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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亚到欧洲:六朝佛教与早期基督教艺术的视觉文化对话

2024-11-10杨典昫

艺术品鉴 2024年10期

编者按:

魏晋六朝和晚期罗马是东西方文明史上两个独具特色的文化变迁与整合的关键时期。两者都处于政权不稳定的过渡期,但崛起中的佛教与基督教则是其中的亮点。

魏晋时期的南北文化与外来佛教的融合,和晚期罗马时期蛮族文化与基督教信仰的交融,都显示出一个政权瓦解时文化转型的复杂性。魏晋玄学与佛教的对话,和基督教神学与希腊哲学的互动,都表明了新思想体系的形成,以及如何在传统文化中寻找共鸣与整合。它们不仅仅是信仰体系,还推动了哲学、艺术和社会结构的变化。

从中西文化对比的视角出发,中西方在公元3世纪至7世纪的阶段社会生活不约而同地呈现宗教文化繁荣的同构性。这是由社会动荡与阶级压迫使人在无常中诉诸于彼岸世界精神解脱的需求所决定的。在压迫与无常中,“人的历史意识和他对永恒的意识变得一致起来”,其一致是因人本质的“一致性”,而一致之中尚有差异,也就是东西文化各自的“主体间性”。而对“一致性”与“间性”的研究,借用雅思贝尔斯的话,宗教艺术反映的“并不是外部的事件,而是人的内在变化”。六朝佛教的发展与早期基督教发展有着近乎同步性的相似发展,虽在艺术表现上各放异彩,在信仰与原旨教义上有着较大的差异性,但也在社会环境,形式风格、空间营造、主题象征与功能上存在一定的共性,但两大宗教在自身发展,并以艺术为媒介扩大影响时,有着相似的指向。在公元3世纪至7世纪,同样经历严寒、饥饿与战争的中西方,人类面临同样的挑战。在压迫与无常中,中西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以宗教信仰实现精神的飞跃,来跨越这陷入到瘫痪之中的平庸时代。

一、动荡时代的宗教传播与发展

魏晋南北朝时期(约220-589年)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动荡的时期之一,战争、政权更替和民族入侵导致了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这一时期北方的长时间寒冷促使草原的少数民族南迁,入侵中国内地,而汉人也在同一时间向南迁移。这一系列事件并非中国独有,徐中舒曾指出“汉晋时期年平均温度大约比现在低1℃-2℃”,这一寒冷期持续至七世纪中期。寒冷的气候使得北方民族纷纷南迁,北方中原地区的汉族人口由于战乱和少数民族的入侵,南迁至长江以南的相对稳定地区。这一迁徙不仅改变了南方的人口结构,也带来了北方的文化、思想和宗教(尤其是佛教)。北方少数民族,如鲜卑、羯、氐、羌等,在这段酎期内不断南下,进入中原地区并建立了多个政权。五胡乱华与兼而有之的天灾致使民族的移动引发连锁效应,产生大的迁移。这种民族迁徙和融合促使了北方地区文化的多元化,推动了佛教艺术的繁荣发展。北方政权频繁更替,社会动荡,而南方相对稳定,成为佛教发展的重要区域。南方文化受到江南本土文化的影响,佛教在这一地区迅速发展。北方地区则由于其多民族的特点,佛教与地方文化、信仰结合,形成了独特的宗教氛围。

几乎同一时期,罗马帝国的晚期(3世纪末至5世纪)也成为欧洲历史上的一个关键转折点。在经历外部日耳曼等民族的入侵以及来自帝国内部的矛盾的双重冲击之下,帝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经历了剧烈的变动,北方所带来的宗教也使整个地域在信仰上发生根本性的转变。罗马帝国的衰败在李比希(Liebig)等专家看来,农业衰败是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气候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而变化。330年君士坦丁迁都君士坦丁堡,西部的罗马处于来自北方的日耳曼民族的威胁之下,在君士坦丁大帝去世后,北方民族迅速入侵井洗劫了罗马,大量恐慌的罗马人逃到非洲和东方。罗马帝国的多神教传统逐渐被新兴的基督教所取代,而基督教最终成为帝国的主导宗教。基督教发展初期(约4世纪至6世纪)的欧洲,也同样处于重大社会变革和人口迁徒的时代,尤其是古典晚期与民族大迁徙时期。随着罗马帝国的逐渐衰落,日耳曼部落和其他民族(如哥特人、汪达尔人、法兰克人等)大规模迁徙,进入帝国的疆域。这些迁徙带来了文化和社会结构的巨大变化,同时也推动了基督教的传播与接受。君士坦丁大帝在313年颁布《米兰赦令》,宣布基督教为合法宗教。这标志着基督教从被迫害的少数派信仰转变为受保护的宗教,并开始在帝国各地广泛传播。到4世纪末,狄奥多西一世更是将基督教定为国教,罗马帝国的宗教面貌彻底改变。随着基督教的普及,帝国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也逐渐发生变化。基督教教会成为社会的重要力量,不仅在宗教事务上具有影响力,在社会生活和政治上也起到了重要作用。教堂、修道院等宗教建筑成为城市和农村社区的中心,影响着当地的艺术、文化和社会秩序。随着各部落对基督教接纳,宗教艺术也迅速发展。基督教艺术不仅反映了宗教的神圣性,还融合了罗马传统艺术和日耳曼文化的元素,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早期基督教艺术风格,如拜占庭艺术和早期中世纪艺术中的宗教壁画、镶嵌画和教堂建筑等。

二、宗教艺术的形式与风格演进

宗教艺术的形式与风格演进可以反映不同文明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文化、宗教思想及社会变迁,对于艺术而言,可以被看作所表达精神的可视化显现。“艺术教会我们将事物形象化,而不是仅仅将它概念化或功利化。艺术给予我们以实在的更丰富更生动的五彩缤纷的形象,也使我们更深刻地洞见了实在的形式结构。”六朝佛教艺术与欧洲基督教艺术分别代表了东西方两大宗教艺术传统,其在这一时期的发展也可以见证两大艺术系统的风格形成与演进。佛教之于中国与基督教之于欧洲,相对而言都是外来宗教输入本土,对本地文化产生颠覆性改变。

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东渐带来犍陀罗艺术与笈多艺术。犍陀罗介于印度河与喀布尔河之间,约公元190年巴特里亚的希腊人征服犍陀罗地区,希腊文化影响逐渐深入犍陀罗地区,形成犍陀罗风格。早期佛教不立偶像,不出现人形佛像,贵霜时代大乘佛教兴起,吸收婆罗门教有神论思想,把佛陀神化为超人或人格化的神,作为成熟风格的犍陀罗佛像艺术开始仿照希腊罗马神像进行佛像制作。犍陀罗艺术通过丝绸之路通过丝绸之路传入中国,也把带有希腊的西方风格带到中国。龟兹壁画中的裸体人像、隋唐时期的武士都与崇尚希腊式人体美有关。六朝佛教艺术主要表现为雕塑、壁画和石窟等形式,雕塑风格多样,包括石雕、泥塑、青铜雕塑等,风格上受到印度、贵霜、大月氏等地佛教艺术的影响,逐渐发展出中国本土特色。石窟寺庙是六朝佛教艺术的重要载体,北魏时期的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是代表性例证。壁画在石窟寺中保留较多,包括佛陀生平、佛教故事、经变画等。这一时期的佛教艺术不仅是宗教信仰的表达,也是文化交流与融合的产物。

六朝佛教艺术在吸收外来佛教艺术元素的同时,逐渐本土化,形成独特的风格和主题。佛教艺术在发展初期深受印度和中亚佛教艺术的影响,随着在中原地区的传播,逐渐发展出中国本土的审美风格,从初期的纤瘦、神秘,逐渐转向丰满、端庄的风格,佛像面部表情柔和,服饰从偏袒右肩式转变为褒衣博带。目前最早有明确纪年的佛像是十六国后赵建武四年(338年)的鎏金铜佛像,造像是通肩式禅定式。至5世纪发展为通肩右袒服装发展为右臂全部裸露。北魏时期的云冈石窟是六朝佛教造像艺术的杰出代表,石窟中的佛像宏伟庄严,具有明显的印度犍陀罗艺术风格。早期造像风格粗犷,面相多近方圆,双肩斜宽,整体比较雄壮。佛像多表现为高鼻深目、眉目清秀、嘴唇略薄的形象,身体姿态多为站立或盘坐,身着薄而贴身的衣服,线条流畅,充满静谧与庄重的气息。其代表的昙曜五窟造像主佛均带有犍陀罗佛像迦毕式样,“第16窟主佛波状头发也属于犍陀罗佛像的遗风。”至5世纪末6世纪初,汉化进一步加剧,形成秀骨清像的体态,身着褒衣博带式服装。在6世纪后期北方佛像又向丰满健壮发展,服饰也进一步简化。衣纹雕刻逐渐从繁复转向简洁流畅,体现出更加平和、内敛的美学风格。后期造像逐渐体现出更加平和与温涸的特征,北魏晚期至隋唐时期的龙门石窟,佛像风格面部表情更加圆润、衣饰线条流畅,已与中原文化深入融合。

随着罗马帝国的衰落和民族大迁徙的发生,欧洲艺术受到了日耳曼和羹他迁徙部落文化的影响,基督教艺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迁徙部落与罗马基督教文化的融合,产生了新的艺术风格,这一风格融合日耳曼艺术的几何图案与装饰元素,与基督教的宗教图像和象征相结合。凯尔特十字架和伦巴第人的教堂装饰都展示了这种融合。在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主导宗教之后,艺术开始承担起传播宗教教义、增强信仰者凝聚力的重要功能。基督教艺术不仅是宗教信仰的表达,也是教会教育的工具,用以向信众传达圣经故事、宗教理念和教义。“早期基督教艺术同西罗马帝国势力的发展及其衰落和灭亡息息相关”。至早期基督教艺术主要与其宗教场所与教义信仰相关,主要艺术形式有绘画、镶嵌画、雕塑等。但这一时期的艺术“无非是罗马后期的一种高级形态”。教徒相信可以死而复生,存放尸骨的地下墓穴也逐渐成为罩期教徒聚集,举行宗教仪式的空间,空间中绘有相关绘画装饰墓窟墙壁。以公元4世纪罗马地下摹地中的《善良的牧羊人》最具代表。在基督教合法化之后一些大理石棺也有相关的浮雕作品,可以视为对罗马的承续。基督教最初与佛教相似,不立圣象。早期作品呈现出扁平、抽象、朦胧的造型,反对个性与风俗表达,带有权威及等级观念的冷漠。无论是浮雕、绘画、镶嵌画都是以《圣经》故事或圣徒画传为主,表达上内容远大于形式,比较直接、朴素。在《米兰赦令》之后,基督教艺术从地下转身成为官方和宫廷艺术,一些马赛克镶嵌画也传达出美善一体的思想,美化耶稣及其圣徒形象,将他们塑造的高大而尊贵。在豪塞尔看来,基督教艺术随着发展赋予了古希腊罗马作为审美艺术之外的意义。到了5世纪西罗马灭亡,基督教艺术开始摆脱古典自然主义影响,开始服从信仰与秩序的装饰原则,塑造一个人物形象孤立,远离世俗的独立超验世界,这也是教权逐渐大于政权的体现。整个图像表达中越来缺乏生命力,不再塑造人物动态,空间深度缩减,人物扁平化。

在这民族大迁徙时期,位于欧洲东部的君士坦丁堡比昔日罗马更为繁荣,其政教合一性主导了这一地区的基督教艺术发展。教会与世俗政权的交汇,使拜占庭的宫廷艺术成为基督教艺术的典型风格。马赛克艺术在拜占庭艺术中尤为突出,圣像画(Icon)也成为这一时期的重要艺术形式。拜占庭艺术继承并发展了早期基督教艺术的传统,同时融入了东方的审美与技术,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教堂和宗教建筑内部常常装饰着精美的马赛克,使用金箔和玻璃制成的马赛克展示了基督、圣母、圣徒以及宗教场景,具有强烈的神圣感和超现实主义风格。拜占庭时期的圣像画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宗教信仰的象征。圣像画被认为具有神圣的力量,是信徒与神灵之间的媒介。这种传统深刻影响了东正教世界,甚至延续至现代。其依然以正面律为主要实现目标的手段,严肃的神情也有凸显表现对象权力的意味,统治者身份在神权与世俗皇权两方面合一。代表便是镶嵌画《查士丁尼大帝》,整个画面直接纯粹,不受光影明暗干扰,色彩饱满,呈现出肃穆、奢华、抽象的风格特点。

六朝佛教艺术初期受印度犍陀罗风格影响,逐渐发展出中国本土的艺术风格,造像细致、衣纹简洁流畅,面部表情宁静安详。强调佛陀的精神状态与内在的智慧,菩萨像则更注重表现慈悲与救赎的精神,姿态多样,常带有装饰性元素如宝冠和璎珞。而欧洲基督教艺术在古典晚期受希腊罗马艺术影响,逐渐过渡到拜占庭风格,强调形式化与象征性,注重宗教氛围的营造。基督形象通常表现为受难者,面容忧郁,姿态多为祈祷、受难等,注重表现情感与精神的冲突。佛教造像更注重精神的超越与内在平和,基督教造像则更注重情感表现和精神救赎。佛教装饰多采用莲花、祥云、宝相花等象征佛教教义的图案,常见于佛像背光、经变画的边饰等。欧洲基督教装饰则出现十字架、葡萄藤、羔羊等常图案,象征着救赎、复活与基督的牺牲。佛教装饰更倾向于抽象的象征,基督教装饰则更注重具体的宗教故事与教义。

三、神圣空间的构建与亲教信仰

宗教场所的形成与信众集会密不可分,而对于佛教和基督教而言都有其代表性的神圣空间以供满足不同的宗教目的。宗教神圣空间的建筑形式往往直接反映了其所承载的宗教信仰,在空间布置上会有诸多引导性的元素符号,通过建筑和装饰的结合,将抽象的宗教信仰具象化为可感知的视觉体验。在神圣空间中,信徒的精神体验往往达到一种超越日常生活的境界。神圣空间的构建不仅是宗教艺术的一个重要方面,更是宗教信仰和社会文化的集中体现。无论是基督教的教堂还是佛教的石窟寺庙,这些空间通过其独特的建筑形式和艺术装饰,成功地将宗教信仰转化为可感知的物理空间,使信徒能够在其中体验到宗教的神圣性和精神的升华。同时,神圣空间也是社会文化凝聚力的重要载体,通过宗教仪式和集体活动,强化了社会的凝聚力和文化的传承。

石窟最早形成于阿育王时代,“用以收容邪命外道,供他们遮风雨避寒暑,进行修炼。”这种集雕塑、建筑乃至绘画于一体的宗教场所成为佛教传播最重要的场所形式。现存石窟遗址最早为公元前3世纪的洛莫斯·里希石窟,最为著名的有6世纪的阿旃陀石窟。早期石窟的功能性更强,随着发展一股也会有一些形制上的变化,出现仿木构等结构性的装饰。“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大约在公元1世纪,佛庙和佛像在中国出现要稍迟一步,石窟寺是佛庙的一种,它的开凿更应在佛庙、佛像经过一个时期的发展后,才会出现。”这一时期中原寺庙遗存主要可分为石窟寺院和佛寺遗址两种,十六国后期开始开凿石窟寺院,现存最早石窟,为甘肃永靖炳灵寺石窟西秦169窟。比较著名的石窟寺庙如云冈石窟、龙门石窟,以其雕刻精美的佛像、壁画和经变画形成神圣空间。石窟内的佛像排列有序,构成一个由诸天神佛围绕的神圣场域。这些石窟均以石雕造像闻名,仅有麦积山石窟在这一时期遗留部分泥塑造像与壁画。另一方面,佛教传播之地会修建寺院,并配以佛塔来作为佛陀舍利的象征。据宿白先生的研究来看,“北魏时期着重佛塔的寺院布局”是与石窟寺中心塔窟相一致。

随着基督教的传播,教堂建筑风格逐渐从罗马传统的巴西利卡形式演变成具有基督教特色的建筑。内部装饰着大量的壁画、马赛克以及雕塑,这些艺术作品通过视觉语言向信徒传达宗教教义。随着西罗马帝国的衰亡,拜占庭帝国成为基督教世界的中心,其在继承罗马艺术传统的基础上,发展出独特的风格,强调宗教神圣性与超越性。基督教教堂和修道院也成为宗教艺术主要创作与呈现的中心。这些建筑的风格开始融入当地的建筑传统,同时保留了基督教的象征意义和宗教功能。在早期西方教堂的礼拜仪式中,信徒集会行列是先向圣坛前进举行奉献仪式,再举行圣餐礼。在后期东正教废除这一仪式,改为静态礼拜时,矩形空间被废止,圆顶式空间更适合在视觉与心理上引导圣徒把视线集中向圣坛。大教堂如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以其高耸的穹顶、复杂的马赛克装饰和十字架结构,营造出一个直通天堂的神圣空间。教堂内部的光线设计和空间感使得信徒感受到神的存在。小礼拜堂往往是私人宗教活动的场所,内部装饰丰富,图像内容多与基督的生平故事相关。

在宗教空间中,光线的设计往往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基督教教堂通过高窗和穹顶将自然光引入室内,象征着神圣的光辉照耀大地,引导信徒的灵魂走向光明。而佛教石窟中自然光的引入则较为有限,意在创造一个封闭、内敛的空间,帮助信徒隔绝外界干扰,集中于内在修行。无论是作为视觉和精神的载体,帮助信徒进入冥想状态,体悟宗教精神,还是绘画、雕塑等讲述宗教经典故事,宣扬教义的布置,都试图通过艺术作品与神建立联系,营造出超越世俗的神圣感与神秘感。

神圣空间的构建不仅是宗教艺术的一个重要方面,更是宗教信仰和社会文化的集中体现。无论是基督教的教堂还是佛教的石窟寺庙,通过其独特的建筑形式和艺术装饰,成功地将宗教信仰转化为可感知的物理空间,使信徒能够在其中体验到宗教的神圣性和精神的升华。同时,宗教场所也成为另一种社会凝聚力的象征,承载了信徒的精神生活。通过宗教仪式和集体活动,强化了信众群体的凝聚力与归属感。

四、宗教主题的象征与社会功能

佛教能在希腊人之间引起共鸣,除了政治因素,还能看到其教义与希腊哲学的共通性。“杜继文先生宗教佛教吸收希腊哲学,分为三个主要层面,确立唯智主义原则、确立破析与合的思维方法、确立‘无我’和有‘业报’的根本观念”。六朝佛教艺术与欧洲基督教艺术在形成过程中各自受到了不同文化、宗教背景的影响,但两者在宗教主题的表现、神圣形象的塑造、宗教建筑中的艺术表达等方面,既有独特之处,也存在共性。

六朝佛教艺术主要围绕佛陀、菩萨、罗汉等神圣形象,以及佛教教义展开。通过雕塑、壁画和石窟等形式将佛教故事和教义传达给信徒。雕像具有一定程式化与符合宗教规范的形式呈现,典型的有“一佛二弟子”“一佛二菩萨”等固定组合,往往注重细节和象征性。佛像通常表现为庄严、宁静、超然的形象,注重表现佛陀的内在智慧和慈悲。佛像的面容通常表现为闭目沉思、双耳垂启,象征其觉悟与超脱世俗的状态。佛像的不同姿态和手印也具有特定的象征意义,佛的“触地印”象征着战胜魔障和觉悟;“禅定印”象征着内心的平静与冥想。佛像面容的慈祥和安详也象征着佛陀的慈悲与智慧。菩萨像通常被表现为慈悲和救赎的象征。文殊菩萨骑青狮象征智、慧、定,普贤菩萨骑白象象征理、定、行。莲花则代表着纯洁与觉悟,佛像常常站在或坐在莲花宝座上,象征着佛陀的超越性和无染的精神状态。表现佛陀涅槃的场景,象征着生死轮回的终结与永恒的解脱。这些有关宗教教义与佛教经典的宣传里现,也以经变画的方式展示,常表现佛教经典中的故事,佛祖生平故事等。这些思想通过经变画等形式表现出不同善恶行为所带来的后果,以教育和引导信徒遵守佛教道德。

基督教艺术在这一时期往往采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法,在壁画与镶嵌画中,鱼作为基督的象征,葡萄藤象征圣餐,牧羊人象征基督。这样的象征手法不仅符合基督教早期对偶像崇拜的禁忌,也使得宗教信息得以在视觉艺术中广泛传播。这一时期的基督教艺术开始逐渐摆脱罗马传统的自然主义风格,转向更为抽象和象征性的表现手法。基督教墓穴中的壁画和浮雕作品展示了早期基督教艺术的简单朴素与象征主义。早期基督教艺术还通过描绘旧约和新约中的场景,表现诺亚方舟、基督的诞生和复活等主题,向信徒传递宗教故事和教义。随着基督教信仰的发展,圣像逐渐成为基督教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早期的基督教对圣像的崇拜持谨慎态度,但到拜占庭时期,尤其是在东正教传统中,圣像崇拜已成为基督教宗教生活的重要部分。欧洲基督教艺术集中在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使徒、圣徒等人物形象,以及《圣经》中的故事,如耶稣诞生、受难、复活等。主要通过教堂壁画、雕塑、马赛克镶嵌画等形式来表现。耶稣的形象则多表现为受苦、慈爱的救世主形象,常见的表现形式包括钉在十字架上、抱着羔羊等,强调其为拯救世人的的慈爱与牧赎。

两者都通过图像表现宗教教义,但佛教艺术更注重象征和哲理性,基督教艺术则更侧重故事性和情感表达。在社会功能上,基督教艺术更注重塑造集体认同,而佛教艺术则更注重个人修行和内心的超越。图像的功能不仅是装饰,更是传教和教育信徒,通过视觉艺术向文盲信徒传达基督教的核心教义。两者都通过视觉形象教育信徒,传播教义,加强对信众的控制力和影响力。佛教艺术通过雕塑、壁画和石窟传播教义,引导信徒进行冥想和修行,同时在仪式与空间中创造宗教认同感。基督教艺术则通过教堂建筑、祭坛画和圣像等形式,直观传达教义,强化信徒的信仰体验,并通过集体礼拜和宗教仪式增强凝聚力。宗教艺术不仅是一种宗教表达形式,也承担了社会教育的功能,传播佛教教义、教化民众。佛教寺庙石窟与基督教的教堂成为信徒聚集和社会活动的重要场所,宗教思想借助艺术得以广泛传播和接受,为社会提供了精神慰藉与心理支持。

总结

从东亚的六朝佛教艺术到欧洲的早期基督教艺术,这两大宗教艺术体系在视觉文化上展现了复杂而深刻的对话。六朝佛教艺术在中国社会动荡的背景下,通过石窟、雕塑、壁画等媒介,成功地将佛教教义视觉化,并逐步融合了中原的本土文化,形成了独特的宗教艺术风格。与之相比,早期基督教艺术在罗马帝国的衰落与民族大迁徙的时代,通过教堂建筑、圣像画和马赛克等形式,构建了以基督教救赎思想为核心的视觉符号系统。基督教艺术不仅在表达神圣性与宗教情感上卓有成效,还通过对神圣空间的精心营造,强化了信徒的集体认同与宗教归属感。尽管二者源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六朝佛教艺术与早期基督教艺术在主题表达、象征体系和社会功能方面展现出诸多共性,反映东西方宗教在视觉艺术领域的相互借鉴与文化交融,揭示了宗教艺术在构筑信仰空间和社会秩序中的核心地位。