小说的悲剧色彩。傅雷在《论张爱玲的小说》一文中说道:“最初她用黄金锁住了爱情,结果却锁住了自己。爱情磨折了她一世和一家。她战败了,她是弱者,但因为是弱者,她就没有被同情的资格了么?弱者做了情欲的俘虏,代情欲做了刽子手,我们便有理由恨她么?”[4]七巧是可恶的,但是造成她做恶的根源我们不能不考虑,她的堕落是社会、伦理、金钱等种种压力合力作用下的结果。

张爱玲的上述作品让我们走进了倍受压抑的心灵世界,在那里你看到的是不亚于外部现实斗争的激烈的内心挣扎,阴暗、冷酷、麻木。张爱玲正是试图暴露这种种失常,以换回健康自在的人性。这也是现代许多作家的共同心愿。

二、女性的“原罪意识

张爱玲的小说创作注重介绍女性角色,讲述了带有“原罪意识”的女性们是如何因袭了生理、心理的历史陈迹,一代又一代在“原罪意识”中挣扎、堕落、沾沾自喜和陈陈相袭,在现代的屏幕上活现了一群女奴的群像。

《小艾》中五太太同席五老爷的婚姻形同虚设。既无姿色、亦且性情寡淡无味,五老爷对她毫无兴趣,一直同姨太太一起过,到外地赴任也把她撇在家里,五太太在席家这个大家庭里是一种“又像弃妇又像寡妇的不确定的身份”,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甘心在这个家当一个没有脾气的烂好人,与姨太太相处时,反倒是她低三下四,甚至对强悍些的老妈子也要陪笑脸。五太太坚守忍让退缩的做人之道,为的是维持住她在这个家里的正头娘子的身份和地位。“张爱玲由这个人物回到了她所熟悉的视角,对男人中心的社会中女人处境的张看。”(《张爱玲传》),处于同一处境的还有《太太万岁》中的陈思珍,她团团转忙着敷衍周围的每一个人,瞒哄婆婆,好让她不为儿子操心;扯谎,哄了父亲借钱资助丈夫的事业,贴上私房钱,安抚佣人……简直长袖善舞,面面俱到而又决无私心。她的处心积虑,不过是要扮好一个合格的好太太角色,博来家里家外上上下下的夸奖。她是一个完全丧失了自我的人,除了与人周旋,别无自己的世界。她最后得到的“胜利”,不过是重新获得继续克己,让生命无声无息流逝的权利……

在这里,作者把这些以“家”为全部生活世界的传统女性的意识展露无遗。几千年来,女性的生存空间是狭窄的家庭,无论这个家对她们来说是天堂还是地狱,都由于稳定的血缘取向而得到了世代女性的认同。“女正乎内”,传统女性就在家中扮演着琐碎、辛苦、卑微、忍让、克己的主妇角色。张爱玲真实地呈现了她们狭小的生存空间和艰难、苍白的生存处境。她们视自身为草芥,把男人当至尊,夫荣妻贵,夫贫妇贱,没有丝毫的“自我意识”,把生命的一切都维系在男人身上,一辈子为人作嫁衣裳。透过这些人物,我们看到了男性本位文化对中国女性思维方式、生活习惯、人生态度的渗透和支配。

如果说张爱玲塑造的以上人物尚只可代表旧家庭中的太太们,那么那些受过教育的所谓新女性的生存状态又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沉香屑 第一炉香》中的女学生葛薇龙,原是一个纯洁有个性的女学生,为求学而客居在姑妈家中,不幸爱上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乔琪乔而不能自拔。为了得到乔琪乔的爱,不惜将自身卖于“交际”,变成“造钱”的交际花以取悦并不爱她的丈夫。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拖向黑暗。更可怕的是,葛薇龙自己看着自己走上了那条将一生悲欢强系于男人身上的浮萍之路,每一步都付出了女性身心的代价,女性的眼前,除了她所深爱的男人,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念了书,到社会上去做事,不见得是她这样的美而没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适当出路,她自然还是结婚的好,那么,一个新的生命,就是一个新的男子……一个新的男子?可是她为了乔琪,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信心,她不能够应付任何人。乔琪一天不爱她,她一天在他的势力下……”

张爱玲笔下的新旧两类女性,是中国最普通的女性。她们都是这般为男性哭泣着,千变万化,逃不脱女性“原罪意识”的阴影,这是存在于女性心理之中代代相延的集体无意识。张爱玲由此真正撕下了覆盖在女性身上的男性期待视野中的神话的、温情的面纱,从而将第二性被奴役的明证赤裸裸暴露在太阳底下。如同鲁迅严厉解剖国民性一样,其目的也是揭露创伤,以引起疗救的注意。

参考文献:

[1]柯灵.遥寄张爱玲——张爱玲评说六十年[M].中国华侨出版社,2001:380-381.

[2]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J].万象,1944,(5).

[3]夏志清.论张爱玲的小说、中国现代小说史[M].香港友谊出版有限公司,1979.

[4]傅雷.论张爱玲的小说[J].万象,1944,(5).

(责任编辑/王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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