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含涵

1

“回家啦！”子千把车铃弄得震天响，“你怎么还呆在这里发呆啊？”子千上完自习出来时表针已经快指到“7”了，虽然太阳还赖在西边扯着最后一匹丝绸不放手。推车出来的时候，子千见到还坐在石椅上的姚醒微微有点吃惊。姚醒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咻”地跳了起来，一边提着书包带一边喃喃自语：“糟了糟了，晚饭肯定来不及做了！”印象中姚醒好像永远是一副酷酷的样子：10岁的时候就嫌同龄女孩叽叽喳喳过于幼稚而天天来找子千这个大哥哥玩，经常沉默地跟在他后面跑来跑去：他踢球，她就跟在后面看衣服；他看书，她就呆在一旁看连环画。反正她的存在跟空气差不多，不过，小姚醒长得还是很可爱的。想到这儿，子千不由得打量了姚醒一番，现在的姚醒已经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2

同桌张云照例是听着MP3,拿着一本最新的《瑞丽》走进教室。刚刚坐下翻起杂志没多久，耳边就传来姚醒的自言自语：“怎么数都是错啊……”升上高中，班主任不知道碰了哪根筋居然提拔了姚醒当了官——生活委员，数钱成了她的头疼事。

“姚醒啊，那个插图还有花边你下午之前给我一张设计图啊。”

“我……”姚醒刚想开口推辞自己不能胜任，自己顶多就在美术课画画苹果素描啥的，哪会什么设计啊。话一开口，就被文娱委员打断，“小醒啊，你的字比我漂亮，那个文字就交给你吧。下周二就要评比了，要抓紧啊。”“凭什么啊？”“就这么定了！”

“这么多活自己怎么能干得完嘛！”姚醒忽然想起了子千，他是学美术出身的，小小的黑板报根本就难不倒他。只是……他都高三了，怎么可以麻烦人家啊。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瞎折腾吧！

3

在秋天渐渐变深的时候，姚醒感冒了。咳嗽，流鼻涕，失声。

同桌张云一见她咳嗽得惊天动地的样子，又急又怕，上课都尽量缩着身子往外边靠。偶尔碍于面子略表一下关心。姚醒嘶哑着嗓子“嘎嘎嘎”的声音自己都觉得恐怖。姚醒课间打水回来，经过窗边自己座位的时候不经意听到了张云在大发牢骚：“都病成那样了还充积极，不请假回家，也不为大家想想。流感传播可是很快的。巴不得大伙都陪她垫底才甘心啊！”姚醒火气“腾”地就起来了。难过、伤心全都转化成愤怒火上浇油了一把，于是当机立断回头跑去办公室请假领通条，又怒气冲冲地冲进教室像龙卷风一样收拾了所有东西，末了还报复似的看也不看张云头也不回地走了。四周同学的眼光都扫在张云脸上，结果越扫越脏，张云的脸经历了白白——红红——绿绿。姚醒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越想越心酸，嘴巴张了又张，倒是扯痛了被纸巾摁得红通通的鼻子。还是倔强地昂起头，“不哭！什么出息！”

4

再回到学校，姚醒一如既往，大说大笑，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张云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借借橡皮，打打闹闹，偶尔开小差同看一本小说。上学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子千。姚醒总是大大咧咧地搭他的顺风车去上学，发展到后来，子千成了她的“私人车夫”。以前那个酷酷的少年现在都变成一个健谈的大男孩了。以前视她为空气的他现在也变得体贴起来，对于姚醒发的小脾气总能摸得透。是不是他对每个女生都是这样呢？想到这里，姚醒觉得有点不自然了。

5

离期末考还有三个星期的时候，前面的阿七问姚醒：“你那篇论文写好了没？下周要交了。”姚醒一头雾水，“什么论文啊？”阿七在叫一声：“社会实践课布置的学期作业啊，要拿学分的。课题不是早就选好，说好报告由你来写的吗？”

姚醒还是不明白，“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的事？”阿七的同桌燕子也回过头，声调因为惊诧而升高，很刺耳：“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责任心啊。别的小组都快完成了你却跟我们说还不明状况！”张云终于开口了，倒是在为姚醒开脱：“也不能怪姚醒啊，那会儿她不是请假了嘛，回来后我们又神经大条都没有及时告诉姚醒一声。”

“这会儿倒是挺亲热，那件事还不是你自己大嘴巴捅了娄子。”张云的脸又上演了一出四川变脸。四周都沉寂了，就连燕子也责怪地瞪了阿七一眼。

姚醒又觉得喉咙堵得难受，强压下去委屈，“好好，我写我写。你们把课题资料给我说一下。”说完就埋头磨磨蹭蹭起来，不敢多看张云一眼。

6

周末一大清早，姚醒还窝在被窝里被老妈硬是推下床去锻炼。

“你从小到大就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但是有时我也会很担心，你的早熟在我看来喜忧掺半。你在乎的东西越多，别人的看法还有意见就越会变成牵绊你的石头。你才17岁，干吗要背负那么多十字架呢？”

“妈……”姚醒艰难地开口。平时她最讨厌让人看透了，就像她看《乱世佳人》，一点都不喜欢瑞特，觉得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生活在身边，不被气死也得自卑死。但是此时此刻，心事被最爱的人一言说穿，却像是被通通拿出来晒太阳一样，温暖，轻松。

“醒醒，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必须做什么不做什么，只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就像现在，深呼吸！”

7

姚醒没有想到张云也会来帮忙。早上她刚和子千抱着一大叠调查问卷出来，就遇到等在门口的张云，她一身运动装，鸭舌帽。姚醒和她相视而笑。

一上午下来，三人被太阳晒得直冒烟儿。子千很有风度地说要请客去吃午饭，但张云拒绝了，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去。姚醒也没多想，只是张云临走时抛给姚醒一个暧昧的眼色，让姚醒的脸“腾”地热了起来。看了看后面云淡风清的子千，很明显他也看到了张云的眼色。姚醒又羞又恼，感觉手里的“早恋调查”像个巨大的火球……

8

“姚醒，那个论文搞掂了没？待会儿就要交了。”阿七笑盈盈地问。

“好了好了，昨晚熬夜修改了最后一遍。我自己都满意了。我拿给你们看看……咦？怎么不见了！”姚醒拼命回想最后见到那篇稿子的时候是在哪里。早上刚刚打印出来后，好像就随手搁在音箱上面了！天啊！

阿七的笑脸顿时消失了，凶巴巴地问：“没带？”他一看到姚醒难看的脸色就明白了，口气更冲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不长记性啊！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大家的事。今天不按时交，那这学期的学分就没了。我说你怎么就这样自私啊！”姚醒气得浑身发抖，“是是是，是大家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那我查资料忙到半夜、顶着大太阳分单子、斟字酌句写到半夜你有问过什么？我就活该做牛做马？你说到底是谁自私啊？”张云也开口了，神色很严肃口气也很强硬：“阿七，请你马上向姚醒道歉。”阿七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目，“道歉？笑话，凭什么啊？明明就是她不负责任！你别在这儿充好人，就你那点斤两谁不知道。你说你向她道过歉没有啊？”姚醒没想到阿七又把那点儿事揪出来翻炒。不料张云竟也不气不恼，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姚醒，“对不起。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我为我的行为向你道歉，对你所受的伤害感到抱歉。”众人哗然，目光刷地停留在脸涨得通红的阿七身上。

“张云，算你狠！对不起，好了吧？”阿七不甘不愿几乎是吼完这句话，就立刻拨开人群冲了出去。姚醒很是无奈，有点黯然。拉起张云的手欲言又止。“其实我也是有错的，不该粗心大意耽误了大家。”姚醒说，突然想起妈妈今天不用上班，于是马上打个电话让她把论文送来，总算赶在上课前交了出去。只是她与阿七之间的裂缝，也只有时间能帮上忙了。

9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姚醒在家忙着准备过年，连张云约她出去玩都没去。自从论文事件以后，两人的感情又契合了一步，几乎形影不离起来。倒是阿七……唉。姚醒也觉得无奈，尽了许多力气也讨不到一个好脸色，倒是自己犯罪感十足。东西打碎了就不能复原，更何况矜持的感情呢！

姚醒怀里抱着刚刚从花市里买来的盆栽和春联，嘴里哼着歌往家里赶。街头的节日气息已经非常浓了，触目而及的是万紫千红。姚醒喜欢这种真真切切的热闹，带着世俗的喜庆。走进一个偏僻的巷口，几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在里面吞云吐雾，头发染着一堆廉价的染发剂。呛鼻的烟味更是让姚醒皱眉不已。

“小妹妹多勤劳啊，要不要哥哥帮你啊！”一个黑衣男子忽地挡住了她的去路。姚醒压根儿就不正眼瞧他，向左走，被挡。向右，还是被挡。姚醒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恐惧，只有愤怒。“让开！”姚醒臭着脸，口气虽然经过压抑但仍很生硬。

“嘿嘿，小妹妹蛮有个性嘛。”另一个黄发男子也踱过来了，嘴里还叼着烟，一靠近就往姚醒脸上吐烟圈。就在这时，一个俏生生的女声传入耳：“你们什么时候对这种小绵羊感兴趣啦？”姚醒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十分娇俏的女生，虽说一身中性打扮，但眉眼还是很妩媚的样子。奇怪的是，那群无赖一见她,竟乖乖地对她点点头，不消几秒就闪得干干净净。

女孩冲姚醒嫣然一笑：“还不赶快回家，以后对这种小毛头不要太客气了。他们实际上心虚着呢。”说完就甩甩短发，迈着阔步离开了。姚醒好久才回过神来，开始移动脚步，心里却还在想着女孩那个笑容。

10

在姚醒寒假过得正美的时候，班长的一个电话又让她纠结不已。

“怎么啦，又变成老太婆了。”子千在她身边坐下，手上还端着一盘姚醒做的萝卜糕，美滋滋地大吃特吃。“下学期要搞什么才艺选拔赛，班长又把任务丢给我。可恶，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管啊？还说要搞什么海选、半决赛、总决赛什么的。”

子千少见地安静了下来，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认真，“你们班长的事，你能分担就多分担点。”“凭什么？”子千转过身盯着墙壁，姚醒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妈妈最近生了一场大病，刚刚出院，听说，现在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也知道，他爸爸早去世了。”

姚醒感到震惊：“不会吧？刚刚在电话里他还是很乐观啊，还跟我贫嘴呢！”

“呵呵，生活要继续，人总要向前看啊。哭有什么用，徒然增加伤感。说真的，我很佩服他。”

这对姚醒来说还是过于意外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开朗健谈的班长在不久前经历了如此的变故。姚醒第一次正视起生活来，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脆弱。自己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坚强要独立吗，可是为什么还是会为种种现在看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歇斯底里耿耿于怀甚至迁怒于人？人生的大悲大痛可以说她一样都没有经历过，又为什么老把“若心中有大悲，便学着缄默不语”挂在嘴边?

11

南方是没有春天的，隆冬一过，便扑向盛夏。

关于那个校园才艺选拔赛，姚醒和班长伤透了脑筋。动员了半天，报名表上还是一片空白。在姚醒一筹莫展的时候，阿七主动开口了，这是论文事件后的第一次，让周围的人都感到意外，姚醒尤是。阿七建议组织一个街舞队去参加比赛。“不错是不错，关键是人啊。”姚醒说。阿七有点不好意思，“你看我行吗？我很喜欢舞蹈，只是我妈不让我学，怕我耽误功课。”

“当然！”姚醒双眼发光，转瞬间又忧郁了，“可就你一个也不够啊。”沉默了许久的张云也开口了，“我也毛遂自荐吧。我学过几年的民族舞，街舞应该也难不倒我。”姚醒感激地对张云一笑。张云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如我也去。虽然我不会，但可以学啊。”阿七的同桌燕子也开口了。姚醒这下子开心地鼓起掌啦，“搞掂了搞掂了。那么大伙回头去准备一下就可以排练了。”

12

“排练得怎么样了？”子千的关心徒然地为姚醒增加了烦恼。

最近他正在为高考冲刺，忙得天昏地暗。姚醒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心里积存了好多话想对他倾诉，就算他什么也帮不了，能安静地听她一个人絮絮叨叨也觉得满足。或许姚醒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对子千的依赖愈来愈重了。最近姚醒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想起他就要离开的结局，前所未有的酸涩老是在胸腔里咆哮。

“哪有像我们这样的蹩脚舞蹈队啊，比赛的时候我只希望大家不要笑得太大声，评委的眉不要锁得太紧就谢天谢地了。”姚醒闷闷不乐地喝着“烧仙草”。其实更糟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四人的内讧。这个姚醒没好意思跟子千说，怕他笑话。女孩子不比男孩儿，心眼儿总是小了点儿，一遇到困难就互相埋怨，要不就是自暴自弃大喊：“干脆海选就给刷下去好了，一了百了。”

子千倒是看得开：“不就是一次比赛嘛，有过努力就没有后悔。看得那么重干吗？”

姚醒落寞地说：“要是个人奖项就罢了，我们可是代表班级去参赛。唉，什么时候我这破腿才能更灵活一点，这腰能下得低一点，翻跟斗也不要再发抖呢？”

子千闻言不禁朗声大笑，“怎么听起来像是红色娘子军啊。别担心啦，尽力做好就行，就是输了也是漂亮的嘛。”姚醒真怀疑子千的笑声是不是有特异功能，竟能神奇地扫光她心中的阴霾。跟他在一起真的是很舒服，这种日子就是一辈子也不嫌多啊。呃，一辈子。姚醒的脸又红了。

13

自从子千跟姚醒说了班长的事后，姚醒学会了无论什么事都不再向他抱怨，也避免了在他面前谈论那些伤感的话题。姚醒也会在心里叹息，如果班长能说出来就好了，虽说能尽到的力也有限得很，但至少有一个人跟他分担心事，不再一个人苦着闷着总是好的。姚醒能做的也只是帮他一点点小忙，好让他腾出点时间回家照顾他妈妈。天翻地覆，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姚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恩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觉得以前看过的所有关于人生关于不幸的话题不再觉得轻飘飘，像是钉在墙上的标本，摆出那样痛不欲生的姿势只是让人看而已。

14

四人的默契越来越好了。虽说水平还是达不到什么高水准，但是整体感觉已经是很协调了。舞步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被她们大胆地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居然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特别是阿七，愈发有灵气，果真是个有天赋的女孩。相对的，争吵当然也以减少啦。姚醒发现在一个问题上她们表现都特别有意思，那就是——减肥。

阿七：“要命啦要命啦。我明天后天大后天一定要吃素。再重的话舞就跳不动了。”

其实阿七就是现在穿越到汉朝赵飞燕的年代，也是美女一个。

姚醒：“你们真肤浅。你看我，都快要突破50 公斤大关了，自己做饭还是吃得喷喷香。”

其实，姚醒私底下在报刊看到杂志上有减肥专栏的话还是会买来研究的。

张云：“我好像变厚了……”

哲学家张云……

燕子：“嗯……为什么《奋斗》里面夏琳身材那么好呢，是喝长润茶还是减肥茶？”

……

15

海选那天。姚醒她们成功进入了半决赛。就连评委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让姚醒意想不到的是，她又见到了上次在巷口救她的那个女孩。只是她好像已经把姚醒给忘了，就连姚醒跟她招手，她也是神情淡漠地擦肩而过。阿七像是就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呸呸”几声：“怎么会遇到她呢？”姚醒像是自己受到侮辱一般，“你怎么能这样她呢？”阿七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女孩已经上去表演了，巧的是，她们的节目也是街舞。就连背景音乐也一样！不同的是，她们明显更有实力，没有原先舞蹈的一点影子，完完全全都是自创的，而且毫不逊色，并且那女孩还有其他队员的舞蹈功底深厚。姚醒她们都屏住呼吸，没有出声。一股强大的压力劈头盖来。原来还颇有自信的她们，现在只剩下目瞪口呆。舞毕，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阿七突然语出惊人：“她陈菲有什么能耐啊！还不就是一个堕过胎的女生。”那女孩刚好要下场，似乎听到了这句话了，忿忿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阿七一眼。原来救自己的女孩叫陈菲，还堕过胎！姚醒目光复杂地盯着女孩干净的面容，突然间无言以对。

16

四月的时候，姚醒跟爸爸吵了一架。爸爸想让姚醒将来报考师范类的大学，以后工作安稳点。但姚醒想报新闻专业，当记者，趁着年轻去拼一把，就是风吹日晒也会自豪。

“女儿养了这么大我怎么也有个主宰权！”爸爸生气地说。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赌起气来，一碰面扭头就走。姚醒放学做好饭后就自己回房间去了，等老爸吃完了再出来收拾。老爸也倔，半眼也不瞧女儿，只是还得委屈吃女儿做的饭，多多少少有点没面子。只是苦了老妈，一进门就嫌家里过于冷清，安静得像座坟墓。几天后宁愿留在单位加班也不愿回家看着“两个猩猩在背对背怄气”。

17

自从海选受了打击之后，姚醒她们的志气也是奄奄一息。音乐一响，陈菲她们美妙的身姿就在各自眼前晃。争争吵吵也省了，出了错就沉默着各自改正。能把激情的街舞跳得像是冷冰冰的“僵尸舞”就只有她们了。这样一来就更绝望了。张云悄悄地向姚醒抱怨，“我快受不了了，太压抑了。现在我一想起排练就觉得发毛。”就在又一次面无表情的排练后，燕子“哇”地一声就哭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就是输也要输得漂亮吗？我们干嘛要这样在乎结果！”

张云在窗边面无表情。阿七也坐在不大干净的木地板上发呆，姚醒更是蹲在椅子上目无焦距地看阿七，心里在期盼着谁能开口说一句话，张云？阿七？反正不会是她。终于，就如期盼一样，阿七痴痴地笑出了声，“对嘛，我们干吗要自寻烦恼。We dontcare！我们开始吧，一、二、三！music！”

18

姚醒再次遇见陈菲是在办公室的走廊里。“一个堕过胎的女生。”阿七的话又在耳边惊响。陈菲的经历让姚醒感触良多。17岁，这个美好的年龄却背负了不为人知的沧桑。姚醒没有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她。

语文老师让姚醒去参加一个作文比赛，说得天花乱坠的。姚醒有点动心了，虽然把握不大，但是那个题目很诱人：我从17岁走过。

19

“记住，we dont care！抛开一切，好好发挥就行了。”阿七在临赛前郑重地对其他三人说。阿七脸上那种认真的神采是不容置疑的。论文事件让姚醒觉得阿七本性中有自私的成分，不过最近又看到她认真执著的一面——她对舞蹈的执著让人感到动容。

心无杂念，好好比赛吧。

当评委在台上窃窃私语商量的时候，台下的人儿都紧张得把手放在膝盖上，嘴巴紧闭。全场沉寂。开始念通过名单了。第一个，不是。第二个，不是。

……

相对无言。四人像是抽了魂一样慢慢地往外走。外面的阳光远远没有以前的可爱。日光倾了城，世界一片苍茫。姚醒拽住前面的阿七，却见她满脸泪水。“阿七……别这样。”只是开一下口，自己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了。感觉阿七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扯得她生疼。却没有任何言语，任由眼泪放肆流下。张云和燕子也拥住了她们，静静地流泪。这是高二以来她们最亲近的一刻。只是这个场面悲伤了点儿。所有的努力，此刻只有眼泪无力地证明。我们到底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呢？

20

“咦？你干吗看我的东西啊！”刚从学校回来的姚醒见老妈正在电视柜旁端详一张照片，于是一把夺了过去。

“这男孩长得真俊，是谁家的孩子啊？”

“我男朋友！”姚醒故意气她一句。其实这位帅哥就是阿七的宝贝哥哥。照片是前些天排练的时候，从她的钱夹里抢来的。老妈自作聪明地竖起食指晃了晃，“我正纳闷呢，你都快18岁了怎么还没‘早恋呢。”姚醒知道老妈正话反说的本事。“对了，你不是还有子千吗？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老妈故作恍然大悟。姚醒坐不住了，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啊？乱七八糟！莫名其妙！”

刚想出门散散心，又听见爸爸转动钥匙的声音，又折回屋里去了。趴在床上像个傻瓜似的，眼泪转呀转，最终还是憋回去了。毕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21

决赛那天，学校沸沸扬扬的。相比于一片热闹，姚醒她们坐在角落里，谁也不想去观看比赛，只是各自在做一些卷子。自从被淘汰以来，她们都默契地缄口不提比赛的事儿，正常地学习、打闹、招摇过市去吃东西。只是到了原来的排练时间，又都暗自落寞起来。而今天的热闹，无疑是重新拉扯了伤愈的伤口，不同于上次受伤时的龇牙咧嘴，现在学会了隐忍。而明天的高考，又让姚醒平添了几分难过。

“美女，表情这么哀伤是不是在想我？”子千又阴魂不散地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来。见姚醒不理他又锲而不舍地逗姚醒,“美女，你想听笑话还是爱情悲剧？”

“爱情悲剧。”姚醒很是干脆，窃笑不已。

“咦，配合一点嘛。先听笑话好不好？”子千没料到姚醒的不按常理出牌，技穷了。

“不用啦，很老土啊！”姚醒终于露出了笑脸，吐了吐舌头，“要高考啦。”

“别刺激我好不好，我就是被老妈的过分关心吓到才跑到你这儿躲躲的。”子千一脸责怪。姚醒对子千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会儿，倒是像除了祝福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等上了大学，可别忘了我这个背后支持你的死党啊。”说这话时，流淌而过的是酥麻酥麻的液体，像是已经闻到了离别的味道。

子千佯装潇洒甩了甩头发，“要是大学里的女孩比你漂亮太多那就不一定了。”姚醒发现自己对他这个人根本就没辙，明明知道他只是在耍嘴皮子，可就是没出息地生气。

子千好笑地看着她真性情的流露，心里也流过一丝感伤。这个认真而又偏执、乐观又透着悲观、急躁的同时还有难得的理性、办事利落又会犯些低级错误的小迷糊，这个集中了太多太多矛盾体的女孩，似乎占据了他太多的心思。她快乐时的真心流露会让他觉得这世界真的很美好；她急躁时跳脚的模样也会让他感到生活充满生机；她悲伤时倔强地含着眼泪更是让他恍然大悟——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孩。

22

姚醒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再一次遇到了陈菲，她碰倒了一排商品，在手忙脚乱地收拾。姚醒帮忙摆上最后一个罐头，站直了身子，迎上陈菲的眼光。陈菲与初次相遇的中性打扮不同。一袭米色衣裙，笑起来从容淡定，很难想像这个女孩在迷离的舞台上爆发力，足以沸腾整个世界。陈菲笑容甜美地跟姚醒说再见。看来，她是真的忘了姚醒。

走出冷气很足的超市，迎面而来的热浪让人招架不住。姚醒心情很愉快，拎着东西哼着小曲跟陈菲往相反的方向走，背道而驰。谁的青春没有挫折，没有隐痛？她心里想着。

23

七月的一天早上，姚醒是被爸爸叫醒的。从四月到现在，父女俩足足冷战了3个月。爸爸像个害羞的大男孩，拘束得招呼姚醒来吃寿面。两人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但是底下笑意却是矜持而明显的。姚醒在吃面的时候还偷偷掉了眼泪。僵持到最后，还是爸爸先迈出了一步。等等，寿面？今天是自己生日？老妈送的礼物很让姚醒意外。居然是一条绣着玫瑰花的裙子！拜托，这种类型的裙子姚醒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穿的。而老妈的回答是：你都18岁了，成人了，应该有个女孩子的样了。18岁！太美妙了。姚醒文绉绉地想。

到学校的时候，还有一个惊喜在迎接她。大伙儿瞒着她准备了蛋糕，又赚了姚醒一大把热泪。

真是的，说好不哭嘛。好吧，就这一天，以后的364天，眼泪你给我滚远远的！

眼前这些朋友，有过猜忌，有过伤害，有过勾心斗角，也有过绝望，有过同甘共苦，遇到挫折茫然过，也勇敢面对过，即使结局不完美眼泪太伤感，也无憾了。这些过程我们都这样磕磕绊绊走过来了。我们都不完美，生活也不完美，偶尔的碰撞会撞出煞风景的虚伪，但那一现而过的火花也会让人觉得，我们真的是在一起的。

哭过了，笑过了，痛过了，经历过一切，又勇敢地面对下一个轮回。姚醒相信自己在某一刻，幸福逸散在空气中，每呼吸一口，都是自由的味道。

让姚醒更没有想到的是。上次那个作文比赛竟然获了奖。刚吃完蛋糕，班主任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姚醒姚醒，快去参加颁奖会，领奖！”

尾声

现在，姚醒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站在候车处，满眼的川流不息。她感觉有一些东西正在慢慢地流逝，譬如光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17岁，忙忙碌碌，马不停蹄。慢慢地懂得了一些从未正视过的道理，想了一些从没想过的事情。现在又精神抖擞地站在18岁的路口，从容地观望，向彼岸的盛世繁华作最后的告别。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